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撞上，灵岚就察觉到了身后的男人浑身绷得紧紧的，煞气也似是一瞬间开始在朦胧的雨里缓缓流转开来。

灵岚心底不由轻轻叹息了一声，觉得在这种时间、这种机遇下和莽一起遇上慕容燕，果然是一件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再怎么无可奈何，眼前的这种情况还是需要他亲自去解决的。所以，他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莽，微笑着主动地伸手握住了莽宽厚的大手，直到他的一整只手都被莽厚实的大手紧紧包围住。

抬头对莽安抚地弯弯眼笑了笑，灵岚转头温和地对慕容燕笑道，是对不熟悉之人的那种礼貌语气，“我已经成亲了，他就是我的伴侣，现任蛮族的王，你叫他莽就可以了。”

慕容燕一双狭长的凤眼猛然瞪大了一下，紧接着却又缓缓地、缓缓地半眯了眯，然后他的眼神落在灵岚和莽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上，眼眸深处迅速闪过了一抹阴冷，不过他面上却换上了一副一如既往的轻佻中带着几分邪气的笑容。

“岚儿，虽然这么久没见，一见面你就给我讲笑话，我本该好好附和你，可是这个笑话……呵……”说到这里，慕容燕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了，语气中渐渐带上了一丝威胁与警告，“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说着，慕容燕迅速伸出手去就要分开灵岚和莽握在一起的手，而莽自然是绝对不会让慕容燕碰到灵岚一丝一毫的，他扔开手中的纸伞，然后极快地将灵岚拉到他的身后牢牢护起来，另一只手则直接握住了慕容燕的手腕，挡去了慕容燕的突击。

莽握着慕容燕的手腕，用力之大几乎恨不能将慕容燕的手腕捏碎。刚刚他虽然听不懂这个男人在和灵岚在说什么，但是他却听明白了灵岚叫出来的“慕容燕”三个字，毕竟在灵岚对他讲慕容燕的事情的时候，这个名字就已经出现了无数次。

故事里的慕容燕与眼前的慕容燕重叠了，然后莽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有了一种领地被侵犯的不悦，灵岚的从前对他来说确实是不需要去在意的故事，因为那没有意义，但是现下灵岚已经是他唯一的新娘，那么，灵岚与他而言就是任何人都不能触及的私人领域。凡是进犯者，杀无赦。

莽冷冷地用兽瞳般凶狠的眼亦是死死盯着慕容燕的眼睛，甚至仗着他比慕容燕高一些的优势，不自觉地带上一种俯瞰的轻视，语气仍然平板无波，内容却让慕容燕瞬间怒得眼睛都泛起了疯狂的神色，“岚、是、我、的、新、娘。”

“呵，岚儿的名字也是你叫得的？给我让开，你也配挡在岚儿前面？！”慕容燕怒极反笑，语气也带上了明显的怒气，他手腕一翻灵活地让他的手腕脱离了莽的桎梏，身形鬼魅地一转就绕过莽要去抓灵岚。

莽虽然不懂轻功，但是他常年在生与死的边缘征战，野兽般的敏锐度与直觉让他的速度丝毫不输慕容燕，于是他微微闭上眼睛用所有的感官去感受慕容燕的动作，然后他在慕容燕的手即将碰上灵岚的那一刻再一次准确无误地握住了慕容燕的手腕。

“岚、是、我、的、新、娘。”莽睁开眼睛，继续用着蹩脚的明国语言不甚熟练却清晰而坚定的一字一句缓缓吐出这几个字，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难听而粗糙，但此时却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隐隐威胁与隐而不发的深沉怒气。

听到这句话，灵岚不由不合气氛地垂着眼睛突然笑了一下，因为他不得不想到这句是他教莽说的唯一一句明国话，教的那会儿本来只是好玩儿，却没想到莽竟然在这种时候说了出来。

倒也不笨嘛……灵岚唇角的笑愈发止不住，虽然垂着头，但是他却似乎已然能够想象到以慕容燕的骄傲可能会被气得内伤都说不定。

果不其然，莽话音刚落，慕容燕一双凤眼里就几乎燃起了熊熊怒火。这一次，他用力甩开莽的手，双眼用力而执着地看向灵岚，语气已然不如之前从容淡定，甚至有了急切与焦躁，“岚儿，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我知道的，这个人一定是你的护卫，你想用他来气我，对不对？以前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你回到我身边，我们重新开始！”

