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一片静默，众人都瞪大眼睛望着这两个在他们面前肆无忌惮地拥吻的男人，只有歌娅仍是微笑地坐在那看着他们。

长夜喝多了本就迷迷糊糊，又被古赫吻得透不过气来，古赫放开他之后，他只能靠在他肩上眯着眼喘气。

古赫对那些纠缠他的女子笑，“不好意思，我只喜欢男人，而且已经有心上人了，就是他。”

周围那些女子和男人心碎了一地。

好男风倒不算什么奇事，不过这么在大庭广众下拥吻也确实让人吃惊，古赫搂着醉了的长夜，对众人笑，“他喝醉了，容我们先去休息吧。”

众人都不好多留，歌娅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笑容里露出一丝苦涩。

斜阳城没有客栈，古赫把醉得稀里糊涂的长夜抱到城中守军专门为他们挪出来的房间里，小心放在床上，又替他盖好被子。

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房门，在门外犹豫了，古赫在房间的黑暗里站了一会儿，走过去开门，歌娅站在门外看着他，他们静静对视着的。

许久，歌娅说，“古赫，我要嫁给赤木儿了。”

第七十二章

大郑，山西。

长溪坐在军帐中看着地图，这次他那个皇兄派他来山西剿匪，本以为应该轻轻松松就可以把那群乌合之众消灭干净。谁知对方却借着地势，窝在山里跟他干耗，虽然结果注定是自己赢，但这样浪费他的时间当真令人烦燥，更何况他来山西之前才得长夜的消息。

他有些烦躁地站起来，走出大帐，看着面前那狰狞突兀的大山。

他本来是准备一路追着长夜去草原，谁知却接到长清让他到山西平叛的圣旨。他狠狠挥拳砸在一旁的木头柱上，那家伙一定是故意的！

可他却还是要听那个男人的命令到山西剿匪。

朝中关系盘根错结，裴氏在大臣中渗透已久，牵一发则动全身，裴氏一倒，文臣武将，死了太多人。其中甚至不乏许多对大郑多有建树的官员，他们本不该死，只是偏偏他们与裴俊有关。

这番下来，朝廷元气大伤，六部重臣，各地官员，还有边境将领几乎全部大换血。这也是长清一直容忍裴俊的原因，伤敌一千自损五百这种事情不是人人都有勇气做的。

在这种朝廷需要稳固休养的时候，偏偏山西又出了乱匪。

各地军队守将才刚刚重新分配，而且因为裴俊的长子裴威曾是军中大将，不少与他结交的将领都在这次裴氏一案里被牵连治罪，一时间将才奇缺。长明刚刚扳倒裴俊，拉拢朝中各方势力都来不及，哪有空闲管剿匪的事。

于是长清只好下旨给长溪，当然长溪也借机狠敲了长清一笔，让他免去落河州三年赋税，三年之后减半，并争加驻军数量。长清看到他那份狮子大开口的奏则时，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他当然知道长溪是记恨长夜的事情故意漫天开价，想到长夜，长清就更不愿意答应他。

但也拿他没办法，此时不宜再自乱，只能答应下来。

自从长夜逃离未央之后，皇上和南阳王之间的暗潮汹涌，剑拔弩张是满朝文武都感觉得到的。若说从前，这两人面和心不和，也不过是看彼此不顺眼，可是现在只要一在他们面前提起对方，两人的神情就直接变了。

南阳王还好说，还会有所遮掩，皇上就是直接冷了脸，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皇上和南阳王的恩怨从何而起，许多大臣心里都是明白，皇宫里那些秘事丑闻只要跟皇上有关的，哪个敢不留意。

而闹得皇上和南阳王不和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在草原上逍遥。

想到长夜，长溪总是忍不住要叹气，对于长夜他真是软硬兼施，多管齐下，偏偏就是半点成效都没有。

要一直这样到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得到那个孩子。

大草原。

长夜骑在马上跟着古赫和歌娅一路向着草原深处走，远远看一处槛栏围起来的营地，营地里大大小小的营帐遍布，成群成群胖嘟嘟的牛羊被放牧的人赶着，慢吞吞地走着。草原高大强壮的士兵驻守在营地四周。

