阡沫——洢庭
洢庭  发于:2014年02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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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海平线上的一个点正在出神,神情像往常一样清清浅浅窥不出喜怒情绪,但是仔细点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眼睛是散开的,没有焦距,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纪阡心里不是滋味,刚叫了声“沫沫”,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汽笛的声音。

船来了。

这次的海上航行对纪阡来说,称不上什么好的回忆,这位黑道教父一天到晚数个小时被困在船上的办公室处理那一叠永远处理不完的文件,一边还要思考小儿子的爬墙行为,反观纪沫心情就比他好很多,没有固定收入靠家长掏钱养活的美人米虫纪小沫同志每天早上九点到十一点到甲板上看海景,十二点用午餐,下午留在房间里翻他那些杂七杂八的书,晚上十点准时上床休息,日子过得比之前二十一年的任何时候都要规律。

结果几天之后船停靠到内陆码头,闻家大公子的手下在码头等着迎接,却见船上远远走下来两个人,正是纪教父和他传说中宠极一时的小情人,前者胡子拉碴,满脸倦色,后者眉眼平静,神情祥和。

于是纪阡很不平,唤了继子一声,纪沫在大陆待了不少年,对内地也亲近些,下了船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听到纪阡的话颇为愉悦的应了一声,“什么事?”

“这几天在船上玩的好?”

“挺好的。”纪沫眉眼柔和的道,目光欢欣愉悦:“谢谢爸爸。”

纪阡的脸色顿时更差了。

他们被闻家大公子,也是闻家现任家主闻夕玦安排在闻家宅子的客房里,对纪阡这样身份的贵客,闻夕玦不敢怠慢,纪老板抵达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在西餐厅订了位子,做东请两人用了晚餐,纪沫还在养父的陪同下去了他打工过的那家名叫“雾非雾”的戏院一趟,纪小沫在里面听了两场戏,吃了两碟乳酪和一小包松子糖,但是他们一直没有见到这次生日宴会的主角闻夕珀,直到宴会前一天才得到他的私船会在三个小时后抵达的消息,纪阡自付这闻家小公子真是个随性娇纵的脾气。

“纪老板见笑了。”闻夕玦叩上殷家太子爷打来的电话,笑的一脸和煦:“我们家小太子就是这性子,是我这些年疏于管制了,才让他长成这样,不过夕珀天生是个富贵闲人的命,真要严厉起来也没什么用处。”

这就是了。纪阡一面笑,一面在心里暗自道这闻家两兄弟性子真是奇特,虽说闻家一直处于不黑不白的中界线,但凡是这样的家族,有哪个敢拍胸脯保证自己身上干干净净通通透透没染过半分黑呢,闻家也算大家,若按其他家族的继承权归属问题,这两个异母兄弟怎么着也该争个你死我活才是,毕竟再怎么说权杖只有一把,可这闻家一大一小向来都是兄友弟恭,兄长负责白道生意,幼弟在黑道上混的风生水起,这在道上实属罕见,相较起蓝家那一对夺权夺的天地变色的异姓兄弟,不得不让人感叹这闻家两兄弟的感情真是深厚。

第二十八章

结果纪沫正式见到闻夕珀还是在他生日当天,闻家对幼弟疼爱到了病态地步的家主在酒店的六十五层包了全场给弟弟庆生,说是往年一直在家里举办宴会,这次想来点新意,请的大都是与闻家有交情的世家望族而不是和闻氏有生意来往的集团,宴会开场之前,闻家大公子就语气客气的再三强调今晚的宴会谁也不准就生意场上的事和自己多做纠缠,闻小公子的生日宴会就得有生日宴会的样子,天大的事都得放到第二天说,要是有人搅了闻二少的场子,那可别怪闻大公子不客气。

这话说出来未免就有点诛心了,这些个世家里,哪个不是把什么生日宴寿宴年宴当成联络交情发展下家的好地方,有哪个家主能毫无二心顺顺当当的把个生日宴会一点功利性质不带的办下来,这样说起来,闻家大公子对幼弟未免也太偏爱了些。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年闻夕玦对闻夕珀毫不避讳的宠纵,才在家族交际圈里奠定了闻夕珀的地位,否则以他庶出的身份,一场生日宴会断然不会有如此多人自发来捧场。