听到这里，灵岚心里又叹息了起来，他抬手轻轻拨开挡在面前不动如山的莽，抬眸温和而认真地看着已然有些失了风度的慕容燕，看到慕容燕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脸此时被雨水打湿了，衣衫也在刚刚的纠缠中有了些凌乱，丝毫没有了慕容燕该有的君子尔雅的风范。

“不，慕容燕，我并没有和你开玩笑，你知道的，我不像你，我……从不骗人，别人我尚且不会骗，更何况是你呢？”灵岚的声音很低很温柔，却像一把尖刀狠狠地直接插进了慕容燕的心底，瞬间汩汩流出了鲜红的血，撕心裂肺的痛让慕容燕嘴巴张了张却最终轻轻闭上了，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慕容燕看见灵岚的眼睫毛上沾了雨滴，他静静地看着、静静地看着，想起曾经他最喜欢用力揽过灵岚的腰，然后在灵岚讶异的眼神下低头用唇含住灵岚那对黑黑睫毛上的晶莹水珠，那种触感很软很柔，好似轻轻一碰便会碎掉……

“岚儿……”慕容燕的气势似乎是一瞬之间就全部颓靡下来，他知道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他的错，灵岚是该恨他的，但那时的他却也别无选择……通过灵岚的这一袭简单的话，他也听出了灵岚对他的恨对他的怨，要不然以灵岚的性格，绝对不会说出“我不像你，我从不骗人”这样的话语。

“恩？”听到慕容燕唤他，灵岚很认真地轻声应了一声，然后他伸手握住莽偷偷抬起来抓住他后腰的手，脸上仍是一片淡然的平静，“还有何事？雨已经下得这么大了，再淋下去可能会受风寒，你现在是一国之君，你的身体不是属于你自己的，而是属于天下黎明百姓的，这是你宁愿放弃我也要去追求的东西，你要好好守着它，我会祝福你的。”

说到这里，灵岚又不由得笑了，他轻呼出一口气，心里很放松，是一种解决了一切的放松，“圣灵石回到我手上了，因为我救了风影，我猜风影应该是从你那儿偷的吧？这也算是物归原主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派人追杀风影了，就当我这个朋友请你帮的小忙。那么……保重了，明都三国会面再见。”

“岚儿！”眼看灵岚捡起伞，拉着莽就要走，慕容燕心里陡然一慌，走上前去想要扯住灵岚的袖子却再次被莽挡住了。

咬牙切齿地怒瞪向一脸面无表情的莽，慕容燕心底对于灵岚的决绝让他开始口不择言，“岚儿，你就宁愿选择这么个东西！？蛮族的王那又怎样？蛮族都是一群没开化的野蛮人，他怎么配得上你！”

回头抬手就扇了慕容燕狠狠一巴掌，灵岚脸上从来温和的笑意瞬间消失了，他冷冷地抬头看着慕容燕不敢置信的眼神，语气冷淡地回道，“够了，慕容燕！你不该是这种样子，我曾经喜欢过的慕容燕是优雅而潇洒的，不是像你现在这种满脸嫉恨、满嘴臭味的小人行径。再说了，呵……你凭什么来管我选择谁？你凭什么说莽不配不上我？难道你就配得上了吗？我告诉你，在你盗走圣灵石又留书出走再无音讯的时候，你就再没有了管我的事的丝毫资格！”

心猛然大恸，慕容燕脸色已然开始发白，他的身体甚至都因为灵岚话语里的刻薄与质问而微微颤抖了起来，然而，灵岚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继续冷冷道，“你知道我等了你整整两年时间吗？你知道每天一个人守在圣月池前在希望与失望之间不断徘徊的痛苦吗？你又明白我父亲死的时候我内心的愧疚吗？！慕容燕，你要还是个男人，你就大大方方的放手，那样我还认为你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还是我曾经深深爱过想过恨过怨过的，慕容燕！！！”

