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三百驻军看着虽然气垫骇人,却都只敢围在外边,没有一个人敢冲进莫名居去真向长溪要人。
谁不知道南阳王的厉害,当初北江王那只老狐狸都栽在他手里,就连皇上都要让他三分。你今天敢为讨好裴家逞一时之勇,说不定明早起来脑袋就没了。
裴炎倒也不是怕长溪,只是裴家正与太子对峙,两方势力相差无几,若是他惹到这个心思诡异的南阳王,导致他突然偏帮太子一方,那么裴俊可就头大了。说到心思诡异,裴炎也真觉得这事很诡异,在听到手下关于吴老板在南阳王手里的禀报时,他还以为听岔了,先不说南阳王到了桃花州多日,他居然毫无所知。就说南阳王突然出手救吴老板这一件,就奇怪得很,按理说南阳王与太子殿下关系一向平平,更别说还因为长夜有所嫌隙,他实在不明白长溪为什么会突然多管闲事,这对他毫无益处。
不过在听到长夜向沐清远要出城文书时,他就明白了,长夜要帮太子,南阳王要讨好长夜所以虽然不甘心,也只能插手这件事。再多想一想,那夜闯进裴府打昏地牢守卫的的两人必然就是长夜和古赫,而那突然出现的黑衣人也许就是南阳王的人。
还有贺兰天,昨夜说要带人出去找人,结果就这么失踪了,连带他带出去的人也没一个回来,裴炎怀疑也许那天吴老板被救走的时候,贺兰天是故意放水。
贺兰天与他姐姐裴雪茑的那点往事,裴炎自然是清楚无比,他还以为自己捏住了贺兰天对他姐姐的亏欠,对皇上的憎恨,必能让他对裴家忠心耿耿,却没想到——
真是越想越气,自己居然被几个小子耍着玩,虽然他早就猜到长夜的身份,但并未把长夜与长明联系在一起多想,因为当初长夜是怎么出的宫,又为什么出宫,他很清楚。他甚至还想想法子与长夜拉近关系,将来可以用于讨好皇上,拉拢南阳王,威胁太子,所以对长夜防备不大,却没想到就疏乎在这里。
想到这里,他回过头狠狠瞪了一眼被刀架在脖子上往前走的长夜和古赫一眼,二人无视他怨念的眼神,毫无危机感地聊着天。
“我好饿啊。”古赫苦着脸。
“我也是。”长夜叹气,对走在裴炎身边的沐清远道,“江南,你去帮我买点东西吃呗。”真是太不人道了,要抓他们,也先让他们把饭吃完嘛。
沐清远还没回答,裴炎就冷冷道,“想都别想。”
沐清远只好对长夜无奈地笑笑,长夜和古赫一起对着裴炎的后背吐吐舌头。
他们到了莫居名前时,就看见长溪正坐在第二层外围的走廊上悠然自得地品着茶,还时不时很享受似的发出感叹,卫影和卫飞木桩一般站在他身后。
裴炎走上前先礼后兵,“王爷,南阳王府与裴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王爷您又何苦淌这趟浑水,还是请您将人交给我吧。”
长溪微笑,“我若说不呢?”
裴炎早知道他没那么好说话,也不生气,抬手一挥,身后的侍卫就架着长夜和古赫走上来。裴炎一指长夜,“若我用他与你交换呢?”
长溪看了长夜一眼,摇头叹气,“夜儿啊,虽然我知道你很笨很蠢很没用,但是这么随随便便就被人抓住真的不是什么好习惯。”上一次花了他三千两黄金。
长夜绿着脸,这人说话永远这么欠揍,“我又没让你救我!”
长溪笑起来,“可是你每次被抓都让我知道,难道你不是故意想引起我注意让我救你?”
长夜猛转过头盯着裴炎,“带着人冲进去,砍死他吧!”
裴炎:“……”
这两叔侄真是一样没有危机感。
“咳。”裴炎轻咳一声,无视掉两人的对话,对长溪道,“不知王爷对这桩交易意下如何?”
