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离骚 下——河汉
河汉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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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摩一窒,向罗摩和那碗面投去嫌弃的目光:“哼,没出息,这种东西……”正嫌弃着,忽然传来一阵咕噜的声响。

廷廷被方晋踹了一脚才硬忍着没笑出来。

始终板着脸的阿门索也露出一抹笑意,把碗接过来递给罗摩。

罗摩不愧有着王室的良好修养,没有恼羞成怒,仅仅微红了脸,拂袖大步走开。

阿门索端着碗亦步亦趋地跟着。

他们现在身处大承军营中,要想回去吃上晚饭,还得穿过整片金戈原。

那个饿极了的小王子,总会纡尊吃上两口的。

“我就说吧,他们饿了,自然会把事情谈妥的。”方晋说。

“嗯,师父神机妙算。”廷廷拍马屁。

“哼。”一声冷哼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周棠从营帐中出来,虽说最初的目的都达到了,但他的心情仍旧不愉快。

他眼神极好,远远看见罗摩坐上车辇之前飞快地吃了口阿门索喂给他的面条。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就能这样无所顾忌,而他现在连见上小夫子一面都困难!

他要回秣城去见那个人,一刻也不能等了!

“方晋。”周棠的声音里都带着肃杀,“今日监军便会把签订和谈协议的事传去京城,最迟明晚,我不要再见到他。”

“遵命。”

“廷廷,还有上次你发现的那个宁王派来的细作将领,我要拿他做靶子。你跟军师好好学学,做得干净点。”

“是,我明白。”

——

次日,监军大人被人发现刺死于帐中。

正当大家惶惶猜测凶手是谁时,廷廷揪出某个将领与宁王私通的信件。

信里说得明白,若是能让越王战死在北境最好,若侥幸取胜,便要及时铲除小皇帝派在军中之人,并嫁祸越王,趁机将定北军的兵符收过来。

这些信半真半假,经过方晋的手,便成了确凿的事实。

周棠更是拿出当初宁王密使带来的共谋篡位的邀约函,愤而声讨:

“宁王觊觎皇位已久,朝中势力相争,本与定北军无关。我最清楚,我定北军的儿郎们都是一心保家卫国的英雄!管他到底谁做皇帝!

“可是,就在我们为了家国浴血奋战之时,宁王为了一己私利,毁我战果不成,竟想要置我们于不忠不义之地!近日京城也传来消息,说宁王谋害皇上身边多名肱骨之臣,此等叛国叛君叛民之行,罪不容赦!”

“罪不容赦!”

听他一席言,随他征战许久的将士们顿时慷慨激愤起来。

没错,谁当皇帝与他们无关,但若有人为了皇位而无视他们抛洒的血汗,要把他们当做篡位的工具,他们是绝不会他忍气吞声的!

这是定北军的骄傲!

周棠接着道:

“如今北凌退兵百里,承诺俯首臣服,我们戍边有功,当得起王师之名!

“然外贼已御,家贼难防,是时候回去给宁王好看了,让他知道,我们定北军不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跟班!我们不做失义之军!”

“不做失义之军!”

“大家都是共过患难的兄弟,本将军有言在此:若有谁的家人牵扯到宁王的利益,或者有谁不愿随我杀回京城抵制宁王,本将军不问缘由,也绝不会怪罪你们,你们仍旧是戍边的大英雄!你们可以即刻启程会京,以绝对的凯旋之姿!

“而愿意跟随我清君之侧、以正朝纲的将士们,你们请站出来!本将军承诺,只要铲除宁王,便允你们丰厚俸禄,封侯拜将!你们不仅是安邦的武将,更是定国的功臣!”

……

“追随越王!定国安邦!”

“追随越王!定国安邦!”

几乎所有将士都站了出来,当然,这是在周棠的煽动演说和方晋事先安排好的暗中鼓动下才有的效果,不过,一人动而万人动,这就是他们要的效果。

小洛平所说的三件事,他们这就在实行了。

杀监军,清君侧,擒王。

定北军以“清君侧”之名起义。

征讨宁王的檄文方晋兀自斟酌了很久,写废了一篇又一篇,竭尽所能地把这场征战修饰成正义之举,回头却发现周棠早已拟定了下来。

看着洋洋洒洒的大篇文章最后那段文字,方晋好奇问道:“《牧誓》?王爷为何要用它来做檄文?”

周棠难得放柔了眼神。

他唇畔带笑:“为什么用它?因为这是小夫子与我的定情歌啊。”

当日满园春色之中,那人便是为他解了这篇文的围。

他记得很清楚,那人被领进来,犹自带着茫茫然的睡眼惺忪,见到父皇在责骂他,故意脚下绊了一跤,借着自己的狼狈替他岔开话题。

后来他便缠着他问:“我想知道《牧誓》是什么,你说给我听。”

……

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

勖哉夫子!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

勖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

勖哉夫子!尔所弗勖,其于尔躬有戮!

