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腾的雾气将灵岚的脸似有若无地半掩在了一片模糊之中，只能隐隐看到他的眼睛是轻轻阖上的，而他眉宇间透出一分超然的淡漠，仿佛已然灵魂出窍，剩下的只是不动的躯壳。

其实灵岚是在召唤小貂，他相信慕容燕不会伤害小雪和小貂，而等他和小貂说上话，也证实了他的想法是正确的。

“主人，终于又能和你说话了。嘤嘤嘤，燕主人，不对，是慕容燕好可怕，他把我和小雪关在笼子里头，虽然水和食物不缺，但是这里黑黑的好可怕。我和哥哥找了好久连出口都不知道在哪儿，要不然我和哥哥早就跑出去找主人了。”小貂的声音还很精神，这让灵岚瞬间放松了心情。

“我很快会去找你们，不用害怕。小貂，你知道慕容燕把圣灵石放哪儿了吗？我能感应到它离我很近，但是具体的地方我不是很确定，而且感觉有些奇怪。”灵岚安抚了下小貂的情绪，立刻询问圣灵石的下落，毕竟有了圣灵石事情就好办了。

“恩，这个嘛……其实……其实圣灵石被我一口吞了……”

“什么？”

“哎，主人你别急啊，当时情况紧急，主人用圣灵石将那个雄性一行人送走了，我看慕容燕当时那副样子是想毁了圣灵石，我一着急就跳起来把圣灵石吞进了肚子里……”小貂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小，只是渐渐地也带上了些委屈，他也不想的嘛……

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灵岚无奈地问道，“那圣灵石你有可能吐出来吗？没有它我们该如何离开？”

“呃……主人，其实它已经和我合为一体了……”小貂此话一出，灵岚也沉默了半晌，他无奈地抚抚额，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主人，你生气了吗？”见灵岚好一会儿都不说话了，小貂有些忐忑的小心翼翼询问道。

“没有，我只是在想既然你吞了圣灵石还融化了它，应该你也会接受圣灵石的力量才是，毕竟圣灵石的力量不会消失，更何况当时圣灵石还融了我的血。”灵岚微微蹙着眉，说出了他的想法。

不过没容灵岚再多说什么，慕容燕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岚儿，可沐浴好了？和为夫一起去御花园走走如何？”

“恩，岚儿马上就过来。”灵岚迅速地从水里站起来，走到池边极快地开始穿衣服，他不想被慕容燕再看到他的身体，却没想到慕容燕还是推门进来了。

“岚儿的肤色染上了些绯红更好看了呢……”慕容燕轻轻地抚了一下灵岚纤细的腰肢，语气带着几分轻佻地调戏道。

心里闪过一丝浓浓的不耐，灵岚面上却是一副害羞的表情微微垂下了眼睑，他伸手将衣襟拉了起来，红着脸小小声呢哝了句，“夫君真坏，笑话岚儿。”

“呵呵……岚儿害羞了。”慕容燕拢了拢灵岚打湿了的长发，运起内力帮灵岚将头发烘干了，这才凑过去亲了下灵岚的侧脸，眉眼之间透出了一种发自心底的愉悦与幸福，“真好。”

“什么？”灵岚状似羞涩地躲了躲慕容燕的亲吻，垂着长睫毛反问了句。

“为夫觉得现在这样真好。”慕容燕亲昵地用下巴蹭了蹭灵岚的发顶，然后弯腰抱起灵岚，微眯起凤眸发自真心地轻轻叹息出了声。

“是吗？”灵岚低着头，所以慕容燕根本没看到灵岚嘴角泄露的那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

灵岚心底渐渐涌上了一丝悲哀，不知是为谁的，或许是因为他也学会了利用别人的感情来盘算心机，也许仅仅只是在悲哀慕容燕那可笑的“幸福”，毕竟如果几年前慕容燕就有这样的觉悟，他们俩又怎会走到见这样一步。但这种悲哀只是一瞬就过去了，灵岚此时心底担心的只有莽他们一行人的安危，所以，离开这里，远远地避开慕容燕这才是他真正也是唯一想要的。

