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旧事 下——归海
归海  发于:2014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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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文虎头也不回,扯着我的胳膊疾步穿廊而行,期间,遇到相熟的人,他也只是点头招呼,足下不停,将要与他“喝一杯”的人晾在走廊上无奈地尴尬。

此时的我的处境,很形象的如一只曾经被人丢弃,无意间又被找回的爱犬,被主人牵扯着回家,心中洋溢着一缕不置可否的迷乱,还有那么一丝无可奈何的喜悦,夹杂着些许期盼,还有一点点安全感。

长廊的尽头有一扇木门,通向所谓的“高间儿”。这里本来是隔开两个营房的山墙,打通了作为送菜的捷径。

进了那扇门,世界似乎安静了许多,喧嚣和热闹被特别的装修给挡在了门里,走廊上几无行人。

一走进门里,陆文虎停下他的脚步,把我扯在一盏并不太亮的壁灯下认真地端详。

灯光下,他的脸色已不再是伤时的苍白,因为酒意泛着一抹微微的红光。他的表情依然生硬依然严肃依然横蛮依然凶狠,掩藏着他因激动而略显紧张的心。他的眼神放射出澈亮的幽光,在我脸上身上不停的游移。他的胡须剃得干干净净。他的喉结因了吞咽什么而上下浮动……那只伤手就吊在他的胸前,那条红布带脏得已经泛起了污渍的亮光却依然散发出醒目的红,那只好手残忍地攥住我的胳膊使我感觉有些疼痛。

“想我没,嗯?”他低声问,眉头微微皱起,仿佛在坚忍着什么。

我不置可否,望着他的眼睛,心乱如麻。然后,我低下头,脸一定是又红了。

“还疼吗?”我轻轻扶上那只伤臂,就像在抚摸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不疼了。”他说。“想我没?”他再问。

我不记得自己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抑或我点了头又摇了头。

“我想你了,不信你摸摸。”他说着话,霸道而蛮横地将我的手置于他的胯下,帮助我握住那根曾经给与我无限快乐,此刻已经如钢铁般挺硬的长枪。

猝不及防!毫无防备!

即便隔着裤子,我仍能感受到这杆长枪在有力地跳动。我的心跳迅速狂乱,手在那杆长枪上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却又忍不住细细品味着它的熟悉,眼睛迷茫地望着眼前这个人,脸上忽忽滚烫。

他的眼里已经燃烧了炽烈的火焰,象一头饥饿的狂狼,弥漫着浓浓渴望。

而此时的我,一直沉浸在梦幻当中,没有防备,也不想防备,这么多日日夜夜的煎熬使我在这份浓烈的充斥着爱欲香气的氛围里难以自拔。

我也想你!我的心里无数次不自禁的响起这个声音。此时此刻,这份被拒绝着被禁锢着被囚牢着的想念,为何如此清晰?

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熟悉的,干燥的,野蛮的浓烈男子汉气息,深深迷醉了我!

那夜的暗哑月光,那夜的怒风嘶吼,那夜的生涩缠绵,一股脑拥进我的脑海,使我仿佛又看到了他拧挺着钢枪咬牙切齿、皱目凝眉、脖颈挺硬、力蓄全身、凶猛狰狞的狂人般在我身上迸射的一刻,还有那个早上他温柔的傻傻的站立在灿烂春光中的情景。

“大虎,都等你喝酒呢,咋跑这儿来了?赶紧,赶紧……”昏暗的走廊深处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个声音就像一声旱天闷雷,将我从迷醉中惊醒,手很自然地挣脱他的束缚,离开了那杆长枪。

“你们先喝着,差多少我一会儿全补上。”陆文虎头也不回,好像听出了是谁在说话,那只手不舍地再次抓住我的手,仍要象刚才那样,逼迫我握住他那里。

然而,那个人已经走了过来。

“赶紧地吧!你一走,酒都喝不动了。咦!这不是你内小兵嘛,叫乔晖是吧?”

