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音乐轻轻哼着套马杆，韩冬用草杆胡乱打着拍子，希望走上省道搭上过路的长途客运车。

周围已经没有人家了，韩冬心里并没有发慌。当初被杜凌拐到上山的事还记忆犹新，那时候自己傻得要死，听到嗷嗷的嚎叫声还以为是狼来了。后来在自己的不断追问下才从那挨千刀的杜凌口里得知，那是他对着亚历山大轻轻嚎，然后那条肥羊似的傻狗学出来的嚎叫！根本就没有什么狼！他早就该想到现在环境破坏的这么严重，连野兔都少了哪里有食物能养活食物链顶端的狼。

韩冬闭上眼睛感受风吹过脸颊的凉意，音乐已经从流行歌曲变成了钢琴曲，音符似缓缓倾斜的月光般落在心里，一切都那么自然安静，偶尔还能借着微微的路灯光亮看到从排水沟跑上来的老鼠，一时间好像人都睡着了，只有大自然还在默默工作着。

韩冬刚想把摘掉的耳机戴回去，突然停下脚步，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看并不很圆的月亮，嘀咕道：“不会吧？”刚刚好像听到了哭声？

高丹鹭大二的时候迷过一阵恐怖片，从米国恶心到死的虫子入侵和丧尸到日本的各种幽灵长发女不所不包，甚至还得意洋洋地将片子下载到电脑上背回613寝室，呼朋唤友的招呼来一堆老爷们，拉上窗帘关了灯看。结果是所有人都被曲喆的高八度的凄惨叫声吓得差点心脏病发，原来游戏宅先生是个怕鬼的！还被大家取笑了好一阵。

韩冬上辈子就是个唯物主义者，对鬼怪之说从来都是一笑而过，即使是重生了他也并不觉得鬼魂什么的可怕，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什么细菌弹人体试验毁灭性武器改变基因都是人搞出来的，从来没听说那只鬼搬了炸弹要毁掉公交车上所有的无辜民众。

将另一只耳朵上的耳机也摘了下来，韩冬站在那听了半天，只有风吹过的声音。难道是幻听？韩冬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他有的时候会耳鸣，曾经在孤儿院的时候韩冬还一度认为耳鸣是外星人在跟自己说话，也许哪一天他就不用受小朋友的欺负被善良的外星人朋友接走了。而现实是当他上了学知道了这是一种几乎人人都会有的小毛病之后不免失望，冷冰冰的科学让他从此失去了童年的美好幻想。

使劲儿摇摇头，韩冬重新把耳机戴上继续向前行进。也许真的是幻听吧……

刚走了两步，韩冬又一次停下来，这回他是真的听到了哭声，很小的声音，甚至断断续续。将手机里的音乐播发器关掉，韩冬把头顶的兜帽也拿下去，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哭声？听起来像是婴儿的哭声，唔，泰国恐怖片里怨灵什么的都是小孩子……

一手摸着战术笔，另一只手将手电筒拿出来。刮着风的旷野里婴儿哭泣的声音也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韩冬努力听了半天，摸索着在满是植物根茎的土地里前行。这以前肯定是苞米地，走在上面磕磕绊绊的。

应急手电筒的光源十分有限，照在三米以外的地方就很微弱了。韩冬找那声音找的并不顺利，有一阵甚至停顿了好久。

当手电筒的小光圈照到一个破烂纸壳箱的时候，韩冬停顿了一下。加重脚步走过去，突然一只巴掌大的老鼠从纸壳箱的破口处窜了出来，吓得韩冬差点把手电筒弄掉。那老鼠飞快地跑了，韩冬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微弱的光线下，一个冻得发紫的婴儿浑身赤裸的躺在破纸壳箱里，腿上还带着几处血迹。

天啊！韩冬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难道刚刚那只老鼠在咬他？心疼地将孩子从里面抱出来，小东西的呼吸十分微弱，离近了看更加惨不忍睹。赶紧将背包卸下，韩冬脱了外套，又把贴身的背心和T恤都脱了，用背心包裹好婴儿的身体，再用T恤将孩子兜住，衣摆处系死，把长长的袖子打好结挎到脖子上，用体温给孩子取暖。韩冬把登山服里的抓绒衣取下来倒着穿在身前护住孩子才将外套穿上。

