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安静下来，气氛就非常尴尬。巨大的落地拉窗倒映出初韩的身影。凌霜垂下眼睛，“我先去睡了。”
初韩却上前几步，将双手放在凌霜的肩上，让他转过身来。
凌霜皱起眉头，用力挣扎，“放开！”
“凌霜！”初韩抱紧了他，“为什麽要一直这麽冷淡呢？难道这一天下来你不开心吗？”
“是，你请我吃饭泡温泉什麽的我是很感谢，但你这样做才是有问题吧，根本就没有理由的！”
“有理由哦。”初韩道，“还是你在期待哪种理由？”
“什麽？”凌霜一愣，想起刚才自己在那里纠结的原因，转而怒道：“你别太自以为是了！”
“难道我们不是真心相互喜欢的吗？难道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吗？”初韩倒是很好脾气，站在那里湿漉漉的样子，甚至有点可怜。
“……”
“是因为什麽我们才变成如今这种样子的呢？凌霜，我喜欢你呀。”
“都是骗人的吧，对你来说，喜欢我这种话，都是骗人的吧……”凌霜索性将心中的疑问全都说出来，自制力一向很好的他，这次竟然也会忍不住。
“怎麽会？”
“只是一时兴起，根本就不是真的。也对，你这样的人，或许对感情早就不在意，甚至麻木了，所追求的只是一时新鲜而已，到手之後就随意扔掉了。可是我……虽然我是不太会处理感情这种事，但是至少我会认真地打算，会认真地想，想……”
“想怎麽样呢？”
初韩的眼眸漆黑一片，就像是能够一眼望透人心似的。凌霜扭过头去，认命一般地：“算了，反正已经不重要了，跟你说这些的我还真是傻瓜。”
深深的沮丧涌上心头，凌霜的眼眶都有些红了。
“你对我的误解太大了。”初韩摇摇头，“虽然我不知道是什麽让你产生的怀疑，但是你要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对别人有这种感情，我还是第一次。”
初韩有点窘迫地垂下眼睛，又黑又大的眼珠只有一点点的反光，就显得更黑更大。
凌霜抿住双唇。“还真是会装啊……”
“难道你会认为一个只懂的追求新鲜的人，会对另一个人执著这麽久吗？如果只是一时兴起，我又何必在两年後，仍然对你这样执著呢？”
一句话截中了凌霜一直以来的疑问。
是，如果只是一时兴起，不可能会保持这麽长的时间，就算初韩擅长伪装，擅长隐瞒，他也大可不必对他早已不喜欢的自己做这种事。
谁总愿意自找没趣，到无关紧要的人那里撞一鼻子灰呢。
或许他是真心，虽然会不择手段，有些做法偏执又极端，但他或许真的……
当年听到那种话时的气愤心痛已经不会再把凌霜冲昏头脑，冷静下来的凌霜也曾这样乐观地考虑过。
“没有人能够看透你，也没有人知道你接下来会做什麽。”垂下的发丝遮挡住了凌霜的脸庞，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或许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有一件事，我始终不能接受。”
只是他再喜欢他，恨也不会消失。
他们的中间始终存在著一堵墙──
“是夕栎吗？”初韩淡淡地开口。
凌霜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在初韩口中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那种被埋在心底的疼痛就像被重新挑起一样，在全身蔓延开来。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补救呢？”
第五十一章
凌霜一愣，狐疑地看著初韩。“你说补救？什麽意思？”
初韩道：“当然人死不能复生，只是──你是不是一直在找夕栎的哥哥？”
凌霜一惊，“是啊，你怎麽会知道的？”
凌霜不记得他曾跟初韩说过这件事，知情的，只有一个同居好友怀瑾而已。
“我怎麽会知道，这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找到那个人吧，你不也是为此才加入somnus的？”
凌霜睁大眼睛，激动得一把握住初韩的手臂，“你，难道你找到了吗？”
初韩道：“我调查了夕栎的身世，侵入医院和孤儿院的数据库，找出许多线索，而这些表明他哥哥的线索，最後都指向同一个人。”
“谁？”凌霜下意识地问道。
初韩只觉得凌霜急切的样子很可爱。也不和他卖关子，初韩微微一笑──
“是怀瑾哦。”
“呃？怀，怀瑾？”凌霜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吗？真的是怀瑾？他是夕栎的亲生哥哥？”
初韩只是点点头，却让凌霜分外激动。
“你，你确定？”
“出生年月，病例，经历全部吻合，我对‘天网’还是很有信心的，没有意外，我想怀瑾就是夕栎的亲兄长。只是我没有夕栎的人体组织取样，如果能做DNA验证，那就再好不过了。”
