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楠含含糊糊地说：“算是吧。”

苏瑞眉开眼笑地看着他说：“你呀，终于定下来了。”

“没办法。”杨楠故意叹了口气，神色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幸福，“缠得紧，甩都甩不掉。”

苏瑞向他身后迅速看了一眼，稍稍提高了一下音量说：“那你是不喜欢他被逼无奈才和他在一起的了？”

杨楠说：“我也说不清楚，反正现在一天见不着他就心慌，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苏瑞皱着眉说。

“喜欢的吧，我不是太确定。”杨楠沉思了一会儿有些犹豫地说道。

“穆和呀，你终于修成正果了。”苏瑞越过杨楠的肩头朝后看去。杨楠猛地转过头来，看到穆和正站在他身后不到三步的距离，刚才他和苏瑞的谈话不知道被他听去了多少。

“你不是去买烟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杨楠皱了皱眉头说，脸上有着些许红晕。

“我……我是去了，怕……你等急了，跑……跑着去的。”穆和结结巴巴地说。杨楠看着穆和额头上的细汗，掏出手帕丢给他沉声说：“擦擦！”

接过手帕的穆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说：“你……你生气了？”

杨楠感觉一阵无力，把穆和是不是听到了他和苏瑞的谈话听去了多少这件事暂时放在一边，柔声说：“跑哪么急做什么？出了汗小心着了凉。”

“咳咳，”苏瑞用了很大的毅力才让自己没笑出声来，大声咳嗽了两声，并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喃喃自语道：“这可是五月的天，虽说不热吧，但也不至于冷啊，是吧，杨楠？”后面的话是对正看着他的杨楠说的。杨楠的手刚从穆和手里接过手帕，伸出的手还没收回来就听到苏瑞的话，僵在了半空中。苏瑞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说：“杨楠，我看这次你是想跑都跑不掉了。”

杨楠收回手神色变幻莫测，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穆和则紧张地看着他。苏瑞玩味地看着一脸紧张的穆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穆和，以后他要是欺负你，你就来找我，我那里有的是地方住。”

“苏瑞！”杨楠猛地抬头，神色严厉。

苏瑞马上收回手，打着哈哈说：“我说着玩儿的，说着玩儿的，你别介意。”话是这样说，还是没有憋住笑，看杨楠要发火，赶紧闪人：“我去那边看看，有几个同学也是几年没见了，我找他们叙叙旧去。”说着人已经走出了五步远。

杨楠狠狠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转头对穆和说：“你要是敢去他哪儿住，我……我……”杨楠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羞恼地转身用背对着他。穆和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在他背后轻声说：“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哪儿都不去，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杨楠没有回头。穆和不知道他听到没有，紧张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道：“杨楠，刚你和苏瑞说的是不是真的？”

“什么？”杨楠仍是没有回头。

“就是……算了！”穆和颓然地垂下手去还是没有问出口，追逐他这么多年，能走到现在这一步已是不易，只要睁开眼就能看到他已是莫大的幸福，还敢再奢望什么呢？

这时听得有人喊：“婚礼马上开始，请各位嘉宾给新人让出一条幸福的大道来。”随着众人的笑声，通往婚礼殿堂的路马上就让了出来。

不到两分钟就看到林西挽着韩力伟的胳膊缓缓走来。

穆和站在人群里，看着满脸幸福笑容的新人，心里有点小小的难过，他和杨楠永远不可能这样站在大庭广众下接受众人的祝福，更何况……他看了一眼右手边的杨楠，心里不安，更何况杨楠从没说过喜欢自己。

“韩力伟先生，你是否愿意接受林西女士成为你的合法妻子，按照上帝的法令与她同住，与她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吗并承诺从今之后始终爱她、尊敬她、安慰她、珍爱她、始终忠于她，至死不渝 “

韩力伟看着林西深情地说：“我愿意。”

“林西女士，你是否愿意接受韩力伟先生成为你的合法丈夫，按照上帝的法令与她同住，与他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吗并承诺从今之后始终爱他、尊敬他、安慰他、珍爱他、始终忠于他，至死不渝 “

“我愿意。”林西含笑看着韩力伟说。

互换戒指时婚礼进行曲响起，曲调舒缓而庄重。

互换戒指后，牧师说：“我宣布你们为神所配合的夫妇，任何人不可把你们分开。”

第七十章

杨楠突然就握住了穆和的手，吓了穆和一跳，急忙看向他，见他仍是全神贯注地看着新人婚礼的表情，再低头看看杨楠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试探着与他十指相扣，杨楠竟没有拒绝，穆和顿时觉得满满的幸福从心底最深处溢了出来，迷了他的眼，要不是这里站着这么多人，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高兴得大叫起来。这时杨楠突然转过头来，看到他眼中的水雾愣了一下柔声说：“傻瓜。”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站着的苏瑞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再看看韩力伟和林西依偎在一起幸福的笑容，鼻子发酸。他扬起头让眼泪倒流回去，心想一辈子能和爱自己的自己也爱着的人相守偕老，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件事啊。

