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苏杰被骂到哑口，黎苏芹被自己的话反刺到，两人只好恶狠狠的互瞪一眼，开始收拾狼狈不堪的客厅。

赖晓湖喜欢我？

黎苏杰还真没想过这种事。

他的脑袋里从没思考过爱对自己的意义，从小到大无论男女都不曾间断的对他示过好，他不会借此认为自己有什么特别高人一等的优越，却被养成这样的示好是种理所当然的思维。

可是赖晓湖有时对他好，有时也很凶，凶起来杀人不眨眼，还差点被埋在山里弃尸；这样还能算是喜欢吗？

他没有特别的想法，只是很喜欢和赖晓湖相处的感觉，比起死对头亲姊姊，这样会进贡点心的弟弟可爱多了。会亲他也只是因为……也没什么理由，就只是想这样做啊。

黎苏杰，18岁，头一次发现自己完美人生的缺陷就是恋爱白痴。

你喜欢我吗？但比起这个问题，他有更多想问的，跑去那了？为什么要打人？为什么都不说？为什么不信任我？过的好不好？有没有照三餐吃饭？赖妈健不健康？学业有好好念完吗？生活过得快不快乐？

怀有很深的愧疚感，黎苏杰并没有因为时间的过去而淡忘这个人，他的问题累积的越来越多，到最后一开始的那个问题，已经不太重要了。

第13章

黎苏杰毕业当完兵后进到爸爸公司工作，过着他一贯的低调人生，没说那个主管是他老爸，所以也没有什么小道消息与传言传出；至于黎苏芹则是成为小有名气的平面模特儿，也开始着手网路拍卖的事业。

家里少了个人黎苏杰也乐得清闲，偶尔同事会因为发现两人长得差不多而知道他们的关系，硬逼得他只好去找人要签名照。这几年大家都长大成熟了，也不会一碰面就恶言相向，不太往来倒是真的。

黎苏杰知道在另一个城市的黎苏芹有几个来往的对象，但都没有深交，她只说没意思，不想太投入，他也不好表示什么。

然后半年前的某天，休假在家的黎苏杰一早梳洗后看到客厅桌上一些还未拆封的信件，其中一封是交通违规检举，还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摩托车上载了一男一女，女的是黎苏芹，男的有点面熟，看起来很瘦，黎苏芹就坐在后座环抱着他。

明明是自己的摩托车为什么要把控车权交给别人？黎苏杰打电话给她，对方的声音很沙哑，有浓浓的倦意：“你好，那位？”

黎苏杰夹住手机，一边帮自己泡咖啡，浓浓的香味一下飘散在厨房：“罚单寄到家里了，给男生载的照片让爸妈看到好吗？需不需要帮你处理？”

“要要要，帮我处理掉，谢谢喔。”似乎有些吓到，黎苏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精神了。

然后黎苏杰又开始罗嗦的坏毛病：“这个人你有带回来过吗？还是同学什么的？我觉得有点面熟，你最近在跟他交往？有没有注意安全？”

黎苏芹翻一个白眼，直接挂掉电话了。

很习惯被这样对待的黎苏杰不在意，端着杯子坐在沙发上，很努力的想要从模糊的照片看出线索，脑中挑出一个个他们双胞胎都认识的男性，然后他突然觉得咖啡有点苦，虽然说少吃点甜的会对身体比较好，但假日对自己轻松一点应该不会太罪过。

站起身要去拿奶油球，黎苏杰发现奶油球三个字像生了根一样黏在脑子里，挥都挥不去。这样的联想让一个很疯狂的猜测浮上心头，他迅速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下回播键，差点打翻咖啡：“那个男生是不是赖晓湖！”

“不是！”女生尖叫，挂掉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黎苏杰的脑袋又再次被核子弹轰炸，焦虑的再也坐不住。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人的，但他肯定知道她不会把联络方式交给他。好，那他也去！