下午七点钟的时候纪阡带着小儿子进了酒店,乘电梯一路上了六十五层,纪阡这个人其实长的非常英挺,笑的时候五官会带出浅浅笑纹,穿起衬衣和深色牛仔裤的时候甚至显得格外年轻,这样一个英俊且流露出强烈倨傲气息的男人一出现在会场,不消多时就吸引了为数众多的贵妇的目光,闻夕玦正带着自己千纵万宠的弟弟接受宾客的敬酒,听管家覆在耳边通传了一句,方匆匆取了香槟走过去。

“纪老板。”闻夕玦一面递过高脚杯,一面把身边的人介绍给纪阡,“多谢您赏脸参加家弟的生日宴会,这就是幼弟夕珀,这是他的爱人,星城先生,夕珀,星城,这两位是纪阡纪老板和他的同伴纪沫先生。”

闻夕珀率先对纪沫笑了一下,星城堇却接下了话尾:“纪阡先生?是JamesGabrielse?恕我直言,您在欧洲很出名,他们称呼您为东方的教父,我以前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

这个年轻而五官清隽的男人眼神随和,但是勾起唇角的时候有种肃杀的,笑不见血的味道,这让纪阡有种找到同类的愉悦感,“日本的地下帝王,是吗?”

“很荣幸。”

“在我的生日宴会上最好不要讨论这种话题,我的先生们。”闻夕珀的日文说的很快也很流利,语气上挑,虽然纪阡对日文并不精通,但是纪沫却听懂了,他的眼神望过去的时候,少年对着他极轻的笑了一下。

“你很漂亮。”闻夕珀先一步笑道。

纪阡那天晚上给继子钦点的衣服是定做的银灰色西装外套,同色系西裤和一条尾部镶钻的领带——纪阡一直坚信灰色系的衣服配着纪沫灰蓝色眼睛所产生的视觉效果十分惹眼,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纪沫本就长相极为俊秀,穿着中规中矩正装的时候,就觉得格外清隽倨傲,身形挺拔,漂亮的惊人的五官有种清秀逼人的美感,在瓷白的脸上,简直像用笔一笔一笔细细勾勒出来的一般。

相较之下闻夕珀的穿着就随便了很多,他只穿了件白色长袖衬衣搭配深色牛仔裤,裤子后方的口袋鼓鼓囊囊,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少女一般姣好清丽的五官笑起来的时候,格外有种魅惑的勾人感,透出一半专注一半薄凉,雾似的慵懒清秀。

这样一个勾人的妖一笑起来,不单纪阡,连离那几个人稍微近点的宾客都有一瞬变了脸色,人人都知道纪阡最近收了个漂亮男孩做房里人,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宠的几乎上了天,今天闻小公子偏偏去触纪总的逆鳞,这不是当着面把绿帽子往纪阡头上扣吗?

别人怎么想闻夕珀可不管,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扮猪吃老虎,故作柔顺把人耍的团团转是常有的事,在日本尚且猖獗至此,回到北京就更变本加厉了,星城堇刚想提醒他注意分寸,便听纪沫回了一句:“你也一样。”

这下星城堇的脸色也开始变得诡异。

“你和以前——几年前没有什么变化。”

“哎多,你认识我?”闻夕珀奇道。

“一年前我在雾非雾戏院打工。”纪沫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看过你的舞。”

那一舞的惊艳,那一舞的绝伦,直到最后艳红的血浸透了纱幔,那才是真正的肝胆俱裂,惊为天人。

“孽缘罢了,”闻夕珀轻描淡写的回他,显然不以为意,“再者说了,那不是都过去了吗,现在还是要把握住将来才是真的。”

“只怕没有将来了……”

纪沫勉强笑了,然后阖了下眼,沉默着不再说话,但是闻夕珀看在心里,当下便明了几分,心里也不是滋味,只权威了一句:“这世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求之不得的,也只能称一声有缘无分罢了,莫要计较。

他的声音很轻,但是纪沫却听清了。

纪阡和星城堇都没有预料到纪沫和闻夕珀两个人会这么合拍,大概两个当事人也没有想到,宴会接近尾声的时候他们已经相处的十分融洽了,这两个半大孩子解决了一大块冰激凌蛋糕,喝掉了闻夕玦珍藏的一瓶格林古堡和樱桃白兰地,并且就很多彼此都很感兴趣的事情交换了意见,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闻夕珀发言,纪沫在听,不过这并不妨碍两个人之间产生的阶级友谊。

