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紫瑶不会忘记当时自己的震惊，然而还没等她说话，慕容燕的手已经悄然滑到了她的脖子上，轻轻地形成了掐握的姿势，语调愈加低柔却也愈加阴冷，“紫瑶，你是个聪明的女人，这也是为何我当初会选你的原因。现在卫家权倾天下，树是越长越大了，树根也是愈加盘根复杂，朕看着有些心烦了，你说朕除了你们卫家，可好？”

瞪大了一双眉目，卫紫瑶的脖子已经被慕容燕越来越紧地扣住了，她渐渐地感觉到自己有些窒息，巨大的恐惧将她完全淹没。

当时卫紫瑶以为她就要这么被慕容燕这个她爱的男人杀死，但在最后关头慕容燕却突然松开了手、放过了她。

完全说不出话来，卫紫瑶一手捂着脖子使劲咳嗽着，一面抬头看着慕容燕面无表情的脸，她完全不明白慕容燕这是在做什么，但是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你只要按照朕说的去做，朕不会亏待了你们卫家，但如果你不按照朕说的去做……紫瑶，”慕容燕脸上的表情突然又变得温柔了起来，他伸手轻轻抚上卫紫瑶的脸，微微勾着的唇带着几分邪气，“我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为……咳……什么？臣妾……咳……自问对皇上一心一意……咳咳……这是为什么？那个卫灵岚究竟是谁？”卫紫瑶不甘心，她怎么可能甘心，虽然她其实早就明白了慕容燕当年找上她只是利用她，但是她却一直都自欺欺人地不去深想，此番却是不得不面对这个让她撕心裂肺的事实了。

“因为我没有爱过你，更因为我恨你们卫家。”慕容燕站起身理了理龙袍，转身就要离开明凤宫，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头看着卫紫瑶，语气却是愈加冷淡，“我知道你已经怀有身孕，给朕好好地养着，至于灵岚的事情，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牢牢记住就行了。”

“为什么！慕容燕！”当时的卫紫瑶听到慕容燕这般绝情的话，不由歇斯底里地吼了出来。

诡异地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慕容燕微微歪了歪脑袋，轻轻道，“因为，我爱他。而我当年娶你其实也不仅仅因为你聪明你外公和父亲的势力，更因为我在报复你们姓卫的一族。但是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给朕把这场戏演好了，儿子也乖乖地生下来，对于卫家的事情，朕可以既往不咎。”

心又是猛然一痛，卫紫瑶惨然地微微勾了勾唇，却发现唇角沉重得完全无法勾起来，她静静地看着台下的灵岚，看着台下坐着的头发斑白的外公，威严的父亲，以及吊儿郎当的哥哥，又想起卫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最重要的还有她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她……别无选择。

“皇上！”卫紫瑶突然面露惊诧与狂喜，失态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甚至打翻了桌上的酒盏，脸上的神色似喜似悲，眼神却执着地死死盯着灵岚，而场下的乐声、舞蹈也因卫紫瑶这一声悲戚的惊呼而戛然而止，人群迅速退了下去。

微微蹙了蹙眉，慕容燕有几分不悦地呵斥，“皇后这是何故，竟如此失态于贵宾人前，成何体统。”

卫紫瑶却像是痴了一般，完全不理会慕容燕的呵斥，踉踉跄跄地走下主位，向灵岚的方向扑去，嘴里还凄惶地念道着，“灵岚，灵岚，灵岚，我的好弟弟，姐姐终于再见到你了，你还活着，你还活着，我还以为你被人抢掠走姐姐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什么？”慕容燕也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一般，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向卫紫瑶。

“皇上，他是卫灵岚，是卫灵岚啊！”卫紫瑶回头看了一眼慕容燕，然后转头就要去抓灵岚的手，当然莽是不会让任何人碰到灵岚的，他立刻就挡开了卫紫瑶的手，脸上的表情也是愈加地僵硬，紧紧拧着的浓眉让他的脸看起来愈加慑人。

“怎么回事？”莽转头问灵岚，灵岚也是紧紧蹙了蹙眉，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他看了看慕容燕又看了看仍悲戚哭泣不止的明国皇后，心越发地往下沉了沉。

