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玄武和玄冥,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玄武来这个城市有些事情要办,暂时寄住在欧阳家。于是这一连几天,我都没能睡好,只因欧阳那日问了玄武兄弟一个蠢到家的问题。
欧阳问:“那个……其实我很好奇,你们在某些生活方面,呃,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不知是玄武还是玄冥的眼刀果断“唰唰唰”戳满了我全身。余颤抖扶额:欧阳啊欧阳,你平日自诩高智商,可知你如今问这问题,若台海局势般紧张却不可说?
欧阳以其铜墙铁壁般的厚脸皮挡住了玄武的攻击,淡定自若:“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会不会有,比如,一个早餐想吃油条,另一个却想吃三明治的情况?”
……
大约是这句话提醒了玄冥。于是今天,我又是被厨房玄武和玄冥的争吵声闹醒的。
我下楼看见玄武系着花围裙在煎蛋。玄冥却嚷嚷着要去路口喝豆腐脑,一个转身,铲子里的蛋掉在了地上。玄武怒斥他暴殄天物。玄冥随即弯腰捡起煎蛋,送到嘴边:“怎么?你要吃?”
……
我隐约听到玄武拳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一张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色彩若南极光般多姿。我忙不迭奔赴房间四角,分别把垃圾桶、落地灯、书柜里的相框、足浴按摩仪按特定角度摆好,张开辟灵结界,静候他们开打。
谁知……
“好。”玄武反手扯下围裙——布料撕毁的声音清脆悦耳——他把围裙摔在一旁,“我们去吃豆腐脑。”
恕我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此刻惊诧的内心:=口=!
哪知玄冥这个死M竟然又扭回身子来:“算了,我们还是吃煎蛋吧,要七分熟。”
……
“他是不是看我的客厅很不顺眼?”欧阳蔫蔫出现在我身后,“非要让他哥拆掉才甘休么?”
面对眼前的事实,任我再想庇护同胞也开不了口。
好在欧阳很理解我的难处。他轻轻搂住我:“这两天也累坏了。”柔声细语在我耳边,“这样吧,你今天……”
你今天不用去上班了——我感激得差点给领导三叩首谢主隆恩!
“你今天替我请个假。”欧阳打着哈欠往回挪,脚步彳亍,“老板我要补个眠。”
……
我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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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真的只是去上了个班而已。
面对屋内的一切,我转身,出门,关门,深呼吸,再转身,开门——
不是幻觉。
仙人球带了顶帽子那是垃圾桶,吊灯砸在茶几上充当果盘,地毯被不明掌印钉在墙上宛若波希米亚壁画,其余残垣断瓦满目疮痍暂且不表,但为什么老子的绘图铅笔在鱼缸里,而那条蠢鱼已经饿到发慌将之啃成了铅芯?
值得一提的是,那鱼是欧阳大约一月前花大价钱从路边买来的,卖者号称此乃上古神兽的“珠蟞鱼”的幼崽,无需喂食,饲天地灵气而生。《山海经》中记载此鱼“六足有珠,其味酸甘”。
首先,我没见过这位革命同志。其次,它能不能吐珍珠我不知道,但我确定它应该是肉质鲜美,但刺比较多,有人可能还会嫌弃它有股土腥味。
对,这货是条如假包换的河沟草鱼!欧阳却坚信能能用空气把它养出珍珠来。若不是我时常背着欧阳在半夜偷偷把米饭丢进鱼缸,这货怕是早就原地坐化了。
不过最近几天我都没睡好,更别提半夜偷偷喂食给它。于是,它便饿急生悲,索性把我的铅笔给啃了。
欧阳拽过一布片围在头上装狼外婆——我猜那布今早还是个围裙——“亲爱的,你回来了。”他靠在炉灶边,一脸风骚。
玄武站在一旁略显犹疑:“那个……其实我们……”
“在做饭。”欧阳勾住玄武的肩膀,开始给我表演哥俩好。
玄冥及时跳出来,一脸纯真无害地向我使劲点头。
欧阳把我拉到餐桌边唯一苟且站立的椅子上坐下:“我们想在你回来前把晚饭做好的,谁料煤气管突然爆炸了……哈哈,哈哈,幸亏你这位兄弟本事大,不然你大概要从楼下把我一块一块地捡上来了,哈哈……”
哈哈哈哈!这笑话真好笑。我便也跟着笑,看看欧阳,布巾草草包裹着他额角,隐约露出腥红的指印。
我笑着,转身扶起了倒在墙角的落地大花瓶,下一秒,“落月”的剑尖已经抵在了玄武喉关。
——我与玄武共事千年,当真以为我认不出那印记来自他的双禅锁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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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子的地盘欺负老子的男人,当我不存在?