入口出远远有人看见他们。

“古赫回来了！古赫回来了！”不少人叫道。

古赫进入营地后，翻身下马，微笑着跟族人大力拥抱着打招呼，长夜也下了马，笑着看着古赫，心里有点羡慕草原人这种热情与豪爽。

“古赫！”一个气度不凡的老人走过来，古赫向着他单膝下跪，“王。”

老人的头发已见灰白，面上横纹满布，可一双眼睛却是精光毕现，神彩奕奕，他拉古赫起来，“回来就好。”

古赫淡笑着不说话，苍狼王看向长夜，长夜被他看得心头一冷，总觉得那双鹰一样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在这个老人身上，长夜感觉到很熟悉的气息，上位者的气息，那种理智与冰冷，与未央宫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你是？”

古赫替长夜回答，“我的朋友，无夜。”

苍狼王移开目光看向歌娅，长夜才松了口气，歌娅笑着对父亲点点头，苍狼王也不再多问。

这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举着长刀，一路嚎叫着冲过来，“臭小子！！！你还敢回来！！！！”

人群一下退开让路，男人凶神恶煞地冲到跟前，举刀就要砍，“他奶奶的！你回来就算了！！不先回家！！！先往这里跑！！！！”

古赫一下闪过，很乌龟地躲在长夜身后，“我不是听说您和大哥在这里，我才来的嘛。”

长夜回忆了一下，好像没听过这事，那个男人就瞪着他问，“你是谁？！”

长夜吞吞口水，正要回答，古赫迸出一句，“我老婆。”

中年男人和长夜额上的青筋一下暴了出来，不容分说，合作密切地一起将古赫暴打了一顿。

一个虎背熊腰却眉目温和的年轻男人跑上来拉中年男人，“父亲，他刚回来，你别把他又打跑了。”

中年男人气呼呼地说，“跑了更好！省得在这气我！”说完，狠狠剜了长夜一眼。

长夜莫名被瞪，气全撒在古赫身上，又踹了他一脚，古赫趴在地上哀嚎，“你怎么比我父亲还狠哪，这样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长夜把指节掰得咔咔响，“你想死，可以直说。”

苍狼王走过来劝道，“好了好了，他都回来了，右贤王你就先消消气。”

右贤王冷哼一声，古赫回来他本来就是高兴多于生气，只是缺个台阶下，苍狼王正是看穿他的小心思，及时解了围。找到台阶了，右贤王又有些心疼，这小子一走三年，也不知道过得好不好，又瞪了长夜一眼，心想我的儿子，我打就算了，你下手那么狠做什么。

长夜又被瞪正想再踹古赫解气，古赫已经机灵地先一步爬起来，向着右贤王身后扑过去，“赤木儿，你可要替我做主啊，这一老一小联手欺负我。”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赤木儿被古赫挂在身上，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说，“你少闹点不就没事了。”

歌娅笑道，“右贤王叔叔，古赫是特意回来参加我和赤木儿的婚礼的。”

周围的族人都欢呼起来，苍狼王，右贤王，赤木儿却都没有说话，长夜看着他们，只觉得这五人之间有些微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古赫的老婆宣言，族人安排帐篷时，按理说古赫身份尊贵应该单独住，却将古赫和长夜安排在了一起。

两人一进帐篷，古赫脸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仿佛伪装一下崩溃，长夜皱皱眉头，正想问，赤木儿就在外面叫，“古赫，能出来一下么？”

古赫看了长夜一眼，放下手里正整理的被子，撩开帐帘走出去。

赤木儿一指营地外的草地，“我们去那说。”

古赫点点头，跟着赤木儿一路走到草地上，赤木儿看了一眼远处的羊群，“你怪我么？”