“岚……噗……”被灵岚后面的话激得一口鲜血从喉咙里泛了起来，慕容燕心中难耐的痛让他忍不住地单膝跪在了上。

一手紧紧握着心口处，慕容燕抬头看着一脸冷然俯瞰着他的灵岚，眼中却已经有了泪，只是雨水太大，他也分不清脸上的是他灼热的泪还是冰冷的雨了。

“你……好自为之吧……”灵岚懒得再与慕容燕多说什么，他本来是想要与慕容燕好聚好散的，但是慕容燕这样的表现让他失望之极，让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为何当时会爱上慕容燕，他不想破坏掉心中对于初恋的唯美记忆，不想让如此丑陋不堪的慕容燕毁去他心中的慕容燕，所以他毅然拉着莽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大雨噼噼啪啪的用力冲刷在脸上，慕容燕跪在地上看着灵岚和那个男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朦胧的大雨里，心中的痛似是完全感觉不到了，但是很清晰的是，他的心底有那么一块儿……彻底空了。

“啊啊啊啊……”当灵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雨帘里，慕容燕心中的痛却渐渐清晰了起来，他张开双臂，仰天怒吼，但是吼着吼着，他却满脸苦涩悲戚地苦笑了起来，“呵呵……哈哈……呵呵……哈哈哈哈哈……慕容燕，你也有今天，你咎由自取啊咎由自取……但……我不会放弃的……不会的……”

李风闻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跪在雨里的慕容燕，慕容燕正在大笑狂笑，笑得仿若疯癫，笑得让人莫名心寒。

第29回：刺青

“皇上。”李风闻连忙跑过去扶起已经全身湿透的慕容燕，慕容燕却反手推开了李风闻，他此时就像一只困而犹斗的野兽，在有人来之后，将所有的悲怆与哀伤迅速隐藏住，只剩下自我保护的冷漠，他是不会让任何人发现他此时内心的伤痛的。

冷冷扫了一眼李风闻，慕容燕厉声喝道，“滚。”

李风闻自然不能真的不管慕容燕，但他也没有再上前扶起慕容燕，而是选择手里举着伞给慕容燕遮蔽住滂沱的大雨，再也一语不发，任慕容燕自己冷静下来。

在地上不知瘫坐了有多久，慕容燕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刚站起来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恍惚，眼前仿佛还有一个若有似无的身影在晃荡，不过转而他猛然看到那个身影身边还站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并不是他，他意识又立刻清醒了。

“朕想一个人静静，不要跟过来。还有，让暗卫们都撤了，追捕风影的事儿全部停了，放在易家的凤尾草也都送还给各大药铺去。”慕容燕此时面上已经恢复了一片平静，他的眸中沉淀着明显的冷漠，而声音却有些嘶哑，没有了往日那般的从容优雅。

不过虽然慕容燕下了这样不准跟的命令，李风闻还是亦步亦趋地默默跟在慕容燕身后为慕容燕举着伞，而这次慕容燕彻底烦了，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回头用力打掉了李风闻手中的伞，厉声喝道，“朕说朕想要一个人静一静！滚！！！”

这次，李风闻顺从地往后退了退，福了福身子没再跟上去，而慕容燕则一个人踩着轻飘飘的步子往着不知名的方向缓缓地走远了，慢慢地消失在了天与地的厚重雨帘里。

等慕容燕走远了，李风闻打了个响指安排人暗暗跟上去，而他则回到马车上去把正窝在舒服的毛毯里蜷缩着睡觉的雪貂提溜了出来，使劲摇晃摇晃，等雪貂醒来之后，李风闻说了句“去找你主人”就将它扔进了雨里……

小雪被扔在雨水里顿时表示十分无辜，它瞪着一双圆溜溜黑黑的大眼睛看着李风闻不管它的死活驾着马车就走了，最后它只能很委屈地循着慕容燕的气息，用着风过掠影一般的速度在雨里穿梭着去追慕容燕了。