“这桩交易,我还真没什么兴趣。”长溪笑答,裴炎沉下脸,难道他猜错了,长夜对南阳王并不重要。长溪又说,“不过,我有另一桩交易跟你做。”
什么意思?裴炎眯起眼,就看见两个人出现在长溪身边,其中一人的脖子被另一人用剑架着。
裴炎不可置信地看着被剑架着的那个人,眼睛瞪得老大,“三皇子殿下,您怎么在这?”
长昊很无辜地眨眨眼,“我一觉睡醒,就在这了。”
他也很郁闷,最近他睡一觉醒来,老发现自己不在原位,先是从寝宫的床上睡到钱义匡的马车上,一路颠簸今早刚到桃花州,他累得要死,找好客栈,洗过澡香喷喷地躺下去睡觉,结果就被人连铺盖一起卷着抬到莫名居来。
长溪笑看着裴炎着急的脸色,钱义匡和长昊一入桃花州他就得到消息,既然要掺和长明的事,让他自己死出力怎么行?所以他就派人送信给钱义匡,钱义匡本就对利弊权衡相当清楚,换成是长明,也许打死都不会跟长溪和作,不过钱义匡不一样。于是长昊被自己的哥哥卖了之后,又被钱义匡转手卖给长溪了。
卖就卖吧,长昊打了个哈欠,瞟了拿着剑架着他脖子的钱义匡一眼,赶快结束让他好好睡一觉就好。
长夜看见长昊和用剑架着长昊脖子的钱义匡,一下兴奋起来,大声吼“长昊,义匡,好久不见啊!”
钱义匡干咳一声,这种场合实在不适合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湾湾之类的事情,就应了声,“好久不见。”
长昊远远打量了一下长夜的脸,微笑起来,“看来我的预感是错的。”他以为,他们不会再见。
“什么?”长夜没听清。
“没什么。”长昊大声道,“在外面玩得开心么?”
长夜笑起来,“不赖。”除了“偶尔”被抓,“城东有家小笼包很好吃,改天我带你去。”
长昊回答,“好啊,我一路上啃得都是干粮,睡都没睡好。”那马车真是颠得可以,不过驾车的钱义匡更是没怎么睡。
长夜嘿嘿一笑,表情有些猥琐,“城北还有几家青楼,里面的美女都很漂亮哦,改天我们一起去。”
长溪一听眉毛就挑得老高,这小子后面没偷吃该不会用前面偷吃了吧,找时间要好好拷问一下。
长昊笑,“你是准备教坏我么?”
长夜眨眼,“你需要我教么?”
围着莫名居的众人郁闷地听着这两人闲聊天,心里的紧张感一下没了。
不要破坏气氛好不好!
长溪打断他们,“裴公子,不知你对这桩交易意下如何?”
裴炎咬着牙不说话,旁边的古赫身子突然下沉,裴炎皱眉,“你想干什么?”
古赫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无奈回答,“站累了,我坐一会儿,你们继续。”然后就在用刀架着他的侍卫无语的眼神中坐在地上。
长夜一看,也坐下去,“我也累了。”就和古赫背靠背坐在一起,突然觉得一阵困意袭来,昨天折腾了半夜没睡,今天又折腾了一天,实在受不住。
沐清远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裴炎又瞪了他们两眼,看向莫名居二楼,就看见长昊闭着眼睛,头歪在钱义匡身上,身子软软地仿佛随便会倒下去。裴炎惊慌地冲钱义匡吼,“不要伤害三皇子!你听见没有——”
钱义匡很无奈地看着裴炎急红的眼,耳边听着长昊均匀的呼吸,丫的,这小子就这么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他还要费力托着他的腰,撑着他的身子不让他软下去,不然这出戏怎么唱。
裴炎哪里知道这些,他向来把太子殿一党当作虎狼看,钱义匡是太子的人他当然知道,更何况钱家与裴家之间的恩怨也是轻易难化解的,他可不相信钱义匡会对三皇子手软,不由得担心长昊是不是被动了什么手脚。
三皇子可是裴家的希望,是绝对不能有事的!