剑未离手,我勒令欧阳禁足于卧室,转头“请”玄武解释一下今天的事。
玄武不语。倒是玄冥站出来圆场:“你也知道的,有时候,结界这个东西嘛……它不是那么好用。”
我冷笑,剑锋直插入玄武的天突穴。
……
落月剑从未开刃,却有分魂之能。
玄冥被我生生拽了出来。不过这一缕单魂早已认玄武的身体作主,若是就这么放着,不出多时又会被玄武吸回体内。
我四下看看,随手将之丢进了鱼缸。
缸里那条几近铅中毒而死的“珠蟞鱼”陡然精神抖擞起来,用头铛铛撞着缸壁,玄冥的声音在里面吐着泡泡:“梦貘!我咒你永世被压不得翻身!!!”
玄武当然毫发无伤,他只是因这突来的变故愣了神。
“晚饭之前把这里恢复原状。”我扬剑指向鱼缸,“否则他就是今晚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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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不愧是弟控,效率高得惊人。欧阳半小时后下来看,下巴直接掉在地上,激动地握住玄武的手,非要雇佣他为公司的终身员工。
我对这个结果尚且满意。冷脸吩咐欧阳和玄武去买菜,并警告他们,如果不小心把超市也拆了,就卖身在那里,一个当煲汤王八,一个当卖王八的,千万不要回来了。
那二位“哥俩好”前脚出了家门,后脚我就把玄冥从鱼缸里拎了出来。
做饭——你们在骗草鱼吗?若我没猜错,恐怕连今天早上,都是欧阳是故意把我支使走的。
玄冥的尾巴在我手里攥着,身子扑棱扑棱:“不关我的事!你知道的,我现在法力尽失,什么都做不了!”
我走向炉台。
“玄武认错人了!真的!只是认错人了!他不是故意的!”玄冥扭动着喊。
我点燃了煤气灶。
“你看,他不是已经以行动道歉了嘛。”玄冥的身体有些僵硬,生怕动弹大了,我一个溜手,他就直接掉进火里了,“我错了,小貘,我真错了!你是攻!你是世界第一强攻!”
我将炒锅烧热。
“梦貘!”玄冥怒喝,“按灵山辈分,我也是你的师兄!你如此目无尊长,会遭天谴的!”
我把花生油倒进锅中,白烟腾腾——玄冥当然不会死,这条草鱼熟了,他的魂魄自然会归回玄武的身体,但这油煎火燎的过程,也够他享受的。
“我说我说我说我全说!!!”玄冥瞬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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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顿饭吃得一点都不安生。
我费尽心思烧了一桌好菜,略表刚才暴走吓到大家的歉意。可是某两只没良心的,注意力竟全在那蠢鱼身上——从我把玄冥丢进鱼缸,那鱼的身体就变成了玄铁色,看起来诡异莫名。
玄武说:“这不科学。神兽之灵本至臻至纯。难道小冥附在北极熊身上,北极熊也要变黑吗?”
玄冥从水里扑腾出来骂道:“老子……不,这鱼分明是铅中毒!我现在头痛的很,正在运功排毒!不要打扰我!”