在韩力伟的婚宴上，苏瑞闷声不吭地喝酒，施然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扫向他。刘水在旁边小声说：“苏瑞，看来施然还是对你念念不忘啊。”

苏瑞头都没抬的说：“我也忘不了她。”忘不了她对阿朗所做的一切。

酒入愁肠愁更愁，筵席闹闹扬扬到很晚才结束。

苏瑞临走的时候脚步都走不稳，韩力伟不放心，要送他，他口齿不清地说：“新娘还等着你洞房呢，你怎么能走？”

“我送他吧。”杨楠说。

杨楠和韩力伟合力把苏瑞塞进车里，见韩力伟仍不放心的样子，杨楠打趣说：“力伟，你赶紧回去吧，回去晚了，新娘子该不高兴了。”

韩力伟笑了笑说：“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杨楠点了点头说：“嗯。”

韩力伟刚走，杨楠对穆和说：“穆和，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我送完苏瑞马上就回去。”穆和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好。”

杨楠把喝醉了的苏瑞送回家的时候已是午夜时分。刚进家门苏瑞就冲进洗手间吐了个天昏地暗。杨楠在外面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来，正想敲门问他怎么还不出来就听得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再之后就是压抑的哭声。他赶忙打开门去看，只见苏瑞靠墙坐在地上，曲着双腿，头埋进双臂间，后背随着哭声上下起伏着。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拍了拍苏瑞的肩膀无声安慰。苏瑞抬起头来，满脸泪痕，他看着杨楠说：“杨楠，我好想他，真的好想他，想得都快要发疯了。”

杨楠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但又必须说些什么，喉咙干涩的吐出几个字来：“苏瑞，去睡吧，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说着把苏瑞从地上扶起来，在经过客厅的时候，苏瑞突然就笑了起来，扭头对杨楠说：“杨楠，你说我要是一辈子都找不到他，是不是还不如现在就死了的好？”

杨楠听得心里突地一跳，他急忙说：“苏瑞，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你一定能找到阿朗的。”苏瑞继续笑着，痛苦而酸涩。

把苏瑞放倒在床上的时候才听他说：“是啊，我一定会找到他的，我一定能找到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就在杨楠以为苏瑞已经睡着了的时候，苏瑞突然睁开眼睛说：“杨楠，好好对穆和，他是个好男人，和阿朗一样好的男人。”

看着说完话就闭上眼睛的苏瑞，杨楠轻声却坚定地说：“我会的。”

苏瑞似是笑了笑，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苏瑞揉着太阳穴想起昨天好像是杨楠送自己回来的，好像自己还哭了，还说了些什么，具体内容已是不记得了。他打算起身去洗手间洗漱，瞥见紧挨床头的桌子上有一张字条，他好奇地拿起来看，看着看着就笑了，看着看着眼睛就湿润了。

字条是杨楠留给他的，上面写道：

苏瑞，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异类，注定了为世俗所不容，我们是少数人，但真理并没有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所属于的群体中面临现行的道德标准，大多数人选择了退缩，和自己不喜欢的异性结婚生子，痛苦一生；还有一少部分人自怨自艾地过着声色犬马自暴自弃得过且过的生活；再剩下的极少数人选择了一条不归路。这条路充满荆棘和来自外界的阻碍责难，但这又是一条虽坎坷却有可能得到一生幸福的路，我很庆幸，你我都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员，我们并不孤独。

其实你我要的幸福都很简单，不过是在城市的小小角落里，和我们想要在一起并且想要和我们在一起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吃同一个锅里出来的饭菜，每天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回家后听他说一句简简单单的‘你回来了’就会觉得整个身心都被幸福装满。可我们就是为了这在别人眼里再平常不过的小小幸福艰难地前行着，全神戒备地保护着，没有人为我们遮风挡雨，甚至没有人会同情我们，除了靠我们自己之外别无他法，虽然我们并不想妨碍谁，但如果谁妨碍到我们就是与全世界为敌也在所不惜，所以不管别人怎么想，你我无疑都是真正的勇士，为了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的幸福而战的勇士。

为了我爱的人，我从不惧怕别人异样的目光和侮辱性的语言，我相信你也肯定是不怕的，现在我得到了自己的幸福，希望你也能够得到。

如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下面是一串电话号码，号码背后一行小字：你这么长时间不和我联系，我怕你把我的手机号码丢了。

苏瑞仰躺在床上任眼角的泪滑落，笑骂道：“杨楠，你还真TMD酸！”

第七十一章

施然打来电话的时候，苏瑞正在公司埋头做年度销售总结报告，听得手机响，看看是个陌生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苏瑞吗？”听得对方的声音，苏瑞一愣说：“是我，你是？”

“施然，你晚上有空吗？我想见见你。”