“姓钱的!”裴炎大骂,“三皇子要是少一根毫毛,我就要你的命。”
钱义匡冷冷看着他,不为所动,这时被裴炎的声音吵到的长昊还在他耳边嘟囔了一句,“好吵。”
钱义匡,“……”
这家伙就这么笃定他不会伤害他么?钱义匡的心头涌上一阵挫败感,干脆算了,拖着这家伙去睡觉得了。
沐清远看了对面一副人事不知样子的长昊一眼,又看了看背靠背坐在地上,已经睡得东倒西歪的长夜和古赫,不禁深深怀疑对面的长昊是不是其实只是睡着了。
看着这两人的睡相,沐清远顿时也觉得发困,况且本以为会精彩万分的这台戏实在无聊,他打了个哈欠,冲裴炎道,“你自己慢慢围,我回去睡了。”
裴炎还没回答,沐清远就准备转身走,一辆双辕马车突然出现在他们所在这条街上,慢慢向着这里驶过来。
众人看过去,马车走到近前停下,绣着牡丹图案的车帘被撩开,一个人慢慢走了下来,长身玉立,剑眉冷目,只一个眼神,就让人无端觉得气势迫人。
裴炎一下呆住,莫名居二楼的长溪和钱义匡同时皱起眉头。
只有江南看着那个人,微笑着地俯身单膝下跪,高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为嘛我每次写这句时就觉得好冷~~~)
围着莫名居的官兵都是一震,全都一齐跪下,裴炎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跪下,只有莫名居二楼的长溪毫无反应地紧紧看着突然出现的长清,而钱义匡就算想跪,抱着长昊实在是跪不了。
长清没看他们,他目标明确地直直走向和古赫靠在一起睡着的长夜,俯下身伸出手。也许是本能对危险的反应,在长清手伸过来的一刹,长夜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惊诧莫名地瞪着突然出现的男人。长清的眼里闪过一抹温柔,快得如同错觉,他在长夜惊讶的眼神中将他抱起来,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转身抱着他走向马车,淡淡说了一句,“爱卿们请继续。”
背上失去依托的古赫睁开眼,看着长清的背影,其实在沐清远喊万岁时他就已经醒过来了,草原人的危机感很强,睡眠向来很浅。他又看了看莫名居上铁青着脸的长溪,不由得苦笑,看来他这个朋友的过去真的很复杂难懂。
“皇兄!”莫名居上的长溪突然开口。
长清停住脚,回过头冷冷看他,长溪毫不畏惧地回视他,“你要带他去哪?”
长清只是轻笑一声,仿佛不屑回答一般,抱着长夜径直上了马车。
长溪放在围栏上的手慢慢握紧,死死盯着那辆马车越走越远,他每一次都想给长夜时间和空间,却总是忽视了这世上有些事若是用等,就只会被别人捷足先登。
第六十六章
莫名居周围的一帮人,就这样伏在地上看见他们的皇上抱着长夜坐上马车走了,甚至不少人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皇帝陛下真的来过么?三皇子还在那边被挟持着,皇上居然看都不看,毫不在意地抱着那个漂亮少年走了,而且那少年还是他的儿子,他居然这样当众吻他!
等长清走远了,裴炎才站起来,突然就泄了气,被皇上如此淡定地这么横插一杠,他突然觉得自己为了个奸细这样兴师动众,实在是可笑极了。
对面未名居上,长溪脸色难看,他甚至觉得刚刚他们那场对峙,就如同一场无聊至极的闹剧。
长清看见莫名居这阵仗居然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甚至连长溪擅离封地到这都不问上一问,他的眼神好像什么都看得很清楚,什么都无法瞒过他一般。
可是他不想问,不想管,任由他们去闹,看着他们各自粉墨登场,把这出戏唱得兴致盎然,他只关注自己想要的,与长清的冷淡漠然,直接了当一比,他们都像是玩着杂耍的小丑。
长溪看向裴炎,二人的神情都有些灰败。长溪一摆手,兴意阑珊地转身进了房间,扔给裴炎一句,“收了吧,人早走了。”
卫影和卫飞也转身跟进去,剩下一旁的钱义匡抱着睡熟的长昊跟裴炎大眼瞪小眼。
就这么结束了?