来人我并不十分熟悉,多少有些印象,好像是一营陆文虎老乡中的一个。

“你先回去,我这说两句话,马上就回。”陆文虎边说着话边推着那个人。

直到此刻,我方意识到自己的境地。这样易被人发现的公共场合,我竟然……我真是疯了!想到此,我的心更加的慌乱,脸上更加滚热。

于是,我说:“你们快回去吧,我先走了。”说完,我扭头转身,欲落荒而逃。推开门,尚未迈出一步,胳膊被一只巨钳再次攥住。

“走!回去。”陆文虎扯着无法反抗的我,同那人一齐向走廊深处走去,走进了一个很大的包间。

包间里热闹非凡,一张大桌子周围团坐了十几个人,正热烈地推杯换盏,见到陆文虎进来,所有人的矛头纷纷指来,叫嚷着,埋怨着,怒斥着,仿佛要把中途逃席的陆文虎活活吃掉。

一走进这个房间,我马上有种不详的预感,脚下的步子就像似踩在了柔软的棉絮当中,找不到停驻的根系,心慌乱到了极致。

陆文虎的那些老乡差不多都在,吴大勇在,车建国在,华伟看到我,起身走来把我拉到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而我慌乱到不知所措的原因是,季海洋竟然也坐在不远处吴大勇的下首。

第十七章:我为鱼肉

宽敞的房间,巨大的酒桌,陆文虎的回归使炽烈的气氛又再升温。

除了华伟为我安排碗箸外,任何人都会觉得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兵是被忽略的。然而,我的切身感受并非如此。我感觉到有许多双眼睛不时的朝我瞟来,带着他们各自不同的暧昧,尤其是季海洋那双淫邪的,猥琐的,闪烁不定的,却不由自主的眼睛发散出复杂的光芒,一下一下吞噬着我,使我顿觉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我以为,有些伤口不再化脓不再流血,被遗忘在了感动的背后。然而,这一刻,我却分明感受到心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轰然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疼痛着清晰。

那个无情的夜晚,是一段鼓爆了勇气也不愿记忆的伤疤。而此刻,那夜的苍白,那夜的清冷,不可遏止地钻进脑海,颤抖了紧握酒杯的手。

耳边又再响起那夜季海洋裸的“真情告白”……

这段时间里,许鸿安的那次推心倾吐就像黑暗中一束神圣莅临的阳光,照亮我心中积郁久远的阴霾。他的优秀,他的淡然,他的诚恳,他的坚定,使我无数次反思并反问自己,同性恋怎么了?我努力工作,与人无害,关心并帮助他人,相信上天会看到这些,给我一个应有的回报。即便拥有这样的身份也同样会象许鸿安一样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材!

许鸿安使我第一次鼓起勇气面对了自己不同的性取向,不再难为自己,尝试着跟随心的方向,找寻属于自己的乐土。然而此刻,我没能料到仅仅是季海洋的出现,便轻易地动摇了我多日来倾力堆砌起的城堡!

信仰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多么无力!

我无助中转头张望那群疯狂的人们。

陆文虎被众人围在中间,正一杯接一杯的接受惩罚。在我看向他的时候,他正灌下了一杯啤酒,吊着一只残手,气定从容地放下杯子,抹了一下嘴唇,转过头来看到了我。他那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是那样的出众,他的大气、豪爽是那样的荡人心魄,他看到我正望着他时,他的眼里充盈着骄傲与满足的柔光,唇角仿佛又牵扯出一丝邪邪的,暧昧的,欣慰的笑容,将我的心轻柔地托起,于喉咙处疯狂地跳动。

“还有没有了?拿酒来!”他转过头去,对着那些喧闹的人们高喊。那样子,就像一个战斗中的英雄,于心爱的姑娘面前刻意表现。

飞蛾之所以义无反顾的扑向火焰,是因了对光明与温暖的向往!

