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旧事 上+番外——归海
归海  发于:2014年0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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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情况下,虽然我心里感到不舒服,还是不能看着老兵给班长洗脚。于是硬着头皮上去,洗了陆文虎另一只脚。

洗脚的时候,陆文虎乖乖的任由摆布,闭着眼抑制不住嘿嘿傻笑出声。

洗完脚后,短暂的安静没能持续多久,陆文虎又开始捶、打、撕、扯。白驰把我拽到一边,神秘地说:“你今天晚上跟班长睡吧,也好照顾他。”

什么和什么啊?

我再看看陆文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闹了半天是借着酒劲耍疯啊?我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跟我睡一被窝,难道真的那么舒服吗?

我气哼哼穿过众人,解开背包绳,给他脱衣服。他闭着眼,张着嘴笑的心花怒放,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乖顺得象只绵羊。

他是真醉了。但潜意识并没忘记要我跟他睡的愿望。或许,我的碰触会让他好过很多,至少是心里!

当时的我,不懂。只是觉得这人很无赖。

那夜,我帮他脱到只剩背心和裤头后,盖被却怎么也盖不上。他两手乱舞,很痛苦地撕扯着身上的背心,于是我又把他背心脱了。然后,他又撕扯裤头……

我永远忘不了他那晚留在脸上的笑,那里包含了他的痛苦和甜蜜,也包含了一份心心念念的期盼。那夜的笑,是他无形中裸露出的软弱,而我,却视而不见……

我最终也没答应那个要求,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爬上了自己的床,睡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照旧。慢慢的,我熟悉并习惯了炊事班的生活。赵凯,也在一个漫山开满了梨花的日子,离开七连,去教导队找寻他的梦想去了。

炊事班的日子很清闲,有许多无所事事的时光可以任意挥霍。天渐渐长了,每晚收拾后,我都会去炊事班旁车队大院里的器械场,寂寞地练着器械。有时,饭做好了没事干,我也会去跑一个五公里。自从下炊事班后,看着那些雄赳赳气昂昂的队伍,和他们生龙活虎的样子,我内心深处总有些自卑。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允许我回到连队,我也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于是,我只能偷偷的在人后,温习着旧梦。

上午和下午有大段空闲时间,除了周二和周五下午需要买菜外,其余时间全部由个人支配。于是,我在院子里养了一只母鸡和一只兔子,聊解清闲。

那只母鸡是有一次买菜的时候,我看到大堆的公鸡里面参杂了一只母鸡,由于腿折了被养鸡人充数混上了车。于是,我偷偷把鸡又混进了我们买的鸡里面,带回了炊事班。这只鸡的命运跟我一样,本来应该存在于下蛋的队伍里,却因为一点不幸,即将葬身人腹。我觉得它很可怜,决定养下它。为这,大胖子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还是陆文虎去他老乡那又要了一只鸡充数,我才过了这关。

那只兔子是方宝胜中午喂猪回来时发现的,不知谁家偷跑出来的。陆文虎带着我们在废弃营区撵了一下午才抓住,最后让我据为己有。

养鸡和兔子占用不了多少时间。更多的时间,我便坐在偌大的饭厅里,看书或者写写画画。

赵凯的离开,对我心灵的冲击很大。尽管我知道有些事实无法改变,可心里有太多无法排遣的情愫,纠缠不清。于是,我几乎每天给他写封信,诉说着那一份切切的思念。偶尔也写一些朦胧而暧昧的文章,先后被几家杂志刊登。

如今想来,赵凯绝对是我初恋。那一份揪扯的酸涩,那一种甜透的幸福,抓不住,理不清,又放不下。

有些情感,隔不断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历久弥新,越窖越醇。而有些情感,会随着岁月的磨砺,渐渐趋于平淡,只要知道对方平安,便不会总是牵绊在心里,就象兄弟之情。在赵凯越来越少越来越短的信里,我明白并顿悟这个真理——情并不等于爱!同时,我也极不情愿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文虎出去的时间越来越少,平时我们工作的时候,他总是在一旁监督着,而我躲在饭厅角落里看书或写什么的时候,他时常默默地坐在出甬道的第一张桌子上,远远地偷偷观望。