沐清远摇摇头,真是浪费他的时间啊,这出戏真是无聊。
桃花州城外十里处,骑在马上的吴老板对贺兰天和白鸟道谢,“多谢二位。”
他们在东门苦等长夜不来,眼看时间越拖越久,贺兰天于是决定不等出城文书,立即出城,凭他和白鸟的武功,虽然有些吃力,不过守卫减半的城门还是容易出去的。
狡兔三窟,吴老板早就在城外也备好了藏身之所,暗暗雇人养了快马,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白鸟只是淡淡点头,贺兰天道,“路上小心。”
吴老板点头,拉起缰绳要走,犹豫了一下,又回过头来,看着贺兰天,“贺兰公子,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让你知道真相。”
贺兰天皱眉,“什么?”
吴老板咬咬牙,“我知道你与裴家的关系是因为废后裴雪茑娘娘,可是你不知道,她并不是死在皇上手上,而是死在裴太师手上。”
真相往往最伤人。
白鸟和贺兰天都惊呆了,贺兰天看了白鸟一眼,白鸟摇头表示她并不知晓。贺兰天看着吴老板,言语坚涩,“为什么?”
吴老板叹气,“此事是我无意中听见裴炎所说,那日裴娘娘若是真与你一起出了宫,等于就给了皇上后宫女眷私逃出宫的把柄。后妃私逃,裴家再势大也难免被牵连,所以裴太师就先一步派人杀了她。”其实想通其中关节真的很简单,无论裴雪茑死没死,长夜那时都是逃不走的,就算裴雪茑真逃了,对长清也只有利没有弊,而对裴家就不一样了。“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江南巡抚沐清远,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吴老板说完,看了呆站在那儿的贺兰天又叹口气,一勒缰绳策马离去。
白鸟静静站在一旁看着贺兰天痛苦的面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从来就没有人教过她该如何去安慰别人。她只能在这桃花城外铺天盖地的黑暗里,陪着他静静站着。
离开桃花州城的一辆马车上,长夜被长清抱在怀里,他们两人的姿势如此贴近亲密,心却隔了千万山水冰川。
纵然过了这么久,长放还是觉得自己很怕这个男人,他怕他的残忍,怕他奇怪的温柔,甚至每一次梦里,他想的都是要怎么逃走。他垂着眼,眼珠轻轻动着,思考着逃跑成功率最大的方式。
长清看着怀里长夜不停躁动的睫毛,只觉得有趣,长夜那全身都充满防备的气息一如从前,无论他多少次将他的尖锐拔掉或折断,他那些警惕防备的刺又会很快地冒出来。
“在想什么?”他问。
怀里的人身子微微一僵,半晌才闷声道,“我要解手。”
长清几乎要笑出来,真是烂到不行的借口,不过他乐意配合他玩,失去他之后,他发现真的少了一种乐趣。
“进冶,停车。”赶车的郑进冶停下马车,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陪他去解手。”长清淡淡道,放开长夜。
长夜有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他相信长清绝对猜得到他想逃,却这么轻易就松了绳套。不过他一看到郑进冶脸就感到一阵挫败,就知道长清是笃定他逃不了,他根本就打不过郑进冶。
长夜一路垂着头跟在郑进冶身后,他真是蠢死了,想了半天就想出这么个烂法子,他根本不想解手,现在还被拴着绳子莫名其妙出来溜一圈。
“砍我一刀。”走在前头的郑进冶突然说。
长夜一怔,郑进冶抛给他一把匕首,冷冷地重复,“砍我一刀。”
“为什么?”长夜拿着匕首皱起眉头。
“你不想走么?”郑进冶面无表情地说,“只有你在我背后深深砍一刀,皇上才会相信你是逃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