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韩说的或许不错，他们都是固执的人，只要抓住了，就怎麽都不想放手。
他又不是傻瓜，自己的幸福，当然无论如何都要把握。不了解的可以慢慢来，不清楚的终究会清楚。再亲密的人之间都会有摩擦，哪怕是恋人之间。
这些他都有耐心慢慢地去领会。
只要，爱的人还在自己身边就好。
第二十七章
初韩似乎越来越忙，医院是再也没来过的，连电话的次数都逐渐减少。
在空闲的时候凌霜拨去过几次，对方不是在线就是匆匆应付几句了事，虽然还是温和，却已经不会东拉西扯地闲聊了。
凌霜对此还是表示理的，毕竟谁都不是大闲人，总归有工作上的事情，忙起来的时候，真叫人头痛。
初韩是作家，难道是因为前几天总往医院跑，欠下了很多稿子，於是就被编辑催稿了吗？
凌霜小小的设想了一下。想到那个人埋头苦写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也觉得那个情景很可爱。
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身体，不要吃不消才好。
不过初韩大活人一个实在不需要凌霜担心。比起初韩，凌霜更焦虑的是夕栎和妈妈的情况。
夕栎发起了高烧，睡著的时间越来越长，即使醒著也很没精神。这对於还在康复中的伤员来说是很危险的现象。
祸不单行，妈妈在第四次手术的时候因血管破裂导致大出血，情况十分危急。
柯爸和凌霜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再一次陷入忙乱之中。病人的病情伤情一旦加重，手续，缴费，副手等等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爸爸虽然还是挺拔得像一棵树一样，好像什麽都不能将他打倒。可凌霜还是从他那从来都不苟言笑的脸上看出了一丝憔悴和忧虑。
结发妻子命悬一线，做丈夫的即使再坚强，也无法从容面对。
而夕栎……爸爸究竟对过分巧合的骨髓配型抱有什麽态度，还是个未知数，但他总归有他的道理，爸爸不提，凌霜也就保持沈默。
毕竟有些事情不是他该插手的。
凌霜的心里很没底，非常没底。尽管他不相信命运会再次夺走他如亲人一样的人们，可面对这种大起大落的状况，凌霜真的是有点虚脱。
夕栎都已经在逐渐康复了，可因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感染而高烧不退，一张小脸红得异常，额头上的虚汗擦也擦不完。
自从爸爸回来以後，手续办理，病情通知之类的事务就全由他来负责，外带照顾妈妈那边。而凌霜要做的是做做下手和陪伴夕栎。
爸爸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凌霜去问，也只是说没什麽，但凌霜还是知道其实情况非常糟糕。
妈妈恐怕已经到极限了吧。本来身体就不好，这次的白血病就像导火线一样，把那些大大小小顽症病情全都引发出来了。
如果说夕栎能够康复的几率是百分之七十五，那妈妈就只有百分之二十而已。
明明已经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夕栎和妈妈都是，可为什麽还总是不尽人意……
那种永远也有没支撑点的感觉再一次笼罩在凌霜心头，就像梦魇一样挥之不去。
他是沈稳聪慧，可毕竟还是少年，尤其小时候的阴影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对於很多事情，凌霜仍然抱有那种无法预知的恐惧感。
比如他再也无法面对的生死离别。
慕夕栎慢慢睁开眼睛，微笑道：“小霜……”
“夕栎，感觉怎麽样，好些了吗？”已经守了一夜的凌霜见到夕栎醒来，精神似乎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还好吧。”夕栎笑了笑之後，垂下眼睛。“今天……是要做手术。”
“恩，感染的那部分伤口需要处理。”强压制住担心，凌霜温和地。“想喝点什麽？你发著烧，医生说需要补充水分。”
慕夕栎摇了摇头，抿紧了嘴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道：“其实，我很想见见我的那位哥哥。”
“怎麽忽然说这个呢？”
“恩……其实从你告诉我有个同胞哥哥之後，我就一直在想他了，血缘这种东西很奇妙，竟然能将完全没有印象的两人连在一起。那种兴奋的心情真的无法用语言表达。所以哪怕只有一面，我也很想让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我这个弟弟。”
“如果他知道的话，我想他也一定会很高兴。”凌霜替夕栎窝好被角，微笑道。
“一定是的。”夕栎平躺在病床上，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目光却像可以穿过阻隔，在看更远的地方。
“那有没有想过见到他之後说些什麽？”
“想过很多次了，连做梦都在演练，可是我是很笨的人，到时候大概会让他失望吧。”
“才不会呢。”
“嘿嘿……”
才刚刚醒来，夕栎就说了很多很多，像是将这些天来心中所像全都吐露出来一样。
他静静地讲，凌霜就静静地听。如果这些能够让夕栎的心情变好，他很愿意陪他。尽管是天气阴沈的早晨，没有阳光的病房中阴暗著，却还是显得温馨，就像以前每一天凌霜和夕栎围坐在餐桌旁吃早餐聊天一样。
