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楠原本是不相信杨简所说的话的，只觉得是为了敷衍自己随便找的借口，又或许是因为怨恨自己想躲得远远的。他猜中了一部分，却无论如何不能相信真有那么一个人。而听到杨简的回答，也让林家楠吃了一惊，不管那个人是否是真的死掉了，如果陪在杨简旁边的是那个人，杨简待他绝对不会像对自己一样冷漠。

这时候车已经到了学校门口，如果林家楠决定放手的话，他大可以慢慢停下车，让杨简自己打开门离开，以后再也不提这件事。

林家楠还没有喜欢杨简到放不开手的程度，杨简不聪明不漂亮，甚至还没有他自己有魅力，又喜欢着别人，还是个男人。

可是就在杨简把手搭上门把的时候，林家楠却又后悔了，他迅速了锁了车门。

“门打不开。”杨简转过头对他说。

林家楠想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来挽留他，情急之下却又想不到。

杨简继续提醒他，“锁了吧？开一下门。”

林家楠突然一踩油门，车飞一样地窜出去。

这个人未免太不讲理了一点。杨简想着，心中却并不害怕，就连这种社会认知心理有问题的地方，都点相像。越是重视的人，就越不知道应该如何相处。杨简甚至有点同情林家楠了，因为自己并不喜欢他，不能回报给他同等的感情。

杨简把事事都算得清清楚楚，唯有感情一事，却是没办法等价交换的。他忽然伸长身，探到前面去，按住林家楠搭在方向盘上的手。

林家楠手一滑，顿时车身就开始歪扭，自己被吓了一跳，也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回过头，只看到杨简安静地望着他说，“承认暗恋和失恋，就这么难么？”

36.借酒装疯

“承认暗恋和失恋，就这么难么？”

杨简说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有些伤感。他无法不把此刻的情形与曾经做对比，一个虽然结局悲惨，过程却是那么美好，甚至回忆起来只有悔过而没有怨恨，另一个从一开始就错了位，他把对方当作这孤寂人生里的安慰，林家楠同样不以为然。

望着驾驶位上那个人颓丧的样子，杨简叹道，“为什么不肯放手呢？你的人生里有太多比我重要的东西，这样蹉跎青春将来会后悔的。”

林家楠眼睛有些发红，呼吸中还有淡淡的酒味。他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杨简一点都不重要。可是当杨简自己把这个事实陈述出来的时候，林家楠反而觉得不自在，本能地想去反驳，“你怎么知道的？你告诉我都有什么？”

“很多啊，比如家人、女朋友、事业、金钱，很多很多。”他也是随口说说，却无意识地把家人放在第一位。杨简一直无法释怀的是被家人遗弃，这时候反应过来，只是轻轻一顿，微笑着自我嘲解，“就是这样。”

就是这种淡淡的却仿佛藏着很多秘密的微笑，让林家楠突然有些失控。他拉住杨简的手腕，凑过去想要亲吻那双微微翘起的嘴唇。

杨简推开他说，“车停在这里要被开罚单的，等会警察追过来了，你还是醉驾，后果很严重的。”

林家楠一愣，他今晚的所作所为完全脱离常态，其实却并没有喝多少酒。他推开了主动投怀送抱的女人，只想着去看看那个看似寻常却一点都猜不透的小男生。

后面隐约有警笛声传来，杨简催促他，“快走啊。”

林家楠发动引擎，扶在方向盘上的手看起来却不太稳。

如果折腾到警局里就麻烦了。杨简两辈子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对警察之类的身份还是很敬畏的，他见势不妙，伸手过去解了门锁，自己跳下车，绕到前面来打开车门，把林家楠推到副驾驶的位置，自己坐上去，踩油门发动一气呵成。

林家楠有些呆呆地望着杨简，也许是酒精这时候才挥发出来，神经也似乎被麻痹了。他看到杨简驾轻就熟的样子，心想，为什么这个人总能带给他意外的感觉呢？

杨简把他带到公司楼下，在地下停车库里停好车，再把钥匙递给他。车库里除了他们两个之外空无一人，零星停着几辆车，空旷的样子似乎说起话来都会有回音。

“本来想送你回宿舍的，”林家楠真心忏悔，“可是你为什么要把我带来公司而不是去我家？”

“我宿舍有门禁，这时候已经过点了，我也不想让吴苏华看到我和醉醺醺的你在一起的样子。”

“那来公司做什么？”

“你休息，我加班。”杨简义正言辞地说。林家楠浪费了他一晚上的时间，要知道时间就是金钱，他一定要补回来。

杨简用林家楠的工卡刷开了门，保安看到他们二人还盘问了几句，大概是很少见这种大晚上赶回公司加班的，这样明目张胆地走进来也不像是来行窃的。

林家楠的办公室里没有床，他躺进一旁的皮沙发里，斜睨着杨简，含糊地说，“又不让你花钱，你都不肯送我去酒店给我开间房么？”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知道杨简是认为去酒店太铺张浪费才非要让他窝在这里受罪，虽然有点可惜，如果在酒店将会是多么旖旎的一副景象。