简直像在做梦一样，凌霜有点反应不过来。怀瑾竟然是夕栎的哥哥！这究竟是令人惊喜的巧合，还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呢？
两年前医院里，病床上的一幕至今还深深地印刻在凌霜的记忆中。
……
慕夕栎慢慢睁开眼睛，微笑道：“小霜……”
“夕栎，感觉怎麽样，好些了吗？”已经守了一夜的凌霜见到夕栎醒来，精神似乎一下子被提了起来。
“还好吧。”夕栎笑了笑之後，垂下眼睛。“今天……是要做手术。”
“恩，感染的那部分伤口需要处理。”强压制住担心，凌霜温和地。“想喝点什麽？你发著烧，医生说需要补充水分。”
慕夕栎摇了摇头，抿紧了嘴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道：“其实，我很想见见我的那位哥哥。”
“怎麽忽然说这个呢？”
“恩……其实从你告诉我有个同胞哥哥之後，我就一直在想他了，血缘这种东西很奇妙，竟然能将完全没有印象的两人连在一起。那种兴奋的心情真的无法用语言表达。所以哪怕只有一面，我也很想让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还有我这个弟弟。”
“如果他知道的话，我想他也一定会很高兴。”凌霜替夕栎窝好被角，微笑道。
“一定是的。”夕栎平躺在病床上，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目光却像可以穿过阻隔，在看更远的地方。
“那有没有想过见到他之後说些什麽？”
“想过很多次了，连做梦都在演练，可是我是很笨的人，到时候大概会让他失望吧。”
“才不会呢。”
“嘿嘿……”
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年，还没有见到他的哥哥，就去世了。
所以凌霜想，不管有多麽困难，都要帮他完成遗愿，哪怕付出再多。
如今这个愿望却是初韩帮他完成了。
凌霜深深地吸了口气，“谢谢你，初韩。”
“我做这一切不为别的，都是为了你。”
初韩认真地注视著凌霜，好像在他的心中，眼前的少年就是自己的所有。
凌霜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梅香在深夜的渲染下越发浓烈，荡满整个屋子的每个角落。因温泉的温度融化的雪水汇成小溪，细细地在山间流淌。雾气让夜越发朦胧凝重。
“其实，今天是我的生日。”
充满磁性的声音在一片静谧中响起。初韩如夜般漆黑的眸子越发幽深。
凌霜一时间有些慌乱，“啊，是这样，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
“你啊……”初韩被凌霜老实可爱的样子逗笑了，“没关系，我有准备。”
初韩转身，从白天街上买东西时附带的购物袋中翻出一个制作精巧的小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然後初韩将它仔细地系在凌霜的脖子上。
凌霜忽觉一阵冰凉，低头一看，只见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石坠在脖颈下方。小小的水滴状玉石极其圆润，色泽白如凝脂，在暖色调纸灯的照耀下，竟泛著一层柔和的光亮。
“白天我看在你卖玉石的小店里盯著这个看了好久，猜你会喜欢，就趁你不注意买下来了。”
“原来他一直在注意我……”凌霜心里一动，指尖不由得去碰触那块冰凉。
“那家玉石店是有名的老店，所卖都是真品，连外地的玉石爱好者都会亲自去挑选。” 初韩的心情似乎不错，继续介绍到：“至於你这块呢，是和田玉中的羊脂玉一类，是白玉籽玉中最好的品种，产出十分稀少。所以你还是很有眼光的。”
“我不要。”凌霜才不听初韩的罗里吧嗦，手伸到後面解开挂绳。
“恩？是有哪里不合适吗？”
凌霜摇摇头，抓起初韩的手，将玉石项链放在他的手心上。
“这东西一定很贵，我怎麽能收下。”
“不会很贵啊。”
“怎麽可能不贵？我真的不能收下的！再说，我也不适合也不习惯带玉啊。”
“能收下，而且我觉得你很适合佩玉。”初韩也托起凌霜的手，掌心反扣，将玉石放在凌霜手中。“温润无暇，温文如玉。”
“不行，我不要！再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我都没什麽准备，你反而送我东西这太奇怪了！”凌霜有点急了，推著初韩的胳膊，像是在做拉锯战。
“好啦好啦！”初韩将那玉石项链在凌霜手心中放好，让他曲起手指握住。“你有伯乐的眼光，我又愿意送，这不是两全其美吗？再说，今天你有送我礼物的。”
“咦？”
初韩微微低下头，用额头碰了碰凌霜的额头，笑道：“你陪了我整整一天，我很高兴。”
四目相对，几乎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
“这怎麽能算是礼物？”再说自己也是被他强拉来的啊。