“小霜，我每次遇到问题，总麻烦你帮我去解决，现在想想，真的很不好意思。”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这些吧。”凌霜温和地笑道。不知道夕栎怎麽忽然说这个。
慕夕栎一下握住凌霜搭在床上的手，“虽然我很想见哥哥，但如果选择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你。”
“哎？”话题转的太快，凌霜一怔之下眨了眨眼睛。
“所以不要离开我，小霜。”温热的手加重了握力。
凌霜反手握住夕栎的手，“我不会离开你的。”
“我最重要的人就是你了。”
之前的那些话都好像是铺垫，哥哥固然重要，但如果说亲密，果然还是每天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吧。即使没有血缘，仍然是最亲近的亲人。
“还有，”夕栎抬起眼睛，“我从来没有怪过初韩。”
“……夕栎。”
“现在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有甜美有辛酸，但梦境毕竟不是现实，无论什麽样子的梦都终有一天会醒来。”
“……”
“就是这麽回事，只要你了解就好。”慕夕栎笑了笑，“这场经历对我而言很不完美，但确实让我懂得了很多。”
慕夕栎眯起眼睛微笑的时候就非常可爱，犹如小鹿一样的湿润眼睛微微弯起。“小霜，谢谢你无论什麽都一直陪著我，从未离开，不离不弃。”
“夕栎，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是我的家人，无论什麽时候，不管发生生麽，我都会在你身边。”凌霜深呼吸，原本沈重的心情渐渐明媚，好像有什麽在一点点地散开，当满整个胸口。
经历过这次，他的夕栎真的成熟了，好像忽然豁然开朗一样。上天原本还是公平，尽管没有给他完美的爱情，却给了他一颗真诚并坚强的心。
“一定会成功的。”凌霜深吸口气，握紧了夕栎的手。
“真的吗？真的会成功？”
第二十八章（上）
凌霜刚想要再说些什麽，爸爸的敲门声就打断了两个少年的谈论。
问候了夕栎的伤情，爸爸转而面对凌霜。原来是让凌霜去慕夕栎转院之前，也就是最初住的那所医院整理些资料。
那些资料应该都在夕栎转院之时就一同移过来的，但或许还有什麽纰漏，而这次的感染说不定就和落下的资料有关。真找到的话，会对伤情有很大帮助。
凌霜点点头，转而对躺在病床上的夕栎笑道：“那我先走了，一会儿的手术，你要加油。”
慕夕栎只是看著凌霜，那麽认真地看著这个陪伴他长大的少年，看著他往门外走的背影，一时间竟有种说不出的酸涩和感伤，一起涌上来的莫名心情甚至让他的眼睛胀痛起来。
“小霜。”
“恩？”凌霜的手刚扶在门把手上面，转过头来。
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最後他终於呼了口气，“你说……这次手术会成功吧。”
“当然，一定会的。”
“真的吗？真的会成功？”
“相信我，夕栎。那麽多次坎坷你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你也要相信你自己。”凌霜的表情坚定著，就像以前好友每一次问他问题时候……不，比那要坚定很多。
这次手术的风险不是没有，凌霜高还是很担心夕栎。
但正如他所说，夕栎在最危险的时候都挺过来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烦恼都已经过去，前面的路，一定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我相信你。”慕夕栎很认真地看著凌霜，就像以前每一次凌霜和他保证某件事的时候一样。
他知道凌霜决不食言。
凌霜微笑：“那我走了，
“恩。”
车程大概有一个多小时，到了之後，又是认证又是手续的忙了大半天。没有纰漏，但确认下总还是好的。
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午。雨下的天昏地暗，雨水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积攒起一个个水洼，上面是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凌霜决定找个地方解决一下，正好也躲躲大雨。
进了附近唯一的一家饭店，装潢淡雅的格调感觉倒还很好，放著轻缓的音乐，更显得宁静舒心。
但凌霜并没有因此而“舒心”，沈重的心情几乎让他没有闲心去欣赏什麽音乐。
妈妈那边一直是爸爸在守著所以他不太清楚，不过凌霜还是知道妈妈的情况非常不妙。
而接下来，也就是今天下午，夕栎也马上就要被推进手术室了。
他信誓旦旦地跟夕栎保证手术会成功。但他又不是医生，对於伤情完全不明白，那样说，是为了安慰夕栎，同样也是不想要初韩种下的这个导火索再引发什麽灾难。
他实在太倾心初韩，那种喜欢，甚至大大超过了凌霜的能够想到的。
刚捡了个位置坐下，就看到一位男子走进来。严肃面孔，垂发遮住了一只眼睛，即使穿著随意的便服也遮挡不住他那强壮的身材。
凌霜眯起眼睛，他不会忘记这张脸——天文化节回家的途中，这男人就是那三个跟踪狂之一。还有那天在酒吧的时候……
