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没人点啊！”赖妈快崩溃了，这孩子今天是中什么邪？先是衣服穿反了跑来店里帮忙，再来是做错餐找错钱记错桌，鬼门是开了吗？

赖晓湖抓抓头，只好跑去后面洗餐盘。

阿姨在厨房里忙着，看着蹲在地上的人笑着问：“今天很不专心喔，怎么了？”

赖晓湖搓着碗，眼神有点茫然：“没有，只是好像作了一场梦。”

“肯定很可怕喔，看你都吓到恍神了，等一下阿姨再带你去庙里收收惊。”

嗯，超级无敌霹雳可怕的恶梦。赖晓湖到现在还不敢去回想整个经过，只好一直努力的洗碗转移注意力。

今天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好像发了很久的呆，然后房间门又被开了，对方用很惊愕的表情说：“你居然还没有锁门？”

他维持好几个小时没有动的脖子，很僵硬的把头转向声音来源。

“天啊，你会不会太夸张了，你就一直坐在这边到天亮吗？”黎苏杰不敢置信的拉起人，毫不留情的拍打他的脸颊把人打醒，“快换衣服，不是要去店里帮忙吗？”

赖晓湖很听话的用蝴蝶飘的姿态走进浴室要盥洗，然后他看到手表上的时间才因惊吓而真正清醒：奇怪了，不过才恍神一下，明明记得才晚上十一点怎么现在已经早上八点？

然后赖晓湖被黎苏杰抓着去吃早餐，又被他抓着丢去小吃店，然后整个人就恍神到现在。

这下靠北了，他的杰哥对他做了什么？长大后的自己多少感觉到黎苏杰对感情非常迟钝，所以当年自己在那边自作多情难过老半天也不能怪人，因为对方从头到尾都没有意识到。

所以就算外星人攻打地球，电影2012成真世界毁灭，美国被异型怪物全面攻占这些事都发生了，他都相信；就是不相信那个黎苏杰会做这种事。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赖晓湖有很深的创伤，再也不愿意发花痴去往好方向想，感觉很像自己是只缩在壳里的蜗牛，可是有人硬要把他拉出壳面对现实一样，被迫改变让人感觉很不安。

一定是这样吧，亲额头进阶版！天啊，黎苏杰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再玩我，我禁不起你这样闹！

赖晓湖欲哭无泪的在心里呐喊，连手上工作的力道都不自觉加重加快，然后不意外的传来碎裂声。

“赖晓湖！”外面的赖妈又再度崩溃了，这小孩今天是来砸场的吗？

于是赖晓湖被强制放无薪假，只能乖乖在旁边看。

昨天惊吓过度根本没睡，他跑去楼上小眯一下，这才稍微有点精神准备去上下午的班。又是交通问题啊……早上是被载过来的，又要搭公车了吗？赖晓湖叹口气，认命的走去附近的站牌。

下午的工作比较专心了，毕竟这份比较不能搞砸。赖晓湖一如往常的结帐补货清洁等流程，天色渐渐黑下，尖峰时段也熬过去了，再来就是等下班。

晚上八点，一位欧巴桑来缴费，他刷着单子条码时，又进来一位客人站在柜台旁，照经验不是要买咖啡就是烟。“请稍等一下。”他礼貌性的告知一声，抬头一看却发现客人就是害他整夜没睡的罪魁祸首。

黎苏杰带着笑，手指示意他先把手边的工作给做完，然后退到一边。

感觉到有人的视线一直盯着他，赖晓湖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身体僵硬脑袋一片空白，连印章都差点盖错地方，讲话还结巴的把零钱与收据递回给欧巴桑。

“孝连欸！找错钱了啦！”

“啊？那应该找多少？”赖晓湖傻了，钱都丢进收银机里了，想要回想刚刚客人给多少钱也没印象。

“吼，我那知道啦，没那么少就是了啦！”欧巴桑的记忆也不好，只能很焦急的抗议。

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的上班族开口：“总共该找一百三十二元，还要再补二十二块钱。”

