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将春天的请柬递交给三月,于是每一个春季都以连绵不断的阴雨天为开场白,年年如此,闷坏人的情绪,也把寒冬之后无精打采的花木万象宠得萌芽吐绿重获新生。四月末初夏的阳光终于肯大方露脸,转而替忧郁的三月递交了一份满分的晴天。
阳光把暖色调的老办公楼染得一片温厚,深浅灰色的搭配历经近百年风雨略有褪色但大气依旧,以老者的姿态端坐于此,凝望着一代代的学子从这里毕业、走出校门,这一届的学生也不例外。
毕业照,跟誓师大会、毕业典礼一样,也是高三考生记忆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仪式。
按照Z中传统,毕业照是在学校正门内,主办公楼前方的台阶上完成的。至于为什么选择这栋老旧建筑而非那些光鲜得闪瞎狗眼的新校舍,毫无疑问是人民群众的力量。以Z中近年大肆拆建翻新、奢侈浪费经费的力度来看,那群决策层的低智为了评重点校不知道能把Z中闹腾成什么样,建于民国二十二年的老办公楼必定难逃厄运。在新老校友师生的全体抗议下才逃过一劫,从此继续充当毕业照的背景,承载多少Z中学生青春韶华的回忆。
大抵是为了等学生到齐后再露面才能接受多多益善的欢迎,校领导还没到位,其余师生都已到场。且不论这三年过得满意与否,毕竟是念了三年书的母校,不少学生都拿出相机或手机先行拍照留念。
才在树荫下站了没多久,罗立翔就被前桌女生抓过去合影,他倒是不讨厌大头照什么的,就是感觉这种亲密方式很是女孩子气。拍完又是几个人一起摆各种v手势、嘟嘴、扮鬼脸……
“这张怎么样?”几个人挤在一块浏览刚刚拍的照片,叽叽喳喳地议论。
“还不错诶,看下张~”
“好傻!快删掉……”刚才他有露出这么傻的模样对着镜头发呆吗?!
“不会啦很帅的!”
“是可爱才对!”
身为男生被称可爱一点都不会高兴啦喂!
“看这张……立翔你太抢镜了……”
“流克!过来过来!合照一张嘛!”其中一个女生看到旁边的流克,立即招手叫他。罗立翔立马扭头要闪人,谁知那女生的相机镜头已将他们囊括其中,他只好停下脚步留在原地,很快流克就被推到他身边。是他看错了吗,为什么觉得那些女生都很……亢奋的样子?避开女生们的注视,转头又看到流克盯着自己,他不快地把脸转到另一边——
“喀嚓”响亮的快门音定住这一刻,大家一哄而上察看相机屏幕。
被挤在六七个女生中央的流克脸带笑意略低头垂眼看他,他则是别扭地望着别处——
“天哪温柔攻傲娇受~!”
“血槽清空了!救命!”
“快点po到班级主页置顶!!”
什么攻、什么受啊……罗立翔郁闷地闪出女生堆往外走,后面传来流克唤他,“翔呆。”
“别理我,我头很痛!”他抬手晃了晃表示听到,身后还是那些女生嗡嗡嗡的讨论“好萌~”“推倒”“cosplay”“兄弟梗超有爱”
……你们他妈的是以为老子听不懂啊?!
“好,看这边!后排男生保持不动……第二排最左边的同学往中间一点,那位老师请稍微侧身喔……很好,你过来一点……”
摄影师忙着给前排众人调整位子,最后排寥寥数个男生乐得清闲,尽讲些没营养的话题,什么“泷泽萝拉的BT种子”“dota弃太久都手生了”要不就是讨论这次省质检考的成绩。边上那男生跟罗立翔聊得蛮来,完全把另一侧的流克晾着风干。
“碟里面攒了40多G的Galgame了TwT”
“我也是,加上电影80多。”
“只能等考完再补,听说沙耶之歌要出续作诶。”
“妹子排长队了……”
“O-kay!”随着摄影师一声高喝,众人停下闲聊,知是要拍照便纷纷准备pose,那男生也自然地想搭罗立翔的肩,手却突然悬停在半空。
“怎么——?”