杨简其实很清楚两个人之间的暧昧，也知道可以利用这一点最大化自己的利益，其实即使发生点什么也无所谓，他明白自己的心，而林家楠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慢慢的兴趣也就淡了，不会再带给他困扰。可杨简曾经得到的惩罚太重了，他至今心有余悸。

说到底，还是金钱是最有保障的东西。他无视林家楠幽怨的眼神，打开办公室的两台电脑，用其中一台接上他随身携带的存储器。

“你在干什么？”林家楠也不是真的醉了，他直起身来问杨简。

杨简头也不抬地说，“测试办公软件啊。”

“你这么快就弄出来了？”林家楠微有诧异。

“不是我一个人。”杨简总算腾出空来抬起头冲他笑笑，却不说更多。

“你是真的想让我在这里呆一晚上啊？”

“是你自己耍赖不肯好好开车，现在装可怜也晚了。”

“是真的可怜，你看看这里怎么睡啊？”林家楠虽然也有技术功底，却因为一开始就是做管理，有真的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睡不着就过来看看程序，没有不满意的就准备付余款吧。”杨简得意地翘起嘴角。

他看起来真的很高兴，林家楠这样想着，不由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那么喜欢钱呢？虽然谁都喜欢钱，却很少见这么年轻却这么痴迷的。”

“因为上辈子是穷死的呀。”杨简笑嘻嘻地说。

林家楠听着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便皱着眉说，“小小年纪，别总说死啊死的。”

“有总说吗？”

“上次说起你的前男友，也说死掉了。”

杨简一愣，不由轻笑起来，“你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人吧？”

林家楠转过脸不去看他不做声。

那么大的人，那么骄傲，这时候却像是个耍脾气的小孩子。杨简看着被日光灯晃得缩成一团的他，甚至还用手臂挡住眼睛。

一开始的动心却也不是假的，杨简暗自叹息，若不是当初也有这样一个人，他未必不会真心喜欢上林家楠，可惜事到如今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他收回眼神，把注意力集中在电脑屏幕上。

程序代码一行行刷过，杨简正看得聚精会神，却又听那边含糊不清地说，“杨简。”

“嗯？”他应了一声。

“你真的不能再喜欢我了吗？”

“我更喜欢你的钱，所以我正在努力地挣。”杨简回答。他没有说出口的是，只有钱，是任何人愿意努力都可以挣到的，所以是世界上最可爱最可靠的东西。

林家楠在那里躺得不怎么舒服，脑子里也尽是些情色画面，只是杨简在那里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觉得这实在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又或者是杨简有意报复他，宁可自己加班熬夜也不肯叫他舒舒服服睡上一夜，这时候听杨简把他的次序排在货币后面，林家楠只觉得异常委屈，“杨简，作为你的客户，你不应该说点好听的讨好一下我吗？”

杨简被他吵得无法集中精神，索性按下暂停键，尽量平心静气地看向他说，“你想听什么。”

“算了。”林家楠就算再喜欢，也没有这样低声下气地讨好过别人。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说，“你想加班就留在这里加班吧，我先回去了。明天去和技术主管联系，你认识的。他那边说没问题，你就可以得到剩下的钱了。”

虽然这样的口气既无礼又无情，杨简也不与他计较，只淡淡问了一句，“你要走了吗？”

“你就那么想让我离开你吗？”林家楠站在那里，没有回头，背影却因为受伤而紧绷起来，显得有些落魄。

就好像杨简只要回答一句“是”，他便决心从此不再相见了。

这却不是杨简想要的结局。杨简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对他说，“我想等你清醒的时候再谈，你现在的头脑不清楚。”

林家楠愤怒地转过身，“我没有。”

“好吧，你会给我多少钱？”杨简静静地说。

“什么？”林家楠显然误解了杨简的意思，再看向他时的表情便有些微妙。

“简单来说，就是我这个软件并不打算卖给你一家，内核是一样的，形式上改一改并不复杂。你知道，这个潜在市场很大。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卖，我权当技术入股，你卖出去再分我钱。”

“你现在要跟我谈生意吗？”林家楠看起来十分惊讶。

“所以说，还是等你清醒了再说。”杨简伤脑筋地抓着头发，抬头瞥了他一眼。

林家楠折回两步，站在杨简的面前，弯下腰看近他的眼睛里，“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同意跟你一起卖？”

“无本的买卖，你不做吗？”这回轮到杨简惊讶了。

林家楠毕竟没有真醉，他总算发现自己这个借酒装疯的主意是大错特错了，杨简根本是软硬不吃，这个人只认得钱。

他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说，“员工和品牌都是成本，你自己能卖出去的话，还需要找我来分一半蛋糕吗？”

