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那边吴苏华开始跟林家楠呛声，那个人在旁边规劝安慰，杨简倒要以为这会是当年一切的开始，而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将要白费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清思绪，走过去说，“这边太吵了，不如换个地方谈吧。”

既然林家楠已经介入，显然不可能任由吴苏华去过二人世界了。吴苏华也清楚，自己要想谈这个恋爱，必须得到这个表哥的首肯，否则他一定阴魂不散地处处跟自己为难。他其实并不恨表哥，也知道林家楠是为了自己好是在替自己担心，所以把一切事情解释清楚，让他相信自己，祝福自己的爱情就好了。

四个人坐上车，林家楠硬把吴苏华和他的小男朋友拆开，让他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杨简便不得不近距离面对身边的前男友。

“那个，我是吴苏华的同学，我们是好哥们的关系。”杨简先开了口。

“他叫杨简，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守财奴，现在被我表哥收买了。”吴苏华的介绍更加直接，显然对杨简有所不满。

杨简苦笑道，“你们这个事情原本跟我没什么关系。”

林家楠突然一回头，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能临阵退缩。

杨简不理他，接着说，“就是他表哥老古板，又毕竟担心他，趁这个机会解释清楚了就没事了，我来其实没什么用，就是来和稀泥的。”

他在努力地撇清自己，再也不想跟这个人有任何牵扯了。他的性格没有人比杨简更了解，说是前男友也好，说是害自己投胎转世的凶手也好，总之跟这样性格行事都很偏激的人在一起，结局一定很糟糕。

无论如何，杨简此刻是站在与林家楠一样的立场上，希望吴苏华和那个人分手，他侥幸得到新生，却不想让吴苏华顶替他去走那条本该他去走的不归路。

而这个理由，杨简却没有办法对任何人讲。

41.是不是嫉妒

林家楠驱车来到另一家通宵营业的咖啡厅，走进去，空荡荡的大厅只是稀稀落落地坐着一两个人，毕竟这是正常人都在睡觉的时间。

杨简和林家楠并排坐，吴苏华和他的小男朋友坐在对面。这时候林家楠开口说，“正式介绍一下吧？”

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兴师问罪棒打鸳鸯的，吴苏华还是面露喜色，回答道，“他叫李巍，目前是刚刚那间酒吧的鼓手。”

杨简在一旁腹诽，以爱好音乐为借口，不好好读书，辍学，自以为怀才不遇，妄图一夜成名，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是靠谱的人，自己当年也确实是被爱情冲昏了头，那时候怎么会那么喜欢他。

林家楠听到这里也皱了皱眉头，“吴苏华，你真的喜欢他吗？”

那边李巍径自冷笑着，却也不说话。

吴苏华回头小心看了他一眼，像是怕他生气似的，又不得不先对林家楠解释，“哥，我就是这样的人，请你接受我。”

“是咯，”李巍凑过来，说话时有些漫不经心的感觉，“大哥，吴苏华已经是成年人了，他选择和谁交往，这个人是男是女都是他的自由，用不着像担心小学生交坏朋友一样管着他吧？”

林家楠的脸色又开始发黑，杨简这时候却开了口，“吴苏华，你喜欢什么人是你的事情，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但是你们家人是不是也这么想呢？像你表哥那么古板的人，要感化他得循序渐进地来，今天他肯坐在这里跟你谈，其实已经意味着迈出一大步了，他到底也是希望你好的。”

“等等，”说话的，还是李巍，“你也说了，喜欢谁不喜欢谁是吴苏华的自由，还得要你们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批准吗？再说，这是谈恋爱又不是结婚，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嘛。先不说还不能登记结婚，就算是结婚，也得让我考虑一下吧？你们现在就站在吴苏华家长的立场上对我说三道四的，是不是太多事了？”

“李巍……”吴苏华按住他扶在桌面上的手，以示安慰。

林家楠却看不下去了，“吴苏华，你先问问他喜不喜欢你吧。”

“他喜不喜欢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吴苏华抬起头来，终于按捺不住激动地说，“现在是我喜欢他，不管你怎么阻拦，就算断了我的经济来源，喜欢就是喜欢。”

李巍突然挣脱了他的手，站起来说，“我真是脑抽了才会大半夜的跟你们来这种地方进行这样傻叉的谈话。”

“李巍。”吴苏华一惊，抬头看他。

他看向吴苏华，冷漠地说，“你先把你的家庭关系处理好再来找我吧，我走了。”

吴苏华站起身来想追他，被杨简一把拉住。

杨简半公半私半语重心长地说，“越轻易得到的东西，越不会珍惜的。就算你喜欢他，最好考虑一下方式吧。”

