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之七月初七——粼宿
粼宿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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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江谢绝了:“不用,你回去照顾你妹妹。”

紫凤看着他打酥油茶,迟疑了一下:“你会自己做饭?”

梨江答:“西藏人,不是只有女人会下厨做饭,如果女人不开心不想做饭,只得由男人来做饭。”

紫凤听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想了一想,胡乱猜测:“……跟月凌吵架了?”

梨江如是平静答,“怎么可能?她大概是心情不好。”

紫凤站了片刻,没肯走,上前几步,望了一望灶房四周,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梨江的回答,仍是那句话,“我说了不用,你回去照顾紫苏。”

灶房外,有半张面庞探出,眼睛直直窥视着灶房内两个男子的举动,当紫凤转过身来时,就马上在门框边消失。

被拒绝的紫凤只好走出灶房,一出门外,便看到月凌穆穆立在门的一旁,特意停步,对她说道:“终于还是过来做饭了?赶快进去罢,梨江在里面呢!”

月凌穆穆垂眸,不回答,抬步,走进了灶房去。

她握住了梨江正握着的在酥油桶里竖着的长棍,劝了一句:“你回去罢,我来。”

梨江松开手,直接往灶房外走,走出了几步之后,因为不放心,又回头,嘱咐月凌穆穆了一句话,“别跟自己过不去了。”

月凌穆穆看了看他的背影,垂眸,两只手握着长棍抽打酥油桶内,只是,样子看起来显得漫不经心。

第十九章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好几天,这些天里,央金索娜总是心情不太好,她心里,总是惦记着篝火歌舞会上偶然听到的紫苏说的那一句心里话。

紫苏喜欢上了梨江……

紫苏喜欢上了那个有妻室的大夫……

明明也算是经常见面的,也经常待她很好,甚至是比梨江更加体贴和照顾,可为什么她单单第一时间就是喜欢上了梨江了呢……?

央金索娜愁眉,她的疑问在她的心里总是找不到答案。

她的姆妈卓玛向来是最关心她的事,看到她愁眉不展好几日,终于在这一天脱口问她不开心的缘由,她因为信任这位把自己从小照顾到大的姆妈,便如实对她说了。

卓玛听罢,没有忌讳她,安慰她之时说了许多能令她振作起来的话语,勉强暂时让她忘掉了愁闷。

大约过了七日,族长家大庭院里,要上演一出阿吉拉姆,俗称藏戏。本来,吞弥素桑只请了妙莲寺里的喇嘛住持,以及梨江,但央金索娜大胆,在母亲全然不知情之下,偷偷把紫苏也请到家中看戏。

紫凤总是担心自己的妹妹,厚着脸皮也跟着来,一时,本不该来的人全都来了。

听下人禀报一声,坐在吞弥素桑身侧的江曲多吉回头看了来者一眼,见到不想见的面孔,他的好心情一下子全消散了,心里暗暗哼了一声。

央金索娜含笑着请紫凤兄妹俩到家人身后坐下,丝毫没有注意到弟弟愤怒的目光。吞弥素桑则立起身,启唇,请梨江坐在自己的右侧,江曲多吉一听,虽然不知道母亲意欲何为,但因为觉得不妥而出言劝阻。

吞弥素桑身为一家之主甚至一村之长,没有把儿子的话听进耳朵里,执意让梨江坐在自己的右侧。

江曲多吉不满地看着梨江,而梨江只是村里一个普通的大夫,无权拒绝族长的意思,因而纵然是发觉他的这份不满,也只能听从族长的意思。

梨江坐下以后,月凌穆穆对他轻声说:“我到紫凤紫苏那里去坐。”