“对对对，感谢你啊。”欧巴桑连点头，毫不客气的拍了一下黎苏杰表示谢意，赖晓湖赶忙再拿零钱给人家，事情才落幕。

看着前一位客人离去，黎苏杰表情很自然，态度很平静，嘴巴微微笑了一下：“今天要美式咖啡，麻烦。”

赖晓湖看到他笑，脑子又花了，那扬起的嘴唇会造成怎么样的触感，到现在还非常有感觉……

黎苏杰歪着头，手在店员眼前挥来挥去；完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当机。他指着店的另一头：“我先去坐着，你泡完再给我。”

赖晓湖的行为模式已经退化到正常人类水准以下，不过是泡杯咖啡就出了一堆包，好不容易泡完，店内也没其他客人，他走出柜台到窗户的位置旁边，将咖啡放到桌上，盯着窗户发呆的人才回过神。

“谢谢。”他很有礼貌的说，拿起杯子啜了一口。

“钱呢？”

“不是你要请吗？”

赖晓湖啧了一声，倒也很干脆的接受人家的揩油，跟着坐在他旁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黎苏杰咖啡喝了几口，就从包包里拿出资料夹与一叠文件开始整理，店内广播在他们之间似乎显得有些吵杂。

赖晓湖一直盯着外头的路灯，过了好久才说出自己思考一整天的答案：“我想过了，我不想跟芹姊分手。”

黎苏杰继续翻阅文件，头都没抬，只有嘴巴在回应，表现得很平静：“是吗？如果你决定了，我就尊重你。”

赖晓湖撑着头一直看旁边的人，大眼充满些微的不安与好奇。他原本以为会有什么大反应，但没想到得到的回应就只有这样。回想起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黎苏杰只要一看他，他就会情绪失控或紧张，做出一堆蠢事。反观回来，他现在一直看着对方，黎苏杰还是很镇定专心的在手上的文件，完全没反应。这样的态度究竟是不在乎还是成全呢？

黎苏杰终于放下笔，微微一笑：“怎么了？”

“欸，你有喜欢过我吗？”他问，这是他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解开过的谜团。

“不是喜欢过，是一直很喜欢。”黎苏杰想了想，又将文件翻到下一页，“你所怀疑的那种喜欢。”

赖晓湖收回视线，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

“我说真的，我很想看你幸福。是不是我能给的，这其次。”黎苏杰的笑容依旧没有减半，还是那么的温暖舒服，就像在告知眼前的男孩，不用感到任何的拘束与紧张，只要继续维持以前的关系，他就满足。

赖晓湖想了很久，也释怀了很多事。终究，他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他并没有在演独角戏，他不是孤单一人的。回忆中的自己开心的哇哇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而现在的他只能摸摸过去的头，说声太好了，然后转身继续面对现在。

“谢谢。”谢谢你喜欢我。

“我才要谢谢你。”谢谢你曾经喜欢过那么迟钝的我。

两人之间又恢复沉默，回想起来，这好像是第一次他们这样平静的谈心，就这样结束，似乎有些感到惋惜。

门声响起，赖晓湖站起身跑去工作了，黎苏杰的手伸出去拿咖啡，又啜了一口，低声喃喃自语：“真的好甜。”

第18章

从此，这间便利商店多了位常客。

常客总是穿着衬衫，偶尔会因职场需求搭上西装外套，然后顶着女学生们崇拜的目光，很优雅的将牌子上的咖啡随机不重复的全都点过一次。

店员老是不依规定好好的泡，乱加一堆多馀的糖或奶精，常客也不在意，老是说声谢谢，然后端着咖啡到角落坐着处理工作上的文件。

然后有一天，常客拿着利乐包饮料，上面写着梅子醋，脸色严肃的付帐。

店员很愕然，问他说为什么今天换口味了？

“一直喝咖啡是件很不健康的事。”明明不到三十岁的上班族常客，说出很老气横秋的话。

店员只能弱弱的帮他结帐。

有时候，常客也会东西整理到一半就要店员帮他影印，照理来说公司应该都会有影印机，为什么不用公司的免费资源，还要来便利商店这种这么贵的地方影印呢？

常客听到问题，拿着瘦了不少的钱包叹气：“我喜欢的人会进出这家店，为了看到他，我不得不花这笔钱，反正电话约不出去假日也没什么休假，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店员只能弱弱的回答一声喔然后按下影印键。