陆文虎的变化很大。若说他突然决定接任炊事班长一职许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那么,现在的他才更像一个班长。

跟以前相比,陆文虎愈发成熟稳健,虽然酒还照喝,但架打的相对少了很多,那张总是阴沉的脸上,偶尔也会有宁人的浅笑出现。

在炊事班里,历史遗留下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很多不守本分的炊事员,偷偷积攒大米和面粉,运出墙外,同那些贩卖烟酒食杂的老百姓进行交易。

有一次,白驰趁夜在煤堆里趴出他藏好的大米,准备偷运出去,不想被陆文虎抓了个人赃俱获。

这样的事可大可小,我以为白驰这次至少要挨一顿好打。结果,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当晚,陆文虎紧急召开了有史以来炊事班唯一的一次例会。会上,我们都有些紧张,而白驰已经快要吓傻了。

陆文虎坐在灯下,腰身笔挺,面色有些沉重。他先让白驰当着全班的面认识自己的错误,然后生气地说:“大米是连队的,是每个兵的,白驰你凭什么自己拿出去换东西吃,换烟抽?吃、抽是想样(让)自己舒服,你拿了别银的东西,昧着良心吃了、抽了,你心里能舒服吗?跟偷钱有什么区别?以前你们这么干我不管也管不着,现在我是班长,这种事儿我以后绝不想再看到也不想听到。白驰我知道你爱抽爱吃,可也不能这么干!虽然咱们是穷,可也不能连脸都不要了啊!”说到这,他缓了缓语气:“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困难,缺钱跟我吱声儿,我没钱会想办法。我只希望你们都做个好兵,我也想做个好班长。”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眼睛瞄了我一下,看得我浑身通体凉飕飕的。

这不是我说过的话吗?

第十章:春暖花开

当迟来的南风涤荡了北方的上空,忽如一夜,不经意间,山川、田间、原野上开始葱茏起盎然的绿意,不知名的小花灿烂遍地,挤挤擦擦,挺起细长的脖颈,满怀新奇地窥视着春的脚步。门前修剪整齐的刺玫丛枝叶繁茂,纷纷攘攘,一朵朵粉白色的花蕾星星点点,错落,安详。轻柔的风吹过,丝丝缕缕的花草树木清香,夹杂了淡淡的泥土气息挤进窗棂,芬芳满室。

坐在窗前捧一卷诗集,午后的阳光,照在慵懒的身体上,惬意又舒展。风,撩拨着门上垂下的丝丝缕缕的帘幕,发出唰啦啦的轻响。

每到这时,炊事员们都已相继进入了酣梦,而我则会悄悄躲进饭厅,享受这别样宁静的时刻,任思绪跟随文字四处漂浮。

炊事班闲暇的日子,书成为了我重要的精神食粮。在如饥似渴的汲取中,灵魂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炼和升华,使我的内心深处丰满许多。

军营绝对是个藏籍纳典的大图书室,每个人的枕头下都会掩埋着一两本各自不同的著作。

不知何时,炊事班人开始四处帮我搜刮书籍,常常串完老乡后随手就带回那么一两本。如果,有书静静地躺在我的床铺上,那便是陆文虎悄悄放上去的。

陆文虎择书的水平极度之差,我背地里总是偷偷鄙视他的品味,只要是书就往回拿。有一次,竟然在床上发现了一摞散文诗集,薄薄的一本,共十本。对比这样生涩难懂的抽象文字我并不喜欢,我更愿意看一些行云流水的散文,或者情节跌宕的小说。于是,这些散文诗被我束之高阁,忘到了脑后。后来,在极度的书荒迫使下,找出它们时已是灰尘遍布。

然而,这十本散文诗集,却是我阅读和写作生涯中提升高度的一个关键,也是我敢于再次面对人生的重要启迪。它们不仅阐释和剖析了我的灵魂,也在人生最悲痛最哀戚的十字路口,徘徊着将我拯救回这个世界——