他头一次动用了自家老爸的人际关系，调单位到黎苏芹也在的城市，为了避免不打草惊蛇，事情一直到搬完家后，家长说要找女儿一起出来吃饭才露馅。

“你为什么在这里！”黎苏芹还在尖叫，为什么弟弟比蟑螂还讨厌！

“我觉得人也要出来外地学习一下，增广见闻嘛。”黎苏杰露出很诚恳的笑容，一副我是社会菜鸟请多多指教的样子。

黎苏芹鸡皮疙瘩掉满地，真是太恶心了，严重影响食欲啊。

吃饭的时候，两人很相似的脸都露出很乖巧的笑，面对父母的叮咛嘱咐，桌面下的左右两只手却一直互戳互打互捏，战况激烈。

吃饱饭后，黎苏芹还是坚持不肯透露对方的电话，扮个鬼脸就跑了。

然后黎苏杰就在这城市以随缘般的心态待到了现在，要不是他最近外务比较多，准备从另一条不常走的路回公司放东西，不然他也不会发现原来目标一直待在公司另一侧的便利商店里。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

一直沉默不语听着近况的赖晓湖，突然吐出一句：“FB。”

“什么？”黎苏杰没有听得很清楚，什么东西欸府哔？

“FB，Face Book，脸书。”赖晓湖两手一摊，有些好笑的看着对方，“芹姊从上面找到我的。”

他完全能想像长大后的黎苏杰对于现代流行的东西一样淡定脱节，对于脸书大概是只知道这个平台，但是完全没用过吧。果然黎苏杰露出很错愕的脸：“怎么用？”

“你手机是智慧型的吧？我教你。”一讲到熟悉的年轻人玩意儿，加上可以指导对他小时候来说有如神般的大哥哥，赖晓湖一整个心情大好，站起身靠过去，两人距离一下拉好近，“你先按这边，然后注册一个帐号，虽然我没什么在用，但是你可以先加我好友。”

“嗯嗯。”黎苏杰很认真的在萤幕上滑来滑去，不是那么快就上手，“这个功能要怎么用？”

“喔，可以拍照打卡。”赖晓湖话还没讲完，黎苏杰就切换相机模式，镜头对准他们两人按了下去。

镜头咖擦声响完换赖晓湖整个人呆掉。

“啊，终于有跟你的合照了。”换黎苏杰心情大好，笑眯眯的看着手机画面，对方因为没有准备好，表情还有点拙，“接下来是打卡……”

赖晓湖回过神，紧张的扑上去，早就有准备的黎苏杰游刃有馀的伸长手，两个人在那边争手机：“不要打！被芹姊看到我就完了！拜托你删掉！”

黎苏杰的大手一下按住赖晓湖的脸把人往下压，看对方很快又被自己打回原形，像小时候一样气呼呼的瞪着自己，他露出很怀念的笑容：“好，我不打，不过手机号码要给我，我不能再跟你失联了。”

赖晓湖蹲在地上，抱着乱糟糟的头，心情很复杂，但更直接的情绪，却是想要涌上眼睛的液体，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又压抑下去。

“嗯。”他听到自己略为哽咽的声音，还有感受到自己的头捣蒜式的猛点。

他深深感觉到，黎苏杰的电力并没有因为年纪而衰减，真是个老妖怪。

＊＊＊＊＊＊

黎苏杰坚持以夜深的理由要送他回家，因为有被开过罚单的经历，所以赖晓湖怎么说都说不过他，只好勉强同意被载回去。

“那我明天还有班要上，怎么办？”赖晓湖看着自己停车的方位问。

“我再载你来上班。”黎苏杰把安全帽丢给他，霸道的结案，就像这只是个不足为道的小问题。

赖晓湖坐在后座，双手撑着后面的手把，夏夜的风吹起来很清凉。时间不算早了，街上车子没那么多，连带也安静了起来。黎苏杰的西装外套收进车箱里，单薄的衬衫让背影看起来年轻了些，还是像以前一样抬头挺胸的坐姿，让人很怀念。

“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很好啊，开了一家小吃店，你要不要来？她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

“好啊，过阵子我比较闲了再带我去，你要请客。”

“当然没问题。”

两人闲话家常了一番，赖晓湖的手机声响起，他看到来电显示整个人都尴尬起来。感觉到后座的扭动，黎苏杰停在街边，掀开安全帽的罩子：“干嘛不接？”

