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啊”了一声,拉了拉还在冥想中的迟钝姐:“今天月亮不错哈。”
迟钝姐探头看了看,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后又说:“可惜,今天你要被他们煮了。”
我咳了一声。
图恩又笑的很温柔,他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移了回去。
我把自己的袖子快揪烂了。
迟钝姐忽然眼睛亮了一下,然后用那双一百瓦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忍不住咽了口吐沫,说:“怎,怎么了?”
迟钝姐挽着我胳膊的手臂忽然紧了:“我……”
我看着她,等她说下句。
她的眼睛用力眨了眨,整个人好像都精神了点,连说话都连贯了:“我不想让你被他们煮熟了吃,我想救你。”
我赶紧看了看韩谦,他还在准备我的“刷锅水”。
“孩子。”我拍拍迟钝姐的手:“你打算怎么救我?”
迟钝姐立刻站起来,用高分贝无比轻松的语调说:“我们——跑吧!”
我愣了。
迟钝姐的智商已经地道了我无法想象的地步,我拉了拉迟钝姐的胳膊,带着她一起蹲在墙角。
韩谦的长腿走过来,“怎么?想跑?”
我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我跟迟……她两情相悦,刚才开玩笑说私奔到月球,她只是想体验一下拉着我的手飞奔的那种感觉。呵呵。”
图恩又在那边乐开了。
我咬了咬牙,对着迟钝姐的脸就是一口:“亲爱的,咱不玩了,咱阳寿有限,还是活在当下吧,你看,享受现在多好,不要像这位大人,你看,他就是不珍惜活着的日子,最后弄成这样,生不成死不得,人不人鬼不鬼,上厕所都不知道带纸……”
迟钝姐很认真的侧着耳朵,皱着眉头听我说话。
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唠唠叨叨的,捡着想说的就说,其实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韩谦最后剜了我一眼:“后半夜你就扑腾不起来了。”
这话,凉丝丝的,冷到我心里去了。
其实还是止不住害怕。
现在也就只能盼着保温箱中我的果冻起作用了。
后来我睡不着了。迟钝姐今天吸收的新知识太多,大脑操劳过累,也枕着我的胳膊睡着了。
这么笨的脑袋怎么这么重。
哎。
我动了动发麻的腿,看着两只大灰狼在试验台前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叹口气。
不过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以前就是我伤春感秋感的太多了,反倒是失去了对于生活的热情,动不动就想到死,可是图恩现在这个样子,以后肯定需要人照顾。
我可不能死。
妈的。怎么着也要扑腾着活下去。为了图恩,为了我自己。
就是这样,想着我不睡我不睡我要保持警惕,我酣畅淋漓的睡了一觉。
主要是迟钝姐的身体太温暖了,我忍着鼻血靠近她,但是一接触,忽然就舍不得放开了。
虽然说出来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我找到了老妈的感觉了。
梦里很甜蜜,我回家,老妈做了一桌子菜,我侧头,迟钝姐竟然穿着露肩小吊带站在我身后。
我吸了口气:“你什么时候头发长这么长了?还烫了?”
迟钝姐垂下眼帘,我才看见她刷着紫色眼影,她张张嘴,说了两个字:“相公。”
我蹦起来。
真的,在梦里,我可以蹦很高很高,蹦着蹦着还可以飞起来。
据说那个时候,我们在长身体。
不过在那个梦里我没飞起来,老妈一炒勺扣在我脑袋顶上:“干什么呢?还不领着媳妇回屋去!”
我又看了一遍迟钝姐的花裙子,嘴唇抖了抖:“你这裙子在哪弄的?怎么跟村姑似的。”
迟钝姐也低头看看,两只手慢慢把裙摆拉起来,眼睛笑的成了一条线:“我妈给我买的!好看不!”
我咽了口吐沫,“你妈是谁?”
迟钝姐歪着头指着我的后面。
我扭头,韩谦带着一头五颜六色的月季花,抹着红胭脂,手里拿着块儿手绢正冲我笑。
我叫了一声:鬼,啊!
韩谦挥舞着手绢来摸我的脸,嘴里头还叫着:我的儿我的儿啊。
我就这么被晃醒了,一睁眼,真的看见韩谦一脸恨不得我死的表情死死盯着我的下巴。
低头才看见,我的口水从下巴流下来滴到了他手上。
我说:“啊,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
主要是你梦中的扮相太销魂了。
韩谦提着手走开了,好像那只手上覆盖着一条大绿毛虫。
迟钝姐也半睁开了眼睛,用手揉了揉,我碰了碰她:“你是不是梦见我了?”
迟钝姐茫然的看着我,显然大脑处于死机状态。
韩谦仔仔细细的洗了手,消了毒,用干净的实验棉擦了三四遍,然后指着图恩:“我不动手了,你动。”
我往后缩了缩,跟说杀鸡似的。
图恩戴上了橡胶手套,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
33.临终遗言
我往后缩了缩:“你们要宰了我么?你会后悔的!”