月下/独对银白的世界/把影子打在冷墙上/看/千疮百孔的哀伤/流淌脓血//捧几瓣苍凉/倾听/心/碎裂的声音//轻呵一口气/手上的雪化了/而孤独/依然深深……

多年以后,当我写下这段诗文,那个融融的午后,陆文虎高大的身影,踩着踟蹰的步子,犹豫着决然向我走来的一幕,就象一场梦幻出现在脑海。

早已习惯了他的远远观望,对于这样的走近,那天,我有些意外,有些慌乱,也有些木然。

当确定了我并没有逃跑的迹象,他坐在桌子的对面,两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微低了头,一会看看手,一会抬眼看我一下。尽管他极力地保持着那份独有的霸性和一贯的镇定,但我仍能看出,他有些局促。

我不敢看他,偷偷瞄了几眼后,把眼睛又挪回了书上,可思想总是不能集中。

“帮我写封信吧?”好一会,他费力地挤出这句话,语带请求。他声音不大,但在这空旷饭厅里听来,粗重、浑厚、磁性的嗓音字字敲打我心房。

我抬起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不知是被他的声音迷惑,抑或是不敢相信他也会求人,一时间,竟是呆了。

“不帮拉倒!”他看我的眼神由最初的热切,慢慢的变为落寞和一点点忧伤,然后说出这句话。说完,毅然站起,转身就走。

“喂……”我这才如梦初醒。问:“给谁写?”

“乔晖。”他走出几步,听见我问,知道我并没拒绝,于是站住,悠悠转过半个身子,看我一眼后,眼睛转向窗外不知名的某处,大有一番“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悲凉,那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声音却好似来自遥远的天际。

“啊?”我以为他叫我。春日午后的倦怠,使我的脑子有些不灵光了。

“你‘啊?’个屁!”他原形毕露,大踏步走到刚才的位置上坐下,凶我说:“我是让你给巧慧写信,你‘啊?”个屁啊……看什么看?赶紧写!”

求人有这么蛮横的吗?

“怎,怎么写?”我有点结巴,心想早晚得让他吓傻。

“我要知道怎么写还找你干屁?”他还挺有理!

“那,那她是你什么人啊?”我小心地问。

“对象儿!”他毫不犹豫地说,话音没落,忽然嘿嘿傻笑起来,紧接着又突然顿住:“以前是,现在成人家老婆了。”

我看着他因羞怯而涨红的脸,以及笑容退却后眼里的那一丝伤感,我脑袋瞬间短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除了“狠”男人以外,长相也堪称俊朗——浓密漆亮的头发,微微有些自然卷;齐整黝黑的眉毛,恰似两条乌蚕趴伏在眼睛上方;眼睛虽然不大,但却澈亮含光,黑白分明;硬挺的鼻子;性感的嘴唇;额头开阔舒展;脸庞干净细润;唇上、鄂下剃不净的胡茬,以及直坠耳根的鬓角,隐隐泛着青光……

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也是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他,觉得这样一个英气十足的硬朗男人,如果放在女人堆里,受欢迎程度应该不容小觑,前提是他如果不那么粗鲁,不那么蛮横,不那么凶残。

“写不写?不写拉几巴倒……我走了啊!”他见我痴痴地看他,以为我笑话他,尴尬地敲敲桌子,说走却并没起身。

“写写写!”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问一答,边了解边写的过程中,跟随他的思路,我的头脑里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一个背山临江的小山村,人迹罕至,人烟稀少。一对青梅竹马的男孩和女孩,在日复一日的嬉闹、打渔、摸虾、采山菜、捉野物的过程中渐渐长大,同时也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然而,随着中国的经济发展,物质上的诱惑慢慢波及了这个小村,女孩的父母强行把她嫁到遥远的他方,只留下男孩,孤独地守望。于是,在一个严酷的冬日,男孩远离了那个小山村,成为了一名军人。这一年,曾经的男孩已二十二岁,他的名字叫陆文虎。

“为什么不自己写啊?”写完信并落了他的款后,我疑惑地问。觉得这封信简直比家信还简单,除了几句问候什么都没有。

真是浪费了我准备好的漂亮词句!

