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烨霖道了声谢后接过,垫了垫重量,摸了摸形状,感觉像是本书。他看了看包裹上面,并没有写对方的信息,只有自己的信息留的倒是完完整整的,电话那栏填的是他的旧号码。想了想自己近期也没有在网上买书,而且自己上网买东西的地址都填的是学校,而他住在这的事——
万烨霖突然愣住了,表情僵在了那里,脸色也不好看。胸口像突然被撞了一下,心立刻沉了下去。
第二十章:礼物
万烨霖本来是想将包裹退回的。手中的包裹其实和课本的重量没什么差别,但不知为何却千斤重,拿着扯得手腕的筋抽痛,像将巨石压在胸口,压的他有点喘不过气。但包裹上对方的信息没有留,他便想扔掉,总之不想接触这个包裹。
然而他还是拿着那个包裹往家走,一路上隔着层层的包装摸索着,是扁扁的长方体的形状,不知道是盒子还是书,脑子里都在想些“也许并不是那个人寄的吧,也许是其他的……比如……广告单、电话黄页啥的?”这种连自己都知道不可能的可能性。这包裹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基本上是未知,给他的感觉像是人悬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不知道会不会掉下去,也不知道下面是水?是地面?是刀子?是地雷?还是其他什么。唯一支撑着他让他处在这种未知出境的原因是他那点死要面子的性子,他宁愿把自己吓的半死,也绝不向那种人露出软弱。
进了家门他回到自己房中,将自己买的东西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他不希望礼物在秦苍过生日前就被发现了,之后他取出裁纸刀,深吸一口气,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将包装袋划了一道子后扯开。
是一本相集。深海蓝色的磨砂硬壳,镶着金色的花边,做工精美。
他将刀回原处,抿着嘴,蹙着眉,盯着相集,手紧攥成拳头,然后又松开,翻开了相集。
牛皮纸的底子上,是自己的照片。
他的瞳孔瞬间放大,眼睛不知不觉瞪圆了。
他看着自己一张张的照片,刚开始一页一页翻,逐渐变为扫一眼就翻过去。
全部是自己的。大多数是远处照的,也有大一参加活动时的近照;有背影,有侧脸,也有少量的正面;有自己和舍友在食堂吃饭的,有自己趴在自习室的桌子上睡觉的,有自己布置会场的,有自己和女生在一起讨论的,有自己听讲座的,有自己混在人群中的,有自己在玩手机的,有自己笑着的,有自己在学校大路上走着的。其中好几张相片是残缺的,照片被撕掉了一部分,只突兀的剩下自己在那笑着,在那说话,在那比划着……
万烨霖知道被撕掉的人是谁。
四周好像都有眼睛似的,制造出不安和恐惧将他全身紧紧的勒住。万烨霖已经不看照片了,只是机械的,飞速的往后翻着,黄褐色的纸张不停地发出“哗啦哗啦”的脆响。他的手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一册子的照片,每一张都是自己。
每一张。
直到最后一页。
万烨霖停了下来,呼吸急促,手脚冰冷,心跳像被鼓槌以每分钟120拍的速度敲打着一样,“咚咚咚咚”,快速的跳动。
最后一页没有一张照片,只有牛皮纸和透明的塑料膜,和外面的影壳之间平展的夹了几张雪白的信纸,上面满是墨色的字迹。万烨霖拿起来,睁大了眼睛一页页的看过去:我最爱的万烨霖:那天看见你和秦苍去了机场,我很急,因为我不知道你要去哪。而你的电话又变成了空号,我问了所有的人,他们都不知道。
不过还好你又回来了。
那几天我想了很多,想起了想我们过去的日子。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学生会纳新面试,之前我并不认识你。那天人可真是够多的,我们一群人坐在教室里,面试了一个又一个,也不知道是第多少个的时候你进来了。
我还记得你当时的样子,一个青涩的男生,满脸通红,明明看起来很紧张却又一脸镇定的走了进来,关好了门,规规矩矩站好了后微微鞠了下躬,看了我一眼后带着略微腼腆的微笑对大家说:“各位学姐学长好,我是大一心理2班的万烨霖,来竞选宣传部委员的。”然后他们就对你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我还记得有人当时拿着你交上来的两幅画,问:“请问你临摹的是哪位作者的画?你又为什么喜欢他的画?”你愣了一下,然后带着笑容说:“是我自己画的,不是临摹的。”我在大家的低声讨论中注意到你带着些许骄傲又羞涩的笑容看着我,脸依然透着红粉色。我真后悔没有把你当时的样子照下来,那时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而你成功的让我把你记住了,我一直注视着你,直到你离开。之后我再也没观察的别的面试者,我一直看着你的简历,你的照片,你的信息资料,默默将记了下来。
后来我总能有意无意的总能看见你,会议室、办公室、食堂、图书馆,我知道你这是在暗示我。我便和你打招呼,接下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我们偶尔会约会,我偶尔会搂着你,你一直让我低调些,让我不要太经常找你,也不要做太过分的事,我知道那是因为我们没有把话说破。
后来你退了学生会,我也退了。没有你的事又有什么意思?