将灵岚放到床榻上，慕容燕从怀里取出那根看起来有些旧的相思红绳，然后轻轻地绑到了灵岚脚腕上，晃了晃脚腕，铃铛叮铃铃地响了响，灵岚却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这样和慕容燕演戏真是挺累。

低头带着一丝虔诚地吻了吻灵岚的脚背，慕容燕抬起头看向灵岚，眼睛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这样的慕容燕让灵岚心底闪过一丝不忍，但是他转而想起慕容燕那般对他，还伤害了莽，他的心肠又硬了起来。

静静地回视慕容燕真挚的眼神，灵岚伸出双手捧住慕容燕的脸，什么都没说，心底却轻轻叹息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你明白吗？

灵岚的眼神太过清澈，却不知为何让慕容燕心底猛然一痛，心头一酸，那种隐隐要失去什么的感觉让他心里瞬间空落落的，闷得发疼，于是他忍不住用双手紧紧回握住灵岚的双手，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微微张了张嘴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其实刚刚的那一刻，慕容燕是想要说一声“抱歉”。灵岚的眼睛仿佛倒映出了一切他的罪孽与过错，就好像灵岚早就看穿了一切，而他是活在虚假的幸福里一般。但是，慕容燕终究还是慕容燕，他不会后悔所做下的一切，他才不怕什么阿鼻地狱，他想要的不管是天下、权势还是灵岚，他都会不择手段的去夺取，从不会后悔或是退缩。

在灵岚和慕容燕出门后，两人都不知道小貂和小雪一起出现在了灵岚寝宫的地毯上，两只白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互相大眼瞪着小眼儿，最后撒欢一般地抱成了一团。

“主人主人主人！我想了想你的话，然后试着启用圣灵石的瞬移力量，竟然成功啦！我还带着小雪一起逃出来啦！！！”灵岚脑海里突然蹦出了小貂极为兴奋的声音，倒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好，一会儿我们就一起走，免得夜长梦多。”灵岚渐渐顿住了脚步，轻轻地对小貂吩咐道。

“为什么不现在就让我带主人走呢？我可以直接带主人走的，我刚刚和小雪一起试了的。”听到灵岚的话，小貂不由有些疑惑。

“因为我有些话想在走之前和慕容燕说清楚。”说完这句，灵岚便没再多说什么，单方面掐断了和小貂灵智的联系。

之后，小貂则很开心地拱了拱小雪的暖呼呼的身体，高兴地说，“哥哥，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啦！我们一起去找主人，然后一起回去，哥哥不要再跟着慕容燕那个坏蛋啦！”

然而，很出乎小貂的预料，小雪并没有同样很开心，反而滴溜溜的大眼睛里冒出了一丝丝难过与不舍，“小貂，哥哥不能和你走。”

“为什么？”小貂弓起身子，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虽然你们都说主人是坏人，但是他是小雪的主人，一辈子都是，小雪不能离开主人。以后……”小雪说着说着，就凑过去用小身子拱了拱小貂，轻轻继续道，“哥哥会想念小貂和岚主人的。”

“哥哥……”

与此同时，灵岚挣脱了慕容燕的手，弯下腰取下了脚腕上的红绳并起身交还给了慕容燕。他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声音亦是淡淡的，“慕容燕，这个东西我早就还给你了，我不能再收下。”

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灵岚在说什么、在做什么，直到手中那根相思红绳的触感变得真实起来，慕容燕才缓缓敛了笑意，静静地看着灵岚淡漠的表情，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极低极低地轻轻道，“你……骗我？岚儿，你竟然……骗我……”

“是，我是在骗你，从醒来那刻我就在骗你，我在利用你的感情，目的就是想要你给我解开寒冰锁链，目的就是要离开。”