此文由周棠宣读出来,俱是铿锵战意,如同急促的行军鼓点,敲在人心上,震得人热血沸腾。

十数万将士们都在听他号令,而他的脑中回响的,却是那个天下间最温和的声音——

殿下,这篇文章说的是:决战之日……

那日荷花才露尖尖角,仿佛挣破了脆弱的禁锢,碰触到了那人温暖如玉的手指。

小夫子,你可听到我归来的歌声。

第五十五章:凤凰儿(上)

原序遣开了管辖洛平牢房的守卫,在牢门外席地而坐:“从前看您在这里把犯人整治得服服帖帖,那些手段真是一个比一个新奇,您到底怎么想到的?”

洛平淡淡:“每个人的情况和心境都不同,对症下药就好。”

原序思忖片刻,拧着眉头道:“那洛大人,我该对你下什么药才对?”

洛平看着他不说话。

原序苦笑:“大人别想太多,我并没有要对您用刑的意思。说实话,我没有见过比您这件案子更难办的事了——动又动不得,放又放不得,皇上和宁王还在较着劲……”

“十五天了吧。”洛平忽道。

“什么?”

“我被关进来,有十五天了吧。”

“是,今日刚好半个月。”

“北疆战事如何了?”

洛平冷不丁问了这个问题,原序有些意外:“前日听说越王大败北凌军,已签订了休战协议,正要凯旋归来。”

洛平露出微笑:“这可是大喜讯啊。皇上和宁王都会把精力放在这件事上的,所以原大人把洛某的事情暂时放一放也无妨,无需担心不好交代。”

原序愣了愣道:“……洛平,是老天眷顾你,还是你真的神机妙算,身在囹圄,居然还能这般淡定自如?朝中的局势,你看得比我还要透。”

洛平摇头:“整日无所事事,瞎猜而已。”

正说着,原序抬头望了眼台阶,起身相迎:“公主殿下。”

周嫣示意他免礼:“多谢原大人为我安排,请让我与洛平单独聊聊。”

“是。”原序恭敬退下。

“洛平。”周嫣首次一袭素衣出现在洛平面前,退去那些繁复的发饰,只高高绾起一个发髻,脸上亦不施粉黛,眉眼间带着周家人的英气。

她说:“洛平,你还好吗?”

洛平拢了拢囚服的袖口:“在下衣食无忧,过得很好。”

周嫣笑:“你还真是个知足的囚犯。”

洛平谦道:“殿下谬赞了。”

周嫣也在原序刚才坐过的地方席地而坐,聊家常一般地说道:“你知道吗?当初父皇对北凌存有隐忧,我一直害怕他会让我去和亲。”

“殿下多虑了,先皇绝对舍不得。”

“是啊,所以他把我赐给了振远大将军徐睿。”

“徐将军祖父为开国元老,家世显赫,又年轻有为,做驸马也算门当户对。”

“说得也是,夫君对我也很好,身为皇族之女,我也没有什么怨言了。只不过,自洛大人你入狱之后,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殿下因何事不安?”

“说不上来……我觉得,北疆战胜,明明是大喜之事,却不知为何,让整个朝堂动荡起来,暗地里,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洛平不动声色:“越王手握兵权,殿下所思不无道理。”

周嫣凛然:“如果他当真心怀不轨呢?我夫君守着秣城的最后一道防线,无论是面对宁王还是越王的野心,他都会是首当其冲的王城护卫。”

洛平抿唇不语。

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周嫣的敏锐超出他的预计。

“洛平,我要你告诉我,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在下一介阶下囚,站在哪一边有什么关系吗?”

“有的。”周嫣说,“可能你不相信,你在我心目中,是天下间最聪明睿智的人,虽然当初愣愣的,经常被我耍。”

洛平叹笑:“实在不敢当。”

周嫣等着他的表态。

洛平从草铺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牢门边,看着周嫣认真地说:“殿下,洛某自然是站在大承的君王一边的。”

“是吗,大承的君王吗……”周嫣轻喃,眉睫低垂,看不出所想。

洛平在墙上划的正字恰好满了五个。

那一日原序来看他,第一句话便是:“越王起兵了。”

洛平没有表现出惊讶:“我想,他是要清君侧。”

“没错,他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原序道,“可是他仗着兵权在手,未与皇上商议,就擅自在这个时候要推翻宁王……瓜田李下,很难让人不起疑心。”

“皇上是什么态度?”