梨江没有任何思考,点头着轻轻应了一声‘嗯’,族长的左侧——江曲多吉,在看着梨江的侧面时,眼光里陡然带着一抹奇异的恨意。

原本是应该坐在族长右侧的央金索娜,这时候,只能到左侧去,坐在弟弟的身旁。

庭院中央的空地,身着繁杂绚丽服饰、头戴繁杂绚丽巴珠或面戴着奇怪面具的戏子们在鼓声和铜钹声的伴奏下,一会儿歌唱,一会儿舞蹈。

戏目演了大半天,结束以后,族长吩咐江曲多吉送一送梨江他们四个人,江曲多吉极为不情愿地照她的意思办了。

送他们到门口以后,江曲多吉突然拉住最后一个走的梨江,严肃道:“我有话要跟你说说。”梨江很好奇,朝着立在前方等着他的月凌穆穆喊了一声,“你先跟上紫凤。”

月凌穆穆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心里也很好奇江曲多吉拉住他的原因,但还是听从了他的意思,抬步跟上紫凤,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了一看身后的情况。

到家以后,梨江一句话也不说,更是不提自己与江曲多吉单独在一起时干了什么,月凌穆穆放不下这份好奇,在院里,看到梨江一个人在劈柴,就走过去,一张口,忍不住就直接问了这件事。

“刚才,回来的时候,多吉少爷跟你说什么了?”她立在他身旁,这样问。

梨江手握斧头,一听,没有劈下去,抬起头,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像是敷衍似的,只回答:“没什么……”

月凌穆穆看出他有所隐瞒,不信任地追问:“多吉少爷……真的没有跟你说什么?”

梨江犹豫了一下,答道:“他只是今晚约我出去而已……”只是说了一半,就没有再往下透露。

月凌穆穆看着他的神情,暗暗晓得他话中有话,面上不由浮起一片担忧,但没有往下刨根问到底,一转身,走开了。

梨江看了看她的背影,轻轻一叹,举起斧头继续劈柴。

晚上,梨江在诊室里,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一边看册子一边拉开抽屉,核查药材,月凌穆穆端着热乎乎的甜茶走进去,把杯子放在桌案上,看着他,说道:“我煮了甜茶给你,趁热喝了罢。”

梨江没有回头,只是嘴上答:“嗯,你先放着,我一下再喝。”

月凌穆穆拿着空空的铜托盘,没有回应,转身,掀起布帘便出去了。

许久,到了半夜,诊室里静悄悄的,梨江一个人在里面,伏在桌子上睡着了,桌子上的杯子里已然空无一物。

紫凤半夜醒过来,悄悄下楼,正要出去小解,经过诊室时,看到里面仍是亮着灯,便好奇心起,迈步走了进去,第一眼就发现梨江竟然在这里打瞌睡。

他好心地推了推梨江,将他唤醒了。

“紫凤?你怎么在这里?”梨江抬起头,把面前的人看清楚了,才道。

“应该由我来问你,你不回自己房间睡,怎么在这里睡着了?”紫凤反而疑惑。

梨江自己也不清楚情况,不知该如何回答,立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只问紫凤:“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紫凤直接道:“已经半夜三更了。”

都这个时候了,完全错过了与多吉少爷约好的时间,还是算了……

梨江心里暗忖着这一句,回头,看了看紫凤,“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有去睡?特意进来这里干什么?”

紫凤坦白:“我只是想出去上厕所,正好路过这里而已。”

梨江说了一句‘你还不赶快去’,便吹灭了灯火,第一个走出了诊室,摸黑上了楼去。紫凤尾随着走出来,顿了一顿,走到门前,打开门,走了出去。

翌日一早,雪域的天空中,弥漫的雾气还没有散去,紫凤就被一声声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只匆忙下床披上了外袍以后开门,还没来得及问一声‘怎么了’,梨江焦急的面庞就先映入他眼底。

“月凌不见了!我到处找她都找不到!”梨江抢在他张口之前焦急脱口。

紫凤惊愣一下,疑惑道:“是怎么一回事?”

梨江陈述:“今早我起来,去叫她,发现她的房间门没有关,她也不在房里,我下楼,在附近也没有找到她!平时她不可能是这样!”