“有事吗？”苏瑞看着手里的文件，下午应该就能做好，如果不加班的话，晚上应该是有空的。

“我……我明天就走了，想和你聊聊。”施然说得有些艰涩。

苏瑞放下手中的文件，揉了揉眉头说：“我晚上要加班，没时间。”

那边沉默了一分多钟，苏瑞以为她挂了正打算也挂电话的时候，听得施然说：“苏瑞，你还在恨我是吗？当初我和伯母那么做也是为了你好，你就不能原谅我吗？”

苏瑞心里冷笑了一声，为了我好？为了我好把我爱的人逼走至今音信全无？说得多么冠冕堂皇！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说：“施然，我不恨你，现在我谁也不恨，我只想把他找回来。”

“你还爱着他？”

“怎么能不爱呢？”苏瑞看着办公桌被镶嵌在水晶里的耳钉和苹果核说，“自始至终，我爱的人就是他，从没变过。”顿了一下又说，“施然，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更不要来找我，我不想再见你。”

“七年了，苏瑞，整整七年了！为了忘掉你我走得远远的，我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在林西的婚礼上看到你的一霎那，我知道我错了，我忘不了你，我忘不了，苏瑞，你怎么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爱了你七年的人？”最后一句，施然已是痛哭失声。

“可我不爱你。”苏瑞残忍地说。

“苏瑞，我恨你！我恨你！”施然大喊道，随即挂了电话。

苏瑞听得耳边嘟嘟的声音良久，自语道：“施然，我虽然不恨你，但却无法原谅你，我这么做对你我都好。”

到了晚上又接到尹夙的电话。尹夙先是说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苏瑞非常耐心地听着，他知道尹夙不会是为了和他说这些家长里短才给他打的电话，他在等她进入正题。大约三分钟后，尹夙顿了一下，装作无意地问道：“苏瑞，施然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

苏瑞冷笑，果然。

“嗯。”苏瑞冷冷应道。

“那……那你们都说了什么了？”这句话尹夙问得迟疑，她不知道苏瑞是不是还在怨恨当初她们那么做。

“她说要和我见面，我拒绝了，对她说以后都不想再见到她。”苏瑞语气平淡，却听得尹夙心里一凉，半天才说出话来：“苏瑞，你怎么能那么对她说？她可是为了你打算连工作都辞了回来发展的，你……”

“她为了我放弃所有是她自己的选择，和我有关系吗？”苏瑞打断她说。

“苏瑞，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不近人情？你有没有想过她一个女孩子舍弃了在A城的一切回来找你，她牺牲了多少？你是不是太狠心了？”尹夙惊愕地说。

“我不近人情？我狠心？”苏瑞冷笑道，“当初你们把阿朗逼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当时他才十八岁，有没有想过他无父无母无亲无靠孤苦伶仃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以后会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有没有想过你的儿子，”苏瑞的语气痛苦悲怆，“这么多年没有他一点音讯是多么的痛苦绝望，有时候他会想阿朗是不是已经死了才会这般毫无消息，每次想到这儿的时候他都恨不得从五楼跳下去，随他而去。”

“苏瑞！”尹夙哭出声来，这些年来苏瑞从没在她面前提起过阿朗，虽知道他没有忘记他，可终没有想到此事伤苏瑞这么深。

“妈，你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先挂了，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听着尹夙的哭声，苏瑞的语气无比平静，似乎刚才那番令尹夙伤心哭泣的话不是他说出来的一般。

不等尹夙回答他就挂了电话，关了机，然后神色平静地洗漱关灯睡觉。事实上此时他的心像是被一把钝钝的刀割着一样，割不破那层内膜却霍霍的疼，他揪住胸口出的皮肉，喃喃喊着：“阿朗，阿朗，阿朗……”一声又一声，似乎这样一喊心中的疼痛就会减轻一般。

无数个夜晚，他就是这样度过的，久寻不到阿朗的绝望让他几次都想马上死去，但他知道他不能让自己出事，即使是死也得等找到阿朗之后。当思念的疼痛无法遏制的时候，他会念着阿朗的名字想着他和阿朗之间的点点滴滴一直到天色发亮，然后再若无其事地去上班，若无其事地和同事开着不伤大雅的玩笑，若无其事地陪着客户吃饭喝酒，若无其事地去外地出差……没有人看出来他的心中是多么深沉绝望的同时却又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这么多年来，他就在这绝望和希望之间痛苦挣扎，苦苦支撑。

第七十二章

又一年年底，公司放年假之前把工资提成奖金打到了苏瑞的卡上，再加上他自己私下接的活，收入很是可观，看着卡里的数字，苏瑞暗自盘算着是不是再过一两年就辞职。

年三十晚上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苏瑞起床后通过窗户向外看，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洁白无暇，晶莹透亮的雪在阳窗上有少量的堆积，他抓起一把，冰冷刺骨，他把雪撒到自己的头上，走到镜子前说：“阿朗，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