“我没说我不接！”赖晓湖习惯性的恼羞怒吼，没有注意到黎苏杰因为这反应而瞬间被拉回记忆中发愣，跟电话那头的人聊了几句。电话聊不久，几乎都是对方在讲，赖晓湖只负责嗯嗯啊啊几声，然后结束通话。

两人又陷入沉默，赖晓湖觉得有些话还是得说开，于是鼓起勇气主动开口：“我现在在跟芹姊交往。”

他并不确定自己现在还喜不喜欢黎苏杰，频频涌上的回忆会让人还有初恋的错觉，然而这样的错觉是可以当真的吗？好好的跟他聊上一段话，好好的和他接触，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幻想了多久，十年前的回忆在心底热切的呐喊，是种美梦成真的美好。但比起不顾一切的追求爱情，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譬如弥补当年少女掉下的泪水，去为那时不够成熟的自己负责。

话一说出口，那个还很矮小的过去的自己拼命在心底跳来跳去说完蛋了，干嘛把自己往死会的坑里推；按纳住回忆中的感情，赖晓湖知道他该面对的是眼前的现实。退一万步来说，黎苏杰根本也没说过喜欢他，十年过去了，搞不好对方也有论及婚嫁的对象也说不定。痴心妄想什么的，早该学到教训，不要再做不切实际的期待了。

第14章

黎苏杰似乎不吃这招，一双眼直盯着他看，提出心中的质疑：“苏芹并不一定真的喜欢你，你知道吗？”

赖晓湖狠狠瞪他一眼：“关你屁事。”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当中，黎苏杰耸耸肩，钥匙一转很快的发动车子，油门猛力催下去，赖晓湖差点被甩飞。

“喂！”他真的被吓到了，还因为后作力撞到黎苏杰的背，谁说他因为违规过所以不能骑车？他才是危险驾驶吧！

“苏芹再怎么说也是我家人，如果你真的要跟她交往，就对她好一点。”黎苏杰的声音传来，他听不出任何情绪，也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赖晓湖住在外面的租屋处，一直到达巷口熄火前，两人都没再说半句话。还了安全帽，他掏出钥匙，却看到黎苏杰没有要走的意思。

“快滚啦！”他不耐烦的嚷嚷，犹如十年前的臭小鬼。

黎苏杰很从容的靠着摩托车，神情嚣张：“突袭检查，看你房间有没有跟以前一样乱。”

干，还真的很乱。赖晓湖在心里暗骂脏话，死不肯开门，两人在门口打了一场架，十年后身高还是输人的赖晓湖最后被抢了钥匙，绝望的看着黎苏杰进入门内。

他租的套房不大，卫浴间跟床就差不多占满整个空间，再放上电脑桌与杂物，基本上只剩下一条小通道。而且房间位于楼层的中间，没有靠边，连个可以通风的窗户都没有，两个大男人才一进来就满身大汗了，更显得房间的拥挤。

家境很好，住惯大空间的黎苏杰皱眉：“怎么住这么差？”

赖晓湖翻了白眼：“大少爷，这已经是我找到最好的住处了，我没有太多的预算好吗？”

“好吧。”他妥协，四处看了一下，地板还算可以，赤脚感觉没有灰尘；但床角凌乱的衣堆不知道是洗过还是没洗，大大扣分，桌上还有没洗的饮料杯，这样不行。

“只能打59分，不及格。”黎苏杰下了评语。

赖晓湖已经懒得吐槽了，随手将包包往床上一丢，跳到椅子上开电脑：“房间看完了，你还有什么疑问吗？”言下之意是看完就可以滚了。

“没有，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黎苏杰看了一眼手表，没有赖晓湖预期中的要待很久，转身准备关上门。但他似乎又想到什么，将门打开一条细缝，“晓湖，你知道吗？”