“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投缘。”最后还是闻夕玦出面,笑吟吟的拍了幼弟的肩,“你平时可没有这么健谈呢。”

“英雄相惜吧。”闻夕珀闻言,颇为回味的眯起眼睛,随手从裤子后方口袋拽了把M纪沫6A4出来:“他擅长冷兵器,我又对热兵器有研究,有共同语言是自然的。”

先不提星城堇听了这话脸色如何,单纪阡一个人头顶就只差冒出青烟来了,偏偏吃味的中年老男人还得顶着身份装出一副慈爱长辈的模样,险些憋成了内伤,正欲发作,只听闻夕珀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再来玩,我带你去酒吧转转,那里的服务生资质很不错。”

“好。”纪沫正正经经的点了点头,老男人这才品出不对味儿来,追问小儿子:“什么服务员,什么资质?”

“就是MB啊。”事实证明纪小沫同学虽然中途辍学,但是这不表示他是文盲。“全称Money Boy的那个。”

如果说刚才纪阡脸色还只是不好看,那现在看着闻夕珀的脸色简直称得上铁青了,连话都像是从口里一个字一个字硬挤出来的,“闻二少,你都教了我们家这孩子什么,Money Boy?”

闻夕珀作无辜状。

“那个……”纪沫被纪阡挡在身后,他又比继父矮上一个头,就弯起手指关节在男人宽厚的背上叩了一下,“我们回去吧,我想回家了。”

“叫爸爸,谁教你‘那个’来‘那个’去的!”纪阡勃然大怒,拎着小儿子一边耳朵教训道,“这倒霉孩子,想挨揍了是不是?”

反而是闻夕玦最冷静,“现在都这么晚了,返航安全吗,不如再在这里休息一晚吧?”

“不用了。”纪沫摇摇头,试图尽力的表现出一点歉意,“刚才喝多了酒有点头晕,想回家休息。”

第二十九章

纪阡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纪沫这小臭孩子搅浑头了,不然怎么会放弃闻家舒适奢丽的客房,大半夜陪他回来在甲板上吹冷风,午夜十一点左右光景,海面上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灯塔闪着微弱亮光,汽笛声不时划破静谧的长夜,冷冽的夜风卷起海浪,也席起空气里的寒意,纪阡正值壮年,倒也不觉得冷,便清了清嗓子,问:“你不是喝醉了吗,还不去休息?”

但是纪沫精神超乎他想象的好,除了脸色和唇色比起平日里要艳上一些,其余都和往常没有什么二致,眼神还是一样清漠,神情还是一样冷淡,笔挺的立在甲板上,月光清辉影影绰绰投射下来,映的肌肤有种清润的朦胧的素白,简直如一尊立在月光下的象牙美人一般。

“不用,吹吹风就好了。”

“乖,听爸爸的话,小孩子——”

“小孩子不应该超过十点睡觉?”纪沫猜测道,然后又确定了自己的猜想,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说辞,“我已经成年了。”

“啧,二十二岁结婚成家之前在爸爸眼里你都是孩子哟宝贝儿。”纪阡高深莫测且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话,有自己在旁边,这小东西还想成家,老老实实打上一辈子光棍吧。

纪沫看了纪阡几眼,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小本便利贴,纪阡好奇道,“你身上也带这种东西?”

“闻夕珀送的。”纪沫实话实说,翻开一页给纪阡看,扉页给勾了一个俏皮的Q版头像,下面还用花式英语签了一个ProfessorJamesMoriarty,纪阡凑过去看了几眼,“和爸爸同名啊,我以前用过一个名字叫JamesGabrielse。”

“JamesMoriarty那个James?”纪沫追问。

“是。”对小儿子带着崇敬的眼神很受用,老男人故意放慢了速度,“在国外处理事情方便一点,犯罪界的拿破仑波拿巴么,沫沫你喜欢这些故事是不是?”

