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史·流水天涯——清灵公子
清灵公子  发于:2014年0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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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涯静静地笑了,“我已答应了聘远,要和他一起远离烦忧,逍遥天下。这把剑与我,已经没什么用处了,还是让他陪着师傅吧。”

将剑深深埋入墓前,在墓前重重地磕了下头。

文玉清静静望着流涯,眼里是挥不去的担忧。

“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到处走走,长这么大,除了京城之外,我也只是来过这个地方拜祭师父。”

“可是,今日一事,京城那位,怕是瞒不住了。”

“舅舅放心吧,天下之大,总有我流涯容身之处。”

文玉清轻叹一声道,“你这孩子倒是乐观。话是这么说,可这样总不是办法。我倒是有个法子,只不知道你肯不肯。”

流涯轻声一笑,宛若春风拂过,“舅舅有什么话就快说吧,这世上,还有我流涯不敢做的事吗?”

文玉清赞许一笑,“不愧是我的好侄子……”

呆呆地望着眼前花枝招展的三个大字“秋千阁”,闻着周围浓郁的脂粉气息。

流涯确定自己没看错,这里就是江南最有名的……青楼。

若问北方人,哪里最是温柔乡,一些人会答:“梦绡楼”。

而若是问江南的人,基本上稍有点阅历的人都会答:“秋千阁。”

秋千阁据说本是一家几乎破败的青楼,后来换了当家的,才开始风行各地的。阁内雕栏画栋,设计别具一格,菜肴味道特殊,更有隔三差五的各类表演,一时之间成为附庸风雅的人士最爱聚集的地方。

其实知情人都知道这秋千阁实际上是因为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以至于连官府都不得不给些面子。所以文人骚客喜欢到此处美酒佳人相伴,互比文采,江湖青俊则乐意在此趁酒酣耳热之际以武会友。

黑色面纱下,流涯暗地里咬了咬牙,他怎么就忘了,自己这位舅舅,当年可是出了名的“风流探花”,一句“昔有少年载酒行,朝看云霞夜观星。”不知醉倒了多少春闺少女的心。

流涯黑着脸问道,“舅舅,这就是你所谓的办法?”

文玉清微微一笑,潇洒风流,眼中却闪着狡黠的光,流涯仿佛又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文才风流冠绝一代,纵情诗画,肆意飞扬的“风流探花”。

望着当先走进去的文玉清,流涯分明感觉到那人身后,一条巨大的狐狸尾巴在摇啊摇……

由于此刻正值当午,“秋千阁”里并没有多少人。二人一进去,迎面走来一个女人,脸上涂着很厚的妆,看不出年纪,但一双眼精,甚是精明。

一开口,声音并非一般老鸨的干嗲甜腻。有些柔软,让人听了舒服。

“二位爷是第一次来我们‘秋千阁’吧,我们这里各种美酒,一律都是陈酿。”

正当流涯想着怎么把她挖到自己“七宫”旗下的“梦绡楼”的时候,文玉清的话让他不由得愣了一下。

“既是这样,那就给我们来一壶十年的‘凝妆泪’吧。”

那女人也明显愣了一下,遂应声而去。

流涯疑惑地看着文玉清,可他好像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人们通常称此酒为“天香”,而“凝妆泪”一名,极少有人知道,更别说此酒珍藏十年最是上等佳品。

流涯也只是从文玉清那里得知此酒的典故和珍藏的年数。

不一会儿,酒就上来了,随后老鸨恭敬地道,“我家主人瞧二位谈吐不俗,想请二位楼上坐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文玉清温文一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文玉清的反应更加深了流涯的疑惑。

来到一间不起眼的房门前,那老鸨突然停下脚步,回身转向二人道,“我家主人就在里面。”

房间内布置得精雅异常,看得出主人是个很懂得欣赏之人。

窗畔坐着一个女人,宛若雕花照水。

见到他们来,女人缓缓站起身,欠身施礼,一举一动都似经过精心的调教,恰到好处的动人。微微一笑,却又风情无限。

“玉清,好久不见。”那人声音并不尖细,甚至微有些低沉,却带着一股媚。

“依依,别来无恙。”文玉清笑道,话中略有些怀念的味道。

她便是秦淮的花中状元,当年艳冠天下,号称江南第一美人的一代名妓柳依依。一曲《琵琶行》,名动天下。

当年文玉清和柳依依的事,流涯也是知道一点,今日一见,不知为什么,竟觉得这人隐隐有一股熟悉之感。

那柳依依见到流涯摘下面纱后,也是微微一愣。

“这位是……”

“这是小徒,姓韩,单名一个‘庭’字。庭儿,这位是柳夫人,为师的故交。”

流涯微施一礼,道,“晚辈韩庭,见过柳夫人。”

柳依依赶忙还礼,笑道,“何必那么客气,公子人中龙凤,在下一介风尘女子,怎敢担得起公子行礼。若蒙公子不弃,唤我一声柳姨如何?”

