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离多少有些头痛，也许正如洛逸说的那样，皇宫的尔虞我诈并不适合他。

“其实，我的记忆虽失去了大半，可进入龙宸宫前的事却多少还记得一些。”第五凌天突然开口，“我曾在家中的一本密典上看见过一个奇怪的法术……当时太小，根本理解不了，现在想想，那东西绝不简单。”

第五凌天调整了一下心情：“你相信九幽冥渊的存在吗？”

第七章：九幽

“九幽冥渊？”

信！怎么会不信？亲眼见过了那般狰狞的九幽恶魔以后，如何能忘记？也是托他们的福，他们二人足足分隔了七年。

那七年，他不好过，想来那个先爱上的男人亦是如此。

“为何突然提这个？”

“凡尘间有很多传说，关于九幽冥渊和九霄云天。我曾看过的那本密典上也有些涉及，不过并非视传说，而是真实。”第五凌天回忆道，“九幽冥渊被认为是死后的世界，冥族皆为亡魂，还存在恶魔。实际上，这并不准确。那里存在亡魂，但亡魂却不是冥族。如果说亡魂是外来者的话，冥族就好比本地居民，是九幽土生土长的。那些亡魂没有意识，只能四处游走，而冥族，则是相当于人族的存在——或者说，比人族强大的多。

“我所看过的大致也就是如此，关于九幽冥渊的情况，能知道这些已经不算少了。冥族究竟有多强？又是什么模样？九幽冥渊又在何处？现在的我们都无从寻找。

“但还有另一个秘辛。人界有些特殊的法门可以从九幽招来恶魔，同样，也有可以招来亡魂的法子。不过这项仪式的地点要求很苛刻，需要的灵力也不少。被召唤来的亡魂会在一定时间内存在人间，借由召唤者给予的意识与知识，听从召唤者的命令。当然，好处是双方都有的，召唤者也得以自己的灵力为供给，维持亡魂在人间存在的状态。而这份灵力可以使亡魂自身不断蜕变，最终产生自己的意识。

“很邪门，这是我看完后的第一感想。不过这么麻烦的事儿，我始终认为不会有什么人去做。只是被追杀时我竟发现，追杀我的女子与书中记载的亡魂形象完全吻合。

“畏惧阳光，身形飘渺，具有灵力，以及……不是人类……”

第五凌天一口气说完了一串，便停下喝了口清水，喘了口气。

“如果这推断是真的，那龙宸宫以亡魂作为制裁者，还都是能力较强的亡魂……”第五凌天停顿了一下，看向苏陌离。

苏陌离面色平静，眼中波澜不惊，早已陷入沉思。

诚然，若真如这般，那能召唤出亡魂的又是谁？慕倾寒？他已有了这般强大的灵力？

如果真是如此，而龙宸宫又选择了背叛，这事就复杂了许多。

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可能地弄清敌情。

“你对龙宸宫，了解多少？”想了想，苏陌离问道。

“龙宸宫？我知道龙宸宫的位置，却从未完全调查过，我曾以为龙宸宫不过是我用来调查阳儿的工具，哪会想到有朝一日真的翻脸？”第五凌天有些惭愧，“说真的，我知道的不会比你们皇室多……”

身为龙宸宫的一员，还是管事级别，居然不了解龙宸宫，说来第五凌天自己也觉得挂不住脸。

以往的日子，他经常闭关，以致于真的是两耳不闻天下事，谁知如今就追悔莫及了。

“唔～”床檐，第五阳哼了一声，眉毛微动，第五凌天马上就从沉思中惊醒，转向这边。

第五阳缓缓睁开朦胧的眼时，恰好对上一双充满期待与惊喜的眼，和一张陌生的面孔。他猛地挣开男人拉住自己的手，向后挪了挪。

“陌离？”他注意到房里的另一个男子。

“醒了？”苏陌离的面色柔和了不少，“你不记得他了？”

指了指第五凌天，将第五阳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第五凌天身上。

“恩？”第五阳这才仔细注意这个“陌生人”，左瞅瞅右看看，好像有些眼熟。突然一拍掌，这个男人，似乎是他睡去前守在身边不停地叫自己“弟弟”的那个人。

可他不记得自己曾有个哥哥。

“你是那个……红龙先生？”

“不，是第五凌天。”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

“第五？”第五阳对这个姓氏一直很在意，被带到龙宸宫后，他说自己没有名字，一是因为不信任他人，二则是因为自己对名字的狐疑。他的父母都不姓第五，偏偏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再加上这个口口声声认自己为弟弟的男人，难道，他不是父母亲生的？

像是第三者一般的苏陌离看了看两人，站起了身，向屋外走去。

“你去哪？”第五凌天追问。

“神殿。”推开屋门，苏陌离说道，“那里也许藏着所有的秘密。”

“很危险，不如等楚公子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苏陌离打断道，“何况，我也不是个懦弱到凡事都需要依赖他的人。”

