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好你个大头鬼啊好,我这些天被你折腾得还不够惨吗?信不信哥哥我今天就拿你来包了粽子。
“可是……”路君卿像是能感应到我心中所想似的,丧气地垂下头,“穆哥哥是右相家的嫡子,怎么能来给我当陪读呢?”
“放心吧,他还能找到比左相更博学的老师么?你说是不是啊。”皇上的目光突然扫到我身上,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我自侍从中间走出来,尽量放低姿态又让自己彬彬有礼,“臣子穆锋吟参见陛下。”
“不错,”头顶上的人沉吟了一下再开口是又是之前的威严,完全找不到对着路君卿时的宠溺,“君卿选中的人果然不错。”
我抬头小心地端详了一下,他正在哄着撒娇的路君卿。他果然如父亲所讲的眉飞入鬓不怒而威,让人忍不住地朝拜匍匐在他的脚下。
如果他真能千秋万世,我想,以他的宠溺路君卿一定会前途无量。可这没有可能,一旦将来陛下百年之后,我能不能在新帝的手中保住他……
“穆锋吟,你可否愿意来左相府做君卿的陪读?”明明是商量的话语却完全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我沉静地俯下身去,行了个宫廷大礼,“穆锋吟谢陛下赐师。”
接受了就是帝王的恩宠,拒绝就是忤逆圣意。这便是鲜衣怒马背后的悲哀,生在朝堂的人不需要自己的感受,因为我们没有自由只有揣度圣意。
“穆哥哥!”路君卿叫喊着追上来,小小的手倔强地抓住我的手腕,“穆哥哥不愿意跟着爹爹读书吗?”
我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无所谓原意与否,陛下的话就是圣旨不是吗?”
“穆哥哥要是不愿意我现在就去让父……让陛下收回成命好不好?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低头对上那双真挚的眼睛,此时他正焦急地看着我。
“君儿,我们都没有错。只是今生不该身在朝堂。”我们不该是朝中重臣的儿子,更不应该遇见彼此。为何我第一次想要倾心守护一个人便是如此的结果?朝中左右两派领头人的儿子是天生的宿敌,在我们出生的那一天就已经注定了敌对的宿命。
“你的心开始动摇了。”
湘妃竹林的枝叶在晨风中摇曳着,阳光一缕缕洒进来,照在师父负手而立的背影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信任着一个连真容都没有见过的人。
我低下头,“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心不平的人是没有办法悉心推演黄岐之术的,尤其是对你这种还不懂得完全控制心绪的初学者而言。”
我看见师父转过身来,银质的面具冰冷着,没有一丝的情感。“你就甘心看到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可是我依然只能道歉,我不知道自己还能解释些什么,就算是刚刚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心绪有所波动在所难免,可是要我怎么告诉师父我是为了一个年纪要比自己小上一半的小孩子乱了心绪。
“对不起。”
“我可不是特地跑到这里来听你道歉的。你清楚自己该怎么做吧。”
要么挥刀断情彻底忘掉有关那个人的一切,要么背出师门从此恩断义绝。可这些结局都不是我有勇气面对的。
师父的教诲果然是没有错的,除非一生不谙情爱,否则,就是万劫不复。
我可以放弃我所能够付出的一切,去守护你纯洁无暇的微笑。可待到将来,你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之后,有能否读懂我的目光?
“我知道了。”我才发现如今连一个微笑也会变得如此艰难,“我选第三条路。”
三:不见将来
拜师礼行的并不如预想中的顺利,似乎我所有的回答都与他的意见相左,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感觉路丞相大有一脚把我踹出去的冲动,只是碍于陛下的面子才肯到屏风外来看我一眼。
可这时又与但是病榻上所见的不同。
我抬头看他,面色依然是有些病态的苍白,却不见当时的脆弱。我看出他确是修行之人,尽管出入朝堂沾染了红尘,可依然是仙风道骨。
他让我直起身来,让我骄傲地面对今后的生活不要像任何人低头。然后便唤侍者奉茶上来。
“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但是不够坚定。那个人是是世上最伟大的男人,我这一生最敬爱的人。所以,在今后的岁月里,我希望你的眼中不会再犹豫不决。”
我点头。
为了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我没有权利再动摇下去。
“穆哥哥!”一出养心殿,路君卿便向我扑过来。
七年的时间已经让他成长为一个身形修长的少年,只是同左相一般地单薄,让人忍不住地去呵护。这些年的日日相伴让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睿智,在处理国事上简直无师自通却能直捣黄龙,但他就跟他的父亲一样喜欢掩饰自己的锋芒,让别人只注意到他们清丽纤弱的外表。
阶梯两旁的禁卫军目不斜视,但我相信他们的心里早已笑到抽搐了。
他缩在我怀里抬起头来,“穆哥哥真的决定加入暗羽了吗?他们可是半只脚踏在江湖的人,到时候可是有好些个浑水要趟的。”
