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不考虑凌霜的感受,也不考虑做出这种事的後果。初韩,他的温柔他的关切,果然都是假象吧。
可这都是因为喜欢著自己。
他仍然是爱著自己的。
第二十三章(中)
“凌霜。”
病房的门什麽时候打开的都没有发觉,直到沈稳的声音在身後响起。凌霜一怔。
“凌霜。”初韩走上前来,“夕栎怎麽样了,还没醒来吗?”
小小地“恩”了一声,凌霜垂下眼睑,“初韩,你怎麽来了?”
“当然是来看看你啊。”初韩说得理所当然。“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带了盒饭,新出锅的,还热著呢。”
凌霜看他将一大口袋盒饭放在病床旁的小桌子上。还像怕散热太快了似的将口袋系严,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
“我吃过了。”凌霜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睛,淡淡地说道。
“不可能,现在才十一点多。我知道你一向十二点准时吃饭,无论怎麽样都不会改变。”初韩还望了望墙壁上的时锺,上面显示此时正是上午十一点四十。
“我不饿,没胃口。”他并没有留下初韩的意思。
“凌霜,”初韩倒反其道而行地自己把门後面的椅子搬过来坐下,还一派坦然。
“我知道你对我有待见。可是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凌霜依旧看著昏迷中的夕栎,双手却微微攥紧,“初韩,你到底有没有心。”
初韩望著窗外,他的侧脸很好看,长长的睫毛竟没有被挺拔的鼻梁遮挡住,从这边依然能够看到。他将双手放在腿上面,显得很斯文,却不会女性化。
他道:“如果没有,就不会喜欢你了。”
“这样的话太偏执了。”凌霜抬起眼睛,一日他平时认真的摸样,却多了些压抑的气息在里面。
初韩转过脸来和凌霜对视,“这不是偏执,只是为了目的而必须是处的手段而已,这一点你必须清楚。”
“我不清楚。”凌霜的心一阵抽痛,失落像是在宣纸上散开的墨汁一般浸染著。
没有人会为了莫须有的事情进行这麽可恶的报复,明明还什麽都没确定,这个人怎麽就做得出来。
“恩,这也可以理解。”初韩倒是很坦然,这正好是他一派的作风。
“……”让人感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那麽颓然。
“但我只是想争取喜欢的人而已。”初韩闭了闭眼睛。“对你来说,你家人的,夕栎的烦恼才应该放在第一位,而我的烦恼就可以忽略,甚至连解决都不可以吗?”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我也是人,也会嫉妒,也会心痛。你以为感情之路很平坦吗?不管慕夕栎喜欢我们当中的谁,都会成为阻碍。如果不消除‘障碍’的话,我们,终有一天会穷途末路。”
“我没有这样认为,夕栎也不会成为阻碍。”凌霜将盖在夕栎身上的被子往上拉,怕他会冷似的,将被角掖在下面。
第二十三章(下)
然後他仰起头看著眼前的男人。“初韩,我没有忽略你。我承认,这些天来的精力没有用在你身上,答应你的很多事情都没能做到,这是我的责任。可是你知道吗,我妈她,她病得很严重,白血病随时都可以夺走一个人的生命,何况妈妈身体那麽虚弱。这种情况下你说我该怎麽办,难道要抛下她和你去约会?这怎麽可能?”
想到妈妈和蔼的目光,想到妈妈躺在那里面无血色,凌霜越说越激动,身子都有点抖了。
他那麽喜欢初韩,不惜违背常理地爱上他,也从来没有退缩甚至反悔过。连家人会反对的状况都坦然面对了,想破了脑袋也要想出他们会接受初韩的办法。即使最後是最坏的结果,也不想放弃初韩。
可是初韩从来都是一意孤行,似乎从来都没有和他商量过什麽。任何人,即使是凌霜,也从来都不会想出初韩下一刻究竟想要怎麽样。
“凌霜,你冷静一点。”初韩握住凌霜微凉的手。他只是关注著凌霜,对於柯母的病情好像恍如未闻。
“还有夕栎,他从来都没想过要夺得什麽,也根本什麽也没做。你不在意夕栎的感觉就算了,还这样作践他。”凌霜反射性地要挣脱初韩的手。“这下夕栎出了车祸,你高兴了?你的烦恼解决了?这真的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我没有料到他会出车祸。”初韩握紧了凌霜的手。
“可是你的手段这麽恶劣,还期望会有好结果出现?”凌霜微长的头发垂在清秀的脸上,现出一丝疲惫之态,一双眼睛却越发明亮。
“难道这不正好看出他的感情有多浓烈吗?”初韩平静地。
“不错,夕栎喜欢你,喜欢到近乎疯狂的地步,但他没想到,这个他喜欢著的人却这样伤害了他。初韩,你看看夕栎变成了什麽样子,你如果还有一点良知的话就应该感到後悔。”