因为凌霜坐的位置比较偏僻，男人并没有注意到凌霜，而凌霜在这个角度反而能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真是冤家路窄，凌霜只觉得满身晦气，连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眼睛不由自主地随著男人的身影移动，直到他转入不远处的一个屏风後面……
不理他不理他！凌霜拿起菜单随便点了饭菜，还是快快吃完饭办正事要紧。
“真是抱歉，因为事情有点突然就来迟了。”
那屏风离凌霜这里不远，後面有人说话，声音能够听得很清楚。
凌霜考虑要不要换个位置。
“你不是一向都考虑很周全吗？看来这次他们是加紧防范了。”
对方的声音虽然磁性柔和，却带著一种说不出的震慑力。
可是……咦？
这声音听著怎麽这样耳熟……
第二十八章（下）
心跳的节奏有点加快。
又说了些什麽凌霜也听不懂，但可以确定那屏风後似乎只有两人。
而一句“初韩你还是不改本色”让凌霜终於确定了他怎麽也不愿意确定的声音主人。
和那变态男人谈话的竟然真的是初韩！听他们的对话两人似乎是合作夥伴关系。不，还不仅如此，初韩好像还是那个人的顶头上司！
怎麽会这样？初韩是为什麽会和这个男人有关系？而且初韩不是作家吗？怎麽听起来是个商人之类的……这到底是怎麽个情况，凌霜已经完全搞不明白了。
他忽然有点等不及吃饭了，也完全忘记了肚子饿这回事。莫名的不安笼罩在凌霜心头，直觉告诉他应该马上离开。
可就像是被定在了椅子上一样，凌霜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双腿怎麽也站不起来。
他们的谈话人在继续，直到服务生为他们上了第一道菜的时候才告一段落。
却只听那男人话锋一转，声音中带点笑意地道：“不过初韩，话说回来，谁都知道你性情不定，对於感兴趣的东西势在必得，得到之後却一概不在意了，说是三分锺热度一点也不过分。可你这次竟然能对那小鬼坚持这麽久，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
“你是说凌霜？”
一直在屏风後面“偷听”的凌霜心里咯！一下。
但接下来却是一阵沈默，凌霜在这沈闷中感到压抑，脸都从上到下地热了起来。
“怎麽说呢……”甚至可以想象到初韩手指拖著下巴思考的样子，但他究竟在思考什麽……
“你是陷进去了吗？”
“怎麽可能。”初韩的声音磁性依旧，他淡淡的：“他只不过是众多珍品中质量比较好的的一个，可即使再好，也终究会有保质期，期限过了，也就什麽都不是了。”
“说的有道理。不过你对他下的功夫也够大，那时候竟然让我带著两个兄弟出马给他下药，然後你再英雄救美，真亏你能够想出这种歪主意。”
“我没想到他的外表和思维会相差那麽悬殊，虽然还不成熟，但简直自制理性的要命。没有点实质性的突破，恐怕真的会发展不下去。”
那边笑了起来，“你这个人还真是……可他已经爱上你了，你要怎麽办，还是和以前一样始乱终弃？”
“不要这麽说，我也是有原则的好吧，那些物和人，哪一个不是物归所好。”
……
凌霜呆呆地坐著。
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但那的确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只觉得胸口那里像是被什麽东西重重地锤了一样，沈闷的疼痛从那里蔓延开来直至全身，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终於明白了什麽似的，下意识地手扶住餐桌一角，有点单薄的身子轻微的颤抖。
那是从未有过的战栗。
原来从头到尾自己只不过是那个男人一时兴起的“玩具”而已，他的笑他的温和他的体贴他的坦诚他低喃著的爱语，全部的全部，都是骗人的。
好了，已经没必要再听下去了。再继续，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是不是还要感谢初韩这麽快而直接地解答了自己刚刚萌生出来的疑问。
其实想想初韩从开始到现在的种种表现，不难看出他的假象，他的装模作样，却还是被他一次又一次的遮掩过去。
明明都已经隐隐觉得不对劲了，但总认为那是人与人之间难以避免的隔阂，即使是恋人也不例外。没有谁和谁能够一下子融合。
所以他仍然固执地去相信他。强迫不要紧，欺骗不要紧，甚至连他做出伤害夕栎的事都原谅了他。
可事实怎样呢，原来自己那麽珍惜的感情，在另一方眼中什麽都不是，连兴趣，都是有保质期的。
凌霜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
他一直努力的保持清醒，也早知道初韩擅长伪装，却还是禁受不住那人的细心体贴。
日复一日，心思细密深不见底的男人像在编制著密布的蛛网，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逃离不去。
而一句不可替代，让他就此沈沦！
第二十九章（上）
就像一场噩梦一样，突然道让凌霜措手不及。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爱恋，他那麽倾心的初韩，竟然都是一场以对方的兴趣而引发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