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虽然他今天受了一天的课业,但所谓鹪鹩巢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
自小郁凌寒的所需就只是这麽一点点,只要那麽一点点,就可以让他活得很好,就可以让他去明白哥哥其实心里面还是有他,如今他的主人易成了秦永夜,夜主给他的东西更多,不但给他吃饭喝水,还给他心里面想要的快乐,甚至还带他去泛湖喂鱼,还担心他,让他小心不要掉到河里去。
他都已经得到了这麽多,现在夜主甚至把他那最为精华的部分也赐给了他,那麽浓烈,那麽炙热,那麽充实,令人那麽心安,他还会再多求一些什麽呢?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承受更多了。
这身子,已经是将接下来数日的体力都支透了。
於是他缩起身来,想睡。
秦永夜拍了拍他脸:“想睡了?不行。”
郁凌寒先是一慌,却是不敢违抗。
秦永夜道:“看你小猫偷腥还偷偷看我的模样,一次怎麽能够呢?”
就是先前在热浪之中,郁凌寒脸也未有如此通红。他摇头,他缩,如果再来,他这命就真的要去了,可是天知道,他是怎样地想留著这残破之躯,来日甚至来年能够多待得在夜主身边,接受他的爱抚,享有他的体温。
秦永夜叹了一口气,听过太过浪声淫音,这羞涩又柔弱的小猫的确给了他太多不同於以往的体验。他未尽的精力可以去找别的人出泄,但这只小猫若是真的没了,这世间恐怕就再找不到第二只了吧。
秦永夜低头看了看自己下面那物,它乐此,不疲,此刻还正是它斗志昂扬之时,怎甘就此偃旗息鼓,不再相战?
可是那只猫,再接著用,他会死麽?
想了想,秦永夜决定放过郁凌寒:“好了好了。每次都只吃这麽点就够,真是小猫。为了养你,我还得要连带著再养些别的,真是麻烦。来,看你身上脏兮兮的,我与你去洗洗吧。”说完,将郁凌寒抱了起来,向外间走去。
得到了秦永夜的释放,郁凌寒被他抱起时乖乖的将双手搂住了秦永夜。他不明白秦永夜,但是,他却是明白,这个人,是他一世的主宰,或许这就够了。
——第二卷·相合·完——
第三卷:相念
第一章
於是郁凌寒任著秦永夜将自己带去浴处,并且全身心地仰赖著他。
虽然有些地方被不可避免地碰触到了,但秦永夜这次给郁凌寒做的真地只是正常洗浴,他再是如何地酷好美食,对著这样一只哪里能靠就在哪里闭眼瞌睡的猫也实是提不起食欲。
偏偏那只猫还真是有些怕水的模样,只要哪里一被浸著,就算他已经在沈睡,仍然会四脚四手地扒拉著秦永夜,生怕他把自己扔到水中去。
秦永夜看他如此粘著自己,说不上这是讨厌还是喜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体验,心里倒起了几分新奇。
再看郁凌寒此刻在自己关照下,懒懒地腻在自己的怀中是一动也不动,晓得他是早就睡沈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唤定然是唤不醒的,所以也就不做这个徒劳之事。
於是秦永夜手里更加放轻了动作不去扰他,怜惜而又耐心地用一臂将郁凌寒护好,不使郁凌寒因身闷在水中而起不适。秦永夜想及自己江湖盛名已久,世传他非但邪魔外道,而且冷血嗜杀,常常夺人心头所好,又以毁人清白为乐事,毁多於誉。
秦永夜对这些言论他从不过心,偶尔过耳也不去深思——他从不在意别人对他是何言论,天下之大,唯一的标准,也只是他秦永夜一人喜好而已。
谁曾料想他会有这麽一天,他会替这样一个猫样的少年做这等样的事,不知将来传扬出去,还会有多少人信誓旦旦地表示不信。
其实他现在就已经觉得自己非常地匪夷所思了。