你一直希望我对你说出来,但我那时却做不到,那时的我真是个胆小又怯懦的人!我明明知道你是喜欢我的却还是说不出来。
你等急了,生气了,这时那个人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你的身边,那天我见你们在一起,我就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都是因为那样的我!无能又胆小!
为了改变我自己,为了让你回来,我答应了他们的训练。训练很苦,但是我撑过来了,因为我不想再向以前那样,我要变为一个新的我。我想去找你,但他们说训练还没有完,让我克制住,所以我只能给你发短信,打电话。但当你说你不认识我的时候我像被人删了一巴掌,当时我很生气,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你却说你不认识我!不过之后我就没有再生你的气了,因为我知道你也只是在生以前的我的气。
你说不认识便不认识吧,因为你要认识一个新的我。
我还一直在想如果你不见了会怎么样,我会发疯,会找你,去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地方。但是人太多了,我怎么找你?于是我想到个好办法,杀光所有没有你的地方的人,直到我找到你。这样层层筛选过去,人少了,就好找了。
你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让人抓到的。
现在你回来了,我就没有必要这么做了。为了再次防止你的消失,我打算过一阵一切准备妥当了就去接你。
你不要急,会很快的就去接你的。
无论你和秦苍发生过什么,我都不会生你的气。因为我知道你爱着的是我,而我也会接受全部的你。我会亲自带你来我的乐园,给你看我为你拍的照片,告诉你我有多爱你,为你洗尘,让你只属于我!
我还有很多事和话想对你说,但是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快到新的一年了,提前送你礼物。惊喜么?我照了很多呢!从里面挑选出了我最喜欢的几张给你。
打电话给我吧,我想知道你的号码,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我已经快疯了,我太想你了,我太想你了!我每天只能看着你的照片,念着你的名字熬过每一秒,我现在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现在无法按捺见不到你的痛苦和即将重逢的激动,它们要冲破我的胸口!万烨霖,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你!我觉得我的每时每刻都是在为你活的!你也是这样的吧!你也是在想我的吧!我们就是注定要在一起的!我们注定是为彼此而活的!
我已经无法停止想像你回来后的日子了!我简直要溺死在那种感觉里面了!你也是这样的吧!
信到这一页内容就算完了,而下一页是整页的“万烨霖”三个字,密密麻麻的、疯狂的、一个压一个的覆在整整一页纸的两面,整张纸基本上已经被黑压压的字盖成了黑色。
但整篇看下来万烨霖都没有想起来这个人到底是谁,笔迹倒是有点似曾相识。信里所说的学生会面试的事他是记得很清楚,都是些学长学姐,一大片坐在那,他根本不记得多看了谁两眼少看了谁两样,人又多,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时有些谁。在学生会的人不少,学校也就那么大,碰着也是正常的,后来退学生会的也不少,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有。信里的意思他好像还记过对方的电话,以前学生会发过一张单子就是通讯录,所有人都在上面,而且他不怎么不记人,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时学生会里有些谁。什么约会啊搂着啊,要不然是对方幻想的要不然就是对方弄错意思了,男生之间勾肩搭背的事常有,食堂碰着面了一切吃个饭再正常不过了,怎么就约会了怎么就暗示了?!
