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东西，信则灵，不信则不灵，事实上全靠你的一念之间。”

完全跟没说一样。

“算一卦，知前程，抽一签，看凶吉。”那颇有仙风道骨的白眉老人摇头晃脑，还真有那麽点意思。

见初韩双手合十，好像在心里默念著什麽，然後睁眼抽签。

抽到的不过是中签，问算命先生如何解之，答曰：“事在人为！”

“你还真是无聊，居然去算那种东西。”凌霜看初韩一脸呆滞表情，不禁说道。

“娱乐而已，图个心理安慰。”

“你抽的是什麽类型的签？工作？还是前程？”

“是爱情哟。”

“……”

“其实抽到的还是很好的。”初韩正色道，“‘事在人为’这四字说的不错。”

有自信的家夥，真不知道这是初韩的优点还是缺点。

第四十九章

到达旅馆已经是下午了。

远离城市的温泉旅馆看起来非常宁静自然。日式旅馆的造型格局，不高的小楼很是精致 ，位置靠山临湖，在一片白雪皑皑的中显得格外温馨。

两人一走进去，身穿和服的漂亮服务员迎过来招呼他们，微笑也很亲切。

“是两位吗？请问需要定什麽类型的房间？”

“请开一间安静，视角好的上房。”初韩很熟练地下订单。

“再开一间普通的。”凌霜紧接著道。陪他出来闲逛已经是凌霜最大的底线了，他还没傻到要和初韩同在一间房

漂亮女服务生拿出通讯本子，“是两间吧，我明……”

“不，开我那一间就够了，我们是一起的。”初韩的胳膊很自然地搭上凌霜的肩，表明他们关系很好似的。

“喂！”凌霜离开初韩一米远，回头朝服务生，“请开两……”

“一间哦。”初韩眨眨眼睛，不顾凌霜的强力抗拒，轻松将他禁锢在自己身边。

拿到钥匙，进了房间，初韩放好行李，终於拿出一摞文件开始办正事了

崭新的榻榻米踩上去非常舒适，那些小柜子，竹藤椅，棚顶的圆球状吊灯等等设计的都很精巧，屏风的雕花更是古典大方，到处都充满了日式怀旧气息。

明明一切都很美好，却因为今晚必须跟初韩一个房间这种事实而变得郁闷。

暖气开得很足，凌霜坐在靠近大阳台位置的榻榻米上，自己在那纠结了好一会儿。但走了大半天的实在有点困，眼皮不自觉地就往下沈。

临近傍晚的夕阳将一切笼罩在一片赤橙的光下，迷离且安静，外面漫山遍野的素心腊梅发出隐隐的清幽香气，弥漫了整个房间。就像是有一种魔力，置身其中，好像连自己都是花香的一部分，花香将一切变得迷离而不真实。

眼前的景象都变得模糊了。初韩伏案的背影忽隐忽，现若隐若现，被花香掩埋。

凌霜抑制不住地合上眼睛。然而梦境里的一切却越发真实起来。

夏日炎炎，午後的图书馆格外静谧，知了唧──唧──的叫声将这份安静延长。

凌霜规矩地坐在图书馆的椅子上专心阅读他喜爱的书籍，却总能在一抬眼的不经意间看到斜靠在巨大玻璃窗旁的男子，那男子黑发黑眼，身材高挑，或许是因为眼珠很大的缘故，给英俊的脸上平添了三分稚气，显得亲切随和，还有点白兔似的纯洁无辜。

凌霜瞟他一眼，起身去书架那里换书，绕过漆红的桌椅，走过窗前，与男子擦肩而过。

晌午的阳光非常充足明亮，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进阅览室，阅览室内安静无声，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这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

其实两人是真有很多共同语言的，所以才会那麽顺理成章地成为朋友吧，直到後来发展成为恋人。

虽然中间也经历了挣扎与矛盾，但结果终究还是好的，与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光非常甜蜜。

凌霜休息或者假期的时候会去初韩家。夏天闷热的午後让人喘不过气，初韩却会把冷气开得足足的，外加准备许多冷饮小食。没有那麽多的风花雪月，浪漫惊喜，两个人只是就这样吃著甜点，靠在一起看电视，就凌霜觉得十分幸福了。

恋爱中的人就是喜爱幻想，即便是凌霜，也常常会想就这样和初韩一直这样下去，这样下去很长很长的时间，甚至是一生。

他是太喜欢初韩了，那时候的凌霜不知道初韩的身世，不知道初韩的职业，不知道初韩的家世，只是一味单纯地喜欢著他，喜欢的不可自拔。

凌霜的确不太清楚到底怎样和喜欢的人相处才好，但他的确为初韩那倾尽了全部心意，即使在外表上看他还是那麽冷静自制。

那个时候有爸爸妈妈，有夕栎，有初韩，对於凌霜来说，他们加起来就是整个世界。即便还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人生的确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那些最终还是空梦一场，到底是什麽让凌霜再次失去了所有呢？夕栎不在了，爸妈不在了，初韩的感情是假的……那些曾经拥有过的，他所珍惜的，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残酷的现实将好不容易的来的幸福轻易击碎，染血的记忆总是不断增加，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怎样。

