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之七月初七——粼宿
粼宿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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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发自内心的情不自禁,她低声哭了起来,眼泪滑过面庞,也湿了紫凤的手。

‘我们的文明……不一样……’

月凌穆穆生前,只是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这个时候在她脑海里不断的浮现,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不被村寨里的人们欢迎的原因。

这个名为天葬的仪式,在高原雪域以外的人们眼中是一种残酷和血腥,但在保持着传统文明的雪域偏僻村寨里的人们眼中,却是信仰以及对自然的尊崇。

当紫凤移开手,当视野不再被阻挡时,紫苏在原本停放尸身的地方再也看不到任何与尸身有关的东西,尸身就仿佛不翼而飞了一样,一块肉或者骨头都没有剩下……

回去以后,没有一个人说话,梨江不停地进进出出,把月凌穆穆的东西都搬了出去,叠成小山,在紫凤的眼皮底下,大方地付之一炬。

紫凤盯着大火,看了良久,紧闭的唇忽然缓缓一启,对身边的人说:“以后,你自己一个人住,不会寂寞么……”

梨江没有回答,只是直直看着火焰,紫凤特意扭头看着他,对他的心思很好奇,但怎么也猜测不到。

大火快要把月凌穆穆的遗物烧光的时候,紫凤终于憋不住,对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妹妹紫苏,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给她幸福……”

听到这句话,梨江愣愕,缓缓启唇:“你是凭什么要说这句话?”

紫凤坦白:“我妹妹喜欢你,月凌不在了,我希望她有机会得到自己的幸福,如果你肯,我会跟族长交涉,只要族长肯答应让你们结婚,我什么条件都答应。”

梨江没有应答他的话,一转身,往屋子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我去给你煎药。”紫凤不解,回头看着他,奇道:“给我煎药?我没有生病……”

“你病得不轻。”梨江回头,这番肯定,一直走进屋子里去。

紫凤看着他走进去,对他这句话困惑不已,但他很快觉得他是因为爱月凌穆穆才没有接受自己的提议,事实上,在紫凤心里,这个提议其实也并非情愿。

既然这位大夫不爱自己,那么也就只有成全他和自己的妹妹了……

紫凤心里是这样打算的。

梨江进了诊室以后,并没有抓药,只是面对着药柜站立着,一个人默默发呆。

过去,他和月凌穆穆生活在一起时互相照顾,他觉得只有爱她才能给她幸福,这样才算是对她负责任,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他很清楚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

月凌穆穆过世,他很伤心,可爱情并没有消失,他现在,心里很清楚,男人的爱情是与肌肤相亲连在一起的,如果没有肌肤相亲,那么爱情也就不完整。

他这有生以来,把爱情给了月凌穆穆,但却是与紫凤有过肌肤相亲的经历,如今月凌穆穆过世了,他觉得……也许自己可以给紫凤一个机会,但是方才紫凤那一番话,着实令他迷糊了方向。

紫凤这样做,他心里只有两个猜测:也许紫凤是出于对自己妹妹的疼爱才成全妹妹,至少,这也能证明紫凤对自己是有爱情的,不过最糟糕的猜测,不外乎是——紫凤只是对自己起一时的色心,只是对这个身体感兴趣而已。

右手抬起来,扶着额头,他越想越烦恼,一点解决的头绪也没有。

门口布帘,被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掀起一角来,紫凤的面庞探进来,直直看着他的模样,片刻,忽然出声:“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梨江垂下手,抬起头看去,但晚了一步,紫凤已经把布帘放下了悄然离去。

又过了两日,江曲多吉迟迟没有因为梨江失约的事情而怒气冲冲地找他质问,很奇怪地,这几个日子以来一直很平静,更奇怪的是,从月凌穆穆丧礼到天葬期间,江曲多吉一直呆在妙莲寺,一直不停地在念诵地藏经。

虽然梨江有怀疑过凶手就是江曲多吉,但因为没有合理的证据能证明这个强烈的疑心,梨江没敢断定。

等到了某一日的下午,天阴蒙蒙的时候,令他意想不到地,族长吞弥素桑竟然亲自来拜访他家,她身后,有几个汉子押着江曲多吉跟随着前来。

开始时,梨江吃了一惊,同时,疑惑地看着江曲多吉这个样子。

吞弥素桑进了院子以后,第一句话不是与梨江寒暄,而是命令江曲多吉在梨江的面前跪下来,疑惑重重的梨江在细问情况以后,这才明白,原来江曲多吉真是凶手。

是谁如此厉害,能找到证据证明杀害月凌穆穆的凶手就是江曲多吉?其实,没有人,之所以能水落石出,完全是因为江曲多吉向母亲自首。

他杀月凌穆穆,纯粹只是一个错误,那晚,他真正想杀的人只是梨江,他没有想到那晚去赴约的会是月凌穆穆,一见人影就拔刀子悄然走上去捅下一刀,当发现捅错人以后,他慌张之下,又连捅了几刀,将她杀死。