图恩走过来,带着斜纹白手套的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我的脸:“我会给你打麻醉,不会疼的。”
脸上的冰凉触感让我后背汗毛倒竖,我咬了咬牙:“你们就不能再等一会么?”
图恩眉毛挑起来:“倒也没那么着急,给我个拖延的理由。”
我想了想:“你们要我的身体有什么用?”
图恩的手伸到了我的领口,然后一点一点往里探去,他的睫毛低低的垂着:“……你听,它在跳。”
才意识到图恩摸着我的左胸,正是心脏的位置。
猛然想起来图恩曾经说自己无论如何也做不出人类的心脏。
韩谦也曾问过图恩:“你也没做出人类的心脏呢吧。”
可见,制作出人类心脏是一个大的难题。
所以我就担当了这个重任?
他们用我的心脏,是为了取DNA还是细胞增殖培养?这样就可以再次完美的复制出人类了么。
可是,一定要让我死么?
我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也许我的死能换取更多的人的复活,可是仅仅因为这样我的命就不值钱了么。
我也摸了摸图恩按着我心脏的手,嘿嘿笑了两声:“你听它跳的多么欢实。”图恩看着我,我仰起脸:“所以你们高抬贵手让它一直欢实的跳吧,怎么样?”
图恩眨眨眼:“给我个理由先。”
我说:“这么着,你再收个二房吧,现在这个世界,目之所及都是腐烂流脓的丧尸,难得有我这么一个干净的人类供你消遣嘛,而且我还是个男的,你何乐而不为呢。”
图恩歪着头看我:“我把你的心脏取出来,提取了新鲜的人体心脏活细胞,就可以培养很多美少年。”
我说:“啊,那不一样。”
图恩提了提手上的白手套,侧过头看我:“怎么不一样?”
“世界上最珍贵的无非是人心啊,你的确可以制造出很多美少年,可是谁是真心实意的爱你啊。”我说的特别真诚:“可是我就不一样了,我从2000年前追逐你而来,真心可鉴日月,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对你死心塌地的人如果死在你的手术刀下,这也太残忍了点儿呗。”
图恩一只手解我的扣子,另一只手温柔却有力的固定着我另一边的肩膀:“我从来没有善良过。”扣子解开,皮肤露出来暴露在空气中,图恩拿了一块实验棉沾着消毒水,慢慢的擦拭我心口的位置,凉嗖嗖的,我抖了一下。
图恩无比细致温柔的涂抹,神情好像在给最亲密的人做前戏,大概是感觉到我的抖动,图恩握着我肩膀的手安抚性的轻轻揉了一下,胸口凉凉的,我两只手反撑着地,图恩半伏在我身上,这总让我想起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可是又想到这看似暧昧亲热的动作只不过是“宰”我之前的一道工序,心脏骤冷了下来。
图恩接着说:“我十几岁的时候就被父亲下了药,他让我去强奸女人。”图恩把实验棉放在一边,拾起地上的一支注射针剂:“他在人前是个装模作样的贵族,穿着考究的衣服,戴名贵手表,端着红酒杯出席各种晚会。他用自己的绅士脸搜罗了各种女人,关在地下室里。”
针尖放进试剂瓶里,图恩的手指慢慢拉着注射器的针柄,针筒里的试剂慢慢上升,图恩的眼睛看着液面:“他要我继承他科学家的身份,可是我讨厌在人体上做实验,讨厌接触人体器官,我父亲就以让我熟悉女体为名,逼迫我去和美丽的女孩子们做爱。”
我看着针头,呼吸不自主加速。图恩的表情一片闲适:“后来我父亲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想玩玩我,正好被我母亲看到了,我追过去的时候,她已经自杀了。”
“母亲死后,父亲反倒更没有顾忌,他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十八个小时逼我在地下室研究那些女孩子,每天都有新的尸体被抬出来,我用手术刀一点一点检查她们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饥饿过度?哮喘?猝死?还是感染?我在地下室生活了两年。”
我觉得心疼,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是撇到图恩拿着的注射器的手脑子里就一片混乱。
图恩一只手夹着注射器,另一只手把我解开扣子的上衣向两边敞开,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胸口:“本来就觉得没什么,有一个有着奇怪想法和爱好的父亲,这是既定的事实,除了适应我不能做什么了,可是有一天,我还是受不来了了。”
图恩慢慢的靠近我,苍白的尖下巴微微扬着,昏黄的月光给他的脸蒙了一层淡淡的光辉,因此也就显得他的嘴唇格外的红,我后退一点,还是感受到图恩周身冰冷的气息……他的眼睛里映着月光,一点一点的碎碎的闪着,我几乎以为他在难过。
图恩轻轻叹口气:“后来,有一天,他们从地下室里抬出一个女尸,头发脏脏乱乱的,没什么特别,我看了一眼就拿起了手术刀,那女人早就僵硬了,手捂着腹部,我以为她是内脏器官出了什么问题,可是等打开她的腹腔我才看见,她子宫里躺着一个还没成型的死婴,后来我就想起了我母亲。我太对不起她了,她生我来到世上,大概不求我为人类造福,只是希望我平平淡淡活着,她肯定想不到,后来我为了生存做了多少十恶不赦的事情。”
我说:“没有哪个母亲会怨自己孩子一辈子。”
图恩看着我:“我不在乎这些,真的没关系……死者已矣,说出来了只不过是因为想起了她,怀着一点愧疚的心情,可是这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过分拘泥于过去只会限制你现在的发展,这还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不过他后来娶了后母,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容忍的……好了,你看我,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这是医生的通病,注射之前要跟病人谈话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可是我光说了……”图恩举了举针头挂着水滴的注射器,笑的有点无奈:“你看,还什么都没做。”
胸口已经凉的没有感觉,可是仅仅是神经上的,我却感觉到一种剧痛,连着皮带着肉,疼的撕心裂肺的。这种在医学上,好像叫什么神经性疼痛?我摸了摸头,脑袋里混沌不堪,只是想再拖一点时间:“你怎么跟我说这么多?”