他有自己的尊严，不想总躲在男人身后。

既然洛逸选择去前线，他也要尽自己所能，做好一切。

第八章：到来

像往常一般地泡好一壶茶水，在这些事上慕倾寒习惯了亲历亲为。拿过两盏茶杯，一只摆在自己眼前，另一只放在了自己对面。

钱旭恭敬地立于一旁，没有多言。这些日子以来，国师已有多日没有上朝了，每日留在这院子里品品茶，倒也惬意，只是好不容易得来的上朝机会就这么浪费了。更让他费解的是，国师的对面总会摆上另一把紫檀木椅，连茶也备好了，却从未见有人来过。

就好像，国师在刻意等谁。

仔细想想，这样的状况似乎发生没多久，细数的话，似乎是从那个名叫君陌离的年轻国君回来后开始的。

从那天以后，国师再没上过朝。

“钱旭。”呼唤声传入耳中，钱旭一个机灵，抹去了各种各样的思绪，“你有疑问。”

肯定的语气使得钱旭一惊，他的确是有很多疑惑，但藏在心里就好，直白地问出就显得以下犯上了。对于自己侍奉的国师，他总会给予完全的忠心与恭敬，不论是曾经的慕倾绝，还是如今的慕倾寒。

他不会忘记，眼前比自己小上不少的男子单挑独斗神殿十二祭司而不败的场景。

这个人，纵使还不及慕倾绝与生俱来就拥有的强大灵力，却也落不了多少下风了，真正地继承了慕倾绝的衣钵。

对于慕倾寒的问话，钱旭垂下头，刘海遮挡了双眼。

“有话就问，我也不能什么事都瞒着你们。”慕倾寒补上一句，“当然，有些事例外。”

钱旭还是没问出口。

他哪里知道，哪些事能问，哪些事不能问？

万一不小心碰了钉子……他下意识揉了揉右臂，上次的伤疤还隐隐作痛。

可他没想到，慕倾寒轻笑了一声，反倒问道：“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这些日子来做的这些有何意义？倒一壶茶，摆一张空凳，看一白天的风景……却始终不去上朝？”

慕倾寒也知道，做得这些下面迟早得心生怀疑，但他不怕，神殿教规森严，能进入神殿的也都是忠心耿耿之辈，就如眼前的钱旭，就算有了疑惑，也没有质疑过自己的任何一个决定。

他们有自己的考虑，会落实到具体的执行步骤中，但绝不会与自己的命令冲突——这样最好，他需要的是会自己思考的臂助，而不是傀儡。

打量着钱旭有些窘迫的脸色，慕倾寒突然起了戏耍之心，很没良心地笑得畅快，连一旁流连在花丛中嬉戏的蝴蝶也被突然的笑声吓得飞远了去。

“哈哈哈！钱旭，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分明就是有话要问，却憋着不说，面红耳赤的……你在害怕什么，难不成我会吃了你不成？还是说……”慕倾寒勾起嘴角，手指描绘着自己的唇线，“你当真想得到我的宠爱……”

一语言毕，钱旭的脸反而更红，带着几丝恼怒。

“国师大人，请别调-戏在下了。”

钱旭的语气尽量平静，可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想他钱旭长这么大，敢这么明着胆调-戏他的，眼前的人还是第一个。这件事，就算是国师也不允许。

“别这么介意嘛，随口说说而已。”慕倾寒也未料到这个不小的男人如此经不起戏耍，扫兴地撇了撇嘴，“每日在这里等着也倦了……可如果不在这里候着，就没意义了……”

钱旭自然无法理解后半句的含义。

他的目光一遍遍在国师对面的空凳上流转，心想着何人能让国师摆出如此郑重的架势招待，想必，身份也不俗。

可就算身份再高的人，也没理由让国师如此重复做着无用功一天一天耐着性子等下去。

钱旭看了一眼惬意的男子，真是，完全看不透这位国师大人了。

果然，能当得上国师的都是妖孽吗？

“钱旭。”又是一声呼唤，“那位大人死了……我真是，恨透了呢……”

钱旭未抬起的眼瞥见慕倾寒有些发颤的手揪紧了衣襟，一向坚强的男人竟少有地露处脆弱的一面，语气中尽显无助。

“所以……我要报复……将罪魁祸首送上断头台，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话语变得狠厉，钱旭心惊，不想对方的恨意竟然已变得如斯之深。

那是深入心扉的恨意。

当前任国师身死时，他们也曾悲伤过，痛不欲生过，但也没有变得如此狰狞。他们需要辅助新的国师，他们有自己活下去的原因，也为此撑下来了。

握了握拳：“又有谁不恨呢……”

那是场无妄之灾，就这么带走了那位正值风华正茂的大人的生命，连一丝飘渺的希望也不留。

真是……残酷的命运。

“但是报复，只会换来新的仇恨，即便如此……”

“我不管！我要他们死！要他们尝尽炼狱之火的灼烧，受尽摧残折磨！我不甘心，若是放过他们……”

