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们不知道，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一个长期卧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到底长什么样子，即使见过，也不会有太深的印象吧，即使有外人冒充，也很难有人认得出来吧，所以，你告诉我，现在的小泽薰真的是你亲弟弟么？”

小泽诚垂着脑袋不发一语，拒绝回答他的提问。

“如果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那我会放过你，但如果你继续这种态度，我绝对会让你后悔。”苏昊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匕首，月光印在刀刃上发出瘆人的白光。

“他是我亲弟弟。”咬着牙依旧死咬着前面的言辞。

“啊——”话刚说完，刀便狠狠地刺进了大腿。

“你确定你的弟弟没有在动完手术后，从中国回日本的路上，死于空难？”手扶着刀柄，看着白色的刀刃完全没入骨血，嘴角扬起了嗜血的微笑。

“我弟弟没有死——”嘶吼地叫出声来，一双眼睛满是愤怒和不甘。越执着的否定，越证实了他在隐瞒什么。

握着刀柄顺时针旋转一周，血液顺着伤口不停溢出，落了一地鲜红。

“我们来讨论一下，明朗是怎么成为小泽薰的，这样会不会好些？”已经认定真相如此，便不会再去听他的胡言乱语，不然也是浪费时间。

疼痛让小泽诚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他的眼睛微微上翻，却在对方按了按手柄的疼痛中清醒过来，最终没有晕厥。

“他和我的小薰长得一模一样，怎么可能不是我的小薰呢？”尽管疼痛，他还是嘿嘿的笑着，汗水顺着额头一直不停往下滑落，眉里，眼里沾满了豆大的颗粒。

“这叫一样，你好好看看以前的小泽薰。”从口袋里翻出照片，里面的少年消瘦苍白，一张脸瘦成了锥子，和面容饱满阳光的明朗完全就是两个人。这张照片是去小泽诚的房间里搜索到的，要不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暗格，还可能找不到这个绝对的证据。

“照片上，写着小泽薰，所以这个才是小泽薰，他二十年没怎么出过屋子，皮肤白皙很正常，可是现在的小泽薰是阳光色肌肤，很明显就是喜欢室外运动的人，你告诉我，先天性心脏病人能经常户外运动么？”手抓住他的头发拉起了他的脸。

小泽诚镇定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淡笑着说：“看样子，你真的做了一番调查。”

“现在我需要你来告诉我真相。”

“我能知道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么，你是想带他走么？”口气变得恶狠狠地，一瞬间小泽诚已经变换了好几种表情，就好像在演戏一样，一会儿疯疯癫癫，一会儿又凶神恶煞的。

“我认识他，只是好奇而已，也不打算带走他。”只是恨不得想杀了这个梦魇一样的人，从他手里抢回自己的心上人。

使劲儿地仰起脸凑近苏昊，他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你知道吗？想带走他的人，都得死，都得死……”苏昊瞪大眼睛，手用力一推把凳子整个掀翻，看着对方重重地躺在地上，他冲了过去，趴在小泽诚身上，一手抓住他的衣领，一手狠狠地挥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前不久找小泽薰的人是哥，而且哥也肯定想要带他离开，若按现在这个疯子的说法是，哥好像遭遇了危险。

“你把我哥怎么了？”又是极度用力的一拳。

嘴角鲜血流淌，虽然疼得直叫，却依旧笑得猖狂。

“你哥？”小泽诚歪着脑袋看着他。

“苏离是我哥，你把他怎么了？”

“哦，原来是来找他的。”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要这么逼问自己，其实当日苏离就巴不得从自己嘴里问出什么来，只是他弟弟比较残忍霸道一些，倒是和那张年轻稚嫩的脸不大相符，仰着脸笑，“他死掉了。”

“你死他都不会死。”继续挥拳在他脸上。

“若是我说，你捅自己三刀，我就告诉你，那你捅还是不捅。”挑衅地看着对方。

苏昊垂下头，闷笑，抬起来的时候，舔了舔下嘴唇：“你好像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对谁比较有利吧。”刀从腿上拔了出来，又刺进了另一条腿。

“啊——”

刀继续转动，一些碎肉也被绞了出来：“我给你一点时间来选择要不要回答我的问题，这段时间我会自娱自乐，你不用担心。”

从兜里拿出一把钳子，轻轻柔柔地放在了手指上，夹住指甲缝看着小泽诚，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手一使劲儿，指甲被拔了出来。

“啊啊啊——”

“你还可以继续思考，反正指甲有二十个。”

“我……我说……”在指甲钳落在第二个指头上的时候，小泽诚终于妥协了，前面各种丰富的表情也消失殆尽，只剩下恐惧挂在脸上。

“你要问什么问题？”

第八十八章

“哥哥，是不是我回来以后就不用再一直呆在屋子里了呢？”小泽薰坐在轮椅上看着站在眼前的小泽诚，整个候机室嘈杂一片，他的声音微弱，几乎被周围的噪音盖过。

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小泽诚微笑着说：“小薰，我会在老家等你，你要早点回来。”