而且里面的“他们”是谁?
万烨霖压着混乱和忿忿的感觉,皱着眉头又把信看了一遍,希望从里面看出来些什么。前面的字看起来写得很认真,字体偏小,缺乏自信,思考精细,注意力强,忍耐力强,自私;下笔轻,缺乏自信,独立性不强,意志薄弱,性格内向;字体间距大,内向,自卫心重。但往后就可以发现笔画放纵,性格偏激,有时难以压制冲动;下笔压力变大了些,情绪激动。
他并不认识这样的人,也许是他不够了解对方,也许是那个人说的——改变了。
第二十一章:钢琴
盯着桌子上扔着的那本相集和那封信,万烨霖一只胳膊平放在桌子上,一只胳膊支着撑着腮边,手压在嘴上,皱着眉。过了很久,他将空的包裹袋上面自己的信息用笔涂掉,拿起那几张信纸,慢慢的,整整齐齐的撕成两半,再叠在一起,再整齐的撕开,一直重复到纸厚的撕不开了,他便分成两分,继续撕,直到所有的信纸都变成了一块块变长不超过三厘米的碎屑,他在包裹袋里把这些碎屑拿在手中搓开,让碎屑一片片一片片坠入袋子中。期间他的情绪逐渐平静了许多,那些集中在焦躁、不安、恐惧、愤怒、无助的注意力在撕纸张时逐渐转到了把纸整齐的撕开上,而那些情绪也随着那些纸片进入了包裹袋中,什么也不剩,最后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打开相册,抽出照片,按照之前的方法撕掉,再撒进袋中,再抽出一张,重复着相同的工序。
万烨霖一直觉得把别人送给自己的礼物损坏、转送别人或者扔了都是种很不道德的事,如果这样做他会有种极大地罪恶感和对对方无比愧疚,但他现在也许还是会有点那样的感觉,但那已经不重要了。这份“礼物”他在看完后就没打算留着,为了处理的干净些他并不打算直接扔掉,一把火烧了尽管迅速对他来说有些不现实,他不能把秦苍的房子弄得乌烟瘴气,更不能跑到楼底下,在随时可能出现路人并引起人家注意的情况下烧,所以他采用了他处理废纸的最常用的方法。也许是为了报复,也许是为了减轻自身的压力,他并不对着机械式的动作厌烦,更没觉得累,他只是觉得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在不停地掉落碎块,压力在不断地减少,他甚至有种莫名的愉悦感。
一本相集,几十张的照片,缓慢的,认真的,细致的撕完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万烨霖看看表,也到做饭的时间了,他拿着装满碎屑的袋子和精致的却空白的相册下了楼。他觉得这么精致的相册扔了有些可惜,便只将袋子扔进了垃圾桶,走到了广场。因为墨色覆盖了整个天空,天气又冷,哈口气都能见白雾,所以只有偶尔几个路人过去,并没有白天那些来这聊天的大人和玩耍的孩子。想着第二天肯定会有人捡走,也不算糟蹋了这么好的玩意。他将相册放在广场旁的一条长椅上,望了下四周,叹了口气,转身回家。
万烨霖做完饭,还没来得及处理他今天买来的东西,就听见屋外传来说话声和钥匙插进门锁里的声音,看了下表,比平常早了有二十分钟,他正奇怪怎么秦苍今天回来这么早,就听见门打开时的轻发出的轻微的“吱”的声音和秦苍的带着笑意的、礼貌的、官方化的声音说:“放在那边就好了,麻烦你们了。”接着就听见几个粗犷的说道:“好嘞!”