不过秦永夜历来只管自己心中愿意,从不管他人所想所思。此刻听得郁凌寒浅浅地呼吸,看他酣酣的睡颜,什麽也不做,就感受著他这样全身心地依偎著自己,只知光是这样抱著他,就能得到一种平静和安宁。
这份闲适远比什麽赏花下棋甚至连灭百帮十寨要更能触及得到秦永夜的心底深处。於是秦永夜开始认真地思考起将这小猫多拴养在身边的一种可能。
慢慢地已经是後半夜了。秦永夜还未入睡。他少有如此,在郁凌寒之前,秦永夜在他选出的男宠女侍身上释出他的所需後,总是一个人回他房中,静卧至黎明。这头次抱了一只猫来睡在身旁就失了眠,心里却不以他为怪。
再歇一久,空中起了一些变化。
先是感觉到湿湿的水气蓄起了重意,蓄不多久,隐隐地远处呼呼起了风声,这个时候是盛夏,风声一起就凉了许多,而听那架式,将是有一场大雨无疑。
果不其然的,再歇不了多会儿,秦永夜卧房外边的廊上,穿堂风声响得也是有些厉害起来,而另有细风还从窗隙挤了进来,呜呜地响。
屋中霎时比起方才就又凉下许多,应该是即要起雨了,正想间,一道闪电刷过,照得屋里亮了一瞬,屋外重重黑影投在地上,黝黝地在地上显了那麽麽一会儿型,之後紧接著又没了。秦永夜瞧这闪电颇是厉害,想起一会儿便至的雷声说大不小,怕惊了郁凌寒睡眠,便伸手替他拽了拽被,然後又将小猫拥得紧了些。
几个炸雷过去之後,郁凌寒犹自未醒,秦永夜不知郁凌寒从前在疏影阁时浅眠,稍有个什麽风吹草动都会惊得醒来,今日实在是累极之故,只是在心里暗暗奇怪,这猫儿怎的如此贪睡,连打这样的雷都能睡成这样,并且秦永夜压根不知郁凌寒此刻正陷在梦魇之中,苦苦挣扎却难以脱出。
按说秦永夜阅人无数,怎的会连郁凌寒正苦痛挣扎都瞧之不出,这实是因为郁凌寒生的模样清豔,莫说他是笑时,就是在哭时痛时也是常人难见的动人之态,频频诱人赏玩。再加之郁凌寒到秦永夜身边不长,所以秦永夜哪个时候、哪个角度瞧他都是令人可爱,讨人欢喜的模样,尽极其供予欣赏之态,此刻他这番神情,也只知豔绝而已。
从前郁凌寒的母亲有一把非常漂亮的匕首,那匕首的材质非铜非铁,非金非银,非锡非玉,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
它通体碧玉,若是放到阳光之下,待它被烘得温度高起来时,碧玉就像是被晒化了一般,逐渐地流解开来,若是拿在手中舞动之时,里面被暖化了的物事就得好似碧痕之水可以流动一般,汩汩地就在里面动了起来,而当温度又降回之後,水漾慢慢地就停了。
奇的是每次与每次停下来之後凝成的绿意都各有不同,这里深些那里浅些,这里凝成个云形,那里聚成个花状,凡此种种,形态相异。这匕首便因此得了一个名字“凝碧”。
郁凌寒年纪小小的时候,有一次无意中见到母亲妆台之中的这把凝碧刀就伊伊呀呀地伸手想要。
且不说他当时年纪尚小,不能给他碰这些东西,更为重要的是那刀乃郁家长子传予长媳,要做传家之用的。
郁凌寒不是长子,这刀又是举世无双,再不可得,於是乎他再是想要也拗不过家法家规。但所谓知子莫若母,母亲见他眼中模样,便已是明白她幼子爱凝碧刀绝非一时心血来潮,只是她亦是无可奈何,想来想去,当时就哄得郁凌寒放手,然後把这刀仔细收好,不让他再见著。盼著郁凌寒年纪小小,不几天就可将这事忘了。
随著郁凌寒渐渐长大,这凝碧刀也被他母亲收得极紧,郁凌寒也一直没有再想起这凝碧刀的事。
後来到了哥哥郁凌寂成年之时,家中有一套礼仪要给哥哥做,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将凝碧刀取出来。
数年未见,按理郁凌寒幼年时关於此刀的记忆早就已经泯然,母亲却依然发现,自郁凌寒在郁凌寂的成年礼上见到凝碧刀起,他神魂便已不在了。