“慕容燕，你这是什么意思？”灵岚知道这事情肯定是慕容燕在搞鬼，直接抬头锐利地看向一脸凄然好似重新找回了宝物的慕容燕。

而此时在场的文武官员也都是满心的莫名其妙，但是在座的人都是人精，就算心里有千万个疑问，面上都是一副不动如山的表情，只等着看事态究竟要如何发展，而他们要用什么样的表情去应对。

卫紫瑶见直接拉灵岚行不通，便转身哭着扑向她的父亲，抓着她父亲的手，悲怆地哭喊着，“爹爹，连你也认不出弟弟了吗？他是卫灵岚，我的亲弟弟，您的亲儿子啊！就是那个从小被当做女孩儿寄养在外的卫灵岚啊！当日我代弟出嫁，也是以为灵岚他已经被人掳去再也找不回来了啊！”

一面哭着卫紫瑶使劲地掐着她父亲的手，眼中流露出的眼神那般悲痛与绝望，而她的父亲很快也就反应了过来，和她一起演戏，扶着卫紫瑶向灵岚走去，神情一瞬间也好似染上了无尽的悲伤与惊愕，“灵岚，是你吗？你是为父的灵岚吗？”

渐渐地也明白了慕容燕在搞什么把戏，灵岚看向慕容燕的眼神愈加冷淡陌生，他实在没想到慕容燕竟然会如此龌龊，竟是想要颠倒黑白、扭曲是非。他眼露悲哀地看着慕容燕，心底只觉得为了这样的慕容燕而感到耻辱与可悲。

“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什么卫灵岚，岚岚哥才不什么卫灵岚，他和我根本就……”灵鸢话还没说话，只听灵岚突然厉声喝道，“住嘴。”

听到灵岚的呵斥，灵鸢连忙捂住嘴巴，不敢再乱说话，他差点又说漏了嘴，差点就说出了他和灵岚是圣灵国的人。同时，他看向慕容燕的眼神也充满了不解，他不明白慕容燕这是在做什么，好像是在装作不认识灵岚，然后又将灵岚硬生生认成了另一个人？灵鸢完全不能理解慕容燕的想法，只隐隐觉得这样的慕容燕很奇怪，也很陌生。

莽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耐心，而宁斐此时也慢慢地看出了些门道，他冷哼一声走到莽的身边用蛮族话与莽低声交流了几句，然后立刻地，莽脸色一冷迅速抽出了他那把随身携带的长剑直指慕容燕。

而就在此时，原本热闹的御花园突然出现了无数的士兵、弓箭手，将莽一行人紧紧地围在了小小的一方土地之中。

一把将灵岚护在身后，莽冷冷地看向慕容燕，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寒光慑人，“有本事就来抢。”

宁斐手执一把剑，同样一手拉着灵鸢，与莽背对背，冷冷地看向慕容燕，眼里的神色满是鄙夷与轻蔑，他用明国语言同样对慕容燕说道，“我们王说了，你这狗贼有本事就来抢。”

见状，一起而来的风影也轻佻地挑了挑眉，从腰间抽出一条鞭子，摇着头轻笑着叹息道，“这皇家之事，啧啧……果然有趣，有趣！黑变成白，白成了黑，硬抢别人之妻还要冠冕堂皇的说那本来就是自己的，可笑可叹啊，哈哈哈哈……都来吧！今儿我风影倒要瞧瞧这明国精英铁卫们能不能挡住小爷！”

第36回：囚禁

被扭曲的一张突然冲到他身体里的脸吓得从床上猛然惊坐起来，灵岚一面粗粗喘着气，一面抬手一摸，发现竟是流了满额头的冷汗，甚至他的身体都虚软得几乎完全无法动弹，仿佛已经躺了好久好久，身体就僵硬了一半。

努力摇摇脑袋，灵岚想要想起刚刚梦到了什么，然而，适才梦里的场景却是怎么想也再想不起来。

动了动脚腕，却听到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低头一看灵岚看到脚腕上竟被绑了一根细长的锁链，锁链一头牢牢扣在他脚腕上，细细密密的竟是看不出丝毫破绽飞，仿佛这脚镣天生就长在他的脚上似的，而锁链另一头则绑在一根盘龙柱上。