不过追到一半小雪遇上了同样在雨里奔跑着寻找主人的……小貂，当两兄弟在路上撞成一团儿之后，两只小雪貂顿时撒欢地抱成了一团儿，只不过没一会儿两只雪貂原本的白毛全就被污泥染成了黑黑的污迹，就差在黑水里滚来滚去了……

其实此时小雪和小貂已经离灵岚不远了，所以它们久别重逢的兴奋通过心语传到了灵岚的脑海里，引导着灵岚和莽向它们两个走了过来。

不过等灵岚见到两个同样黑不溜秋的雪貂时，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实在是两只同样大小的雪貂顶着一身白黑相间又被雨水打湿纠结成一团一团的毛，再加上两只雪貂都龇牙咧嘴地对着对方表示亲昵，这模样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小雪见到灵岚亦是眼睛一亮，正准备整个身子扑进灵岚怀里，灵岚却连忙灵活地闪开了，还边躲边笑，“哈哈，小雪你也不看看你都快脏成这般模样了还往我身上扑！”

被灵岚嫌弃了，小雪表示很难过，他凑过去拱了拱小貂柔软的身子，叽叽喳喳地和小貂交流道，“弟弟，岚主人变坏了耶！以前他都不会嫌弃小雪……”

小貂一见哥哥委屈了，它立刻也凑过去回蹭蹭小雪的小身子，安慰安慰，“哥哥不要伤心，小貂不嫌弃你，要脏一起脏，哈哈！对了，燕主人呢？你不是跟着燕主人的吗？”

“啊！对啊，主人，主人，我竟然把主人跟丢了！”小雪顿时瞪大了一双眼睛，开始在原地打起转儿，企图嗅嗅慕容燕的气息，但是这雨是越下越大，竟将慕容燕的气息冲得越来越淡，到现在连它都闻不到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小雪瞪着一双无辜的黑溜溜的眼睛，急得小身子都一上一下地在原地蹦了起来。

“好了，小雪不要急，先跟我回家，改天我再通知你主人来领你回去。”灵岚用心语对急得上蹿下跳的小雪轻轻说道，然后他对小貂说，“还不带路？还准备淋多久的雨？我看你这一身回去，鸢鸢不洗掉你一身皮。”

“唔……主人是坏人……”一听灵岚这话，小貂全身的毛都差点全部竖了起来，不过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最后它毅然甩过头，和小雪一起继续在泥泞的地上奔跑起来，当然它们一直保持着灵岚和莽能够跟上的速度。

灵岚在后面看着两只雪貂你抓我一下、我逗你一下地一边跑一边玩儿，忍不住地时不时笑出声，对于遇到慕容燕的不愉快也慢慢地完全消散了。

果然不出灵岚所料，等灵鸢见到两团黑不溜秋的小东西等着同样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他气得几乎跳了起来。然后灵鸢一手拎着一只去给两只雪貂进行“回炉重造”的清洁工作……

宁斐找的这件宅子位于城市的中心地带，地段非常好，同时环境也还算清幽，特别是宅子修建得很漂亮，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倒是样样不缺，很有些茗水河畔的风韵，精致中透着淡雅，幽静中又带着些热闹。

之前淋了一身的雨，早就是一身狼狈，灵岚拉着莽去宅子里原主人特意修建的一个很大的浴池去沐浴，准备多泡泡热水，免得染了风寒。

泡在水池子里，灵岚觉得很久都没有这般惬意舒适的沐浴过了，再加上解决了慕容燕的事情，他不由得放松了整个身心。之前，在蛮族的时候，水比较紧缺些，虽然蛮族人都从来对他很大方，但他作为一方之后必须得以身作则，让大家珍惜水爱护水，所以他自然不好意思每天都泡澡沐浴，所以像这样泡在宽宽大大的浴池里，灵岚只觉得快活好似神仙般。

转头看看安静呆在另一边的莽，灵岚突然间觉得这样面无表情的男人其实挺有味道的，脸型轮廓很深，眼窝很深，浓眉挺鼻，极富男人味儿，就连以前觉得太健硕的身体此时看来也成了优点。

恩……如果多一点什么的话，会不会更好呢？灵岚盯着男人露在水面以上的胸膛，心里闪出了一个新奇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