他恨梨江,恨到非杀他不可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因为紫苏爱上了梨江,央金索娜为此而愁眉不展,他为了姐姐的幸福而要杀梨江;第二个,是为了解除母亲的痛苦。

“……族长到底有什么痛苦,值得你要杀大夫?”在场的人,只有紫凤敢这样质问。江曲多吉既然已自首,便打算把真相说清,只是刚张口,就被族长阻拦。

族长吞弥素桑说:“这件事,可以不必说了。既然多吉是凶手,杀了人,我会严正处理,绝不留私心。”

看了看紫凤,她又严厉道:“引发这件凶案的,完全是你们外来人,这样的煞星,月牙寨里留不得,所以,这两天,就请你们滚出月牙寨!”

紫凤面不改色,回话:“要我和紫苏离开月牙寨,我没有反对的权利,但是,我有一个要求,麻烦族长答应。”

吞弥素桑冷冷瞥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紫凤只当她是默认了,继续道:“我要带大夫一起走。”

吞弥素桑暗暗吃了一惊,瞪着他,“凭什么……!”

紫凤理所当然道:“大夫已经是我的人了,我自然是要带他一起走。”

梨江听罢,微微低着头,然后,缓步走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三个人,跪在地上、双手被绳子反绑着的江曲多吉突然大笑了起来,脱口一句:“真是没想到,你们这两兄妹竟然同时看上了我妈妈的私生子!”

吞弥素桑因为他的口无遮拦,一时怒火生出,用力拍了一下桌案,脱口:“多吉!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臭嘴巴的孽畜!”

紫凤愣了一愣,出声:“私生子?族长,原来大夫……是您的儿子?您为什么当年要把他抛弃?”

已经纸包不住火了,吞弥素桑叹了一叹,心作痛着,答道:“你知道什么!我是为了让他活下去才要这么做,我如果不这样做,一旦被别人发现,他就会死在我肚子里!”

紫凤想了一想,猜测道:“梨江的亲生父亲,不是月牙寨的人?”

吞弥素桑不得不佩服他的头脑,说道:“你可真是聪明……他的父亲,是云南生意人,虽然也是同族人,但毕竟与月牙寨血脉不同,当年他提亲,我家没有同意,还派人把他给赶出了月牙寨。”

“他走了以后,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我不想让我的孩子死,就偷偷地生下来,放在大夫家门口……”越往下回忆,吞弥素桑的心越加作痛,拳头渐渐握紧了。

紫凤看着她的样子,沉默了,片刻,问了一句:“你一定还记得他的生日吧?”

“记得,怎么可能会忘记……藏历七月初七,织女星出现的夜晚,我做梦都记得这一天的……”吞弥素桑说着,眼眶悄然湿润了。

紫凤暗暗把这个日子记在心里,对她承诺道:“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第一个孩子,我会给他幸福的。”一转身,迈步走了出去。

吞弥素桑低着头,眼泪滑过了面庞,江曲多吉看着她这副样子,对自己做过的错事懊悔不已,想过去帮她擦眼泪,只可惜双手被束缚,没有办法。

梨江这个时候在院子里发呆,紫凤走过去,一启唇,只是问他:“跟我走……离开月牙寨,愿不愿意?”

梨江沉默了片刻,忽然回头,朝他轻轻应了一声‘嗯’,这令紫凤高兴不已,快步走上两步,从梨江身后搂抱住梨江。

族长家里,被软禁在房间里的央金索娜听说紫苏要被赶出月牙寨的消息,伤心地哭了,哭到整个人麻木的时候,忽然低声唱起了‘次仁拉索’。

姆妈卓玛呆在她身边看着,也不由伤心起来,跪在她面前,哭道:“小姐,求你别唱了,都是姆妈的错,姆妈不该把你的心事告诉少爷,酿成了现在的恶果……”

第二天,东西收拾好了以后,梨江便与紫凤兄妹俩离开了月牙寨。紫苏坐在犁牛背上,紫凤牵着犁牛走,梨江跟在身后,时不时回头望一眼月牙寨,眼里是对它依依不舍。

他们离开月牙寨三日以后,央金索娜因为母亲的命令,从家门口一路磕长头到圣山去,到了神圣的雪山之上,央金索娜的膝盖已经磨破,膝头磨破的衣服也染红了。

“小姐!你何必这么认真,姆妈可以替你作弊的啊……哎,小姐……!”卓玛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这样心疼地说道。

央金索娜充耳不闻,往前走一步,双掌合十,朝天一拍,朝前一拍,再朝脚下一拍,然后全身匍匐在地,双掌合十在头顶又是一拍,这才爬起来,动作这样重复不断,一直这样往前走着……

正文完

注:梨江出生的那一年,农历正月与藏历正月刚好重叠。(在往常,是相差1-2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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