“我不关心别人的事。”初韩微皱眉头,即使这样,黑眼睛里依然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你这个人真是……你放手!”初韩近乎无情的话让凌霜气急,再次挣扎著,却依然挣脱不了初韩的桎梏。可即使这样还是怕吵到了夕栎似的压低声音。
“你没看到夕栎昏迷不醒地躺在那里?就算你真的对他人漠不关心,可难道连我的心情也不顾?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
好吧,退一步来讲,凌霜是初韩的爱人,爱人的心情,他总该顾及。
可是自从他们关系明确以後,凌霜的感觉,初韩似乎,从来都没有在意过。
“你是不同的!”面对凌霜的挣扎,初韩丝毫没有松手,反而一把将凌霜拉近,探上前去,用吻堵住了少年因情绪激动而吐露的话语。
“唔……放,放开……恩……”温热的嘴唇却像扎入肉皮的钢针一样让凌霜反射性地往後躲。
但在愤怒下用尽全力的推拒也毫无作用,焦躁的心情驱使凌霜单手握拳朝初韩挥来。
“啪”的一下,初韩握住凌霜的手腕,好在他眼疾手快,才没被那充满激愤的拳头破了自己的相。
凌霜愤愤地瞪著初韩。
就保持著这个姿势,顺势将凌霜拉向自己怀里。初韩拥住这个身子略显单薄的少年,“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怕你会离开我,只有那样的事,我不敢想象。”
第二十四章(上)
初韩来过很多次,在人手不够的时候还能帮上很多忙。他来也不是空著手,不是带吃食水果,就是鲜花一束。
初韩和柯父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初韩端庄沈稳的气质就给柯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经过这几次的接触,两人竟变得熟络起来,柯父对初韩的品行更是大为欣赏。
不管是对长辈还是晚辈,初韩似乎总能轻而易举地售卖对方的心。
所以当凌霜坐在夕栎病床旁的时候,初韩就可以大摇大摆地坐在旁边。即使凌霜一脸冷漠,也不妨碍初韩献殷勤。
初韩一个衣冠楚楚的大男人,会把带来的水果削了皮,用小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盘子里,用牙签扎在上面使之更方便拿起;
尽管通常那些水果都变了颜色也没人去碰。
初韩还会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很有艺术气息的大花瓶,把带来的鲜花插在里面,美其名曰净化空气美化环境。等那些豔丽不过三天的花朵花瓣刚刚松散的时候,他就肯定会在第二天换上新的。
虽然没人会有闲心去欣赏那过於鲜豔的花朵。
但即使这样,初韩在做著这些事的时候还是很来劲儿,乐此不疲。
他虽然每次只待一小会儿就走,但也尽力充实著这一小段时间。
所以即使在初韩走後,看著那些房间里的小细节,那些花儿和那些水果,那男人的气息便好像一整天都萦绕在病房中一样。
凌霜有点心烦意乱地打开窗户透气,结果就是窗台被刮上一层灰。纯粹费劲儿不讨好。
但凌霜有时候不得不对初韩的体贴感动,虽然知道这些只不过是他的故伎重演,但也恰好是这些平时的小事,日积月累才让凌霜慢慢感动。
或许初韩是狠心,可他却为自己做到了这个份上。
而初韩积竟然会为了夕栎和妈妈积极帮助联系好的大夫,这让凌霜不得不惊讶。
或许他也为自己所做的事後悔了?虽然嘴上不承认,可从他的举动来看,确实像要改过自新。
毕竟是以他为导火线夕栎才受重伤的,再怎麽说内心也不会没有触动。
这不排除初韩是在装模作样,但他的确是在想办法弥补自己的过失。
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两个多星期,在妈妈又从鬼门关走了一回终於沈沈睡去的时候,夕栎还是没有醒来。
凌霜为夕栎擦拭身体,帮助护士上药换纱布,看营养液输入进夕栎的体内。
车祸使他的内脏受到挤压,有少量的内出血,除了头部碰到地面被磕破,几乎没留下什麽外伤。
夕栎昏迷著,缺少血色的脸上呈现出一丝病态的摸样。但是在阳光照满屋子的秋日午後,沐浴在金色灿烂下的他仍然像是睡著了一般安宁。
或许他下一刻就能醒来了。凌霜想到夕栎天真活泼,每时每刻都充满活力的样子,总是这麽觉得。
“……小霜……”
恍惚中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凌霜实在太累了,睡得迷迷糊糊——这大概又是自己的幻觉吧。
这些日子每次在睡梦中,凌霜都会梦到那些熟悉的身影,虽然熟悉,却都看得不真切,虚虚实实的想要触摸,却怎麽也够不到。
“小霜……”
脸上有些痒,像垂下的头发骚弄脸颊那样。
“小霜……”
哎?不对,不对。凌霜几近惊慌失措地抬起头。他看到夕栎躺在那里正对自己微笑。
第二十四章(下)
“你醒了,夕栎……”凌霜激动得睁大了眼睛。连日来紧闭双眼的少年现在正睁著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望著自己。
夕栎真的醒过来了!