我不好奇他怎么会知道皇帝与我的对话,昨夜左相也是这样问我的。出于陛下完全的信任,深宫禁苑对于他们而言不存在任何的秘密。也或许那是爱,就像君卿之于我一般,路左相对于陛下而言也是一个无法触碰的存在。
“相信我。”我轻声安慰他。
如果我陛下也可以信任我,那么单凭我的能力将来也可以为君卿在将来撑起一片天,给他自由与必要的庇护。
阶梯下的禁卫军向他行礼,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繁华的高墙内,冷漠是万世不化的冰霜。
在一个适合的时间里加入暗羽是师父给我的建议。他让我早日熟悉权势之间的明争暗斗,同时加入帝王直属的隐秘组织也可以在暗中保护他。毕竟我现在的修习重心已经完全转移到武功和兵法上,这一点还是完全能够做到的。
“以你的才能其实应该去开疆拓土的,让你逗留在暗羽中实在是有些取材,只是有些暗里的智慧只有自己躬身实践才能够懂得的。”我还记得当时微醺的晚风,浓郁的霞光斜洒在师父的肩上,“如果不是你自己的要求,我宁愿你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因为你的眼睛很像一个人,我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
“老师,您找我?”我对着路少桐行了个宫廷大礼。这是我的习惯,不因他是朝中重臣执掌大权,只是对于他的博学与睿智而发自内心的尊敬。
只是每当他看着我的眼睛出神的时候我总是会有一种莫名的哀伤,他应该跟师父有着什么渊源吧,毕竟两个人都有提到我的眼睛。
他点头示意我落座,“你觉得君卿是一个怎样的孩子?”
“啊?”我不禁错愕但随即恢复到之前波澜不惊的样子,他除了陛下外很少跟别人开玩笑,每句话总是会有自己的用意,“学生不知老师所指何事?”
“没有别的用意,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你是怎样看待君卿的。”
“君儿他……是个好孩子,只是太单纯了,不适合在朝堂生存。”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我的用心,但我想,作为一个父亲应该是不会拒绝别人对自己孩子无所求的包容和保护的。
“这么说,你很喜欢他了?”
“我只是……”从没想过他会这么直白地问出来,不过想想也是,彼此都早已心知肚明了,又何必推来挡去地打哑谜呢?
我认命地点点头,等待着他示意我来解释。
可他却完全没有要听的意思,只是沉吟了半晌才淡然开口,“你是他的劫。”
脑子里突然变得混沌一片。
素闻左相路少桐从师天行子熟识各种黄岐演算之术,这绝不是空穴来风的。我曾经有幸见识过他的推演,虽然我没能学到实践的一步,也知道他已经到达窥算天命的地步,若不是过不了凡思情关,恐怕早已是世外高人了。
“为什么?”我听见一个声音在颤抖着询问,沙哑得几乎听不出是我在说话。
“这世间的事情本就没有那么多是一定解释得清的。就如我,当年明明答应过师父辅佐皇帝六年便功成身退的,结果却是在朝堂中逗留了这么久。”
“您为什么不肯跟天行子离开?这不应该是每个修道之人的梦想吗?”
“你觉得呢?”他看着我的眼睛,“我还以为你早就看清了。”
“是因为陛下?”
路少桐没有说话却默许我继续说下去。
“为了陛下的知遇之恩你就能忘记了恩师的教诲吗?你可是到你随随便便就放弃的是多少修道之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所以呢?这也是你所追求的吗?”他略顿了一下,“再说,仙风道骨又能如何,我自幼心脏宿疾,说不定哪一天他就停下来了。”
不由得被他的忧伤感染,我看向自己的双手,命运线交织成绵延的情网,从此再没有勇气挣脱。
“我不是,我已经失去了追求的权力。”
“如果不是这般呢,你又会不会抛开一切地离去?我和君卿之间你原意选谁?如果坐拥天下的人是他呢,你还会义无反顾地离开么?”
是啊,每个人心中总是会有那么一处柔软的地方是不可触及的。扪心自问推己及人,我刚刚的抱怨根本就不和逻辑。只不过,我和他的路是不同的。
“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我又何必去自取其扰。”
“如果呢?”
“以君卿的睿智足以治理好天下了,我倒是愿意去做一员武将替他守卫这江山。”
“很好,我希望你能够记好今日的誓愿。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你不管不顾地离开了,君卿他……会死。”
“君儿的死劫究竟是什么?”我问他。
尽管错过了最好的时期让我今生恐怕都无法再推演,可是岐黄之术的基础我还是有的,也许给我几年的时间,我终究能够想到帮他渡劫的办法。
“没有的,我都帮不了他,更何况……”
更何况我只是个半桶水吗?我不由得苦笑,我的确是差他太多了,但我知道依然知道若是有一个人心甘情愿地替另一个人受劫,便可将劫数担开。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嘛,君儿的劫数距现在有多久?总会想到对策的。”
老师他却只是摇摇头,“情劫是没有解的,否则我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种地步。”
如今这种地步,哪种地步?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也并非是他的追求么?