微微蹙了蹙眉，灵岚晃了晃仍有些发昏的脑袋，努力想了想什么脑子里却还是一片空白，只有耳边偶尔闪现一个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唤他“我的好灵岚，我的好岚儿，我的好灵岚，我的好岚儿……”这呼唤一遍一遍，不停在他脑海里回旋，几欲将他逼疯。

“住嘴！别叫了别叫了！”灵岚突然觉得脑袋很痛，不由得紧紧蹙起了眉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大声吼了出来。

而这时一直守在门外的侍卫却突然愣了一下，他转头问另一个侍卫，带着几分疑惑，“你……刚刚可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声响？”

另一个侍卫凝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更是带着几分颤抖，“好像是皇后醒了……我……我去通知皇上。”

突然屋内又传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但是守在门外的侍卫却也不敢推门进去问询，只能带着忐忑的心情等待慕容燕过来。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灵岚刚抬起头就看到房门被打开了，突然而来的光明让他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睛，逆着光他只看到了一个身形英朗的轮廓，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句话整个人就被人死死抱进了怀里。

“岚儿，你终于醒了……”男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颈间，让灵岚非常不适地往后缩了缩，并下意识地伸手推开了这个让他觉得不舒服的男人。

仔仔细细打量了番眼前的男人，灵岚紧紧蹙了蹙眉，他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却又好似很陌生，最后他只能烦躁地拧着眉问，“你是谁？这是哪儿？为什么把我锁在这儿？”

眼前的男人好似听到了什么不能让人置信的话语，他看着灵岚的眼睛瞬间盈满了浓浓的悲伤与难过，“岚儿，你在胡说什么？为何询问我是谁？”

心里实在是烦躁，灵岚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心里就是想发火、就是恼火得几乎心都要烧起来，他记得……记得……头又开始疼，但是灵岚确信他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啊！”双手抱住自己的头，灵岚痛苦地摆摆头，眉宇紧紧地纠结在了一起，他整个人往床后面缩了缩，尖声道，“滚，我不认识你，给我滚开。”

慕容燕见灵岚从他怀里奋力地逃开了，他眼中原本温柔的神色又是一暗，有一丝阴沉很快地闪过，不过也只是一瞬的事情他便又隐藏住了那种阴冷。他缓缓地爬上床，用着几位温柔的声音轻轻地唤，“我的好灵岚，我的好岚儿，乖乖的，不疼不疼……岚儿，不想就不疼了，乖乖的，不要想了，等我来接你……”

奇迹般的，伴随着慕容燕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一遍一遍的重复着这几句话，灵岚竟真的慢慢感觉不到那种脑袋胀痛胀痛几乎要裂开的感觉了。他有些迷惑地抬起头，却看到男人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安静地瞪着一双眼睛看着温柔而带着几分心疼模样的男人，灵岚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头，只是他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头，所以最后他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睑、垂下了头。

看着灵岚安静乖巧的模样，慕容燕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他抬手试探着轻轻去触碰灵岚的肩膀，感觉到灵岚有些微缩瑟，他张开五指温柔地抚了抚灵岚的肩膀，直到灵岚放松了些，他才慢慢的整个手臂环住了灵岚，一直到将僵硬着身体的灵岚整个抱进了怀里。

“乖……不疼了，燕哥哥帮岚儿把所有的痛都赶走，岚儿就不痛了。”慕容燕一面低柔地说着缱绻的情话，一面抬手抚着灵岚长长的乌发和后背，安抚灵岚不安的情绪，嘴角的笑意却愈加浓厚了。这样的灵岚让他很满意，他喜欢灵岚乖乖巧巧的蜷在他怀里的感觉，这样的灵岚就像只受惊的小猫，可以完完整整地抱在怀里轻哄。