郁凌寒对於这些身外之事从不上心,平时看到什麽想要的也是甚少,只除了这把凝碧刀。郁凌寒却是什麽也没说,或许他年幼之时他找母亲讨要的稚事他已经全然忘记,但是他现在长大也是明白,那凝碧刀是属於哥哥郁凌寂的,他心里默然也怅然,却是深知那刀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自己的,当然他也没有开口去讨,以免添得大家难堪。
哥哥成年礼之後的数日,郁凌寒都是闷闷不乐,母亲心想这再不是仗著他小,只要稍过几日就忘记的事,但是他看著他朝思暮想又是切切的模样,作母亲的实在也是於心不忍,是以过了几日,母亲便向她的长子讨要了这凝碧刀,说是要给小寒看看。
其实当时郁凌寂未给,总说母亲惯著幼子,若是他想要什麽东西都给,将来小寒长大那必是一个贪婪不知所终之辈,母亲是多麽深刻的了解她自己的两个儿子,见到郁凌寂是这样的一个态度,也就不再多说什麽,只望著郁凌寒能够早些忘记此事才是正道。
谁知几日後父亲得知了此事,还不轻不重地数落了郁凌寒一顿,说他逾矩,说他去奢想根本不能属於他的东西。
郁凌寒很是委屈,他就是知道父亲得知了他喜欢凝碧刀的事会这样责骂他,所以从不开口,从不让父亲不开心。可是父亲还是知道了,免不了的一顿责骂让他备感难受。
母亲在旁边有些看不下去了,於是出言相帮,与父亲说莫要怪小寒,他根本毫不知情,你若想怪,就怪我的自作主张吧。父亲便与母亲言道,她这样宠幼子,迟早将他宠坏,败他郁家家风。
那日母亲哭了,郁凌寒看母亲哭,心里也急,连连说,是他错,他日後再不想这刀了。若是还要,就让他死了吧。母亲听他这样没遮没拦地说不吉利的话,忙过来捂他嘴,结果父亲生了更大的气,母子俩抱头痛哭。
郁凌寒自打生下来就没有遇过这样的事,虽然日後他经历得更多,但这实在是他最初的一场清晰记忆,後来还在他长在之後反复在梦中出现,甚至还会和著他日後的记忆,错成各式的版本,与他纠缠不休。
今日他梦中所见还是如那时一般的场景,小小的他坐在树下,双眼巴巴地看著哥哥,只见哥哥将那凝碧刀拿在阳光下炫。
匕首到了阳光之下,绿碧在刀中流晃出各种美妙之态,在梦中郁凌寒不懂得顾忌,他想要什麽东西,就会去开口讨要。
哥哥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道:“这是我将来要给我妻子的东西,我只讨厌你,怎麽会把这凝碧刀给你呢?”
第二章
郁凌寒不服气,顶了哥哥一句:“姐姐又不是你妻子,我前几日见你把凝碧刀拿给她,玩了好半天呢!”
哥哥一听火了,扑过来就将郁凌寒掀在地上,狠狠道:“你胡说,在我面前你都敢这样造谣生事,我不知你在我背後时,还要编出多少昏说你姐姐的卑劣话来!”
郁凌寒不知“造谣”是何意,那是哥哥在他醒时与他说的话,出事之时郁凌寒不过才六岁,他幼年之时跟著先生识得了一些字,但根本没有人教过他这个词,他听不明词意。
而後来哥哥不让他读书,又不要让人与他接触,郁凌寒也就再没有机会学习到这些,但是他人很是灵秀,知道此词含义不好,而且更知自己没有胡说,心里不服,嚷道:“我哪有,我亲眼见的,见你和姐姐……”
不语了。
因为郁凌寒瞧见那把凝碧刀正抵著自己的咽喉。
哥哥见郁凌寒怕了,心里得意,却又不忘威迫於他:“你若乱说,我早晚捅死你。”郁凌寒正怕得发抖,就见远处母亲来了,放开了嗓叫道:“娘,娘,哥哥要杀我!”
母亲一听,这还了得,便从这边过来,见到如此一景便喝止了哥哥,哥哥收了凝碧刀,母亲便问他这是何意,哥哥推说是郁凌寒想要凝碧刀,与弟弟说笑。母亲正要说话,郁凌寒奶声奶气就在旁边说:“娘,哥哥不好,是哥哥说假话,是我看见了哥哥给姐姐玩凝碧刀,所以要杀我。”
母亲听了这话,脸上忽地奇怪一笑,然後就沈下脸色来,幽幽道:“那你是不是要连我也一块儿杀呢?”