吴苏华气急，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我以为你会为我说话，原来你却一直站在表哥那边。杨简，我算看错你了。要不然，就是你嫉妒。”

“嫉妒？”杨简一愣，突然卡了壳。

“承认了吧，你才是最可悲的，杨简。”既然说出了口，吴苏华索性把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地全倒出来，“你明明是喜欢男人的，却不敢承认；你明明对我也有感觉，却选择跟表哥合作而放弃我；现在你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心里不舒服又不敢争取，借着表哥的名义假公济私来劝我回头，杨简，你可真是虚伪。”

杨简被他这一顿骂，心中五味杂陈。他说的句句也都没错，只是似乎在程度上严重了一点。或者也不仅是一点，他放大了杨简所担忧的和所做的，听起来也的确是个虚伪无比的结果。

“打住，你是不是说的过分了？”开口为杨简说话的，却是沉着脸的林家楠。

吴苏华见状更加愤怒，“你们现在倒是一唱一和的，怎么不去结婚啊。”说着，他甩开杨简的手，冲出门向李巍追过去。

杨简顾不得尴尬，也跟在后面追，刚走上街道，却看到吴苏华正在街角要拐弯，不料旁边有个人藏在电线杆后面，这时候却伸手拽住吴苏华。

夜晚的街灯很是温暖，杨简知道那个人是李巍，当年他们第一次吵架，李巍负气而走，杨简去追，却在不经意间被他拉过去。

吴苏华的影子与杨简记忆中的自己交错，他只看到两个人影渐渐重叠，几乎合为一个，不管之前有多少隔阂，似乎这样就能烟消云散了。至少在这一瞬间，他们两个人看起来无比的浪漫和谐。

无论怎样的感情，都是有理由的。杨简突然也理解了自己，在那样孤独的时间里，遇到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同类人，又如何能不被吸引？

自然，吴苏华也是一样的。

林家楠在后面结了帐，赶过来，看到杨简愣楞地站在那里，不由安慰道，“那小子是昏了头，他刚才说的话你不要太在意。”

杨简转身反问，“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林家楠迟疑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过正如你刚刚对他说的一样，你是什么样的人，不影响你我之间的交情。”

杨简笑了，“我们之间什么时候有的交情？我记得只有利益上的关系。”

“说话太直白了会伤人心的，就算我以前有过对不住你的地方，也毕竟是你目前最大的合作伙伴吧。”林家楠也对他笑了笑，又接着苦恼地说，“我这个弟弟，真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才好。”

杨简欲言又止地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说，“林家楠，我一直是希望你能理解吴苏华并接受真实的他的，不过，他选的那个人，我觉得不太靠谱。”

“嗯，这点不必你说，”林家楠的语气竟然淡定下来，他缓缓说道，“那个人一看就是喜欢玩的，过几天玩腻了也就散了，这种人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杨简叹了口气，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吗？”

“我怎样？”林家楠凑近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杨简却浑然不觉，还是自顾自说着，“你自己没有真心，就以为别人都没有。”

“那你有？”

“我有没有你管不着，不过那两个年轻人还是有的。”

林家楠却突然笑了，“看你这老气横秋的样子，你比他们都还要小吧？”

“我心态老成。”杨简回答得大言不惭。

“你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事儿，才变得特别看重钱的？”林家楠想问这个问题已经想了很久了。

“嗯，有段时间比较缺钱。”

“缺到什么程度？”

“家里面有个人，呃，不是父母，算是挺重要的一个亲戚吧，需要钱来救命。其实有钱也救不了命了，多花点钱能多活几天，那时候对我的刺激特别大。”杨简说起自己的事情，就跟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只是故作冷淡的语气透露出一点心情的不平静来。“我大概天生有种忧患意识，总担心自己哪天也走到这一步，需要靠钱买命了，提前就要做好准备，能攒多少算多少。”

“你和吴苏华还真不是一路人。”林家楠感叹地说，接着又补充，“跟我倒是有点像。”

“你也担心自己会早死吗？”杨简有些吃惊地问。

“人生在世总会有各种担心，有钱总比没钱好。”

“这点我同意。”杨简赞同地说，“不过吴苏华的问题似乎不是钱能解决的吧？”

林家楠灵机一动，“你这么说倒是提醒了我，用钱倒说不定可以解决。那个李巍看起来目空一切，像那种搞音乐的其实很在意自己的才华和机会吧？”

杨简笑了，别人也许不了解，这个李巍他却是再了解不过了。那样自负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接受别人施舍的机会？

“你不赞成？”林家楠皱起眉头。

“你可以试试，”杨简回答，“我只是觉得有点浪费而已。”

“看起来你有什么好办法？”