他越是往下说,越是焦急,这副模样,令紫凤不由自主地心疼,安慰他道:“你先别着急,冷静一点,我陪你再去找一找。”

匆匆穿好了衣服,顾不上漱口洗脸和吃早餐,紫凤就配合梨江在屋子附近四处找寻月凌穆穆,太阳日上三竿的时候,仍是没有找到她,就仿佛她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凭白无故消失了呢?消失的话,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也许……她只是出了家门,也许是去见央金索娜了呢?

心里抱着这样的猜测,紫凤顾不上自己的妹妹,就与梨江一起出门去往族长家。

这个时候,央金索娜刚刚由姆妈卓玛梳妆打扮完了,听紫凤和梨江问月凌穆穆是否是在自己家里,顿时觉得无比奇怪。

她向他们坦白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月凌穆穆时是在昨晚看戏的时候,今早,根本没有见到她的面。

紫凤盯着她的神情看着,觉得她看起来不像是在撒谎,为冒昧打扰而道歉一声,就拉扯着梨江离开了。

转眼到了中午,始终还是没有月凌穆穆的消息,紫苏忍不住问了情况,可紫凤除了回答‘嗯’和‘啊’,说不出别的话。

傍晚来临时,有人闯进了梨江家里,说是在村子外树林里发现了月凌穆穆。

梨江和紫凤跟随着那些人赶到了那片树林里,在一棵高大的松柏树下,看到了一具女尸,一块白布盖在了女尸上,遮住了女尸的面庞,只露出凌乱的长发。

一刹那间,梨江如遇晴天霹雳,难以置信地盯着地上的女尸,究竟是谁的尸体,他和紫凤心里都已经了然。

“月凌……”轻声喃喃着这句,梨江抬起手捂住口,哭了。

一旁的紫凤低着头,除了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帮他。

有人走过来,对梨江说:“我们发现时,只看到血迹和她身上的刀子伤口,觉得是被人杀死的,不过不太确定。”

梨江放下手,冷静下来,迈步走到尸体旁,揭开白布,仔细检查尸体。

月凌穆穆身上所穿的白衫,胸襟前那一块布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她背上,也被扎出了几个窟窿,手法看起来怎样也像是他杀。

“被别人杀害,无疑。”梨江启唇,确定了月凌穆穆的死因。

把白布盖回去,立起身,他又对大家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他杀,我还要将尸体带回去解剖才能确定。”

有人答道:“可以的。这件事,我禀报族长就好。”

另外一个人说:“村里发生了凶案,这是不得了的事情!凶手如果是村里的人,一定还呆在村里,最好暂时别让任何人离开村寨!”

梨江听罢,点头赞同。

紫凤立在人群当中,只是看着,不说话。

当晚,梨江点灯,在自己家里的一间房里,手握刀子,压抑住沉痛情绪,慢慢地解剖月凌穆穆的尸身,过了许久许久,他才从房里出来,满手是血。

“怎么样?”紫凤迎上去,直接问道。

梨江把双手伸进水盆里洗手,缓缓回答:“排除了被强奸的可能,凶手不是色狼,不是为色而杀人。”

紫凤想了一想,道:“那么,这个凶手是男是女都有可能了?”

第二十章

梨江微微低头,没有回答,他心里一直对一件事起疑,那便是——为什么月凌穆穆会死在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正是江曲多吉约他见面秘密谈话的地方。

凶手,会是江曲多吉么?