蓦地，慕倾寒恢复了平静，抓着衣襟的手送了开来，看向院子的入口，眼中含着笑意。

“他来了……”

终于等到了。

院口，一抹白色的身影逐渐走进，美得好似天上谪仙，淡雅出尘。

第九章：对峙

钱旭的目光回转，迎上那抹倩影。

这个人，他很熟。

“啪啪啪”。

身边骤然响起的鼓掌声使得钱旭又不自觉地转回了视线，慕倾寒此时已站起了身，笑意下隐藏着何等深意，钱旭看不透。对面原本空的茶盏里已盛满了上等的茶水，茶香味扑鼻而来，又好闻了许多。

难道国师在等，就是他？

可为何非要等着，而不是主动去寻？

在钱旭的意识里，主动的一方总能占据优势。

“陛下，失礼了。”慕倾寒象征性地微微垂下头颅，笑意不减，“不知陛下今日驾临，有失远迎。”

不知？苏陌离的目光锁上飘着轻烟的暖茶。

“国师的准备倒是充分……”

“臣昨日观星相，得知今日有吉人将至，自然要做好准备。”慕倾寒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话，“不想是陛下到来，神殿还真是蓬壁生辉。”

目光流转至钱旭身上，苏陌离充慕倾寒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点头，挥了挥手。

“钱旭，你先下去吧。”

钱旭恭敬地应了，行了一礼，退下了。他的视线不自觉飘到那个出尘男子的身上，多年没见，他的样貌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少了上次见面时那份隐藏在表面镇静下的脆弱和恐慌。

现在的男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孩子，时光，是改变一切最好的工具。

苏陌离也察觉到了钱旭的注视，却懒得多理睬。对这个第一次见面就出言不逊的祭司，他多少还有些印象，也只记得有这个人而已。

待那道时不时飘来的目光彻底消失，苏陌离一挥衣袖，已坐在了慕倾寒对面的座位上，倒有几分反客为主的架势。

慕倾寒没说什么，端过茶盏：“陛下，这是臣这里最好的茗茶，兴许也不差于陛下的供茶，不如尝尝？”

轻晃着茶盏，苏陌离也不担心茶里是否下了毒，端到嘴边，抿了一口。

“如何？”

“不错。”

放下茶盏，阳光普照的大地上，两人面对面坐着，说着家常闲话，反倒像普通的好友谈天说地，倒不像……暗涌下对峙的双方。

苏陌离的表情始终带着疏离和冷淡，慕倾寒一如既往笑意不断，也没恼过。

“要是喜欢，陛下可以带些回去。”

苏陌离略感诧异，许久，颔首：“那就有劳了。”

“哪里话，臣有片茶园，派了些人打理，能入得了陛下的口是臣的荣幸。”

苏陌离沉默不语。

他不知道慕倾寒在打着什么主意，明明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来——能知道也不奇怪，自己做出了那样的选择，随时都可能受到来自己方的压力也正常。但交谈到现在，双方都未切入正题。

苏陌离不急，慕倾寒，更是不急。

半盏茶的工夫，两人始终无话，兀自喝着自己那盏茶，气氛沉闷到了极点。

“呼……”苏陌离深吸了一口气，“最近龙宸宫的动作似乎很大……”

慕倾寒的动作一滞。

“不知陛下指的是何事？”

死不认账？苏陌离腹诽了几句，若真是执着得失口否认，他也无能为力，总不能说自己曾被龙宸宫控制得地方小官通缉，还被追杀。估计刚说出口，就会被人当笑话一笑了之。

那不是意味着，天高皇帝远，到头来还是自己治理不当？

虽说，他几乎没怎么治过国。

“没什么，只是去了一趟北疆，产生了一种躁动的感觉，兴许是朕错了。”

慕倾寒微笑着，没作反驳。

这场斗智，苏陌离也知道自己处于下风，除了武力外，他此时没有任何一点超越眼前含笑的男子。他没有证据，也不能咬定事实不松口用武力挟迫，这里毕竟是对方的地盘，他还不想撕破最后那层脸皮。

也许，该把第五凌天带来的。

苏陌离心里多少有些烦躁，想到自己来时欠了考虑，急匆匆就赶来了，不觉懊恼不已。放下还剩一般茶水的杯盏，苏陌离重又站起了身。

“如果国师这里无事，那朕就先走了……”

慕倾寒未阻拦，反而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苏陌离也不过多留恋，思忖着下次该如何套话，转身就准备离去。

可身后突然传来慕倾寒的声音。

“陛下稍等。”慕倾寒走了过来，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东西，“这是方才许诺的茶叶，还望笑纳。”

苏陌离点头接了过来，很快消失在庭院尽头。

漏看了慕倾寒得逞似的精芒。

第十章：军营

军旅的生活多少有些乏味枯燥，就算是久经训练的军人有时也会忍不住抱怨几句，尤其是在，军队的头头还是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大人物的时候，他们这些小兵就显得尤为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