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痣 下——路西法1月7
路西法1月7  发于:2014年02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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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公子大量,奴婢知错了。”两个丫头没想到没抓了个正着,正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一听倾城的话,如蒙大赦,从地上慌慌张张的站起。

倾城对着太阳眯了眯眼,看着身边起得两腮通红的小兰说:“别太放在心上了,有些话她们说的也没错,别在王爷的大喜日子里闹得不愉快。”

“还不快滚!”小兰冲她们凶道,又转身犹犹豫豫的对倾城说:“公子,王爷成亲,你就一点也不”

“不难受。”倾城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的话,顿了顿,又道:“反正我快离开了。”

“公子”

“你这个丫头,我要是不离开,迟早死在这儿。”不远处一丛丛修竹,苍翠挺拔,微风阵阵,细长的竹叶哗哗作响,伴着垂在檐下的的铜质风铃叮铃鸣唱,竟有种奇异的静谧祥和,好似不是困在这一片天地而是又是在那片记忆深处的青山绿水之间,而后风停,空灵之声渐渐远去,直到消声绝迹,倾城才像是从恍惚中回神,喃喃自语。

凤允扬静坐在书房里,桌上的茶徐徐飘着热气,凤允扬撂下手上的信笺,按了按眉心,缓缓的靠在椅背上,一双微挑的眼睛透过氤氲的茶香一点点的暗沉下去,最后凝成一股疲态滞留在那漆黑的瞳眸里。

“王爷”一身黑衣的男人悄无声息的闪进书房,径直走近凤允扬,轻声说了什么。

“什么?不是叫他留在北疆好生养伤的嘛,怎么回事!”凤允扬坐直了身子,眉头紧锁,又重新审视了桌上摊开的信笺,确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是霍侯爷自己的意思,只带了几个亲兵,说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回来,荣将军没忍心再拦他。”

“一个多月了,这个荣立为什么不早说”凤允扬捏着手中的信笺,目光锐利似箭,对上沈峰的眼睛有道:“他现在到哪里了?”

“荣将军说这也是霍侯爷的意思,他现在还未到阳谷关,一路快马加鞭大概后天就能到泽莫城。”

凤允扬没有再说话,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茶太烫,灼的舌尖有些发麻。凤允扬敛着眉,抽出之前的信笺,眼底闪着寒光。

一月前,北疆战场上的荣立传来消息,霍凌舒已经找到,在距离大营三里外的大漠上,肩胛骨中了一箭,只不过箭上有毒,虽不是见血封喉,但也是燕国秘制,怕是凶多吉少了。

凤允扬的眼光缓缓来到墙上挂着的宝剑上,好久不曾擦拭,剑身和剑穗上落了一层纤尘,凤允扬走上前把它自墙上摘下,放在手中摩挲,随后拇指轻轻一推,剑身的寒光锋锐就闪现出来,照亮了凤允扬的眼。

这把剑自他十六岁开始就不曾离身,直到半年前。那一年霍凌舒的父亲霍宇将军托璋国最著名的铸剑师湛清打造了三把剑,天山寒铁淬炼使得它们削发如泥,而湛清的舌尖血使它们注入了灵气,遇敌则鸣。一样的剑身,一样的花纹,不一样的是剑柄上刻的三个字:承、扬、舒

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小时候跟在自己身后甩都甩不掉的尾巴,一笑就憨傻的露出尖尖虎牙的异姓兄弟,也是那个为了那个人与自己拔剑相向的男儿,更是夺了倾城的心的男人。

可是此时此刻凤允扬一点都不恨他,他真心的希望他能熬过这一劫,带着倾城远走高飞,他一度忌恨他,但是从未想过让他丢掉性命,让霍宇奔赴北疆,只是顺应了皇兄的意思,毕竟胜了是璋国的喜事,而输了就是皇兄的喜事,自己只是顺水推舟,正好借此逼出霍凌舒和那个人而已。

又是“噌”的一声,宝剑回鞘,敛了光芒,收了寒气,凤允扬看向菡萏苑的方向,微微出神,那个人正在翘首企盼吧,可是,这一次,霍凌舒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第六十三章:死别

烈日当空,白花花的日头晃的头阵阵眩晕,眼前是一眼望不边的大漠,铺天盖地的金色沙子反射着毒辣的阳光刺的眼睛生疼,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升腾起的道道白烟,映在沙漠上的孤单影子被诡异的很长很长,倾城又惊又恐,偏偏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块半燃的炭,灼烫又干渴,发不出一点声音。

忽然远处传来不甚清晰的喜乐声,钟鼓唢呐笙箫丝竹在空旷大漠上传的格外悠远,可是此刻倾城只觉得异常诡异,逶迤的十里红妆像是来自冥府的鬼嫁,高亢的吹吹打打之声莫名的染上了凄厉,像是比彼岸黄泉的追魂亡音,随着迎娶队伍的不断接近,倾城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心像是要跳出喉咙,双脚慢慢的一步步向后退,然后本能的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

“倾城,慌什么?”身体被人从后面一把扯住,倾城惊恐的睁大生疼的眼,却正对上霍凌舒含笑的眼睛。

“凌舒?凌舒,你怎么”倾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可是脸上却慢慢褪去血色,一股寒气从脚底慢慢升起,眼前的霍凌舒一身红衣,连头发都用红色的发带束起,长身而立,还是一脸的温柔笑意,可是眉梢眼角分明挂着几分异样,仿佛是描画上的一般。

“我来娶你,你怎么还穿着白衣?”霍凌舒蹙着眉头,脸上染上不耐喝不悦,倾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袍子不知何时变成了白色,太阳底下惨白惨白的,心底的寒意越来越大,喃喃道:“娶我?”