郁凌寒在梦中,已经听了千遍万遍这句话,知道不好,可是就像从前的很多次一样,他的身一下子就不能动了,当然也出不了声。可是他急急的想要冲上去,一直就在那儿挣扎不休。
奇怪的是,这次的场景演得与从前的千百次很是不同。
郁凌寒只听哥哥慢慢说道:“娘,孩儿怎敢,孩儿就算敢对弟弟怎麽样,也不至於杀您吧。”
这麽耽误了一句话的工夫,郁凌寒忽地查觉自己能动了,一下就向前扑去。这时也正好梦外起了一个响雷,秦永夜也感觉到郁凌寒动了一下,然後好像是向他这边挨了一下,秦永夜想当然尔是小猫听到了雷声而向自己挨来,所以伸出手来搂住他的身,却不知自己竟在无意识间做了他梦中的帮凶。
且说郁凌寒向前一扑,正扑到哥哥身上,哥哥比不得他体弱多病,他是个年方三岁就在父亲指导下修习武艺的好苗子,见郁凌寒向自己伸上扑来,而他手中现在还是持著凝碧刀的,於是反手一划,就要向弟弟身上要害刺去。
母亲还在旁边看著,方上前来就要夺刀,她出身书香书家,哪里识得刀剑无眼,哥哥见母亲向自己袭来,想也不想,手里的凝碧刀变招就向母亲刺去。
结果不偏不倚,凝碧刀正中母亲要害,郁凌寒就这样看著母亲浑身是血地倒了下去。他先是一愣,然後就哭喊起来。
哥哥见自己伤了母亲,却并不想法去救,反而一把牢牢就钳住郁凌寒双手,另一手就向郁凌寒喉管掐来,口中道:“让你多嘴,这凝碧刀和凌霜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坏她名节,累死母亲,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为她们报仇!”
他口中说著,手里更不停歇,锁紧郁凌寒的喉管就要活活掐死他。郁凌寒一句讨饶的话也说不出来,全身血液被阻断在喉处既上不去也下不来,他憋得难受,全身也被什麽东西箍住,根本不得一动,慢慢地就连呼吸也浑浊起来,头中昏沈,眼见著就要没气了。
其实郁凌寒常做此梦,也算得上是经验累累了,他知道自己若是不醒来,这样在梦中被人压著被人箍著被人掐著的感觉就不会消失,除非他自己醒来才能得止。
於是郁凌寒心里念了一遍又一遍,最後也不知道是醒来了不曾,就听见外面哗哗啦啦的雨声乱响著,自己吸到的气息却是一股暖暖的浓郁,这是一种他不熟悉的暖意,心里应该是觉得能够安稳些下来的,但此时正好因为秦永夜还抱著他,郁凌寒身上还是被不能动,刚刚醒时本来就有一些迷迷糊糊的,只是知道有什麽东西正在压著他。
郁凌寒心里一吓,他知道以往若是听觉但有恢复,就是已经醒来,那梦魇就不会再缠著他,他也可以说是又度过了一劫。
但今次他已听到响声,甚至能嗅到空中一些不寻常的气味,这气味也不是那种让人一有接触就会心惊胆寒的味道,而是有一种守护之感,可是郁凌的身上一动也不能动,心里就更显几分慌张。
郁凌寒迷茫了。
他这时初醒又未醒之间也记不起自己是睡在何处,只是一心记著自己旁边是不会有人的,现在被压制住的感觉是如此地明皙,他惊惶之间也想不起来是为什麽,更怕真是哥哥抱著自己,不知哥哥是不是真的临时又改主意,对他起了杀心。
想到此,他双眼就有些润了,他想求饶,他想逃,可是都不能。
醒後的他照例是不能说话的,既然是开不了口,只能去更是拼命地挣。他知道哥哥是不喜欢自己违逆他的意思的,可是即到将死之时也有求生的渴望。
好在秦永夜一直未睡,特别自雨开始下起来之後就一直在想著郁凌寒会不会因此而醒,心里也算是多了几分警觉,发觉他在那里一拱一拱地很是不安分,於是松了他的双臂,低头去看。
秦永夜双臂一松,郁凌寒大松了一口气,抬手一推,就把自己推离了秦永夜一些,但是秦永夜对他这动作很是不满,将他往上拖了拖,与自己双目平行,抬手板住他的後脑,问:“小猫怎麽刚醒就要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