欧阳财迷也是一脸苦闷:“小默啊,被你这么一折腾,这鱼吐不出珍珠了怎么办?”
……
我吐你妹!
余盛怒之下一个人吃完全部的菜,撑得我半夜还睡不着。
欧阳睡得像死猪一般,我只好走到客厅,找草鱼师兄聊天。
草鱼师兄见我连连后退,若不是有鱼缸拦着,他大概想退到西天去:“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小貘,信我!”
玄冥交代:他和玄武此次来到这里,是因为玄武卦象显示,开启鬼门的钥匙现世于此。
当年灵山大劫,万鬼降世。本来,聚灵山上下之力,将其当即封回八成,应该是可行的。可是出现了两个意外:一、观颜星君体内的鬼血引得万鬼噬魂;二、玄冥怒破天阵,万鬼借机四散,灵山仙家们为了重新聚集恶鬼,花了不少时间。
然而,当他们将恶鬼再次聚集于灵山之巅时,发现鬼门已经关闭,还被人加上了封印。
鬼界本是灵山下镇压着的一个闭合空间,乱世当道,鬼界恶满为患,就如同一个充气过度的气球,薄弱之处必将成为泄愤之口。
灵山之巅,就是这个口。
玄武当年的使命,是利用自身极强的灵力,封印住这个即将爆炸的气球。然而意外出现,鬼气大泄,鬼界如同一个气球瘪了下去。如此,即便是很普通的灵力,也有可能将其封印上了。
而封印鬼门的人,似乎用了什么不寻常的道术,鬼门如加了一把密锁,至今无人能找到钥匙。
于是,众仙家虽然集结万鬼回到灵山之巅,却再无法送他们回鬼门以内了。从那时起,灵山顶上便成了游离恶鬼的聚集地。
而玄冥的问题在于,他闯入天阵,被万鬼视作点心,虽然魂魄及时为玄武所救,但身体却掉进了鬼门。
好在万鬼仅仅噬魂,身体在里面,必然还是无恙的。
于是这千年来,玄武便带着玄冥四处寻找鬼门的钥匙。
“我倒是不在乎找不找的回身体。”玄冥的表情似笑非笑,邪魅异常,配上那蠢鱼扭曲的脸,诡异得难以名状。“他不想看见我,我就偏要赖在他身上,烦他,腻他。我会成为他的一部分,无论我做什么,他都舍不弃,脱不掉。一千年不行,那就一万年。总有一天,他的每一分毫都会是我的,他的眼里会只有我,没有我就如同人类失了空气般无法生活。他不会再不辞而别,离开我这种事,我会让他想想,都觉得寒痛入骨。”
我森森打了一个冷颤,裹紧毛毯,打算回屋睡了。
“梦貘。”玄冥叫住我,“既然话已至此,灵山之事,我也求你一句真话:当年天启令玄武坐化,真的只是为了封印鬼门吗?”
我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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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玄武其实很感激我的鲁莽。证据就是,次日他离开时,是抱着欧阳的鱼缸走的。一路还自言自语念叨着“以后总算不用睡梦中去长安街跑步了”什么的。
玄冥却不这样看我。直到出门,他还在对我鲤跃着咒骂:“梦貘!你答应过我会放我回去!你言而无信!会遭天谴的!”
我沉了一张脸目送他们一路走好下楼梯踩空出门被车撞吃鸡翅苏丹红喝牛奶三聚氰胺……
欧阳从后面搂上来摸摸我的头:“天谴什么的,不用担心。天塌下来,有老板我给你撑着呢!
不得不承认这句话令我瞬间舒服了许多。
“笑一个。”欧阳抻我的脸,“唉,知道你这两天累坏了,不如今天我们……”
不如今天我们出去玩?——我听得两眼放光。
“不如今天我们一起去上班吧。”欧阳艹同志邪魅一笑。
我……C!!!