其实夕栎的离去并不能只怪初韩，三方都有责任，可凌霜就是没有办法接受夕栎的死。那个曾经和自己说著永远在一起的少年，生命就那样永远停留在了他最美的年华。

夕栎这道坎一直都深深地埋在凌霜的心底，所以他没有办法和初韩继续下去。

凌霜不是没想过，如果放下这件事，自己或许能都接受初韩对他感情上的欺骗。毕竟两年过去了，当时的气也消了大半，如果放下夕栎，起码他会有勇气去问初韩那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可能性有无数种，或许并不是最坏的那种情况。初韩有可能是因为什麽事才会那麽说，说自己对凌霜的感情是假的，只是一种游戏，是一时兴起而已。

但因为这世界不允许有任何假设，人们的走的每一步，作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变成永不磨灭的现实，所以僵持才会一直延续下去，让人伤痛，却又无可奈何。

可是……

“凌霜，凌霜，醒一醒……”

梦境被迫打断，凌霜慢慢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唔……”

“清醒一下，我们去吃晚餐吧。”初韩关切地理了理凌霜有点乱的头发。

竟然已经道晚上了！这一觉睡得还真够长。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房间里的圆形吊灯发出的光却非常柔和。凌霜站起身来，有东西滑落──身上不知什麽时候多了条毯子，原本靠在墙壁上的脑袋後面也垫了个枕头。

做这些事情的，除了和自己同在一间房的初韩，还能有谁呢？

忽略掉涌上心底的小小温暖，人生地不熟的凌霜只能很快整理好衣物，跟著初韩去餐厅。

这日式温泉旅馆，似乎在哪里都要给客人营造一种温馨宁静的感觉，就连通常比较吵杂的餐厅也不例外。雕刻著精美花纹的复古屏风，将每个餐桌都分成独自的区域，形色淳朴自然的餐桌和椅子都是实木制作而成，用餐之时都能感受到纯木的清香自然，室内杜鹃正开到极豔，木香混合著花香，别有一番情趣。

“想吃什麽，别客气随便点。”初韩笑眯眯地望著对面的凌霜，“这家的海胆刺身和玫瑰寿司都还不错的，特别推荐哦。”

凌霜满脸黑线，本来他就对什麽日本料理一窍不通，再加上初韩如此温柔亲切，让他有点起鸡皮疙瘩，总之怎麽感觉怎麽别扭。

纠结地将菜单重新推给初韩，“我不会点这种东西，还是你来吧。”

“就这麽放弃大宰我一顿的机会？会後悔的哟！”

敢情凌霜都没往那方面想。

但任谁都抵挡不住没事的诱惑，当一盘盘制作精巧的食物端上来的时候，凌霜还是小小的惊豔了一把。

冰凉滑爽的海胆刺身，橘色的光泽令人垂延三尺；青花鱼甘露煮那鱼肉鲜嫩得简直入口即化， 天罗妇油而不腻，鲜味十足，更不用说那些精巧的寿司……

初韩好像不是很饿似的，只吃了几块寿司和小食，便单手支撑著下巴，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凌霜。

尽管凌霜不断地尝试著无视初韩，但最终还是被看得坐立不安。

终於他忍不住地：“你为什麽不吃？”

“我不饿，我喜欢看你吃。”初韩稍稍眯起眼睛，嘴唇微抿，好像是在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摸样。

“咳……”凌霜一口味增汤差点没喷出来，一张脸都涨红了。

初韩马上殷勤地递过来一张纸巾。

“谢谢……”

“你这麽喜欢日式料理，看来今天是来对了。”初韩笑眯眯地，“你要是喜欢呢，回去我每天都派人给你送过去吧吧。”

“……”

“我们也可以像这样出去吃，公司那边完全没有问题，我会帮你处理的。”

“初韩啊……”

“怀石料理还是不错的，下次去吃吧。”

“……”

“桌袱料理也很好吃，形式很像中国菜，值得一试哦！”

“……初韩，我吃饱了。”

“这样，那我们休息一下，去泡温泉吧！”

“……”

今天的初韩格外活跃，弄得凌霜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凌霜完全跟不上初韩的脚步，也不知道他下一刻究竟要说什麽，但凌霜知道，初韩温柔的时候可以挤出水来，残忍的时候也绝不留情。就像是这两种极端同时驻扎在他的身体里似的。

但像这样和初韩面对面坐著，不想其他，这种场景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能不让人觉得有些伤感。

第五十章

时间有点晚了，这个时候泡温泉的人不是很多，有许多位置可以任意挑选。

明明是寒冬季节，这里却因温泉而非常温暖。温泉处在小山与大石之间，没有风，半空中飘著雾蒙蒙的一片水汽。温泉四周种满了花树，如果是在春天，这里的花儿一定是五颜六色的纯色，争奇斗豔。而隆冬时节，傲雪寒霜的梅花就占据了整个世界，纯色的梅花簇拥，被雾气衬著，真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水温刚刚好，疲劳的身子被温泉水包围的感觉格外舒适。