“废什么话?我要会写还用你?……给我念一遍。”他平时说话不这样,今天是吃了枪药了。

“你自己看!”我把信推给他。

“样(让)你念你就念……”他瞪眼。然后大义凛然地说:“……我不认字儿!”

“那你怎么当的兵啊?”如果不是极力控制,我想我的眼珠子和下巴一定一齐掉到桌子上。

“我不是不认字儿,就是认不全……赶紧念!你管我怎么当的兵呢……不行跟别人瞎咧咧啊!”

我终于知道了。知道了他为什么总是远远的盯着我看。他一直都想找人写这封信,但却不想暴露他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隐痛,也不想让人知道他不会写信的难堪。

多年以后,回想着他当初坐在远处观望我的时候,一定是满怀了羡慕和嫉妒,还有那深深的自卑,当然也包含了一些其他因素,不然他不会独独找我写信。他的性格就是那样,无畏无惧,不服不忿,即便心里承认别人在某些方面比他强,表面上也绝不流露。有时候在想,或许那个整天捧着书本读读写写的我,在他心里已经上升到了高大的地步,而他却以横言恶语来掩饰他的窘迫,同时也在气势上压制着我。

当时并没想那么多,在给他读信的过程中,我的心里隐隐泛起一丝酸意,觉得他在某种程度上很是可怜。

“爱情是要争取的,即使失败也不给自己留遗憾。”看着他孤单离去的背影,我如是说。

第十一章:炽火烈焰

时光轻逝,转眼间,炊事班的生活已月余。

炊事班宿舍,在我不断的清理、维护和保持下,一改当日肮脏邋遢的旧颜,换上了整洁、干净、清爽的新貌。我并没象他们想的那样——两天半新鲜的,一直坚持。反而不久,方宝胜——号称炊事班最埋汰的人,首先跟随了我的脚步,不仅帮我收拾,而且自己的个人卫生也提高到绝对合乎标准的范畴。接下来是陆文虎的一声令下,于是乎炊事班开始了一股大洗特洗风潮,无论是被褥床单,还是衣服鞋袜,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部经历了一次浩劫,并被陆文虎以战斗要求定下标准。在这股风潮的影响下,饭堂和后厨房的卫生也随之提升,桌凳、碗筷、锅灶、盆碟、棚上、地下……等等一应事物焕然一新,再看炊事班里里外外,纤尘不染,窗明几净。司务长看到这样,笑得嘴都合不拢,慷慨应下“以后炊事班的洗衣粉我包了”的豪言壮语。连长看到这样,不住地点头称赞:“大虎真是块当班长的料,我果然没看错!”

辛勤的工作赢得了赞誉,干净的环境收获了尊重,同时也带来了时常驻足流连的客人和朋友。

由于陆文虎出去的时间渐渐减少,他的那些死党老乡不得不亲自登门造访。于是,我又多了一项职务,那就是:知客——搬茶递水,拿东借西成了我的专职……谁让我是新兵呢!谁让陆文虎是班长呢!从小奶奶时常教育我礼貌是尊重他人的最好表现,也总在家里来客或出去串门的时候,锻炼我的待客之道。而且,我也愿意做这些。时间一长,我和陆文虎的这些老乡渐渐熟稔,它们也更愿意到炊事班有事没事的闲扯。

陆文虎这些老乡,入伍的年龄普遍偏大,大多都是二十岁以后才来到军营。许是因为地处偏远,也可能是他们的市地区过小,只有二十几个人分到了我们团里。年龄大,注定了这个团体在心理成熟度上要较之其他人占优,使得他们中的好些人表现出众,率先抓住了先机,占据着部队中许多至关重要的岗位。人数少,致使他们更团结,声息互通,往来频繁,这样,他们很少受制他人,也更容易掌握一些有利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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