言心晓乾天,天谴小心眼!
——孟小默《你知道天谴在等你吗?》
番外二:帝都海——【十兽鉴之帝都海】特辑!
我们公司门口,就是帝都赫赫有名的“美食一条街,京城不夜天”——簋街。
此街几乎家家做着酒肉生意,夏日里夜夜爆满,人声鼎沸,闹至二三点不是什么奇事。美食尤其以麻辣小龙虾闻名。
当然,除了小龙虾,各色水产海鲜菜肴也是琳琅满目,如水煮鱼,干锅牛蛙,烤扇贝等等。
店家为了昭示自家的原料新鲜,往往会在路旁屋檐下,摆上几个玻璃缸里面养上活鱼,或者几只镇了冰的泡沫箱子,里面放着沉睡的龙虾,新鲜的扇贝之类。
这样的日子年复一年,太平盛世……直到2012的这个雨季。
我透过玻璃望天:青龙那货大约是尿急,急着干完活儿赶紧回家。那雨不是在下,而是一瓢一瓢在往下泼。
余甚苦闷,内心将欧阳那厮诅咒万余遍——其实在下雨前,我本就该下班了的。谁知时针分针刚稳稳停成一道竖直线,欧阳上司就夺门而入。当时,我正一个人在绘图室赶制后天交稿的图纸。
他面带桃花,神情暧昧,全然不顾这里是公司,凑近来,留兰香的甜味从口中直喷向我的面颊。
“这两天累坏了吧。”他温柔地笑。
又是这句话!老子现在听到这个开头就血压升高!
他把我手中的绘图板轻轻拿过,放下,握住了我的手,柔声细语:“今晚你不要做饭了。那天你不是说想吃九头鸟的热干面了吗?今天我们就吃这个好不好?”
我瞬间感激。心想其实这厮其实本质不坏,只是人性显露得不明显。
可是……我看看窗外说:“眼看天就要下雨了。去吃完再回家,怕是不好开车。”
欧阳伸出一只手指摆摆:“不用出去。我叫了外卖。”他自以为很帅气地转身,溜到门边,“孟小默同志,我现在正式通知你,今晚全体加班。你的盒饭在路上。”
……老子再信他就去喝光全簋街的地沟油!
心未动,身先行,手中的三角板凌厉飞出,欧阳似乎早料到这手,瞬间关门,三角板同玻璃门发出脆响,落地,双方毫发无伤。
“嘘——”他又探了个脑袋进来,神秘兮兮,“别告诉别人,偷偷吃就行了。你的热干面可是领导家属特殊待遇。其他人都是十块钱两荤两素配米饭的标准。”
……我领导家属你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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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料到会在下班路上遇到玄冥。
我也没料到会在下班路上遇到玄冥在游泳。
我更没有料到,遇到他的同时我自己也在游泳……
好吧,我承认游泳这个说法夸张了些。不过就是簋街上的积水没过了我的膝盖而已。
欧阳作为老板,在我们加班的时候就去陪客户把酒言欢了。现在这个时辰,估摸着已经七分醉。
我刚才说了,青龙这货今夜有点尿急。一刻前才开始电闪雷鸣,眼下家家屋檐都已经挂上了瀑布,飞流直下。水流灌入展示的玻璃缸和泡沫箱中,鱼虾蟹蛙便齐齐失了禁锢,哗啦啦地游出来,勇往冲向自由。
这雨来的又猛又疾,各个店家还没反应过来,虾兵蟹将已经爬满街了。不过也得益于这场雨,来往路过行人,但分不着急的都就近选家店吃晚饭了。于是各家小伙小姑娘们,又齐齐卯足干劲,挽起袖子裤腿,下海捕捉在逃原材料。
我就这样一个人,悠然漫步于帝都海中,并于人行道的一个小角落遇到了躲躲闪闪的玄冥。
“小貘,救我!”玄冥在我脚边扑腾着,“好险,老子差点被下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