古赫笑起来，“不是你的错。”

赤木儿道，“我知道王在你我还有扎合台之间选择我，并不是因为我比你们厉害，相反正是因为我是最笨最弱的一个。”

苍狼王老了，他必需要一个继承人，可是他膝下只有歌娅一个女儿，当年歌娅母亲死后，他就不肯再取，他并不后悔，但他不想将自己辛苦拼搏来的一切权力地位拱手交给外人。他希望歌娅能成为首领，歌娅也的确有这样的才能，可她毕竟是女人，所以苍狼王才要为了她选一个身份地位可以服众的丈夫。这个男人，必须能够给歌娅带来帮忙，又不能太过强势，最好有一点懦弱，这样才不会跟歌娅争权。

赤木儿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他父亲是苍狼部落的右贤王，他取歌娅，就等于歌娅能得到右贤王的助力，而赤木儿的简单和懦弱正好有利于她控制他。

右贤王不是傻子，古赫不是傻子，赤木儿虽然脑袋不太灵光，但也不是傻子，苍狼王的用意他们都是明白的。不过就算如此右贤王还是很愿意让赤木儿取歌娅的，自己儿子总比歌娅嫁了别人然后骑在他头上好吧。

古赫笑起来，“赤木儿，你爱她么？”

“爱。”赤木儿毫不犹豫地回答，就算知道她选他只是多方权衡的结果，只是一种利用，她对他从来没有爱情，他还是甘之如饴。

“这就够了。”古赫转身，“她是个好女人。”

说完，他看着长夜站在营地边远远看着他，他笑起来走过去。

长夜看着向着自己走来的古赫，虽然古赫脸上挂着笑，他还是能感觉到，“你不开心。”

古赫张开双臂，看着他，“那你要抱抱我，安慰我一下么？”

长夜伸出手，毫不吝啬地拥抱他，古赫抱紧他，把头埋在他的肩上。长夜感觉到他那平静的面容，笔挺的身躯里浓浓的疲惫。

赤木儿远远看着他们拥抱的身影，释然一笑，悄悄离开。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拥抱着。四周有牛羊的低叫声，马匹的嘶鸣声，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然后古赫突然说，“抱都抱了，干脆让我亲一下吧。”

给他一拳吧！长夜对自己说。

第七十三章

七天后，赤木儿和歌娅举行了盛大的婚礼，各个分部的首领都前来道贺观礼，歌娅是苍狼王王唯一的女儿，他们的结合，其实就相当于苍狼王有了正式的继承人，而右贤王与苍狼王的关系将更加亲密，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对于忙里忙外杀牛宰羊喜气洋洋的整个部落，长夜觉得自己分外突兀，只有他一个人漫无目地瞎晃悠。

一双有力的胳膊从身后抱住他，古赫爽朗的声音在耳边笑，“很无聊么？”

“把你的爪子放开。”长夜冷冷说。

“诶，你怎么一下就翻脸呢。”古赫装作委屈，“那天你抱我抱得那么紧，不肯放手。”

周围人听见他们的话投过来的目光都带上几分暧昧。

长夜额上蹦出青筋，咬牙后悔那天不该按捺住没给他一拳。

“古赫。”

一个高鼻深目，身材瘦高的年轻男子微笑着向他们走过来。

古赫放开长夜，迎上去拥抱那个男子，“好久不见。”

男子大力拍拍他的背，才放开他笑，“我还以为你跑到大郑去不回来了。”

古赫也笑，“我也想啊，可惜不得不回来。”

男子又看见长夜，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这位是？”

古赫揽过长夜，对他介绍，“这位是左贤王扎合台。”

原来这人就是一年半前趁大郑北江王叛乱，领兵南下夺走斜阳城，也害得大郑将士忙于抵抗入侵无力救援临洲城的左贤王。长夜不由得多打量了扎合台几眼，只觉得此人相貌平平，但眼中那一抹精光，难以忽略。