顾不得多想,凌霜第一时间找来医生给夕栎做全方位的检查。
身体极度虚弱,伤口依然没有完全愈合,有些地方轻微感染必须安排手术。
但能醒过来就是好事,证明他已经度过了一道极其危险的关。
“呵呵,睡得有点久,浑身都没有力气,轻飘飘的感觉。”医生出去又只剩下夕栎和凌霜两人。夕栎弯起眼睛,因为体弱的关系,说话的声音都很小很小。
“没关系,连医生说你的手术很成功,只要好好修养一定可以康复。”凌霜知道对於病人来说,心态是很重要的康复条件。有个好心情,才能让伤势快快痊愈。
“哦……”夕栎虽然是在微笑,但心情并不见好,反而有点颓然的感觉。
“对了夕栎,你要不要吃水果?”因为太高兴就像为他做点什麽,凌霜道。
“喏,你看,这里有刚刚削好的,很新……鲜的……”凌霜突然有点说不下去,看著那盘被削了皮切成小块的苹果,连伸出的手都稍稍滞了一下。
初韩在中午的时候来过,那小块水果便是他的杰作。凌霜看到那些细心切成的东西,就想到初韩,想到那天初韩强迫自己,报复夕栎的场景。
“不要忙了,我不想吃,刚醒过来又经过一番检查,没什麽胃口呢。”即使重伤在身,夕栎的说话风格还是俏皮。
努力地使自己的情绪不至於影响到夕栎,凌霜温和地:“除了没胃口,还有什麽感觉?伤口还痛吗?”
“早就不痛了。”
夕栎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凌霜扶著他,又给他身後加了两个靠垫,弄得舒舒服服。
“那就好。”
“小霜,你的脸色不太好,一定很累的是不是?”夕栎担忧地,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凌霜的脸颊。
凌霜握住他的手,感觉到那股温热。“没关系,主要是你快点好起来就好了。”
“恩。”夕栎很乖地,“妈妈怎麽样了?”
“癌细胞已经抑制住了,但还有别的疾病。不过应该没什麽大碍,再过一段时间就会痊愈。”
“那太好了,真希望我们能一起出院。”夕栎垂下眼睛,若有所思。
凌霜把被子往夕栎身上拉了拉。
一阵沈默来得尴尬。
凌霜忽然有种罪恶感萦绕心头。
“夕栎……”
“小霜,我想知道关於我身世的事。”夕栎低头看著自己的双手,像是有意打断凌霜,也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要知道真相。
凌霜一直在等待夕栎醒来告诉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凌霜看著夕栎,有点激动地:“夕栎,你是爸妈的孩子。”
“小,小霜……”夕栎抬起头来。
“你姓柯,你是柯家的亲生儿子,这是你真正的身世。”
“真的吗?我没有听错?你确定吗?”浑身都颤抖起来,嘴唇都抖了。
“是真的,你没有听错,这是现实!是千真万确的!”
“小霜,我,我……”夕栎抑制不住地握住凌霜的手臂。
“真是太好了,夕栎。”凌霜俯身轻轻地拥抱住夕栎,让他知道这不是梦境,更不是他的幻想。
第二十五章(上)
至始至终夕栎都没有提初韩的事。不可能不在意,或许是因为不想再继续扩大心中的伤口了吧。
只是在他看著床边小桌上插著的那些花的时候,偶尔会微微发呆。
或许这两个人之间需要沟通,毕竟夕栎不见得了解初韩,初韩也未必了解夕栎,相互了解一下,说不定可以解决问题。
初韩在第二天的上午准时到来,还带了新鲜的山竹,说是清凉败火。
夕栎正靠在床头扎点滴,看到初韩进来的时候,整个人明显一怔,差点一松手把手中的杯子打碎。
凌霜看了眼初韩。初韩勾了勾嘴角,将花瓶里快要枯萎的花朵拔起仍在垃圾桶内,重新插入和水果一并带来的新鲜花束。
然後他坦然地走过来坐在凌霜的旁边,也就是坐在夕栎的床前。
凌霜看到夕栎放在被褥上的双手渐渐握紧。尴尬的气氛在病房中蔓延。
“夕栎,初韩来看你了。”凌霜拉住夕栎的手道。
慕夕栎小声地“哦”了声,脸色微白。
“夕栎,你好些了吗?”初韩关切地询问著病床上曾经被自己伤害到的人。
“……”没有任何声音。
初韩垂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夕栎,淡淡地,“我想我们是有些误解,弄成这样是我的错。但是也请体谅我喜欢凌霜的心情。”
“不管是什麽都好,我不希望把凌霜让给任何人。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你能理解吗?”慕夕栎张了几次口也没能说出他想要说的话,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那就好。”
“可是,正因为理解,所以……我也一样,我也不想把喜欢的人……让给任何一人。”
断断续续的话语连成句子,却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慕夕栎抬起苍白的脸,第一次这样近距离注视著初韩。
他又怎麽可能不了解呢。为了初韩,他几次失神,甚至连恨凌霜这种话都说过,不就是不想把自己喜欢的人让给任何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