图恩张了张嘴,眼睛看着我,声音在夜色里凉如水:“谁知道呢?看到你,我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图恩顿了顿,眼睛里露出一点茫然:“可是,我总觉得真正重要的事情没有想起来。”
我赶紧点头:“我要是说现在你身边的那个所谓的安准是个大坏蛋,你肯定不信。我要是说我是安准,你肯定觉得我神经出了问题。”
图恩点点头:“这个是没错。我的安准,我当然认识。”
靠……
那是因为你脑子被人动过了。
我叹口气:“可我真的不想死。”
图恩说:“好像以前心底就有一个声音一直跟我说,一定要把这里,把这光秃秃的城市和森林繁荣起来,不惜一切代价制作出人类……那个时候我还清楚的记得到底是什么激励着我做这些,可是这些天,我忽然怎么也记不起来了,但是我觉得,那个原因一定值得我为此不遗余力的做出一切,所以……”图恩看了看我,眼底忽然带了一点怜悯:“小朋友……你必须死。”
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图恩清醒的时候曾经对我说:“如果有可能,我想送给安安一个人类世界。”
此刻,我是不是只有苦笑的份了?
我看了看四周,只有迟钝姐瞪着两只乌亮的大眼看着我。
我说:“我跟她还有句私底下的心里话要说,你给不给我这点时间?”
能拖就拖吧。
图恩看了看我,点了点头。
我拉着迟钝姐,对着她的耳朵说了一通。
迟钝姐的眼睛闪了又闪,看起来比平时要机灵上两倍,她就用这亮闪闪的眼睛盯着我,说了一句:“啊,没听懂啊。”
我看了一眼图恩,又对着她的耳朵说了一遍,迟钝姐还是摇头。
我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气死我了。”
迟钝姐嘴巴有点撅,好像有点生气的趋势。
我说:“好吧,败给你了,那么我就再将我的临终遗言说一遍,你要好好听。”
迟钝姐撇我一眼。
我揪着她的耳朵:“……其实我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迟钝姐暴走了。
我赶紧拉了拉她的袖子,对着她的耳朵:“你说点什么拖延点时间。”
迟钝姐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点难过的样子:“这么快你就要被煮了吗?”
我点头。
迟钝姐拉着我的袖子,眼中泪光闪闪。
我说:“赶紧啊,装成一副娇羞的被告白被感动的样子,我们要博取他们的同情心……”
迟钝姐愣了半天,张了张嘴:“……什么,是被告白?被告白了,又是什么样子?”
我小声快速的说:“被告白其实就是……就是你做了坏事后低头捂脸!”
迟钝姐立刻低头捂脸。
我大度的伸出一只手揽着迟钝姐的肩膀,叹气:“想不到你跟我就这么被棒打鸳鸯了,万恶的家长制,你残忍的父亲和母亲呵——硬要拆散我们!不要伤心,来生我们还可见面,那个时候,我们可以不忧伤。”
迟钝姐低头捂脸。
图恩眼睛里有明显的笑意。
我瞥了一眼图恩,摸着迟钝姐的胳膊再接再厉:“你千万别哭,你哭我就伤心,一伤心我就心脏难受,心脏难受了也许直接影响到了人类心脏克隆大事业,这样也许整个世界美好的蓝图就莫名其妙的因此画上了句号——你的罪孽深重啊。”
迟钝姐低头捂脸。
我说:“哎哎别哭别哭。”
34.得寸进尺
有人从后背踢了我一脚,我没防备就趴在了地上。
妈的,从来了这儿我就身心不停的受虐,扭过头,韩谦在一边看我。
后背收到的冲击太大,气喘不匀,我使劲咳嗽了几声:“你就不怕把你的实验素材我的心脏踹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