古赫又一指长夜，“这位是——”

“大皇子殿下好久不见。”一个笑声从左贤王身后传来。

古赫明显感觉长夜的身子蓦地绷紧，他看着那个说话的人，“格尔哈。”

格尔哈笑眯眯地走过来，站在左贤王身后，对古赫道，“古赫。”又对着长夜一拱手，“长夜殿下。”

长夜只是淡淡笑笑，他与格尔哈根本谈不上交情，西京的碰面也是你死我活，对于这种表面功夫，他实在懒得做。他又看向左贤王，果然如当初他们所料，格尔哈潜藏在大郑就是为了联合北江王，挑得大郑内乱。

左贤王看长夜的眼中却多了几分惊异，又带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长夜有些紧张，毕竟他的身份还算是大郑皇子，若是这些草原人想从他身上打主意也不奇怪。他有些后悔自己不经思考就跑到敌国的腹地里来，现在想跑都跑不出去。

突然他感觉到古赫揽着他肩的手紧了紧，他偏头看他，古赫对他笑了笑，示意他安心。长夜提起的心因为他的笑，渐渐放了下来。

左贤王把他们两人间的互动看在眼里，一笑，“想不到你去大郑这一段时日，竟把他们的皇子而拐了来。”

古赫突然偏头在长夜唇上吻了一下，回应左贤王的试探，“哪里，是他把我的心拐走了才对。”

左贤王敛起眼中精光，对古赫道，“走吧，婚礼快开始了。”

古赫点点头，揽着长夜先行一步，走了一段，突然小声说，“你准备打我哪里？”

长夜奇怪，“干吗这么问？”

古赫苦着脸，“我刚刚不是亲你了么？”

长夜轻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安全故意这么做。”

“这样。”古赫笑起来，挤挤眼，“那再亲一下。”

长夜扳了扳指节，“你想我打你哪里？”

婚礼在营地中间的一块大空地上举行，赤木儿和歌娅穿着色彩鲜艳的长袍行着拜火仪式，两人在两堆旺火之间双双穿过，接受火神的洗礼。围观的族人都高声欢呼，马头琴的声音响起来，大家一起拥上去，将赤木儿和歌娅一起抬起来，向空地外走。

苍狼王和右贤王，还有其他分部的首领都笑着跟上去，左贤王扎合台走到古赫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下来，“你难过么？”

古赫笑笑没回答，扎合台叹气道，“可是我很难过，我们三人之中，赤木儿资质最差，可王却选了他。”

当初苍狼王将他们三人接到身边培养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会有一人成为歌娅的妻子。后来左贤王病逝，扎合台提前离开继承了父亲的地位，也逐渐显现出他卓绝的智计和领导者的才能。而古赫年纪轻轻就拿下了部落第一勇士的称号，更率军与大郑多次交赢，未有败绩。

可苍狼王却选了赤木儿，他们那时才知道，原来他不是要挑最优秀的那个人，而是要挑最差的那个人。

“她嫁给了赤木儿，可我却更嫉妒你，因为她爱的是你。”扎合台笑说，“我哪里不如你了。”又一看长夜，“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么？”

古赫露出大大咧咧的笑容，揽住长夜的腰，“我早说过，只喜欢男人。”

扎合台轻笑一声，抬脚向前走，“有些时候，你真的傻得可以。”

古赫没有回答，长夜却觉得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有些僵硬。

晚上的酒宴时，由于有了上次被灌醉的经历，长夜在中途就溜了出来，一个人躺在远离喧嚣的草地上，望着缀满繁星的夜空。

有熟悉的脚步声靠近他，长夜笑，“你说谎。”

“什么？”古赫在他右边躺下，头枕在手臂上，也看着夜空。

“你说你只喜欢男人。可你却喜欢歌娅。”他看歌娅的眼神，太过明显，那般挣扎与眷恋，那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