“既是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依依,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哦?什么事竟能劳驾我们文大侠亲自出马?”

“还不就是我这不成器的徒弟,遇到了点麻烦,需要避上一段时间,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不知你意下如何?”

柳依依掩嘴一笑,风情万种,“你当真是说笑了,看公子钟灵毓秀,风雅高洁,又怎肯寄居到这种风尘之地呢。”

文玉清一声轻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既把他带到了这里,就是将他托付于你照管。我这徒儿别的本事没有,这演技可是一等一的高,你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迷惑。”

“既然如此,韩公子,既然你师父把你甩给了我,那这段时间,你可要听我的话。”

流涯缓缓一礼,“韩庭自当谨遵柳姨的吩咐。”

沉静含蓄,举止优雅,进退合宜,能屈能伸。

柳依依不由得点了点头。

第二十七章:杨柳依依凝妆泪

“不知公子可会琴否?”

“略通一二。”

“你们看这样如何,公子可扮作我楼新来的琴师,每晚登台献艺。艺名便为‘一泓公子’。可好?”

文玉清笑道,“如此甚好。”

“如此我先让绿芜知会下去,准备一下。二位想必也累了,我让人下去给两位安排房间。”

“那就多谢依依了。”

“舅舅,你是打算离开一段时间吗?”关上门,流涯转向文玉清,问道。

“是啊,我得回京探探风声。我最近听说京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莫湫莫大人向皇上辞官了。”

“怎么会?”流涯吃了一惊,“他为何会突然辞官?”

“好像是因为皇上有意把李相的千金许配予他。”文玉清意味深长地看了流涯一眼。

凡尘有度,茫茫此生,这情,这痛,何处是尽头?

韶华已逝,殊途同归,这悔,这爱,何时能斩断?

流涯沉默了。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开始另一段感情。

“我去京城期间,你先在这里避一避。过段时间,我再来接你。”

流涯无奈地笑了,“舅舅你就放心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文玉清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你要真是小孩子,我也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说完,文玉清好像又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必须提醒你。对于柳夫人,她虽是我的故交好友,但不该说的绝对不能说。无论如何,要与她保持距离。我一直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一个女子能在江南做起这么大的产业,她的背后肯定有什么力量在支持着她。其实我一直怀疑,她跟‘子玄教’有联系。”

“什么?”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怀疑,这整个‘秋千阁’就是‘子玄教’的产业。”

“那我们在这里不会被发现吗?”

“其实我也只是怀疑,不过你放心,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并不知道我们的底细。就算这里真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也绝对想不到我们就躲在他们眼皮底下。”

“舅舅,‘凝妆泪’的传说是否与柳夫人有关?”

文玉清眼睛望着窗外,目光有些深远。

“她对酒很有研究,‘醉仙’燕溪生曾是她的知交好友。这酒本名为‘天香’,后来是燕溪生将此酒改名为‘凝妆泪’,不过世人极少知道这个名字就是了。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提它做什么呢?”

流涯知道有些是他该问的,有些是他不该问的。

“舅舅,你总是说我放不开过去,可是舅舅你不也是一样?”

文玉清一声叹息,宛若时光飞转。

仿佛轻轻一推门,就会有一个人影扑过来,冲他撒娇,“哥——”

她的脸色较白,那是一种像上等玉一样的莹润,难怪见过她画像的人都说那是一种倾国姿色。

而在自己面前却又是那样的矫俏可人。

若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就好了。

曾经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却依旧在午夜梦回,禁不住泪流满面。

因为柳依依和她长得有几分神似的缘故,所以得他另眼相待。

流涯因为长得酷似他的母亲,所以和柳依依竟也有几分神似。这一点,恐怕流涯自己都没有发现。

其实,在他的心里,那一份年少的悸动早已熄灭,只徒留下那一份思念罢了。思念她,还有那些年少的时光。

他要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即使是流涯。

注:“凝妆泪”的传说在前面提到过。相传,有个名妓,心比天高,却钟情于一位公子,为了他守身如玉,可是那位公子根本无意于他,于是她就天天上好妆坐在窗前等,却始终等不到见他一面,于是终日以泪洗面,哭完后又在镜前上妆,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脸上的妆不断地融进眼泪中,终酿成了此酒。

“哎,你们听说了吗?”