男生僵直的五官毫无动作,罗立翔一看流克,原本就过分锐利的脸配上此刻挑衅地斜挑起的眉和抿出凶狠冷笑的薄唇,一脸“你丫碰他试试”的表情,俨然有寒气冻结住周边氛围。男生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似在说“爷,您请”般傻笑着垂下手,“啪”地面对前方立正站直,眼珠子都不敢再转一下。
“……哼。”
罗立翔极为不爽地看向摄影师那边,这家伙是发什么神经……感受到沿着肩线传来的一道温暖,暖意的终点是熟悉的手覆盖在肩头,不知为何他没有挣脱。
摄影师开始倒数。
“三、二、一——”
“茄——子——”
毕业季的笑脸,烙进了回不去的年少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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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照真的是很珍贵的回忆哟……话说罗立翔作为“宅”,多少也会了解一墙之隔(什么墙?)的“腐”嘛~
顺便说下沙耶之歌没有要出续作啦我胡扯的,倒是咎狗之血要是有续作就好了……到现在我还没去玩N社的dmmd……我个日语废TwT
第十三诊:初夏(2)
一声快门响起,毕业季的笑脸,烙进了回不去的年少光阴。
“Perfect!”重复几张之后摄影师打个响指表明工作完成,众人各自散开,三五成群往教学区或生活区走。罗立翔快步跨下台阶前往教室,才走了几步就被叫住,回头发现是班主任,“冉老师。”
“立翔这次省质检感觉如何?”冉从嘉笑问道。
“还可以吧……”罗立翔回应得含糊不清,不是他想回避,实在是考试状态糟糕,幸而人品爆发才没跌出年段前百。
“基本是ok,不过我看数学是不是该加把劲了?”只有他教的这一科考不好,冉从嘉显然挺在意,毕竟在全校教师里他的教学质量一直是数一数二的。
“嗯……解析几何的部分有点困难。”罗立翔自觉愧对年轻又努力的班主任,老老实实说出困惑之处。
冉从嘉还是不恼人的笑,“有问题尽管来问,我下课都在办公室的。做题目还是要多想想……对了我记得你哥的几何蛮好的?”
“哈?对……”
“也可以问他,你们不是住一起吗?相互探讨也多少会有进步的。”
“哦……”罗立翔无奈答应。
“嗯。”流克郑重其事地在旁边点头。
——这家伙怎么神出鬼没的!罗立翔缓了口气,忍住吐槽,最后还是乖乖听冉从嘉吩咐“最后这段时间坚持下去,你基础不错英语又强项,把数学提上去的话上重点没问题啊”。
叮嘱完罗立翔,冉从嘉又对边上的流克道,“跟你说过几次了……哦,今天没戴耳钉了?不错。”
听闻此言罗立翔才注意看流克的左耳,果然干干净净连抗敏耳扣都没穿上,仔细一瞧似乎还有点淤青的……牙印?罗立翔胃部一紧,这好像是他的杰作……记不太清了。
“因为要拍毕业照。”流克倒是难得一副乖乖牌的样子。
“就算不拍毕业照,平常也不可以戴首饰啊……”冉从嘉重复了说过好几遍的校规,不过估计是流克屡教屡犯的顽劣劲让他一筹莫展直到失去耐心,今天没戴已经很好了,他索性略过这事去说流克的成绩。
“比预想低一点,是状态不好?还是碰到瓶颈?”
“啊,对。”流克置身事外般。
“专业分那么高,文化考试也不能落下啊。你那英语,平时还是多问下你弟,你们两个互补多好。怕哪方面?”
“……听力。”
“晚自修听力练习都没来吧你?”差点要说出“活该”碍于为人师表又吞回去,“都最后几天了,你们年轻人要舒解压力可以,但是也不要放掉学业嘛……”冉从嘉用老年人的口吻说得忧心忡忡,忘了他自己也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流克答应着,另两人都看得出他是敷衍了事,于是也不多说,“快回去吧。这个拿给肖桐,叫她拿去年段室。”
肖桐接过罗立翔手里的一沓学籍卡“你们要回去了吗?”
“还没,我要去自习室。”
“哦,那刚好,我历史笔记本放那了,帮我拿一下。流克你呢?”
“……”流克摇头,“那边有人叫我。”
闻言罗立翔和肖桐都转头看篮球场,果然一个高二年女生跟彭江站在一起,朝流克招手叫着“学长”。
“……你们先去。”流克看看罗立翔,说完便迈步走向球场。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那跟彭江同班的高个子女生略羞怯但明显很开心的表情,拿A4纸掩着嘴笑。
“体育部的副部长。”肖桐翻阅着学籍卡。
“嗯?——哦。”学生会体育部?找流克干嘛……难道是——
“外援申请。”肖桐从学籍卡上移开视线。
“这届校内篮球赛要开始了啊。”记得流克高一是校队替补小前锋来的,本来好好练下去就是打首发的料,最后他还是选择乐队,高二下学期退出了校篮球队。“不过他……大概不会去吧。”
Z中校队也是老牌球队,要进去并不容易。那么多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他可以轻易放弃,只是因为觉得“不想要”所以“不重要”。那个人,愈发任性只根据自己的选择活下去,有的事他不是“做不到”而是“不想做”甚至“不屑去做”而已。
莫非他跟肖桐其实有点类似吗?