“时辰到了,来不及换了,快走吧。”话音刚落,霍凌舒就拽着倾城往前走,力气大的像是要捏碎他的腕骨。耳边的喜乐从未停过,可是遥远的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飘飘渺渺的,始终透着一些不寻常。倾城觉得眼前的凌舒很是陌生,陌生的叫他打心底里害怕,下意识的推拒。

霍凌舒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慢慢的抚上倾城的脸,眼底浮上一层哀戚,幽幽的道:“你不愿跟我走?”

“不,我愿意跟你走的,走,我们现在就走。”倾城看着霍凌舒一脸受伤的脆弱,心中泛上尖锐的疼痛,抬起眼对上霍凌舒幽深漆黑的眸子时,心中的不安越发扩大,不安到心尖都像是在颤抖。

就在此刻,破空之声传来,倾城只觉得有什么液体喷溅在脸上,温热腥咸。只见一把泛着寒光的剑自后方深深的没入了霍凌舒的身体,锋利的剑尖饮饱了鲜血,滴答滴答的渗进脚下的沙子里,开出一朵朵绚丽凄哀的花,倾城只觉得自己的眼前就剩下了大片大片的红色,那是凌舒的鲜血。

狂风起,沙石乱飞,嫁娶的队伍,霍凌舒的笑容,凄厉的喜乐,全都支离破碎,渐渐幻灭,茫茫大漠上唯独就剩下了自己,和铺天盖地的血色彼岸花

“凌舒!”倾城浑身一颤,猛地的睁开了眼睛,身上早就冷汗涔涔,有些恍惚的看了看四周,殿外阳光正盛,炙烤着院中的一草一木,倾城慢慢的舒了一口气,轻轻道:“是梦吗”

擦了擦汗湿的额头,下床为自己倒了一杯水,凉凉的水顺着喉咙咽下,心反倒跳的更加厉害,一阵阵的呕吐感从喉咙深处冒出,顷刻间冷汗又一次覆盖了全身。倾城的眼皮狂跳,总是觉得今天要出什么事情,这个预感在看到凤允扬的那一刻在心底炸响。

“倾城,跟我走。”凤允扬推开门,看着倾城,吐出几个字。

“去哪?”不安在不断膨胀,心里越来越惶恐,倾城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自己就像是在三伏天里掉进了冰窟,越挣扎埋得越深,最后眼睁睁的被寒冷吞噬冰封。

“霍将军府,霍凌舒,他,在等着你。”凤允扬别开眼,顿了一顿,随后慢慢靠近倾城。

“我不去,不去!”倾城脸色惨白,想起了之前的梦,双手不受控制的痉挛起来,喉口艰涩,声音明显的颤抖起来。

“听话,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凤允扬的眼底染上一抹痛色,上前一步,握住倾城的手领着他往殿外去。

“什么来不及,你告诉他,让他自己来找我,我要霍凌舒自己亲自来接我,接我走!”倾城僵直的站着,乞求般的看着凤允扬,摇着头,眼泪不受控制的簌簌的掉下来,说道最后几乎嘶哑着陡然拔高声音。

“走吧。”凤允扬没有说话,心疼的注视着有些狂乱的人,他知道,此时的他已经明白等待他的是什么。

正值午后,街上的小摊贩三三两两聚拢在门楼下的阴凉地,有的假寐有的小声的说着话,路上的行人也是稀稀落落的,街角上的几只土狗懒洋洋的吐着舌头,看到拐出来的马车时,慢吞吞的站起来,直到马车咕噜噜的离开才又趴下

车厢里十分安静,凤允扬不时的抬起眼,看着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倾城,想开口安慰他几句,对上那双木然无神的眼睛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把人搂紧,一下下的顺着他的头发。

“吱呀”一声,马车停住了,倾城的眼睫剧烈的颤了颤,掩在袖中的手掌不知何时被掐破了皮,留在四个流血的半月牙。倾城的眼珠子转了转,看见霍府两个大字时,眼前一黑,双腿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几乎是由凤允扬半抱半拖着进了霍府。

倾城失了魂般的跟着凤允扬的脚步来到厅堂,一片惨淡。一位妇人坐在堂上,面容看不出老态,头发却已经花白,那是霍凌舒的母亲,看见凤允扬只是淡淡的一瞥,只是拿眼睛盯着倾城,太多的感情在里面回转,最后还是红着眼圈道:“去看看舒儿吧,他就想见见你。”

