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离骚 下——河汉
河汉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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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情意也没有,洞什么房,说不定掀开盖头来就是个丑八怪!”周棠赌气道,“宁王送进来这个女人,大概还想让她给我生个子嗣,他摄不了我的政,可以把我弄死摄我儿子的政,我断不会让他得逞。”

洛平笑了:“陛下暂且不用想这么多,现下您唯一要做的就是莫负春宵。就算皇后长得丑,不是还有瑶贵妃吗?梦瑶我是见过的,是个柔美又有灵气的姑娘。陛下大可不必把那良辰浪费在真央殿。”

“朕情愿跟你聊聊天。”

“陛下……”

“总之你在真央殿等着我就是了,不会有人盘查你的。也就这一晚,朕实在不想待在洞房里,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陛下是认真的?”

“当然。”

洛平敛了笑意:“陛下新婚,臣子怎可留宿,没有这个道理。”

周衡眉峰一竖:“你这是要抗旨吗?”

……洛平头疼了。

这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不妥,似乎他低估了小皇帝对自己的信赖。

他一个朝廷命官,在皇帝新婚之夜跟皇帝聊天聊一夜?

这叫什么事儿!

大婚当日,洛平跟着迎亲队伍去了李府。

皇后那里的排场比这里大得多,不过这支队伍里都是小皇帝的心腹,大多跟李宗正有些私交,反倒看起来更加亲厚喜庆。

红色的软轿抬了出来。

洛平四下看了看,软轿边一袭聘婷人影令他的目光停驻下来。

他没有想到,竟会在这样巧合的时候遇见她。

那人显然也看见了他,微怔之后,便是嫣然一笑。

——周嫣,那是已嫁作人妇的昭容公主。

洛平垂首微笑。

两世记忆里,好像只有这个女孩子的笑容是始终不变的。总是有些促狭,有些俏皮,又带着些许皇室的骄矜。

她是洛平最初喜欢上、也是最先失去的爱慕之人。

上一世觉得刻骨铭心的有缘无分,不知怎么的,如今想起来,却只剩下美好的部分。

昭容公主来到他身边,华服将她的面容衬得妍丽端庄,褪去了曾经的稚气。挽起的发髻散下一缕,垂在她的耳边,撩着微翘的嘴角。

“洛平?”

“洛平见过公主殿下。”

“嗯,免礼了。”周嫣瞅着他,忽道,“我问你,你说过的那个奇女子,说是舞跳得比我还要好,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她?本公主至今耿耿于怀,很想与她比一场呢。”

她说得半真半假,洛平亦答得半真半假:“但愿公主殿下不会碰上她,洛平倒是希望,那一曲落凰再也不要现世了。”

周嫣弯着眼角打量他一番,摇头笑道:“好了,以后再跟你叙旧,我小皇侄的婚事要紧,可别误了吉时。”

皇宫中热闹了半宿,红色的剪纸灯笼把整个皇宫笼在喜庆之中。

洛平没敢抗旨,迎接完瑶贵妃之后,在太监的带领下来到真央殿,捧了一本闲书,静静等着那个有新婚抑郁症的小皇帝。

后半夜时,周衡当真出现在了真央殿。

他踏进殿内,皱了皱眉头:“怎么这里的灯火也换成红烛了?真是闹心。”

洛平无奈看他:“唯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陛下放着两位娇妻不闻不问,当真是……不解风情。”

周衡无所谓地撇撇嘴,瞄了眼洛平手中的书,讶然道:“洛卿也看许公子的小说吗?”

“信手翻来,随便看看。”

“哦。”

周衡的脸上有些酡红,看样子是把合卺酒当做消愁酒,喝得多了。

他很困,上下眼皮直打架,望着洛平的目光直愣愣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也看过许公子的小说,里面互相喜欢的人好像都是生死相随的,洛卿,这世上真有这样热烈的情爱吗,可以连命都不要了吗?”

“那些都是故事而已。”洛平说,“即使生死相随了,也未必就是圆满的。”

“那,洛卿你有喜欢的人吗?”

“……”洛平看着硬撑着眼皮的小皇帝,那样一副没开窍的样子,不禁莞尔,“有,臣有喜欢的人。”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任性又无赖的人,不过有时也很听话很温柔。”

“哦,怎么没见你跟她在一起呢?”

“那人在很远的地方……”

……

周衡睡着后,洛平唤来太监,把他送回了朝阳宫。

东方破晓,他从皇宫边门出来,回到自己家中补眠,心里胡乱想着两件事。

一是许公子的小说真是害人不浅,连九五至尊都被荼毒了。二是,时间过得真是快,公主嫁了皇帝娶了,转眼间,又是那么多物是人非。

远在北境的周棠接到小皇帝大婚的消息,皱着眉头沉吟良久。

方晋问:“将军在想什么?可是担心宁王另有所图?”