有时候，店员会拿着自家商店的DM，硬凑过去打扰常客办公：“给个意见，你觉得A蛋糕比较好，还是B蛋糕？”

常客很仔细的比较过外型与馅料后，给予建议：“我喜欢这款。”

店员恼羞了：“我不是问你喜欢哪一款！”

常客很悠哉的晃着笔：“我喜欢这一款，那你女朋友就肯定也喜欢这一款，如果你不信就算了，尽管去订其他的。”

店员咬着牙，只好拍拍屁股走人，未料常客抓着他的手，开始揩油：“等一下，我要顾问费。”

“好吧，等一下十元以下的零食自己选一样。”店员很想跑，奈何对方手劲很大，怎么跑都挣脱不开。

常客不理他这么寒酸的选项，拿过DM直接点名：“我要这个日本限定香蕉点心。”

店员一看到价格就笑了，笑得很凄凉：“想都不用想，我要去忙了，再见。”

常客低下头。

店员的动作停格了。

“我会很伤心……”常客低低说着。

店员动摇了。

“我好想吃香蕉蛋糕……”一个二十七岁的大男人很楚楚可怜的说着少女般的心愿，身旁还有闪亮亮的光波。

几分钟后店员只好咬牙泣血的掏出钱包，一次就把紫色小朋友给用光了。

有时候，常客会带着同事来光顾，坐在窗边的座位上聊天。

“我觉得主管不是很喜欢我，你说我是不是有那里惹到他？”

“可能吧，不想被人抓到把柄，就连私底下都不要说人家闲话啊。”

“可是他真的很机车嘛……”

同事总会很激动的叙述职场上的不愉快，而常客总是扮演心灵谘询导师的角色；偶尔听到谈话内容的店员对于这种情况不意外，谁叫常客有一颗衰老过度的心。

常客的同事不可能清一色都是男生，偶尔会有几个上班女郎进到店里，发现常客在这边办公，就会凑过去聊天。

“我想说你怎么不加班也可以把事情都做完，原来是躲在这边继续努力喔？”

“嗯。”常客很淡定，转转笔继续写字。

“可是这样就没有加班费拿啦？你这样好奇怪。”

“我喜欢在这边一个人做事。”常客依旧不为所动，连看都没看一眼。

“对了，明天老高说要去吃热炒，你要不要一起来啊？”

“不好意思喔！黎先生，本店还是希望把位置留给有需求的客人喔。”不知道什么出现的店员拿着抹布很大声的说，然后毫不客气的擦过桌子，也不等人把东西收完就抹过去了。

常客跟女同事被硬挤开来，只来得及收走文件，一些小文具被抹布弄得湿答答的，他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店员，却没有生气。

女同事的搭讪行为被打乱，气得直骂店员服务态度不好，店员只当耳边风，甩甩抹布走了。

可能心情不好吧。常客耸耸肩，离去前习惯性的买杯焦糖拿铁要带走，店员手脚俐落的泡了一杯给他；走出店门后，他撕开胶带喝了一口，然后皱眉苦笑。

“好苦。”