“什么？”刚松一口气的赖晓湖又紧张起来，看向门口。

“苏芹有用自己的东西拓展领域的习惯喔。”他意有所指，说完门就关上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赖晓湖完全愣住，几分钟后，一股涌起的烦躁感让他用力的抓了抓头发，做无声的宣泄，最后一蹦跳滚到床上，用枕头把自己闷得喘不过气，晕眩感传来后，他才把枕头丢开，冷静下来。

完完全全被摆一道了，黎苏杰这个黑心的家伙，根本就是故意藉口要进来的，明明才刚碰面几小时，为什么就有种全部的事都被看穿的感觉？

出门散散心好了，赖晓湖刚想着要去吹个凉风，就又发现他今天是被载回来的，摩托车根本不在楼下。感觉脑神经快被气断，他只好去洗澡转移注意力了。

有什么事，睡饱明天再说。

＊＊＊＊＊＊

黎苏杰隔天九点就来接他，两人在早餐店吃完早餐后，他就载他去赖妈与亲戚合开的小吃店了。

赖晓湖本来以前也住这，但阿姨的小孩也渐渐长大需要个人空间，他就自动提议要搬出去让出房间，偶尔才会回来挤一挤小住几天。

黎苏杰还要赶着上班，就没有去打招呼，只是在对街让赖晓湖下车而已。对面小小店面里忙碌的背影，没有注意到这边；十年了，印象中的那位邻居妈妈白发多了好多，也瘦了不少，唯一让人兴慰的是她看起来很有精神，忙进忙出的，还不时和客人点头打招呼，感觉也很健康。

“喂，安全帽。”赖晓湖没有注意到人家的感伤，只是纳闷他干嘛在发愣，把帽子丢了过去。

回过神，黎苏杰看着眼前也长大不少的弟弟：“下午还要来载你去上班吗？”

“知道会麻烦下次就不要再这样搞！”赖晓湖怒吼，把昨晚睡不好的怒气与恼羞全发泄在这罪魁祸首身上，“我自己过去就好了，你快去上班啦。”

收好安全帽，黎苏杰骑车远去，他紧绷一整早的情绪才松懈下来，暗骂自己已经不是什么纯情小鬼头了，人家顶多是以前的邻家大哥兼朋友兼女朋友的弟弟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

镇定心情，赖晓湖拍拍脸颊，过了马路。

早上如果没什么事，他就会过来帮忙做生意，切切菜洗碗盘端餐点之类的。偶尔他还要应付一些常客，爱乱开黄腔的大叔们就让人觉得很头痛，还一直问要不要介绍女生给他，都敷衍腻了。

他们营业时间从早上做到晚上，大家早餐习惯去早餐店，晚餐都家里煮，所以最忙碌的时段是中午，许多附近上班的先生小姐都会来吃饭。他一直忙到时间将近一点，才有时间喝口茶喘息。

“唷！小弟在偷懒啊？”赖晓湖才靠着墙休息没多久，一位常客就走进来。王大叔是专职玩股票的，太太当会计，所以中午都会自己出来打点。他坐在习惯的位置上，赖晓湖照惯例问他要吃什么，手却已经开始在准备了。

“阳春面大碗的，小菜照旧。”

果不其然点了一样的东西，赖晓湖把餐点送上，丝毫不管老妈的杀人眼光，也很不客气的坐下来了，反正大家都熟人嘛。

王大叔吃没几口，就开始话家常：“晓湖啊，我上次跟你说我舅妈的小姑的表妹的隔壁的女生啊，她看过你，说不错耶，要不要进一步认识一下？”

这关系也攀太远了吧。赖晓湖翻了个白眼：“奇怪了，我有要你们鸡婆吗？而且我最近没看过什么女生啊。”

“他去你打工的便利商店看的啊。”不知道是说真的还假的，王大叔推了他一把，“怎么样？年轻人大家做个朋友，也挺好的。”

赖妈忙到一个段落，擦擦手也凑过来聊天，帮儿子说话：“晓湖他有女朋友了啦，很漂亮的对不对？”

“对。”

“乱讲，我才不信，有没有照片让我鉴定一下。”八卦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有兴趣，王大叔筷子丢下，面也不吃了，一直推着人怂恿。赖晓湖被烦到没办法，只好调出手机照片，给大人看合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