杨简一狠心，道，“你把吴苏华弄出国吧。”

一出国，李巍既没钱又没能力更没有那个心思，断不会出去找他，一了百了，断的干净，再无纠缠。

林家楠半晌无言，最后才说，“杨简，有时候觉得你真不像个大学生。做的事情想的主意，能那么绝。”

杨简笑，“这么做不好吗？”

林家楠却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不怕吴苏华恨你吗？”

“他凭什么恨我？你不会打算告诉他这是我出的主意吧？”杨简面不改色地说，“就算他知道了，做这件事情的人可是他表哥你，别忘了，你也有个秘密在我手上。”

“还真是狡猾啊。”

“彼此彼此。”

“我还能多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看我有没有心情回答。”

“刚刚吴苏华跑出去追那个人的时候，你拉住他不放手，真的不是因为嫉妒？”

杨简心里一颤，转身就走。

“喂，别生气，我送你啊。”

他听见林家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倒也不觉得讨厌了，只是不想回头。吴苏华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本来就是个意外。他已经决定了的路，怎能为一个意外而更改

42.有没有发生

这件事一直困扰在杨简心头，想起就头痛。

如果吴苏华是接替自己的命运轨迹走下去，那么他最终还是会和李巍在一起。而李巍的将来也会越来越抑郁不得志，越来越滥交，直到两个人染病致死。

他侥幸重新开始，没道理也不可以连累到吴苏华。那个人原本会拥有更加美好的人生。

杨简不知道李巍的命运轨迹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吴苏华和李巍到了哪一步，他甚至忍不住打电话去问吴苏华，“你和李巍，到底是什么关系，进展到哪一步了？不该发生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发生？”

吴苏华沉默许久，然后挂了电话。

据杨简对他的了解，吴苏华做过的事情一定会承认，他不回答，并不是默认的意思，多多少少也暂时放下心来。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阻止事情今后的发展，而自己竟然变成那个棒打鸳鸯的人，还真有些不可思议啊。

杨简制定的第一个方案，是打算从崔云那里入手。作为吴苏华第一个喜欢的人，他的影响力说不定比想象的还要大。

杨简找到崔云的时候，他正在图书馆上自习，手里的书和旁边堆着的书都是语言考试类的。“哥们，忙呢？”他敲了敲对方的桌子。

“你啊，有事？直说。”两人间的对话永远那么言简意赅。

“有个事儿想拜托你，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吧。”

“关于吴苏华。”

“他？”崔云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跟他不是和好了么？”

“谁说的？就算他不恨我我也不讨厌他了，我们也是以前认识过的陌生人而已。”

“太绝情了吧？”杨简烦恼地抓抓头。

“到底怎么了？”

“你知道我跟吴苏华表哥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吧，我欠他一个人情，现在那家伙想把他表弟弄出国去，可是吴苏华不肯。”

“所以他让你想办法？”

“是啊，这不是找你想办法来了么，你是个聪明人，帮我想想办法吧。”

“那你不怕欠我人情了？”

“这个好说，你还在我的公司里做兼职呢，奖金加倍，如何？”

崔云想了想，说，“我不会因为一点奖金就把自己卖给你的。”

杨简急道，“我并不是要把你怎么样啊，就是想让你帮忙出个主意。”

“他为什么不肯？”

“因为不想离开现在的生活圈子，他认识了个新朋友，不过他表哥不喜欢那个人。”

“呵……”崔云了然地撇了撇嘴。

“你的观念怎么那么古板，真的是因为歧视？”

“我不歧视他那类人，只不过对他的做法有点看不惯而已。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做事情不懂轻重，所以境遇越来越差都是活该。”

这话几乎有点像是针对曾经的杨简了，杨简忙着辩解，“那是他年少无知。”

“年少？都是成年人了还年少？”

“好了，你就说这个忙帮不帮我吧？”

“怎么帮？”

“找他谈谈好吗？”

崔云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奖金三倍。并且我不保证结果。”

“成交。”

为了确保效果，杨简特意把地点定在学校的咖啡厅。这里最大的好处就是每张桌子都处在互不干扰的位置，当然，如果有心偷听而不想被发现的话，这里也是不二之选。

杨简特意找了个位置，坐在那里看得到崔云和吴苏华的后背，能把他们的谈话听的清清楚楚，并且还能在适当时候给崔云提醒。

吴苏华如约而至。

崔云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等着，看到他走过来，抬起眼，眼神平静自如，就好像面对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你找我什么事儿啊？”吴苏华故作矜持。

其实他能来这里，已经表明了一切。初恋什么的就算知道只是幻觉，也是人生最美丽的一种幻觉了。

吴苏华并不期待崔云能做出什么惊人之举，更不再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