接下来该怎么办？韩冬第一个想法是打120。可是，救护车来的话需要多久？韩冬打过电话去，得到的消息是达到韩冬那里起码需要一个多小时。

赶紧给高丹鹭打电话，那家伙的电话竟然一直在占线。韩冬又拨给杨洋，接通后里面全是乱糟糟的声音。

韩冬：“杨大哥，你问问温泉山庄有没有往市里去的车，我，我在离山庄大概二十分钟车程的地方，不管花多少钱帮我雇一辆车，我现在要回市里，要快！”

杨洋似乎走到了远离人群的地方：“你没有坐车出去吗？快十一点了你一个人在外面闲晃？你胆子也太大了！赶快回来！”

韩冬急得直薅头发：“杨大哥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我捡到了一个弃婴，他，他快不行了。你赶快帮我找个车，多少钱我都出，要快！”

杨洋惊讶的啊了一声后迅速镇定下来：“好，你别慌，保持手机畅通，我马上就去。”

韩冬心急的将手机塞进外衣口袋，没有听到通话挂断之前某个熟悉的声音低声询问着什么。

身前的小家伙好像自从被包了起来之后就没有再哭，韩冬十分害怕将他闷死，不时将衣服掀开用手指探探鼻息，很微弱，总好过没有。

怀里像是抱了一坨冰一样，那小小的身体也不知被冻了多久，拔凉拔凉的，不断吸取着韩冬身上的热气。

韩冬没有正儿八经学过什么急救术，只大概知道溺水了要做人工呼吸捶心脏什么的，可是这么小的孩子，看起来也就是刚刚出生而已，韩冬真害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把他弄死。

韩冬开始往回走，就像给自己打气一样低声对怀里的小宝宝说着话：“小家伙儿，你要坚强啊，我们马上就会到医院的，医院里有很厉害的医生，到时候你就会好了，一定要挺过去啊小宝宝。”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放大，韩冬觉得自己好像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所以，当轿车风驰电掣迎面驶来时，前灯光仿佛天使降世前的福泽，照亮了孤寂的夜。

急刹车的声音十分刺耳，驾驶座上人第一个冲下来：“冬儿，你怎么样？”

韩冬没想到来的会是陈思睿，一时间有点傻。

杨洋也从后座跳下来：“快点上来。”

韩冬这才奔过去，小心翼翼地护着肚子前的小宝宝坐进车里。

陈思睿从后视镜看了韩冬一眼，没再说什么，只专心开车，轿车像头猎豹一样消失在夜幕。

车里开了空调，渐渐温暖起来。韩冬将小宝宝的脸从抓绒衣里露出来，那张小脸依旧青紫青紫的，偶尔嘟哝的嘴也都干裂开来，让人十分心疼。

杨洋凑过去看了一眼，愤怒地咒骂：“操他XX的，这么小的孩子就扔在野地里，这不是等着冻死吗？真他妈的没人性，我操！你他妈不想要生他出来遭什么罪，不是人。”

陈思睿绷着一言不发，只将车开得飞快。他将手机调出导航系统，系统女声不断提示路况，遇到缓冲带也不会十分颠簸地过去。

韩冬用手指轻轻碰婴儿的小脸，嘴里嘀咕着：“小宝宝你要坚持啊，马上就要到了，马上了。”

陈思睿的手机响起来，几乎在响的同时就被接通：“小宋，医生联系好了吗？”

韩冬抬起头，眼睛湿润地看着靠背上露出陈思睿的后脑顶。

陈思睿：“嗯，救护车走到哪了？我知道了，让车在那里等，我们还有二十分钟就会到了。”

韩冬哑着嗓子僵硬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陈思睿：“不用。”

韩冬将孩子环住，脸对着窗外，使劲将眼眶里的酸意压制下去。

75.送医了

只有韩冬上了救护车，陈思睿开车载着杨洋跟在后面。救护车是专门救治新生儿的，韩冬对这些都不懂，只看到小家伙儿被放进了一只透明的大罩子里，医生和护士抓紧时间进行施救。