周棠苦恼地说:“我在想,该怎么把小夫子娶进门。”

“……将军,请你先想想怎么应对宁王的邀约吧。”

第五十二章:悲回风

北境战事渐渐明朗,北凌军屡遭重创,大王子图克被自家制造的寒玄铁箭射杀,北凌王蒙苏答急火攻心,突发恶疾,于军帐中呕血倒下。

如今北凌军中能做主的,只剩下刚从北都赶过来的小王子罗摩。

罗摩星夜兼程而来,年轻俊美的脸上满是风雪与愁容,探望过重病的父王,他红着眼眶叮嘱大夫好生看护医治,才回到帐中略作休息。

进了营帐,罗摩挥退了左右卫兵,斜倚在榻上,嘴角勾起一记浅笑。他这一笑,别有一股邪气的阴谋味道。

罗摩的长相承袭自母亲的胡族血统,让他看上去比通常的北凌勇士阴柔纤细,不过这并不代表他比他们弱势。

与父王和大哥野蛮悍勇的作风不同,他更喜欢一步步设好套子,等着最后最大的收获。

“阿门索,你说我跟那个大承将帅定下的买卖,有没有赚头?”他手中把玩着一个天青色的小瓶,问身旁那个寒玄铁般冷硬的侍从。

阿门索沉默着,也不看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只用侧脸对着他。这半边的脸上,有一道深而长的疤痕,一直蔓延到颈侧,看上去触目惊心。

“怎么?不想理我?”罗摩挑起眉梢,“我知道你不赞同我这么做,出卖兄长,毒害父王,这样的事在你眼里就是通敌卖国了吧。”

“……”阿门索还是不说话,但紧握的拳头表露了他的心思。

“你没有想过么,这场仗再这么打下去还有什么意义?”罗摩说,“我们一路走来,你难道没有看见那些拼命开山取铁的老人和小孩么?北凌倾尽国力也没能打进大承边关,这时候还要叫嚣着直取中原这种鬼话,不是给百姓徒增负担么!”

想起来时所见的种种凄凉,阿门索有些动容,转过身看着他,神情却仍是冷淡。

“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我做这些自然是在给自己铺路。”罗摩的耐心也快用尽了,他起身靠向他,扳过他的脸道,“你摆这张臭脸给我看是什么意思?想骂我?想替我那个大哥伸冤?他拿着寒玄铁匕首要杀我的时候可没有你这般好心肠!”

阿门索眸光一颤,不由自主地望进他幽黑的眼中。

手指轻抚上那条伤疤,罗摩放缓了语气,在阿门索耳边喃喃说:“你肯为我挡这一刀,就不许我这样为你报仇么……”

阿门索伤疤附近的皮肤渗出红色,理智告诉他该把贴近自己的这人推开,可伸出的手臂分明是想揽住他。他不知所措了,只能僵着身体。

罗摩瞟了眼他的手,笑着放开他:“那个周棠给的药倒是真管用,悲回风……悲回风之摇蕙兮,心冤结而内伤。父王服食后,各种症状都像是心情急怒所致,吊着他一口气,也好让我不用疲于应付那些愚臣。不过,我还真有点等不及了……”

阿门索收敛心神:“殿下,不可急躁。”

“原本是不怎么急的,但与那周棠几番交锋,看得出来他亦不是好惹的人。他想利诱我削弱北凌的实力,再把我逼到不能反抗的境地,让北凌彻底威胁不了他。那样的话,我可真的成了卖国之君了。”

“殿下想要如何做?”

“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不是王爷么,他离间我北凌王族,我也不能让他们大承的皇室好过。”罗摩说,“阿门索,你替我探一探大承军营吧。”

“是,属下遵命。”

正要离开,罗摩叫住他:“慢着!”

阿门索回过头来静候吩咐。

罗摩顿了顿才说:“你……要当心,那人身边高手不少,你自己要知道分寸,别把命丢在那儿,一定要回来。”

阿门索的目光柔和下来,抬头深深看他:“是,我知道。”

罗摩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好了,快去快回。”

——

“将军,请你先想想怎么应对宁王的邀约吧。”方晋提醒道。

周棠只得把小皇帝的喜帖放在一边,叫来了那个送来喜帖,同时又暗中递上宁王密信的信使。

信使到了,恭敬一拜:“王爷考虑了这么久,不知考虑得如何了?”

方晋在一旁直翻白眼。嗯,他快要考虑到洞房花烛夜了。

周棠指点案几:“你家主子是在拉拢我?他是想借我的兵,帮他抢回……‘该属于他的东西’?”

“王爷是聪明人,定然懂得审时……”

“本王聪明不聪明不用你来说。”周棠打断他,“你家主子看不到么,现下北寇入侵,虎视眈眈,就算本王有心要助他,也抽不出兵力。再者说,本王人在塞外,他许我的那些东西,还不知道回京后能不能兑现得了。”

“王爷,北寇主帅病倒,想来已经不足为患,这场仗多半快要结束了。我家主子派我前来,就是想为您打消一切顾虑的,若是有什么令王爷心存疑虑,或者王爷还有什么别的要求,请王爷直说,属下一定悉数禀告主子。”

周棠冷哼了一声:“我想要什么他就给得起什么?他未免也太敢夸下海口了。借兵之事兹事体大,待北境战事了断之后再议,你先回去休息吧。”

信使不甘不愿地退下了,眼中颇有不忿之色,觉得这个越王太不识抬举。

方晋对周棠说:“看来宁王已经沉不住气了,你准备怎么办?”