“呃,”纪沫应声,“还可以。”

这就对了,纪阡颇为得意的想,哪个孩子在这个年纪没有一两样心心念念的爱好和佩服的传记类人物呢,纪阡知道他这个养子赏鉴古玩古器的眼睛毒辣,还使得一手必杀的刀法,但是那显然只是他的技艺而不是爱好,那么纪沫喜欢什么呢,他喜欢游戏,喜欢悬疑类的书刊,这点发现让纪阡惊讶而欢欣,他颇为诚恳的叹道:“这就好,沫沫你终于表现出和同龄人一样的地方了,爸爸很宽心啊——还有你新交的那个朋友,你这个年纪就该走出去多交朋友嘛,这是好事,你今天和闻小公子都聊了些什么?”

这话是昧着良心说的,天知道纪阡多想把养子囚在自己身边一个人不给见,什么走出去多结识朋友,结识结识就给教坏了,简直做梦!

“没什么,聊了亚森罗宾,闻夕珀还给我讲了星城带他去旅行的事,”纪沫翻着那一小本给画了夏洛克,华特生和Jack the RipperQ版画像的便利贴,轻描淡写的道,“爱德华王子岛,琉球群岛什么的。”

“其实挺有意思,以后有时间的话,我大概也会出国去转转。”不等纪阡接腔,他又加了一句。

几乎每个父亲都有带儿子出门旅行过的经历,纪沫这话一出口,纪阡心里就给起了主意,“爱德华王子岛?不错的去处,你要是想,爸爸随时可以带你去嘛,出去散散心放放风也好,就咱们父子两个人……”

这话只是说说也就罢了,纪阡再怎么说也是一方龙头,手里掌的权和事太多,让他空出半天时间来陪小儿子还行,若要计划出一连几天的长途旅行,未免就有点困难了。

“——喔,好。”

纪沫合上册子,吐出几个音节,都说海上日出好,其实海上的星星也特别漂亮,和着月光散落下来,映得他面容明明昧昧看不真切,皮肤又出奇莹白润亮,简直像整块象牙给雕成的般,纪阡这辈子两房夫人,都是书礼往来明媒正娶,不曾像其他男人那样苦苦追求过,现在半夜陪继子在甲板上看星星,美人在侧身影玉立,浅言低语温软可及,也算在中年玩了把浪漫,心下感慨着正回味,属下捧着大衣过来了,低声道:“老板,夜里凉又起了风,穿上外套,免得着了凉。”

纪阡挥挥手示意手下把大衣送去养子那边,他自己侧过脸去点燃了一只雪茄,用金钱堆砌出的昂贵而奢丽的香醇气味从这个男人长期抽烟而被熏黄的手指尖散开,飘飘荡荡的晕在鼻端,他一面享受着烟草毒害身体的刺激,一面看着小儿子从手下那里接过那件尺寸对他来说明显有些偏大的外套,心满意足的长吸了一口雪茄,惬意无比。

但是变故只发生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前一秒还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黑衣男人一抖手上的羊呢大衣,竟从衣服里亮出一把雪亮的刀片,反手握住,笔直的朝纪沫背后刺过去,这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甚至于纪阡都没有反应过来,喉咙咯咯作响却只能发出低哑且模糊的声音,眼睁睁看着那把刀片渐渐逼近继子的身体,纪沫在斗里多少年,这种程度的偷袭根本不在话下,右膝向下缩去,一个偏身,徒手握住了离自己后背仅仅十厘米不到的刀片,左手也顺着身体走势滑至腰间,触上了从不离身的匕首。

“沫沫!”

纪阡的声音立刻就变哑,似乎是从过于紧绷的发声器官里一个个逼出来的一般,纪沫手上空无一物,他是徒手抓住刀片的,锐利纤薄的刀锋陷进掌心两侧的嫩肉里,几秒钟不到的时间就已经划的皮开肉绽,泊泊流出的鲜血几欲染红刀锋,纪沫再怎样的技艺高超,奈何十指连心,沐家人又生来皮肤敏感,当下几乎就疼得咬破了嘴唇,额头上的冷汗淌进眼眶里刺得生疼,便不由的恍神眯了下眼,那人瞅准这个空挡,把刀片猛地向外一抽,纪沫忍不住发出了半声急促的闷哼,紧接着就被他反手擒住,用一把萨姆弹牢牢的顶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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