他与月凌素来没有瓜葛仇恨,根本没有任何动机要杀月凌……

也许……江曲多吉在等待了许久等不到自己就先走了,正好月凌随后也去了那里,遇到什么人而被那个人杀了,这样的情况也有可能。

梨江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除了假设,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

紫凤静静地看着他,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他的烦恼,可惜终究自己也帮不上忙,许久,启唇,用一句话使他暂时从烦恼中跳出来:“既然已经尸检过了,趁早安葬她了罢。”

“嗯。”梨江只是这样轻轻地回答,往下,什么也没有说。

当晚,一夜难眠,每个人的房间里都静悄悄的,看似是睡熟了,实际上,没有一个人能安心地睡下,只是因为发生了这场凶杀案。

转眼之间,晨光渐渐出现了,在人尚未留意之际就已经天亮了。当紫凤背着自己的妹妹下楼,要带她到院子里去晒一晒太阳时,遇上了准备要出门的梨江。

“去哪里?”一启唇,他没有经过思考而直接说出来的便是这一句话。

梨江回头,很诚实地回答:“去妙莲寺,一会儿就会回来。”不多言,直接出了家门。紫苏看着他的背影,很疑惑,低头问紫凤:“哥,大夫去寺庙做什么?”

紫凤轻轻叹了一叹,只是答:“大概……是要准备开始办丧事了……”

许久许久,梨江终于回来了,身后还跟来了几个身着砖红色僧袍的喇嘛。在放着月凌穆穆尸身的一间房里,喇嘛盘腿坐着,口中念诵着经文,梨江也在一旁静听。

紫凤在紫苏的房间里,陪着紫苏,即便是听到了诵经声,也没有带她一起下去参加楼下的丧礼。

紫苏按捺不住,问他:“哥,我们……不用下去拜一拜,上上香么?”

紫凤微微低头着,平淡回答:“梨江说我们不用过去了,也不用上香拜一拜,西藏人的这些事跟我们的不一样,我们只要在这里祈祷死者灵魂平安升天就好。”

紫苏听罢,垂眸,片刻又问:“安葬的时候,可以去么?”

紫凤应答:“嗯,安葬的时候,一定会带你去的……”

几日以后,是葬月凌穆穆的日子,梨江选择了以天葬的方式葬月凌穆穆,在这个时候,一路送葬到小树林里的亲戚朋友只有梨江、紫凤和紫苏三个人。

村寨里,凶杀案仍在调查之中,一些人纵然平时与月凌穆穆交情甚好,可没有族长的命令,也只能在家祈祷,而无法亲眼看着月凌穆穆尸身被葬。

树林里,一个裸露的高坡,这里是天葬台,几个喇嘛恭候了许久,其中还有一个奇怪的中年男子——他是天葬师,月凌穆穆的尸身就放在他的脚边,尸体上依旧是被一块白布遮盖着。

紫凤背着紫苏,跟在梨江身后,来到了这个地方,紫苏好奇地望了四周一眼,觉得这里的环境根本不适合埋葬尸体,也不见有人带来铲子,她只是看到了一把锋利的短刀。

梨江走到喇嘛面前,与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又退回到紫凤身侧,紫苏狐疑着,看着喇嘛点燃了檀香,并开始诵经。

一阵微笑吹过,把这股香气带到了附近,不久,有一群野鹰闻香而来,盘旋在人的头顶之上,是一种叫做鹫鹰的食肉的禽鸟。

坐在一块大石上的紫苏抬起头,看到这些结队而来的鹫鹰时,又惊又怕,担心会被他们袭击,下意识地抱紧了紫凤的胳膊。

白布,从尸体上揭去了,新鲜的、被鲜血模糊了的尸体淋漓尽致地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紫苏在不远处看着,当看到那位天葬师举起短刀,麻利地斩断尸身,掏出内脏,像做菜一样耐心而平静地切人肉时,她大吃了一惊。

紫凤赶紧用手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如此血腥的场面,自己和一旁的梨江一样,很镇定地看着月凌穆穆的尸身被肢解,看着切成细腻块状的人肉以及被石块砸碎的人骨被撒上麦粉。

盘旋于空中的鹫鹰,随之陡然成群扑腾降落,在尸身旁争食,叼走肉块和碎骨头。它们嘎嘎叫的声音,传入紫苏耳里,她虽然看不到这个场面,心里却已想象出这是一个怎样令人痛心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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