初韩和凌霜挑了个安静的地方，静静享受温泉的美好。

泉水被浓重的雾气包围，水面上飘了些白色的梅花花瓣，隐约间还可以听到山间冰雪融水流动的声音。

凌霜将浴巾顶在头顶上，让全身都浸泡在水里。

偶尔像这样放松一下也不错，凌霜就是会把自己逼得很辛苦却从不会发觉的那一类人，只有在极其例外的环境之下，他才会发现，原来自己真的很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凌霜。”一个声音很不合时宜地响起。“你为什麽跑那麽远呢，我这边的水温更好哦。”

即使在同一个池子里，水温也会有少许的差别，没错。

可是凌霜却没打算到初韩那边去。

下来的时候就本能地想逃开初韩的视线，所以才会躲得远远的，也不是就讨厌他或是什麽，只是一挨近初韩，就会觉得很尴尬。

这里很安静，就会让这种尴尬更为明显。凌霜和初韩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隔著水雾，恍惚的看不真切对方的脸。

对方看不清楚他，凌霜就稍微抬起眼睛往那边望去。

初韩他把胳膊搭在岸边光滑的石头上，水没道胸口处，眼睛似乎是半闭的，很是放松的样子。

真是会享受的家夥啊。

凌霜把下巴都埋在水中，不由自主地就叹了口气，在水下咕嘟咕嘟地吹起了一串水泡。

“我绝对没有在偷窥他的意思，绝对没有。”凌霜在心里暗暗地为自己刚才的行为辩护。

“如果怀瑾也来就好了，真想让他也好好的放松一下，他的工作很辛苦也很紧张……不对，我在想什麽啊，这都是初韩计划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来啊……”

“凌霜，你这种泡温泉的方式很容易晕倒的。”

“呃？！”

在凌霜胡思乱想的时候，初韩不知在什麽时候蹭到了这边，凌霜吓了一大跳，脚下一滑，咕咚一声就跌在了水里！

初韩手疾眼快地一把抱住凌霜，把他拉了上来，这才没让他过於狼狈地在水底“划船”

“咳……咳咳咳……”这温泉好泡不好喝，呛水的滋味相当难受。

初韩拍著凌霜的背，“你没事吧，要不要紧？慢慢来，慢慢来。”

“你这家夥……咳咳，不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出现好不好！咳咳……”

“不是啊，因为你不过去，我就只好过来了。”

“咳咳咳咳咳……”刚好了些，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又是一阵呛。

为了凌霜能够好点，初韩很相识地闭上嘴，只是手拍著凌霜的背。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一时间都感觉天旋地转了，凌霜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终於定下神来。

可是也就是这时候他悲剧地发现，自己正趴在初韩的怀里。

“喂！”凌霜推著初韩，让自己和他保持距离。

初韩倒也好脾气地放开手，无辜地：“亏我还救了你，明明是你自己撞过来的好不好……”

“那也只是惯性原理。”反正怎麽说都是凌霜吃亏，於是索性转过头去。

悬挂在温泉四周的纸灯散发出幽幽的光晕，映照在四周，也淡淡地映照在凌霜的脸上。

头发都被水打湿了，水珠顺著发梢点点滴滴地落下来。头发帖服在额头上，勃颈处很不好受，但看起来却很漂亮。原本明亮的一双猫眼隐隐的蒙上一层水气，双唇是越发的光泽红润。

初韩抬起手，用修长的手指捏住凌霜的下巴，一张俊美的脸慢慢靠近。

凌霜不由自主地往後缩了缩，一张脸却是红了的。然而初韩却只是看著凌霜，然後温柔地用手理了理凌霜当在额前，被水侵染的发。

“好喜欢你啊，凌霜。”

初韩低喃著，磁性的声音像是水雾般萦绕在凌霜耳畔。

凌霜一愣，也不答他，抿住双唇将他推离，却是不看初韩的脸。

流水声声，花香四溢。

最後凌霜终於以水温太高作为缘由逃离了现场。

冲了淋浴，换了身简洁的男款和服，凌霜一颗蹦蹦乱跳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一霎那还以为初韩是要亲吻自己，真是窘大了，这种错觉让凌霜面红耳赤，一点自我厌恶飘荡在胸口。

怎麽可以这样，虽然初韩一整天都十分温柔地拉著自己东走西逛，没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举动，但是那并不代表什麽，喜欢什麽的，到现在还那样认为的话，就太自以为是了。

可是难道自己还在期待著什麽吗？期待他的真心，期待他是真的会喜欢……

凌霜伸出手指，在落地的巨大透明的玻璃上若即若离地划著，夜色茫茫，气氛安静，他的心却乱成一团。

“凌霜。”

推门而入的是初韩，他身穿一身墨色和服，头发还是湿的。

初韩的确很适合穿这种衣服。和服本身具有的安静，宁和的气息非常符合初韩的低调内敛，将他衬得更加稳重英俊。

凌霜只看他一眼，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