“你果然是装醉，不过我也没打算从你这里骗钱。”杨简悻悻地说，“说正经的，我打算成立一个软件公司，就从这个暑假开始挂牌营业，但是需要注册资金，所以才想尽快完成你这个项目拿到余款。我可以把公司的蓝图拿给你看，如果有意合资入股，我们也可以找个时间详谈。”

林家楠像从来不认识杨简一样，呆呆地看了他半天，终于开口说道，“你这个想法，是什么时候有的？”

杨简微微一笑，“从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

37.因果报应

谈妥了公事，杨简与林家楠一起走出办公室，坐电梯缓缓下行。这期间谁都没有跟谁讲话，林家楠因为醉酒和熬夜头有些痛，反观杨简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由感叹自己还是老了，精力什么的都不比年轻人。

其实杨简就算不加班干活，玩起游戏来连轴转的程度远不止熬一个晚上，他在楼下辞别了林家楠，约定考试结束后再谈后续工作，便自己走向公交车站。林家楠也终于了解到这个少年的决心，爱情对他来说已经是太幼稚的游戏了，而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幼稚了一回。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各自也能释怀而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未尝不是一件好的事情。林家楠望着杨简的背影径自笑了笑，回身向地下停车场走去。

清晨回到宿舍，其他两个人果然都在蒙头睡觉。杨简也不打扰，轻手轻脚地去洗手间简单洗漱了一下，爬上床去补眠。他已经有点后悔熬夜这种事情了，但能借此理清与林家楠的关系还是很值得的。

宿舍里的其他人陆续醒来，也没有立刻起床，这时候没有课要上，作息都靠自己自觉。胖子赖床两分钟以后就受不了，有气无力地叫着，“饿死了啊，饿死了。”

杨简被吵醒，一看表，不到11点，于是吐槽，“知道饿怎么不知道起来吃早饭？”

“咦？杨简！”胖子像看到食物一样瞪圆了眼睛。

“怎么了？怎么这么惊讶？”

“说，你昨晚干嘛去了？”

“没干嘛啊。”杨简无辜地望着他。

“那为什么夜不归宿？”

“是啊是啊，为什么啊？”卓小凡也爬起来，一脸猥琐地露出头问。

杨简只好解释，“我去加班了。”

“加班？”对这些大学生而已，这个词还那么遥远。

“是啊，就是打工的地方，需要通宵赶工而已。”杨简打了个哈欠，想翻过身继续睡觉。

“你不想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卓小凡神秘地说。

“发生了什么？”杨简嘀咕着，几乎又睡过去。

胖子与卓小凡对视一笑，得意地告诉杨简说，“水产男的把柄终于被我们两个人捉到了。”

“水产男？”杨简几乎要忘了这个人了，他忙于自己的事业，根本无暇顾及这种细枝末节的小矛盾，而宿舍里的兄弟们居然还记得，这时候他不禁有些感动，开口说，“其实不用理他了，你们知道像他那样的人无视就可以了，快考试了别为这种人浪费时间。”

“就是快考试了那家伙才暴露出把柄，只是很巧被我们偷听到了。”

“他干了些什么？”杨简好奇问道。

卓小凡徐徐讲着，“下周要考英语了，水产男也在发愁呢。听委员长说，那家伙高考英语只有三十分，因为特招才能进我们学校的，他这样的水平考到毕业都过不了吧。”

“然后呢？”杨简知道必有下文，催问了一句。

“然后他就只能买答案了呗。”胖子接过话来，说，“昨晚饿了拉着小凡去食堂吃夜宵，发现有个人鬼鬼祟祟地坐在后面角落里的座位上，仔细看看原来是水产男。我们就故意多坐了一会，听到他在跟别人交易买答案。”

“居然真的有卖答案的，我们也吓了一跳。”卓小凡补充道，“水产男似乎交了一半的钱，拿到了耳机，说是事成之后再付另外一半。”

“那家伙还挺谨慎的。”胖子嗤之以鼻，“不过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么杂乱的场合下有两个人在专门听着他们的谈话吧。要不要举报，还是看你的啦。不过我觉得，这也是机缘巧合才得到的这个消息，真是上天注定要我们代表月亮惩罚他。”

“不过告密这种事情，先不说无凭无据他可以死不认账，同学们也会鄙视我们的吧？”卓小凡犹豫地说。

“你们还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吧？”杨简突然开口。

“当然，我们先内部商量一下啊。”卓小凡说。

“其实很简单，忘了这件事就好了。”杨简平静地说的时候，让他的两位室友都楞了一下。

“他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考好自己的试是最重要的。”

“可是我已经告诉过委员长了……”胖子小声插了一句。

卓小凡瞪起了眼睛，“你什么时候告诉他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先回宿舍，我去小卖铺买零食的时候遇到委员长，他多问了两句我说了。他是学生干部，这种事情让他处理是理所当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