这里是当地最大的饭馆“临江楼”。茶余饭后,总会有些人喜欢在这里闲聊,顺便打听一下江湖上最近有什么新的趣闻之类的。

“什么呀,老郭,神神秘秘的,有话快说。”

那老郭却卖上了关子,但笑不语。

“快说啊,别吊兄弟们胃口。”

“行了,”另一人不屑道,“他嘴里能有什么新鲜事,无非就是‘秋千阁’近来新添了几个美娇娘吧,哈哈。”

“去去,不知道别瞎说,我跟你们说,这位可不是个美娇娘,而是‘秋千阁’最近新请来的琴师‘一泓公子’。”

“哦,他呀,最近这里都传遍了,听过他琴声的人,都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不过,据说这位‘一泓公子’虽然琴技高超,却早年因为一场大火面容尽毁,不得已,每次出场都得带上面纱。唉,真是可惜可惜啊!”

说着,不免引来周围一片唏嘘之声。

在这一片唏嘘感叹声中,谁也没有留意,一个坐在角落里的黑衣人,眉头微微一皱,喝了口茶,放下银子,抄起搁在桌上的宝剑,走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抚琴识殷斓

秋千阁

不大的院落内,琴曲悠悠,流水潺潺,花如雨,缠缠绵绵,纠结不清铺满了一地,仿佛成了千年结。

千年结结千年,落花流水依旧,人却无情。

素手执琴,十指挥洒,琴曲悠扬,音波阵阵扩散而去,仿佛是水纹一般散开,风随之而动,云随之而移,天地之间,宛若仅他一人。

这就是殷斓所看到的景象,这幅宛若世间最华美的画卷深深地映刻入他的脑海,即使多年以后,依然历历在目。

曲毕,流涯望着自己袖口,无风自动。

“敢问阁下何人,为何不敢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影影绰绰的树后,宛如一阵风吹过,风过,一个黑影站定。

“哈哈哈,真不愧是‘一泓公子’,不论是曲还是人,皆只应天上有。”被人发现,那黑衣人丝毫不觉尴尬,反倒是爽朗地笑起来,声音浑厚柔和,充满磁性。

“承蒙阁下夸奖,在下愧不敢当。”流涯轻轻一笑,“只是为何阁下非要躲起来暗中窥视,莫非……是身上没带够银两?”

“哈哈哈,公子果然是个妙人,普天之下,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气定神闲地和我说话。公子果然好胆识,好魄力,我可是对公子越来越有兴趣了。”

“阁下谬赞了。”流涯不以为意,“阁下若对在下有兴趣,不妨明日前来给在下捧捧场,在下感激不尽。”

“呵呵,真没想到,我离开短短数日,阁里竟出了公子这等人物,日前听人传言,将公子的琴技说得神乎其神,只道传言不可信,没想到,今日一见,竟惊为天人,只是,公子怎的将这如此豪迈的曲子弹得如此地悠远沉静呢?”

流涯微一皱眉,总算抬起头来隔着面纱直视着来人。

一袭黑色的紧身衣勾勒出细长的身形,腰很纤细,双腿修长笔直。看得出是个习武之人,听他的吐纳之气,应该修为不低。唯一不足的就是……一个大男人怎么长成这样?长得这么得……妩媚,神情间带着一丝野性,邪恶……这样的人应该很招女人喜欢吧。

只是,这人这人为何竟让自己觉得隐隐有一丝熟悉之感,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如公子让我来给公子示范一下吧。”正思索间,那人已来到眼前,流涯不着痕迹地避开,将位置让给了来人。

那人竟委屈地撇撇嘴,配上那副招人的长相,实在是……“公子怎的如此拒人以千里。”

流涯青筋微露。

那人倒也没再纠缠,大方坐下。

十指轻扣,琴声飘落梅花曲,长风万里,吹冷月下铁器……

风萧萧,云雾飞扬,豪情万里,一曲琴音荡九霄。只望有一日,能够携手周游天地,逍遥一世,踏遍红尘,为你我幸福,也为苍生谋福。

如同是天空孤独的雄鹰,飞的那么高,却又紧紧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流涯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人让流涯觉得自己居然舍不得移开眼睛,第一次从心底最深沉的地方感到了悸动。

他与聘远是如此地不同。聘远是那样地干净明澈,自由自在,英气勃发,双眼如最清澈的泉水,仿佛能映照出人的心。他的爱,永远单纯,不掺一丝杂质。天空中,他宁愿远离尘世,自由翱翔。而眼前这人,狂傲不羁,野性十足,长相妩媚。虽总是摆出一副登徒子的样子,却能感觉霸气浑然天成。他高高在上,却仍俯瞰尘世;孤高自傲,却不忘心系红尘;邪性十足,却也悲天悯人。

自己自幼为了幼弟忍辱负重,为的是冰冷皇宫里的那一份温暖;向往自由,为的是能够摆脱束缚,无忧无虑;即使是后来想跟聘远一起远走天涯,也不过是因为他是自己想往的化身,他的身上,有自己永远失去的东西。说到底,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自己是先皇与皇后的孩子,贵为一国王爷,本该心系天下,朝堂之上,为苍生谋福。而自己,非但不忧国忧民,还一味地自怨自艾,只因为无法满足自己的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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