周棠不屑道:“跟他合作?呵,他觉得自己是纡尊降贵来跟我打商量的,连一个信使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哪敢高攀他。我的将士们拼尽血汗杀敌,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群莽夫,想借就借,招之则来挥之则去。这点诚意,我敬谢不敏。”

“恐怕王爷还有其他想法吧。”方晋悠悠道。

“当然。”周棠理直气壮,“小夫子还在周衡那边,我怎么可能让我的人威胁到他的安危。最多假意与他合谋,想办法把小夫子遣开之后再与他撕破脸。”

“看来慕权在朝中确实辛苦,宁王对王位志在必得,他与他周旋这么久,也不知怎么撑下来的,好在听说小皇帝待他不薄。”

周棠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意思。”

方晋苦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到日后他若真为你叛了小皇帝,该如何自处。”

“洛平是我的人,我不会让……”

“谁在外面!”

方晋爆喝一声,转瞬间追出帐外。

只见一袭暗色人影快速地融入在夜幕中,他心下大惊——那人是谁?在帐外听了多久?那是何等高明的轻功,竟能躲过数十队巡逻兵,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听墙角!

周棠也是心头一凉,即刻派人彻查军营,看是否还有同党。

方晋追出数里,那人显然不想与他正面冲突,只管飞奔。

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方晋从袖中甩出数点寒芒,想要先绊住那人的步伐。

然而那人中了一镖之后仅是一顿,速度不减反增。不过没有再在金戈原附近绕圈子,而是直奔北凌旧城而去。

方晋追到城下三里,不敢冒进,怕有埋伏,只能退了回去。

回到帐里他把情况告诉了周棠,周棠拧眉:“罗摩,一定是罗摩。那个罗摩当真是条毒蛇,随时随地会反咬一口,不得不防!”

确实,他本想利用完罗摩之后,继续逼退北凌,直到他们完全臣服为止。如今看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阿门索的手臂动脉被铁镖刺伤,加上他强行运气剧烈跑动,失了不少血。见到罗摩的时候,他苍白的面色让罗摩当下冷了脸。

“我怎么跟你说的?伤成这样,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属下知错。”

“谁让你跪了!给我坐下!来人……”罗摩本想叫大夫过来,为免父王对他再起疑心,最后还是作罢。

他自己取了药箱,撕开阿门索的衣服查看。

紧实的肌肉上有个深可见骨的血洞,周围的皮肤都有些发白了。

罗摩小心地给伤口清理敷药,松了口气:“幸好没有淬毒……”

阿门索望着他盛满担忧的眼睛,心里一阵柔软,因奔逃而急促的心跳也渐渐恢复一种悸动,在这人跟前那种熟悉的,压抑的悸动。

他跟随本能地握住了罗摩帮他包扎的手腕。

罗摩动作一顿。

阿门索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迅速抽回了手。

罗摩没说什么,也依旧没有给他好脸色:“说吧,是什么消息让你这般狼狈地回来。”

阿门索道:“他们提到一个人,为了这个人,大承的那个将军不惜跟他哥哥决裂。”

罗摩眸光一亮:“哦?是什么人?你细细说来。”

一个月后,罗摩向周棠提出和谈。

周棠拒绝。

正当他想要深入北凌继续稳定胜局之时,突然再次收到了来自宁王的密信。

信中说:

小七子,为兄实在没想到,你居然也与那烟视媚行的洛平有过私交。

不知他给过你什么甜头,竟让你和皇上一样对他言听计从?

为兄好言相劝你不听,小七子,既然你因为他而拒绝我的提议,那我只好让他消失了。

但愿你切莫再执迷不悟。好自为之。

周棠见了这封信,一时面无血色,几乎要立即上马冲回秣城。

方晋将他拦了下来:“罗摩这边尚未了结,你这时候离军,是想给宁王一个收你兵权的借口吗!”

周棠愣了愣:“罗摩,罗摩……”眼中的混沌散去,他想明白了,咬牙道:“是罗摩放给他的消息。”

罗摩把他的弱点卖给了宁王,以此来牵制他对北凌的野心。所以北凌才会在这时候提出和谈,他是算准了的。

“哼,这招围魏救赵使得真好。”周棠眯了眯眼,“既然他做到这么绝,那我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来了。待我执掌天下之时,再与他慢慢算这笔帐。”

宁王想要让洛平消失的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现在更为迫切。

而洛平尚未意识到这场即将波及到自己的危机。因为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过什么专门针对他的暗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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