“现在这般,还不够好吗?”
“也对,至少在现在的时间里,我还站在他的身边。”我听见耳边若有若无的轻叹,而后他话音一转告诉我,“你先下去罢,君卿也该从宫里出来了。”
路少桐没有在说些什么,但我却从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未来。
“那好,学生就先行告退了。”
我躬身行礼而后离开书房。其实我和他是同一种人,都是宁愿撑到强弩之末也要佯装坚强。所以我愿把那个空间留给他一个人独自神伤。
“穆哥哥”君卿一进门便向我扑过来,还是以往的亲昵,我亦是回抱着他可心头却不由得黯然。如果他知道了我心中的想法自然也就不会再这般地亲密无间了吧,也罢,即便是今生只能做兄弟,那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缘分了。我只会感激,感谢上苍让我们曾经遇见,感谢上苍我还能有足够的理由守护你一生。
“怎么了?”他终于察觉到我的不对劲,抬头问我,“打我一回来就这么闷闷不乐的,是君卿哪里惹穆哥哥生气了吗?”
“没有,只是想着君儿的身上那么香,咬起来是不是也一样好吃呢?”
“啊~~~”君卿果然跳着脚离开,“穆哥哥,君儿不是能吃的。”
“我知道啊,所以才犹豫了这么久迟迟都不肯下口。”我轻刮了他秀挺的小鼻子一下,“也不会允许别人下口的。”
软软的嘴唇轻擦过我的脸颊,“我就知道穆哥哥最好了,怎么可能会咬君卿呢?”
我稍微愣了一下神,我还有多少时间能够享受到这么纯洁的依赖呢?恐怕等到他开始发育的时候就不会再做出这么亲密的动作了吧,也罢,我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很平静地面对着他娶妻生子,恐怕到时候我就只能远远地保护着他了吧。
“就快到三皇子的生辰了吧,君卿打算送他些什么呢?”
“改日再说吧,他还能挑理不成。”君卿
也对,君卿和我是不一样的。以皇帝对他的宠爱,皇子们来讨好他还来不及,一个已经失去即位权力的皇子他又怎么可能放在眼里呢?可若是等到陛下百年之后,或许这种皇子能够救他于水火。
“再怎么说也是他也是皇子而且又是跟夺储的五皇子一母所生,你还是去准备一下吧。”
“既然你这么希望,那我还是给他这个面子吧。”君卿的小脑袋扭向一边。“真没想到你居然偏向启华夜那家伙。”
我安慰地轻抚他的长发。有些事情是他如今还还不能懂的,只是他现在心气太高不免会得罪些人。如果他还不懂得为自己留下后路,那就由我去为他铺平。
四:借刀杀人
“老五,这次的事情你有把握吗?”
蒙面人拍拍三皇子的肩头,“没问题,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三皇子还是有些紧张,迟疑着开口,“我不是在质疑你的布置,只是这次的计划我可是要把身家性命都给搭上去了。”
“放心吧,这次行事很隐秘。父皇是不会迁怒于你这个被害者的。”
“可是父皇对老九的偏爱你还看不出来吗?只怕他到时候会迁怒于任何人。”
“不敢做就直说,我们早就知道你根本就是个懦夫。”
三皇子放下手中的茶盏,“不是懦夫也不应该孤注一掷吧,如果这次失败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还有没有翻身的机会。”
“当然,你觉得以我们这么多人的智慧还斗不过一个小孩子吗?再说,就算是这次不成我们也不至于万劫不复,毕竟虎毒还不食子呢,到时候我们只要装装可怜就算是父皇不为所动老九也该心疼了。若是成了,父王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还能够把你怎样?我们这么多人还救不下你吗。”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就权且听你一次吧。”
“没问题,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蒙面人言罢便离开了房间,庭院里有一驾朴实无华的马车等着。他钻进去,很快便拐入坊间小巷。
“我知道,我们根本没有悔棋的机会,所以我选择相信你,我只能相信你。”三皇子站起来理了理衣襟,而后抄起酒壶叫来老鸨要唤舞女。
现在,他必须扮演好放诞不羁斗鹰走马的无用皇子。
青瓦重新阻挡上奢靡的烛光,我足尖轻点已经离开了等待已久的地方。
皇家向来兄弟不和,这已经是尽人皆知的秘密了,只是我一直都没有想过已经到了自相残杀的地步。
九皇子的存在在整个皇宫来说都是一个禁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对他有一种过分的宠爱,或许是自他之后后宫再无所出的缘故而且又是瑰血,所以从一出生便是由暗羽贴身保护的,可却没有人知道他是哪一宫妃嫔所生。可惜像我这种级别的暗羽要想探听到他的秘密还不够格,只有那种每次都是由皇帝亲自下达指令的人才能够大概知道一些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