“算的，有价值的礼物往往并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满足，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初韩啊……”
“不要说话，凌霜。”初韩的气息淡淡的，几乎和花香融为一体。
凌霜低下头，却被初韩用手指捏起下颚，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凌霜一时间有些慌乱。
“如果你非要送我礼物的话……”麽指轻柔地掠过凌霜的唇，凌霜看著初韩，稍稍往後瑟缩，被初却被韩扶住後脑。
初韩低下头，轻轻地吻住凌霜。
凌霜睁大了眼睛，却是如何也挣脱不开男人温柔的缠绵。初韩温润的舌闯进来，与凌霜纠缠，舌尖与舌尖碰触的感觉让凌霜的思维乱作一团，酥麻蔓延全身，竟是有点颤抖起来。
第五十二章
第二天在凌霜坚持要去上班的情况下，初韩只好放弃了早上和凌霜登山看日出的计划，开著车一路从郊区狂奔到公司门口。
或许是温泉的作用，虽然昨天忙了一整天，今天却不觉得疲倦，作了一上午的工作，凌霜还是很有精神。
下午从公司出来，凌霜回家的脚步就不觉得加快了许多。
坐车，下车，上楼，往日熟悉的路程，今天却显得格外漫长。最後凌霜站在门前，定了定神，终於掏出钥匙。
怀瑾正背对著房门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准确应该说是看同志录像。
“我回来了，怀瑾。”
“哎呦，小霜你可回来了，怎麽样玩的不错吧？”怀瑾拿遥控器将那有点激烈的画面定住，翻过身趴在沙发靠背上，看著凌霜笑嘻嘻地说道。
“那家夥说是有事情找我，谁知……”凌霜懊恼道。“怀瑾你今天没有工作？”
“是啊，这两天都没有工作了。”怀瑾嘻嘻笑道 ，“很羡慕我吧！”
一心想著好好工作，利用somnus的强大情报来寻找夕栎的哥哥，却没想到这个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怀瑾，就是一直想要想寻找的那个人。
凌霜看著怀瑾，发现他和夕栎的笑容那麽相似。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嘴角向上弯起，是非常阳光明媚的笑容。
恍惚中有种夕栎又回来的感觉。
“小霜，你怎麽一直盯著我看啊？”怀瑾伸出手在凌霜面前来回摇晃。他完全不知道凌霜现在是一副怎样的心情。
“啊，对了！”凌霜转身去翻弄行李包，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怀瑾。“这是这次出行带回来给你的礼物哦！”
“哇，是什麽呢？”怀瑾终於肯从沙发上下来，一路小跑奔向凌霜。
“是温泉旅馆打包的寿司，今天早上新做的，里面有包保鲜膜，现在吃好感应该还好。”
“你们竟然去温泉旅馆！”怀瑾边接过礼盒，边羡慕嫉妒恨地嚷嚷：“真好啊，一定是非常日式非常温馨的那种！泡温泉吃日式料理睡榻榻米！我也想去啊~~唉，有恋人就是好，哪像我独守空房……”
“恋人？”突然从对方口中冒出来这个词，凌霜都有点不知所措了。“哪有，我只是陪他……”
“好了好了，我看你是越描越黑。”怀瑾抱著礼盒在脸上蹭，“不过看在你还总算没忘记我的份上，我就勉强原谅你们好啦！”
“怀瑾，你啊，你真是太可爱了！”
怀瑾惊奇地眨了眨眼睛。
凌霜的性格沈稳倔强，甚至带了点不容靠近的冷漠，在别人面前总是彬彬有礼而疏远沈寂，只有在家里，在怀瑾面前，才会露出原本温和的本性。
可是这次绝对和以前的不一样，印象中，凌霜只会微笑，那种眼睛稍稍眯起，点到为止的笑容下面，好像总是藏著什麽心事。
那种把自己封闭起来的落寞，就算是在“想要敞开心扉对待”的好友怀瑾面前也难以掩盖。
可是现在凌霜竟然会笑得这麽开心。
“什麽啊，真是的，没想到你也会说这种话。”怀瑾竟然也会脸红，他仰起头，“不过算了，能让你这麽高兴也是好事。”
凌霜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有些发热的脸颊。
傍晚时分，吃过晚饭，无所事事的两人就坐在沙发上看八点档。
怀瑾越看越沈，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电视节目真是一期不如一期，怎麽就会这麽无聊啊？给失眠的人还能发挥点他独特的作用。”
“恩，所以我更喜欢看书来著。”凌霜很郑重地。
“别，我认可看无聊肥皂剧也不会碰那种东西的，我这辈子注定跟书犯冲。”怀瑾连忙摆手。
没错，这是凌霜亲身实践过的。有次和怀瑾上街买生活用品，凌霜顺便去附近的图书馆转了一圈，当他终於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怀瑾已经靠著书架睡著了。
凌霜低喃：“他也一样不喜欢看书呢。”
“啊？”
凌霜笑笑。“你跟我一个熟悉的人很像。”
“咦？”比起无聊的电视节目，怀瑾显然对这个更感兴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