故意泡成美式咖啡吧。

自从那天之后，他们就只是店员与常客的关系，维持了好几个月。

每天半小时的约会，或许只有常客这么觉得，但即使是这杯不加糖的黑咖啡，他也觉得很珍贵。

从小到大，一直保持云淡风轻的态度，就算姊姊不给他好脸色，也觉得相处可以很OK的他终于发现，自己真的好嫉妒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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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晓湖发现他们三人陷入很奇怪的关系。就像有首歌的歌词：我爱你，你爱他，他爱他，他爱他。那时听到广播时，虽然觉得歌手唱得很好听，但也觉得这歌词真是莫名其妙兼鬼打墙；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真的有鬼打墙这么一回事。

虽然拒绝了黎苏杰，但是他也没有不再往来；虽然决定要跟黎苏芹交往，但是他也没有真的下定决心。好像在等待突破，又想安于现况。

季节进入秋天，杂志与街上都开始介绍秋冬流行款，甚至连薄丝巾与小外套都开卖了，属于夏天的东西逐渐被占领消失。

然而黎苏芹却在夏天尾巴快消失时，有些不合时节的剪掉了一头长发。

“好看吗？”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拨拨耳边的短发，露出的洁白颈子很修长，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有种学生的清纯味。

眼前的女性穿着飞鼠袖的白衣与水蓝色的宽松裙子，身材瘦高的她没有因为这样的搭配而显得比例不对，有股悠闲的舒服感。她已经是赖晓湖心中漂亮的代名词，可是如今的她却有着大大的不一样。

一头飘逸的长发，从背影就能引人遐想，风吹起时会带着一股香味，这是男人的浪漫啊；赖晓湖虽然很不习惯，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不想干涉太多她的打扮。

正如他一向被动的不干涉她的交友与一切。

黎苏芹不喜欢这样，没有干涉虽然别种角度可以说是给予最大的自由与尊重，但何尝不代表对方的毫不在乎？

试探的将手指抚上男生的指尖，感受到对方的手滑入掌心，带着女性特有的肌肤柔软，赖晓湖的表情还是很自然，但是黎苏芹的脸却很苍白。

他的手指轻轻并拢，指缝无法分开，维持这样的动作，收拢了四指，友好的回握。

不要越线，这样就好，维持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就好。

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但是依两人的默契已经不用言语。

约会的最后，赖晓湖送她上公车，她抓着把手，靠在窗边露出大大的笑容，但是眉毛透露出的讯息却不是那么的快乐，连带显得笑容都好勉强。

拜拜，她用唇语说。

对不起，他也说。然后挥了挥手，露出同样难看的笑容，看着女生远去。

第19章

赖晓湖带着一些小吃，想要先回家一趟给家里的小鬼们；但安全帽拿下后，他才发现顾店的不是他母亲。

“阿姨。”他打了声招呼，“我妈呢？”

“你朋友来了，你妈就去招待客人啦，在楼上。”赖晓湖的阿姨靠过来，用手肘撞撞赖晓湖的胸，三八的说，“厚，什么时候去认识这么帅的朋友啊，帮小翠介绍一下好不好？”

“表妹才国中耶。”他失笑，心里却有些纳闷怎么会有朋友来访，走上楼后才发现很眼熟的背影坐在沙发上，沙发另一边的老妈开心到笑得东倒西歪。

赖妈发现儿子回家，赶忙站起来过去打人：“死小孩，还跟我说没遇到苏杰，别人都跑来了我才知道。”

赖晓湖平白无故挨了几个打，然后莫名其妙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访客：“你怎么跑来我家了？不是说要加班吗？”

来访的黎苏杰很无奈：“加班是上礼拜的事，我这礼拜是回家。买了一些礼盒，就顺路送过来。”

三个人有说有笑了老半天，赖妈被久违的访客逗得很开心，硬要黎苏杰留下来吃晚餐，自己下楼去准备了。

客厅只剩下两人，褪去为了逗老妈笑，跟着别人一搭一唱的情绪后，赖晓湖觉得有些紧张；在习惯的空间里出现一个陌生的人，怎么样都不自在。他想要切电视看好转移注意力，但遥控器似乎跟他有仇，怎么按都没反应，萤幕依旧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