尽管我此刻的心里,坚信着陆文虎只是因为荷尔蒙极具膨胀,以及他心灵的空虚,还有不服输的梗硬性格,而选择了我作为他“游戏”的对象。

可以肯定的是,陆文虎不是一个同性恋者,与他从始到终的相处过程,除了我之外,他对任何男人都无法产生好感,即便对我,也是由于一些特殊因素,还有那壑海难填的大男子征服欲所致。

然而,在看着他豪迈地一杯接一杯灌下啤酒时,那份浓烈的男子汉气息,耳边回响着那一句句融化心扉的软语温存,还有刚刚在走廊里握住的体温,我哪还有一丝气力来抗拒这份致命的诱惑?

我挣扎的很累!

于是,在那个喧腾得几乎能感受到周身被火焰炽烤的夜晚,我的心再一次回归了平和。

既然命运推我至此,那么一定是有道理的!

我选择了接受。

“乔晖,来喝点热水,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华伟端来一杯热水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担心地问。

“没,没什么。热水不喝了,我敬你杯酒吧。”我咧开一个真诚的笑容。这个号称全团第一兵的公务班班长,叫华伟的人,从认识以来一直对我的去留动向十分关心,下连后曾几次找到我,让我不要去其他部门,如果不想在七连必须先告诉他。我知道他好像有什么安排,但我从来也没问过,甚至连想都没想过。但是,在我心里仍然十分感激他,尽管他对我做的一切也许都是因为陆文虎。

“好啊!咱不说‘敬’,应该说‘咱哥儿俩喝一杯’。”华伟脸上荡漾着温暖的笑。

“也算我一个吧,‘咱哥儿仨喝一杯’!”坐在华伟旁边的一直不动声色的车建国端起了酒杯,气定神闲地靠在椅背上,眼睛盯视着手上的酒杯,仿佛一个藐看苍生的神人,沉稳,笃定,周遭的一切只经他眼,而不过他心。“小乔晖,开心点,很多事并不重要。”车建国举起杯,深邃的眼睛望过来,发散出一股宁静的柔光。

我的心,仿佛瞬间被罄音涤砺,一片平和。

不管他们看出了什么,抑或是无心之说,然而有些话却是解开我心锁的钥匙。于是,我点点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乱套了,乱套了!乔晖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后来地银,都没说罚你三杯,怎么自己先喝上了?还有你俩,刚才就左一个推右一个挡说自己今天不能喝,这‘偷摸”喝酒能喝了?来来来,大伙先放了大虎,把这三个家伙放躺了再说……”我们三个刚刚放下酒杯,身后忽然响起闷雷似的轰炸声。吴大勇端着一只空杯,拍着我的肩膀,略带了些些酒意前来兴师问罪。

这一声喊果然奏效。陆文虎的来者不拒,对那些以罚为乐的人们提不起更大的兴趣,于是他们倒转矛戈,醉意熏然闪着复杂光芒的眼神齐齐射来。

“老车,小伟,你们不对劲奥!”

“啊——这个就是‘大虎那小兵’啊!”

“来来来,先跟我喝三杯再说……”

酒精刺激着热烈,兴奋让这些本就豪爽至极、不拘小节的黑龙江人更加疯狂。

“同志们!同志们!今天大虎出院,咱们本该喝他个一醉方休。可是,为了大家能喝好,我和老车必须保持清醒,一会儿还要善后呢!所以,今天大家放我们一马,改天要喝要罚我华伟奉陪!”华伟说着话起身,抱拳一周,笑呵呵地解释。

车建国含笑不语。

“真没劲!”“你们能不能不老整这些事儿?”“那这小兵呢?”“来,小兵,先跟我来三个吧……”

在这些人中,有一部分人是多少了解我和陆文虎之间关系的,还有一些人是只知道个一知半解。除了那些对此种关系实在不感兴趣的人坐回到座位上看热闹,很有几个“心存歹意”的家伙似乎嗅到了空气里弥扬的暧昧气息,趁机向我发难。

我涨红了脸,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闹什么闹?今天是给我摆的东儿不?你们先把我放倒了再说。”陆文虎挺身而出。