一时间整个宫殿变得异常沉静，只有慕容燕极低极低的温柔嗓音在不停回旋，剩下的就只有灵岚那几不可察的浅浅呼吸声了。

不知过了多久，灵岚突然用一双手紧紧抓住了慕容燕的衣襟，然后他抬起头，安静而执着地看着慕容燕柔和而带笑的眉眼，过了一会儿，他才低低的轻轻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似的问道，“燕哥哥？灵岚？岚儿？”

“恩……”再度将灵岚扣进怀里，慕容燕心里觉得很满足，他用唇贴了贴灵岚柔顺的发顶，半眯着的凤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喜悦与惬意，声音也是愈加柔和，“我是你的慕容燕，你的夫君，你的天、你的地，你的皇帝。而你，则是我的灵岚，我独一无二的皇后。”

这句话让灵岚脑袋又痛了一下，好似有什么在撞击他破碎的记忆，就好像曾经有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那人似乎也说过“你是我独一无二的……”

是什么呢？灵岚脑海里闪现出一串如银铃般的笑声，然而眼前却仍旧是模糊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蒙蒙胧胧间他好似看到在下雨，很大很大的雨，大得天地间都被透明的水汽弥漫了，让他的视线完全被抹掉，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隐隐觉得雨中也许站了两个人，他们举着一把伞在雨中悠闲的漫步，那背影渐行渐远，渐行渐远……

“岚儿，岚儿？”思绪被慕容燕这一声呼唤再次打断，灵岚抬起头看向慕容燕，神情却依旧有些呆滞，而灵岚这种模样让慕容燕脸色又瞬间阴了一下，不过他掩藏得很好，立刻他就微笑着凑过去亲了亲灵岚的眼睛，带着几分宠溺地笑叹着，“我的好岚儿还是喜欢发呆。”

不喜欢慕容燕总用亲来亲去的，灵岚顺从自己心意地伸手推开慕容燕，转而躺回床上，翻个身背对着慕容燕闭着眼睛淡淡道，“我很累，想一个人静静。”

闻言，慕容燕并没有多加为难，他拉起丝被帮灵岚盖上，然后凑过去亲了亲灵岚的侧脸，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好，岚儿再躺躺，我命人为你煮些吃的，昏睡了这么些日子，该补补了。”

没理会慕容燕的话语，灵岚径自沉默以对，只在听到门开又关上了他这才重新睁开了眼睛，翻了个身仰躺着静静看着装饰精致的床。不知为何，那些张牙舞爪的盘龙此时在灵岚眼里却像是扭曲了的模样，各个面目狰狞，吓人极了，让他心里也愈发不舒服，是再也躺不住了。

翻身坐起来，灵岚看着脚腕上的镣铐就觉得不舒服，刚刚慕容燕说了那么多还是没回答他为何锁着他，也没说这是哪儿。没由来的，灵岚再次蹙了蹙眉，他莫名觉得他不应该太相信慕容燕说的话，但是慕容燕确实也能让他安静下来，同时慕容燕身上确实也有让他觉得熟悉的气息……

哎……揉了揉太阳穴，灵岚实在懒得去想了，因为一想起这些跟记忆有关的东西他就觉得头疼，疼得几乎会裂开的那种感觉，但是同时，灵岚却又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很快就会找回来那些破碎的画面与记忆，虽然不知为何他会如此笃定。

慕容燕走出明帝宫后，他眉宇间的温柔霎时被浓得化不开的阴沉所取代，他捂住肩膀脸色似是在一瞬间就苍白了许多，而很快地，他捂住肩膀的地方就隐隐被血红色浸染了。

“皇上，伤口可是又裂开了？臣下说等御医为您处理完伤口再来看岚主子，您偏不听，伤势若是再恶化下去……”李风闻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想要帮慕容燕查看伤势，却被慕容燕反手挡开了，也顺便让李风闻没说完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慕容燕继续捂住肩膀上的伤口，眉宇间却透出淡淡的冷淡，他吩咐李风闻道，“给你岚主子准备些清粥，我的伤势并无大碍。吩咐找蛮王一行人的暗卫们都给朕再仔细些，虽然那次让他们好命地跑了，但现在灵岚醒了，为了以绝后患，这次朕定要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