身边站的眼镜男握住轮椅的把手，说：“这次手术成功率很高，你不用担心，你先去处理你们旅馆的麻烦吧，我会把他平安的带回来的。”

催促登机的广播再次响起，眼镜男推着轮椅走进了玄关，小泽薰使劲儿探出头，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冲着小泽诚摆了摆手，那天天气很好，那天阳光明媚，那天一切都是暖洋洋的，那天……成了诀别……

再一次站在飞机场的大厅，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和周围人一样仰着脑袋，看着立在中央那块巨大的显示屏，蓝色的屏幕上打着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刺眼的名字跳了出来，周边不时听到叫声和哭泣声，甚至有些人当场晕厥，被人送去了附近的医院，眼镜男的名字已经跳过了，飞机上几乎无人生还。

小泽诚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屏幕，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个人的名字不会出现在上面，就在昨天他还很开心地打电话告诉自己，手术很成功，今天要回来见自己，那个声音好像就在耳边。

“哥，我已经买了明天的机票。”小泽薰握着电话，语气兴奋。

“哥，你知道吗？原来自由走在阳光下是那么美好的事情。”一直没有等小泽诚讲话，小泽薰开心地说个不停。

“哥，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回到咱们家的旅馆，和你一起好好经营，我们一定可以让它一直一直存在下去。”

“哥，我真想马上见到你。”

小泽诚没有听他说过那么多那么多的话，好像倒豆子一样一颗颗倒了出来，好像要讲完一辈子那么多的话，小泽诚握着话筒，激动不已，终于在对方稍微空出的一点时间插进了一句话：“小薰，我在这里等你。”

听到这句话，那边沉默了，在小泽诚几乎以为电话断掉的那一刻，那边传来了幸福的声音：“嗯。”

兄弟俩握着电话，都在幻想着见面的那一刻，想着自己共同的梦想，想着很多很多的以后。

小泽薰……

看到了那三个字，小泽诚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双眼睛瞪地快要裂开，想要确定那三个字到底是不是他的名字，待完全看清后，他表情木然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他没有回家，而是径直走向港口，他嘴里念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那个就在昨天还精神奕奕地和自己打电话的人，那个说要和自己一起好好经营温泉旅馆的人，那个说要永远呆在自己身边的人，居然在死亡名单里，这不可能，不可能……

租了船，毫不犹豫地往飞机失事的地方驶去……

＊＊＊＊＊＊

死亡名单公布其实已经是失事的第三天了，救援队已经离去，只剩下被爆炸波及周边焦黑的土地和残损的树木。

小泽诚在失事地点搜寻了一会儿，这里已经被救援队大致地搜索过一番，一些比较完整的尸体以及能辨认的面部头颅也被他们带回去，让家人认领，可是残损的肢体和一些支离玻碎的肉块，依旧散落在周边。

小泽薰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尸体认领单里面，只是预计死亡，所以他应该还在这里。

“小薰——”一遍遍地喊着那人的名字，可是回答他的只有山谷盘旋的冰冷风声，萧索冷凛。

他沿着周边慢慢寻找，夕阳西下，忽然一个亮点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飞速地跑了过去，焦黑的泥土上孤零零地躺着半截指头，指头上带着一枚小巧的银色戒指，戒指上点缀着一颗小小的黑色水晶。

那是小泽薰有生之年第一次去逛庙会看中的东西，他的眼神被那黑色的命运水晶牵引，那从来都是寂灭死亡的眼神中忽然出现了一抹光芒，美丽的像一颗钻石，小泽诚没有见到过他这么明亮的眼神，于是将那枚戒指买下，亲自套在了弟弟手上，那天小泽薰笑得灿然，只是因为这枚小小的银质戒指。

握着断指，小泽诚无力地跪在了地上，一直都木然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悲怆的颜色，眼泪滑落，他像个野兽一样撕心裂肺地嚎叫，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久久不散。

握着断指，失魂落魄地向租的汽艇走去，他不知道这断指旁边支离破碎的肉块到底是谁的，也不想去验证，验证的结果只会让自己更加绝望，所以他决定离开。

“小薰，快点回来，哥哥在家等你。”含着泪微笑着自语。

刚走到海滩，忽然发现船旁边倒着一个穿着灰色衬衫的男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小泽诚不想理会他，径自上了船就要独自离去，那人缓缓抬起头，望着小泽诚，好像也没有要求救的意思。

小泽诚却失神的望着他，忘记了启动发动机。

那双眼睛写满了绝望，好像已经认命了，不再挣扎求生，只想这么静静地等待死亡，和小泽薰那么相似，那个孩子因为心脏病的关系早就已经不在乎生死了，所以他的眼神和其他的孩子那么不一样，所有的孩子眼睛里都是希望的光芒，可是他安静而绝望，就和眼前这个人一样。

小泽诚又上了岸，他走到那人的面前，垂着头问趴在沙地上的男人：“你是谁？”