灵岚斩钉截铁的回答似是对慕容燕产生了巨大的打击，他脸色猛然一白，手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红绳，手却不自禁地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不知是怒还是心痛，声音亦是再不复平静，“那……你为什么不骗下去？！”

“因为……我、要、离、开。”灵岚认真地看着慕容燕已经有些泛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呵呵……哈哈……你以为没了圣灵石你能离开？呵呵……哈哈……你竟然骗我，你竟然骗我？岚儿竟然在骗我，哈哈哈哈……竟然骗我！”慕容燕几欲疯狂地伸手用力攫住灵岚的脖子，一把将灵岚推在一刻古树干上，大笑声显得悲凉而又歇斯底里。

然而，相对于慕容燕的疯癫，灵岚眉眼间一直都很淡然，就算慕容燕此时几乎将他的脖子掐断，但是他一直都面不改色，冷淡地回视着慕容燕的发狂。

“慕容燕……你……好自为之。”当灵岚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透明，慕容燕只来得及看到灵岚嘴型张了张，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就再也不见了灵岚的身影。

“岚……岚儿？”慕容燕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自己的手和眼前已然空无一人的树干，像是怕惊醒了什么一般地轻轻唤道，然而消失的就是真的消失了，再怎么看也看不回来。

踉跄地退了一步，慕容燕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明明……明明……”

“啊！岚儿！！！”慕容燕突然重重地跪在了地上，疯狂而凄厉地叫了起来，他的拳头用力砸在了古老的树上，树木发出断裂的声音然后轰然倒塌了，再然后当他仰起头怒吼的时候，他那一头因为狂乱而散开的乌黑头发竟慢慢变成了如同古稀老人一般的满头银丝。

“呵呵……呵呵……哈哈……”慕容燕站起身，手中仍旧捏着那条红绳，白色的头发凌乱地散开着，他时高时低地笑着、踉跄地走着，眼神再不复清明，只有满满的嗜血是真实的，他整个人终究彻底入了魔。

“岚儿，你竟然骗我……”远远地，只有这一声“你竟然骗我”惊起了发出嘶哑难听声音的乌鸦。然而，乌鸦也只是叫了一声，声音就戛然而止了。抬眼看过去，慕容燕手中正捏着那只已经断了气的乌鸦，他仍开已经死去的乌鸦，脸上的表情冷得向来自地狱的修罗，声音更是冰冷得不似真人，“吵死了。”

第41回：出兵

来到蟠龙殿取下他的佩剑，慕容燕径自缓缓走上龙椅，然后端端正正地坐在龙椅上。他的嘴角含着一抹邪气的浅笑，那一头披散的白发不仅没有损坏他的俊美，甚至给他增添了一抹异样的邪魅气质。

“小雪，回来。”慕容燕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低沉而优雅，眉眼间的冷漠却像是冰封了一般再也化不开。

等小雪飞快地从之前和小貂依依惜别的地方赶回到慕容燕身边，慕容燕轻轻抬起左手让小雪跳到了他的手掌上，然后他将小雪放到了自己腿上。

右手握着佩剑，左手轻轻抚着小雪细细茸茸的白毛，静默了一小会儿，慕容燕眉眼间的邪气一瞬间似乎狷狂地肆意散开来了，他对着虚空的蟠龙大殿轻轻地开口吩咐，声音幽幽的，阴冷得好似来自最可怕的炼狱，“传朕旨意，蛮族欺人太甚，夺朕之后，朕要御驾亲征，踏平他那蛮荒之地。”

“呵……岚儿，我要这么做都是你逼的……我知道你贪玩儿想要四处走走，你跑吧跑吧……我会亲自去接你回来的。不过岚儿啊岚儿，你最好跑的远一些，远得让我找不到你最好，要不然……呵……毕竟你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了……屠尽天下，我也要将你抓回来牢牢地锁住。”慕容燕的声音非常非常温柔，却正因为这种温柔而显得莫名的阴沉而诡谲。