韩冬的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这是他捡回来的孩子，如同当年自己被扔在福利院门口一样，如果没人听到哭声，结局都是被活活冻死，而这个小家伙会更惨，那只老鼠说不定会引来同伴将他啃的面目全非。

孩子的呼吸稍稍稳定后，护士开始消毒小家伙的伤口，当血迹被洗掉时韩冬清楚的看见那被老鼠咬过的露出嫩肉的伤口，小宝宝的体力很差，哭起来也没有普通婴儿那般响亮有力，可是当韩冬看着那小小的身体因为疼痛和哭泣开始微微挣扎时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韩冬真后悔当时没一脚踩死那只该死的老鼠。小家伙儿的情况并不乐观，韩冬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一到医院，孩子就被送进了手术室，韩冬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直勾勾地看着手术室的大门。

陈思睿将自己的T恤脱下来，揪过韩冬强制性的给他穿上，这一次韩冬没有拒绝。只穿着防风服的外套，韩冬的身体早就冰凉了。陈思睿给韩冬穿好衣服就示意杨洋看着他，然后自己走了出去。

韩冬坐在塑料椅上微微发抖。

杨洋坐到他身边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韩冬捂住脸：“真他妈的，就算不要他也不要这样扔掉啊，他不是个玩具，可以随便丢在垃圾堆里。那是人啊，都说母亲是孩子的守护天使不是吗？血脉相连了十个月难道都换不来一点心疼？他妈的！畜生！畜生……”

杨洋拍他的肩膀，用力地捏，发红的眼眶里眼球布着血丝，像一条要吃肉的狼。

只有两点水迹落在地上，韩冬抬起头时已经把眼泪擦干，死死抿着嘴不说话。

杨洋以为他触情生情回忆起自己的不幸遭遇，只得用最笨拙的一句‘会没事的’安慰。

陈思睿很快就回来了，身上带着浓浓的烟味儿。

杨洋被烟味儿刺激到，也有点冒瘾头。

陈思睿：“不去给家里打个电话？这是附近酒店的房卡，先去休息，不需要所有人都蹲这守着。”

韩冬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只雕塑。

杨洋摇摇头：“不了，一块儿等吧。我抽支烟。”起身出去。

陈思睿点点头，坐在杨洋刚刚的位置上。

目光落在乳黄色的大理石地面上，陈思睿的声音缓慢而有力：“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如果不是你，他已经死在外面了。而现在他正在接受本市最好的新生儿科医生的治疗，不管结果怎样，他都会感谢你的。你已经给了他活着的机会，而这种机会并不是每个被弃荒野的孩子都能得到的。你无须自责，而是应该为了他打起精神来。”

韩冬的肩膀动了动，仿佛被击垮一样向后摊在椅子上，眼眶重新湿润起来，终是忍住没哭，陈思睿说的对，他是个爷们，那个孩子还需要他，在死神没有给那孩子下最后通牒之前他要保持清醒。

经过医生的不懈努力小家伙的状况终于暂时稳定下来，但是离彻底脱离危险还有很大一段距离。隔着厚厚的玻璃韩冬看着被放入恒温箱里的小家伙儿，那小脸的颜色没有其他孩子那般红润依旧泛着紫红色，却比之前好了太多。小家伙儿被护士小姐打了针也不知道哭，只微微的挣扎几下，然后就慢慢的睡着了。

韩冬用手指轻轻在玻璃上挠了几下，即使明知道这小东西还没有睁眼也不会知道外面有自己在等着，可韩冬还是忍不住地想看他，哪怕他轻轻地动动手韩冬也会幻想着那是小家伙儿在和自己打招呼。

陈思睿陪在韩冬身边，轻声道：“这回踏实了？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来看他。”

韩冬转过头直视陈思睿的眼睛，又垂下目光：“把收据拿出来吧。”

陈思睿没动：“没有多少。”

韩冬坚持道：“就算你不给我，我也可以打听出来。”

陈思睿想了想将从兜里掏出一打收据。

韩冬接过去看了一遍，那不是他现在能负担的起的数目，即使因为这一年多网店有了起色，可是接下来还要花更多的钱。

韩冬将收据挨张整理好放进口袋认真道：“我会分期还给你。”