罗立翔收回思考,接过肖桐的话,“他也很久没打球了,水平肯定不如当年,怎么还有人拉外援。”
肖桐耸肩,“这可不好说。你不知道,彭江还老怂恿丁媛媛加入他们呢。”
“嘁,怎么可能?”罗立翔淡定道,“怂恿她告白还差不多。”说完就有扇自己耳光的冲动。
“你别说,她还真被煽动了。”
“——啥?!”
肖桐笑得意味深长,“我先去年段室了。”
“什么意思啊。”罗立翔撇嘴,是说丁媛媛要加入他们乐队?还是要……告白?
没给罗立翔太多发呆时间,流克那边的对话结束得意外的快,颀长的身影很快回到罗立翔身边,“你要去自习室?我跟你一起。”
第十四诊:像个讽刺
离高考还有41天。
恐怕连这个周末都活不到了还提什么高考……罗立翔奄奄一息地趴倒在桌上,脸下面垫着重达一公斤的数学题集,吸进肺里的是纸张和印刷油墨的呛人气味——不知道能不能吸进一点题集内容?做题目做到看见活人都要代入身高体重方程式、听到f(x)新歌就严重眩晕、每天醒来看见的圆形吊灯仿佛标注上圆的标准方程……很悲惨,他拿数学依然没辙。
强迫自己改掉懒散行径,一点点去磨那些挑战他大脑转速的问题,有时候听着冉从嘉或肖桐的耐心讲解,罗立翔都担心闻到了脑部神经元崩坏烧焦的味道。冉从嘉今晚没监督自修,肖桐也不在学校,也许该请教一下流克,目前为止还没问过他。
“铃……”铃声准时宣告晚自修结束,罗立翔疲倦地坐直,甩甩发麻的手,又开始圈画刚才那题的详细解析。
“要走了吗?”片刻后流克收好东西。
“等等,这题看完。”
“走廊等你。”
罗立翔跨出教室门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接着又是一个喷嚏。白天短暂晴好的回温延续不到晚上,夜色暗蓝,清冷依旧,穿过走廊袭来的丝丝凉风让他拢紧了衣领。
“慢点。”
流克依罗立翔所言减慢车速,两边后退的校舍轮廓清晰起来。灯大多暗着,偶有亮起的几扇窗户,像夜里刚刚醒来的猫眼睛。罗立翔和流克中间隔着一个书包,他略向后移,从这距离正好看清流克被夜风吹得微微鼓起的衣服皱褶和扬起来的黑色发梢。
“你回去还要再读吗?”
“要吧,没那么早睡。”
“那成,等下问你个题目。”
“数学?”
“嗯,解析几何……”
风把对话拆成碎片抛向身后,罗立翔索性不再说话,专心望着夜空散瞳。
“这题……”罗立翔拿笔划出题目位置。
“我看看。”
先去洗了澡,擦着头发出来,流克在书桌前等他。
一边哀叹“解这联立方程多赚一分我脑细胞会多死一个师的”一边乖乖听流克一步一步解释,半节课时间过后,罗立翔敲着开始抗议的太阳穴终于写下最后一个根号。
“记得加绝对值,考虑端点符号,明白?”
罗立翔苦着脸点头:“嗯。”不就是圆括号方括号嘛有差那么多吗?
“别看了,11点多了。”
“你不也一样。”他翻个白眼。
“随你。对了你英文笔记还在不?上学期的。”
“我房间,不知道放哪了,你去找找看。”
流克去罗立翔卧室找笔记,而罗立翔留在茫茫题海里挣扎。幸好流克讲得蛮清楚,否则他估计要折腾到半夜一点……或许这才是高三学生常有的作息?之前过得真像头躺在泥水里打滚睡觉哼哼的猪。
“呜——好讨厌!不行了我要睡觉——”自暴自弃地大力合上题集,刚要框当躺平,一个熟悉的物体晃过眼前。
“找到了?”
“衣柜底下,你还真厉害。”流克拨着乱糟糟的头发。
“你才厉害,我找了半学期都没找到。”
已经说不清是罗立翔太会乱扔东西还是自己太有想象力,流克无语地翻来笔记,顿时就难得一见地囧了,“这是笔记?你的?”
“对啊怎么?”
“跟我的没什么差。”
“……嘿,说什么呢,艺术生,你上学期没来上课吧。”
“要我拿给你看吗。”流克言之凿凿地翻着内容稀稀拉拉的笔记本,“你上学期没来上课吗?”
“……当然有!不然这些笔记哪来的!你怎么可能有做笔记?!”
“借肖桐的。”
“醒醒啊亲,别拿我跟一号种子比!”
就算只是抄肖桐的……这不科学!找那个考据强迫症的女人抄笔记他是闲着没事干么?就算内容打八折,抄写工作量也很够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