“这好像不重要了吧，你不走么？”

“你不想我救你么？”

男人垂下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仰起头，悲伤地微笑：“不了，你走吧。”若注定不能再相见，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既然你不想这么活，你要成为小泽薰么？”

男人抬起了头，有些费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泽诚拿出随身带的催眠吊饰，他说：“以后你就成为小薰完成我们的梦想吧。”

这是神的旨意吧，既然夺走了一个，那赔偿一个又有何不可呢？

＊＊＊＊＊＊

“讲完了？”看着小泽诚停下了，苏昊问。

“这就是你第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小薰的答案。”小泽诚依旧喘着粗气，他没见过这样一个比自己还要疯狂的男人，虽然有一张纯洁无垢的脸庞，却残暴的不近人情。

“第二个问题，我哥喜欢上小泽薰了没？”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冷得像冰。

“你心里的答案是对的。”看着眼前的脸扭曲狰狞，小泽诚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这个人有不一样的心思，可惜，再也得不到那个人了，那个人要永远掩埋在那个不见天日的洞穴之中。

深吸一口气，一拳打在小泽诚腿部的伤处，看着鲜血飞溅，然后继续开口：“第三个问题，我哥……在哪里……”

第八十九章

三个人站在瀑布前面，只见瀑布之水湍急厚重，潭底水深难测，怎么看也不像有人可以进去的样子，而且进去的人还是苏离。

“你确定我哥进去了？”苏昊疑惑地望着小泽诚。

“若他真的喜欢小薰，我想他肯定会进去的。”被捆的像粽子一样的小泽诚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苏昊一把抓过小泽薰，指着一潭深水，说：“那我让你弟弟探路也无所谓了？”他不相信小泽诚，若自己真的进去了，到时候出来可就麻烦了，毕竟他们在岸上，随便一块巨石砸到头上，自己就再也上不来了。

“不！”小泽诚也不敢确定苏离到底在不在里面，尽管觉得他是真心实意喜欢小薰，可是真有喜欢到性命都不顾的地步吗？当年那个正武说是喜欢小薰，结果最后是因为得知这个神龛里面有家传秘宝才装模作样地潜了进去，却还摆出一副为爱不顾一切的姿态，虚伪的要命。这个苏离呢？是不是也是个伪君子呢？仅仅是为了带走小薰，他到底有没有可能进去呢？若他没有在里面，小薰进去了，就出不来了，他不相信依照苏昊的性格会放过他哥哥深深喜欢的人。

“哦？”苏昊挑了挑眉望着小泽诚，“难道你是在骗我么？”他的手扣住小泽诚的脖颈，指甲深深地扣在肉里，疼得他直抽冷气。

“我去。”小泽薰蹲了下去，开始整理潜水设备。

由于这是个登山小镇，大部分户外用品店只销售登山设备，潜水的基本没有，找遍了整个小镇，最后才搜到两套。

穿好潜水衣，背好氧气瓶，在腰上缠了绳子，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里。

“小薰——”看着他没入水中的身影，小泽诚抓着面前的泥土，紧张地喊了一声。

“你应该知道，说谎是什么下场。”苏昊就好像在抚摸宠物一般摸了摸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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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水中，尽管穿着潜水衣，仍然觉得潭水冰冷刺骨，打开头上带的强光灯，扶着岩壁，慢慢地潜了进去，潭底的水很浑浊，能见度很低，往前走，水流越发湍急，估计是到了瀑布范围，越接近，越被水流的阻力所阻碍，越来越难前进，后来甚至被上方的水冲的又下沉了了一些，扒着岩壁的手被迫滑落，手指擦着岩壁在浑浊的水中冒出了丝丝鲜红，继续艰难的行进，一点点离开瀑布中心处，这才松了口气。

上岸的时候，已经觉得全身酸软，半个身子趴在岸上，一动也不想动了，直到放在腰间的潜水包传来兹兹的电波身，他才软软地拿出对讲机。

“你到了？”苏昊看到对讲机的信号红灯闪亮，有些疑惑地问。

“嗯。”没有力气回答。

“他……在么？”

“我刚到洞口，还没有看到人。”终于撑起身子，完全爬上岸，寻到岸边一处巨石，把腰上的绳子拴在了石头上。

看到有一个人工开凿的阶梯就在眼前，于是沿着台阶，一步一步缓慢地往上爬，越往上对讲机的信号越弱，后来讲话都是断断续续的，最后几乎都听不见声音，小泽薰索性把对讲机别在腰间，摸索着往里面进去。

楼梯的尽头是一个隧道，里面很黑，打开手电筒往里面走了进去。

走着走着，电筒的光照到了一对裤管，开始还在想，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他们要找的苏离，于是手电的光芒向上移动，映照在那张干瘪的只剩下皮肤紧紧贴着骨骼的骷髅脸庞。这个人就是苏离？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有些抽痛，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了左胸，为什么仅仅是名字就让自己那么难过，这个苏离到底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