陈思睿苦笑一下：“我宁愿你永远不还。”

韩冬快步走向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杨洋，招呼对方起来后转头对陈思睿说：“真的很感谢你今天为小宝宝做的一切，我也替他谢谢你。以后我会自己照顾好他的，不劳您费心了。”说完就拉着杨洋往外面走。

陈思睿跟上去：“也包括后续的手术费？”

看到韩冬的身形一顿，陈思睿继续道：“现在还不确定他是不是真变态畸形，他的父母抛弃他也是因为这个吧。我愿意资助手术费，冬儿，你想要他对吗？”

韩冬无法否认，他的确很想保护那个孩子，甚至希望能收养他。可是，就因为这个而接受陈思睿的金钱帮助，以后就会和这个人继续纠缠不清。

韩冬定定神，回绝道：“谢谢你的善心，这件事我会自己解决。”

韩冬说完就走，杨洋回头冲陈思睿点点头示意他不用担心才紧忙跟出去。

陈思睿点了一根烟，靠在借来轿车门上吹了一会儿风。

曾经听人讲过，如果一只猫咪在需要主人安抚的时候被拒，那么它会牢牢记住这件事并从此不再信任主人，严重的甚至会引发猫咪离家出走。陈思睿对养小动物没甚感觉，听到这种说话时只是笑笑说‘换只再养好了，有钱什么样的猫养不到？’。

将手里的烟蒂按进烟灰缸里，陈思睿有些后悔。土猫也是猫，有着比狗更独立的性格和捉摸不透的思想，自己不止一次弄疼过那只土猫，所以被不信任被抛弃也是自找的。只是有再多的钱，买再多的猫，哪怕血统有多么高贵罕有也不再是那只会钻到自己腋窝下磨蹭的小家伙儿。

心口处一点一点的疼，陈思睿抹了一把脸，想要赢回土猫的信任，想要将抛弃自己的家伙从新带回身边似乎需要更多的耐心和付出。

手机里云琳的短信攒了一堆，陈思睿没有翻看的兴致却不得不拿起来点开。草草看过后陈思睿拨通席云琳的号码。

被吵醒的美人像扁了脖子的蝮蛇：“我说过的吧，不要吵我睡觉。”

陈思睿语气平静：“那件事该快点动手了，我没事陪你玩下去。”

“我会看着办的。”毫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陈思睿将手机扔到一边又点了烟，吁了一口气，声音像是呓语般不甚明了：“冬儿，我不会放手的。”

76.缴费了

在网上翻看了许多关于收养政策的信息，韩冬发现如果自己现在想要通过正常途径来收养这个小宝宝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可是如果就这样偷偷养着的话小宝宝就不会有户口，黑户的孩子将来上学就医都会很麻烦。到底该怎么办？韩冬也没有了头绪。

正常来讲医院接收了收到严重伤害的病人医生都会进行询问，一旦发现不对会及时报警，可是韩冬没有收到任何来自警方的盘查。也许陈思睿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暗中做了工作？韩冬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确定孩子的病情，韩冬天天都跑到医院里，网店的事情几乎全交给高丹鹭和小可来打理。高丹鹭对那晚没接韩冬电话愧疚极了，如果不是自己和小可走错开一直在打电话也许就是他去帮韩冬救小宝宝。小可也很激动，作为一个富有爱心的女性是无法理解这种弃子荒野的行为的，为了帮韩冬这对小情侣付出全部的业余时间搞促销为小宝宝凑治疗费。

网店里的小客服们凑钱买了婴儿的小衣服送给小宝宝，小可买了一大罐奶粉孟元则是实惠的提了两袋子纸尿片给韩冬。

杨木夫夫俩没女孩子那么细致，将一部分积蓄拿出来借给韩冬，作为还要养娃娃的朋友来讲这已经非常难得。小李子也跟着去医院看过小宝宝，小人儿贴在玻璃上瞪大眼珠往里看，小宝宝挥舞小拳头像是在打招呼。

木子李拽韩冬的衣角：“韩叔，他叫什么名儿？”

韩冬还真没想过这个，有点迷茫地看着恒温箱里的小东西说：“还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