万烨霖跑出自己卧室,就看四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搬运师傅吭哧吭哧的搬着个大纸箱小心翼翼的挪着步子进了客厅,秦苍在他们身后拿着个大凳子进了屋。他赶忙往屋里退了退让了个路,等他们过去后又扒着门框冒了个头,目光黏在了搬运师傅们身上,看着他们把大箱子搬到了客厅边靠阳台的地方,拆了纸箱,里面的东西顿时让他惊得睁大了眼。
秦苍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厨房里拿着小托盘端了四杯茶水走了出来,站在万烨霖旁边,对两位师傅说道:“贴墙放就好了,谢谢。”
“哪来的钢琴啊!?”万烨霖盯着那泛着光的黑色的直立式钢琴,将目光转向了秦苍,诧异到连声音都忍不住放大了。
“哦,向学校借的。”秦苍说着,走过去将茶水递给了师傅们。
万烨霖看着秦苍他们当时不禁感慨着这什么学校啊!这么霸气外漏,钢琴说借就借了!
后来他在饭桌上问了秦苍知道来龙去脉才明白不是学校霸气,是学校的姑娘们霸气。
“现在的妹子们真恐怖。”万烨霖撅着嘴嘟囔道,“再这样我都不敢娶了。”
秦苍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低着头吃饭。
洗完碗,万烨霖便跟在秦苍后面,贼贼的笑着,拖着音说:“秦苍,弹一曲呗!”
听到万烨霖这样的语气秦苍忍不住笑了:“我本来就打算要练的,但要调一下音。”
“没事没事,我等着呢!不急!好好调,调准了。”
万烨霖傻乎乎的笑着说,然后拿着英语书坐在沙发上复习,听着钢琴发出的“叮叮咚咚”的脆响,无比兴奋,什么也背不进去。想到是后天考试,明天有一天的时间,于是书一扔,抱着靠枕趴在沙发上,看秦苍认真调琴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很高兴。但他又看不懂,趴着趴着就有点困了,合上眼睛感受那像是回荡在灵魂里的声音。过了一会貌似是调好音了,一小段有点熟悉曲子传进了他的耳朵,可能是以前音乐课上听过的,清脆的、低沉的声音时而有力,时而轻柔,时而活泼,徘徊着、回响着,如透明的薄翼似的美好。
万烨霖闭着眼满足的笑着,翻了个身侧着身子躺在沙发上听。
最后一个音符干脆的落下,余音绕梁,万烨霖有点不好意思的困了,其实这段曲子并不轻柔,也不是秦苍弹得不够投入不够动听,他就是有点困,可能是今天在外面转了一天的原因。
“你瞌睡了么?”他听见秦苍轻轻的问。
他闭着眼睛,强打起一点精神,尽量让自己字句清晰,大声说道:“没,你弹得各种好!崇拜啊!再来一曲!”
“你想听什么?”
“我不太懂这些啊,你弹你喜欢的就好了。”
他说完这句话,客厅里变的很安静,觉得秦苍可能是在回忆曲子,所以不说话了。刚才从朦胧中强打起精神的感觉像是卯足了劲冲了五十米一样,他躺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节奏很快,之后钢琴的声音覆盖了他所听到的唯一的声音。
先是几个清脆的高音,中音紧跟在那几个音成为主旋律,然后加上深沉的低音伴奏。起初温柔却又隐约带着矛盾,偶尔几个清脆的高音点缀在里面,如一个人的影子在里面若隐若现,而另一个人在远处深深的注视着。然后零零星星的高音变成了一盏在黑夜中的小小灯,发出柔和而又温暖的光,主旋律逐渐激烈起来,痛苦与快乐并存,在追逐着那小小的灯,同时又像紧紧拥着爱人一样;最后回归之前那样的平静与轻柔,几个轻巧的高音却突显出如叹息般的无奈和哀伤。只是听着,就感觉到一种剪不断理还乱、千丝万缕的缠绵,好似一直都在追逐,却得不到,只能看见远处隐隐约约影子。爱意如同潮水充满胸口,心脏却如被挤压着一样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