“你呀?哪凉快哪先呆一会儿!”“大虎啊,你是伤员,少喝点儿有好处,要不你再出去遛一圈儿?”“哈哈哈……”

“这样吧,按规矩来,乔晖你先把三杯喝了,完事儿怎么弄再说。这么多人呢,都是你班长,还有好几个都是第一次见面……如果你表现好,兴许你这些班长心疼你,放你一马呢……”吴大勇“好心”地为我“开脱”。

“吴班长,我真不能喝!”我嗫嚅着。

这些黑龙江人喝酒的“讲究”很多,什么站着喝酒不算啊,什么连干三杯不能吃菜啊,什么这个要罚那个要罚的,总之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每一个到场的人都必须喝尽兴,喝倒为止。这是一种热情的极致体现。今天这种场合之下,抛却兵龄的差距,在某种程度上讲我是客人,而且是唯一的一个客人,被架到了这种高度,想要逃酒实在不易。但是,如果要是喝了这三杯,那么后面的酒会源源不断以各种名目倒来。在这种场合之下,如果不喝就一口不喝,若是开了头,便难以中途停止。

我开始后悔刚刚喝下的那杯酒了。转头看向华伟,迎来的却是爱莫能助的歉然笑容。

“好!别说三杯,就是三十杯我也接着。今天乔晖地酒我全包了。”陆文虎说着话走到桌前,欲拿桌上早有人给我倒好的酒,却哪里能够得逞!

“边儿呆着去!哪有一家银替酒的?”“能不玩赖不?不老实我们可要清场儿了啊?”

几个人边说边扯扯拽拽,将陆文虎清出事发现场。

哄笑声,叫嚷声,喊号声,一时间整个场面陷入了疯狂的状态。

“能好好喝酒不了?不就一小兵儿嘛,至于吗你们?别忘了今天是给大虎摆酒。你看看,你们这么一闹,把我们几个晒边儿上了,这酒还有什么意思?”

正处焦灼中,一个人忽然站起来说出了这段话。这个人的话语冰冷,就像一盆凉水,浇在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上,也熄灭了我刚刚升腾的一缕温暖。

“海洋,你有没有点儿精神?”“海洋,你他妈真几吧扫兴!”“……”

说话的是季海洋,那个从我一进门,眼里就阴沉着无限恨意的人。他的这段话听上去理智淡定,合情合理,实则隐藏了深深的蔑视。尽管他的这段解除了我面临的危机,却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了我的心里。

刚刚的热烈气氛,一下子疾降至冰点。大家开始各找各的座位。

“海洋,你他妈啥意思?我领来地银……小兵儿咋了?你瞧不起我奥?”被他们推至很远的陆文虎见此情景眼看要发作。

“大虎,你怎么不领情呢?我这不是替你心疼乔晖嘛……”见陆文虎变色,季海洋前一秒还冷冰冰的脸上爬满了灿烂的谄媚的笑,端着一杯酒离坐向我走来。“乔晖啊,我可是替你解了围了,不过你这酒该喝还是要喝。这样,你先把这三杯喝了,完了我代表你这些班长跟你喝一个,今晚酒饶了你。怎么样?”

没有人言语,这个提议被默认生效。

季海洋站在身旁,使我感觉到浑身上下的别扭。于是,我懒得和他废话,端起三杯酒轮番干掉,接着又自己倒了一杯自顾自喝了,然后坐下。

“好!”季海洋伪善地喊。

我低着头背对着季海洋,看不到他的表情,更看不到他是怎样喝下的那杯酒。然而我知道,看到我今天和陆文虎一齐出现在这个酒会上,那夜因为拒绝留在他心里的恨是想象不到的强烈。因为,他喝完那杯酒后,低头趴伏在我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你就是个烂货!”

第十八章:实获我心

也许是酒劲上涌,季海洋是怎样被陆文虎薅离我耳边的,甚至饭局什么时候散的,其间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我统统记不得了。我当时的心里冻成了冰,结成了网,乱糟糟的失去了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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