小雪窝在慕容燕的腿上有些害怕地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最终它只是乖乖地伏在慕容燕的腿上，伸出舌头舔了舔慕容燕的手指头，以示亲近。

“乖，小雪真调皮，岚主人回来后，也会把小貂带回来，小雪能见到弟弟也会很开心的吧？”慕容燕轻笑地用指头点了点小雪的小脑袋，倒也不嫌弃手指头被小雪的口水弄得黏糊糊的。

“主人，就不能放过岚主人吗？”小雪抬起头眨巴着一双乌黑滴溜溜的眼睛，带着疑惑地问，“我听宫女姐姐们说过，喜欢就是想要让对方幸福快乐，小雪觉得岚主人现在很开心，反而是被主人抓回来后变得不开心了，主人这么喜欢岚主人，难道不想他开心吗？”

手微微一僵，慕容燕单手揪起小雪，将小雪提到自己眼前，他微微勾起唇轻轻说，“不，小雪，岚儿的快乐幸福只有我能给他。小家伙不懂人类的感情，以后不要随便乱说话，要不然主人会很不开心的哦……”

瞪大了眼睛，小雪点点头将所有的疑惑埋进了心底，雪貂一生只认一个主，虽然小貂一直说主人是坏人，现在看来主人也确实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它也不会弃主人而去的，因为离开了岚主人的主人其实真的好可怜呢，别人不知道，但是能感应到主人心情的它知道，虽然主人脸上面无表情内心其实是真的很伤心呐……

见小雪很乖的听话样儿，慕容燕满意地眯了眯眼睛，将小雪放回自己腿上，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带着一丝妥协地微微闭上眼睛，又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轻轻吩咐了句，“派人仔细跟着他，别让些不干不净的人冒犯了他，也……别打扰他，他想去那儿就让他去哪儿，别跟得太紧，也别给朕跟丢了。”

慕容燕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让人听不到，那种轻带着一种让人摸不清楚的酸楚与自嘲。说完这句话，慕容燕就半睁开眼睛，莫名地极低极低地笑了，同时，他抚摸着小雪的手也变得更加温柔了起来。

小雪仰起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慕容燕，伸出舌头继续亲密地舔了舔慕容燕的手掌心，用自己暖暖的小身子温暖慕容燕的手掌，它就知道主人是舍不得岚主人受到一点而委屈的，所以其实主人真的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坏，主人只是舍不下岚主人而已。

灵岚出现在明都的闹市之中，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小貂则一直很乖地窝在他后颈处，旁人也瞧不出不对劲。不过，未免自己的脸太招人眼线，灵岚决定把自己易容成一名普通的麻脸少年。

只是，在要买东西的时候灵岚这才猛然想起来身上没带银子，最后没办法他只能将戴在手腕上的玉镯子给当了，这才买了些易容用的工具，掩掩藏藏地换上刚买的麻布衣衫，将自己扮成了个麻脸的清秀少年。

并不想在明都多呆哪怕一刻钟，灵岚到马市寻了个看起来就老老实实的赶车人，雇了他的马车，踏上了独自回蛮族的路。

其实，在这天晚上灵岚与马夫在一家小镇上歇息的时候，那马夫就已然去见了阎王，被人抹了脖子。不过灵岚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事情，因为第二天上路的时候，那名马夫还是沉沉默默的佝偻着背坐在马车上赶车，一切并没有任何不对劲。但究竟有没有不对劲，看看马夫那双不属于普通百姓的锐利的眸子便知道了。

距离灵鸢和风影去南疆苗地已经近两个月的时间，宁斐的眉头也是越皱越紧，本来按照灵鸢的方子每日给莽用药压制着莽体内的蛊，一直都很有效。虽然莽并没有好转，却也没有出别的差错，但是最近这几天，宁斐发现莽的脉象愈加混乱起来，似是那只蛊虫已经要冲破灵岚鲜血的包围而即将在莽身体里苏醒复活过来、开始疯狂地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