“皇上也有所准备,正在调集振远将军和凛安将军手中的兵马火速回京,据说四王爷也已经从滨州赶回。”

“既然如此,越王又能怎样呢?就算他战功卓着,可他在朝中的没有势力,最多逞逞匹夫之勇罢了。夺天下,哪有那么容易。”

洛平一边随口说着,一边以指蘸了蘸碗中的水,在地上练字。

与平素所写的正经小楷不同,这幅字他写得大开大合,和着他的半敞衣襟,颇有些魏晋遗风,是狂放潇洒的草书。

原序离得远了,看不清他写的什么,犹豫片刻,他道:“朝中大臣也都说,越王在朝中势单力薄,仅凭数万士兵,就算得到了皇位,也得不到人心。可我却觉得,未必如此。”

“哦?原大人作何想?”

“我在想,这朝堂上,他只得一人心就够了,尽管那人此刻被禁锢在牢狱之中。”

洛平抬头看他,似有不解。

“洛大人,当年你被先皇罢官后,我在大理寺见过一个孩子。”原序谨慎地说着,“那孩子显然再找着什么,只可惜,他要找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洛平笑了:“原寺卿,你想太多了。那孩子要找的东西,真的已经不在了。”

原序没有多说什么,负手离去。

洛平垂首看向地上的字。

水迹即将干涸,已显不出那两个字的细致轮廓。

洛平微微皱眉,不甚满意——果然,无论怎样用心,他也写不出草书的洒脱。

或者,“周棠”对于他而言,本就永远也洒脱不了。

——

周棠是一路杀回来的。

大军过境,刚开始时朝廷未能反应过来,几座城池被他直接拿下。

由于守城之人均是宁王一派,确实符合“清君侧”的名头,故而附近城池的守将未敢支援。之后宁王紧急调度回防,却仍然止不住定北军回城的步伐。

进驻华州之时,方晋望着铺开的大承全景图摇头叹息:“没了洛慕权,小皇帝做事着实畏首畏尾了些。朝中那些所谓谋臣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脸,什么事情都要分成好几派来辩论,小皇帝拿不定主意,这就错失了良机啊。”

周棠冷哼:“是他们自己不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以为本王就是那么忠厚老实的匹夫,帮他们打败了宁王就会收手臣服。就算小夫子在他身边又怎样?小夫子会帮他打我么,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呵,王爷未免也太自信了。”有些话周棠不去想,方晋也不敢说。

比如洛平这三年来任劳任怨地守在小皇帝身边,除了为他们铺路,究竟还为了什么。

“明日便攻下延州。”周棠在地图上指出线路。

“王爷,延州是宁王控制六王爷的地方,守城将领俱是宁王的人,但真正的城主是六王爷,三王爷和六王爷与宁王有仇,他们理应算作小皇帝的势力。夺城之后,是不是要把控制权交回六王爷手中比较好?”

周棠挑眉:“我夺的城,为何要给他们?区区周杨,让他陪他哥一起守皇陵就是了。”

“这个嘛……”方晋斟酌道,“王爷这么做,就是明摆着要削弱小皇帝了,如此一来,恐怕振远将军便要在皇城脚下等着咱们了。”

“要战便战,已到了这一步,再瞒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周棠道,“但周杨决不能轻易放过,我定要让他吃点苦头!”

“这是为何?”方晋不明白,周棠与六王爷之间是有什么瓜葛?

“为他曾经纵狗伤过小夫子!”

小夫子身上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他一辈子也忘不掉!那时候他无力还击,如今要报仇,也并不算晚!

攻下延州之时,不知为何,被软禁于房中,原本应该平安无事的六王爷周杨,竟然被不知从哪里窜入的豺狗咬伤,被救出时浑身是血。

越王见状,即刻命人带他去医治,并以战场危险为由,把他直接送得远远的一直送到沛州帝陵。

这所有的事,他都没有问过小皇帝一句,其心可昭。

直到此时,宁王才是真的胆寒了,小皇帝也不得不面对七皇叔要抢他皇位的事实。

谁也不愿坐以待毙,此时宁王和小皇帝各自去求援,他们找了不同的人。宁王找的是四王爷周柯,而小皇帝去了大理寺的地牢。

周衡火急火燎的心情,在见到洛平之后,竟立刻平静下来。

“洛卿,我来接你出去。”他说。

“多谢陛下。”洛平行叩首大礼。

这一日,墙上的“正”字,划到了七个半。

洛平恢复自由之时,也正是振远将军与定北军初次碰面之时。

振远将军的皇城禁卫军临时收编了凛安将军的五万大军,总共有十万余人,将王城及其四围保护得滴水不漏。

周棠的军队分到各个已拿下的城中一部分,剩下的随他前来,总共八万精兵。

两方人马都未莽撞交锋,只在各自的地盘上暂歇了下来。

洛平登临城墙高处,举目望去尽是兵阵,如黑云压城。

大风猎猎,把洛平无意识的叹息撕碎在上空:“终于来了啊,我的君王。”

之后不久,周棠收到了四王爷的来信。

出乎他的意料,这并不是一封讨伐书,而是一封求和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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