倾城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木偶般的跟着小丫头穿过回廊,来到霍凌舒的房里。

浓重的草药味,倾城压抑着喉间的腥甜,一步步来到床前,床上躺着的人紧紧的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一点血色,露出的胳膊一片乌青,渗着血珠,倾城猝然捂住了嘴,却还是溢出了呜咽,这样的凌舒已是一片死气。

“倾城”昏睡着的霍凌舒像是觉察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睛,看间跪在床头的人时,力竭的眼睛闪着晶亮的光。

“凌舒啊,我在这,我来了。”倾城脸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眼泪无声的掉落,融进霍凌舒的衣裳里,晕开一小片,凌舒的心跳不再规律,像他的人一样,强撑着一口气,只为再看他一眼。

“倾城啊,不要哭你一哭,这就疼”霍凌舒大口喘着气,颤抖的伸出一只手想摸摸倾城的脸,却没有力气,只能无力的垂着,落在自己的心口上:“你叫我怎能放心?”

倾城狠狠的抽噎了一下,然后止住泪水,抬起头来,握住霍凌舒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嘴角绽开笑:“今后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哪里会又什么不放心。”

“倾城,我舍不得你。”霍凌舒裂开嘴角,眼泪却滚了出来,不舍不甘却又无奈。

“倾城,下辈子,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开你”霍凌舒猝然睁大了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攥紧了倾城的手,一字一顿的道:“下辈子,我娶你。”

“我不要,我就要你现在就好起来,我们一起回望水庄去,我再也不嫌你饭做得不好,再也不跟你使小性子,凌舒,我求你了,我只有你了,你怎么能留下我一个人”

“嘘,霜儿,你怎么这么吵,安静点,你看,咱们的茶叶长的多好啊。”

“是啊,真好。”倾城摸上霍凌舒的眼角,那里残留着温热的泪,而一向温柔的看着自己的眼睛已经涣散了,就那样睁着静静的看着自己,依然宠溺多情,却永远的定格了。

“凌舒,我知道你累了,好好睡吧。”倾城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嘴唇想贴,他想挽留想感受他最后的温暖,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又从霍凌舒睁着的眼睛里流出,趴在他耳边轻轻的说道:“七天回魂的时候,你来接我好不好,我等着你,你可不要在诓我了。”

而后,倾城的世界寂静无声,死水般的眸子里映出重重叠叠的人影,他们的嘴在动,手在动,来来回回的在房间里穿梭,倾城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离开的霍凌舒,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约定,七天后,凌舒来接自己,脸上不由得漾开笑,对着远处喃喃道:“我等着你。”

第六十四章:七天

倾城的手一点点的抚过霍凌舒的脸,最后久久的停留在那双睁着的眼睛上,已经黯淡扩散的眸子里还残留着眼泪,冰冰凉凉的润湿了倾城的指尖。

“凌舒啊,你看见什么了?”倾城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两个人的眼睛靠的很近,他看的见他藏在泪水下瞬间定格的留恋和欣喜。

“是不是看到茶园了?很美是不是?我是不是跟你一起站在一块?我们在干什么,嗯?你就悄悄的告诉我一个人,好不好?”倾城吻住霍凌舒的唇角,那里微微向上弯着,也不知道临了他看见了什么,应该是望水庄里初夏时那片绿油油的茶园吧,倾城想。

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凤允扬,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幕,心里不只是什么滋味,好兄弟的死叫他悲痛哀恸,却也忌恨他永远刻在了那个人心上,这辈子也磨灭不了了,这两种感情像是要把他生生扭曲,冰火般的灼痛了他的五脏六腑。

直到觉察到倾城越来越不对劲儿,才压抑住大步上前握紧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一下子叫凤允扬脸色一变,所有的心思霎时散尽,把人从霍凌舒身上拖起,道:“倾城”

“他死了,他离开我了”倾城的眼缓缓有了焦距,抬起头迷惑的看着凤允扬,声音哑的厉害,此刻的他就站在万丈悬崖边上,稍有不慎就会跌进深渊,粉身碎骨。凤允扬不敢多说,只一遍遍的唤着他的名字,安抚着他,慢慢的搂紧他,称他悲恸的回不过神时慢慢的把他从崖边拉回来。

紧闭的门开了,霍宇老将军走在最前面,右手紧握的拐杖一下下沉重的砸在地上,他看着床上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儿子,挺括的身躯狠狠一顿,瞬间佝偻了不少,一向刚强的眼睛顿时通红,脚下一错,一下子摔进了椅子里。

“父亲!”霍凌舒的大姐霍云赶紧扶住了他,嘴角紧紧地抿着生怕露出一点哭腔刺激了眼前的老父亲。

“舒儿,娘的好孩子,你让娘怎么活啊,我的儿啊!”霍夫人蹒跚着脚步摇摇欲坠,扑在霍凌舒身上哭的撕心裂肺,眼泪从眼角争先而出,声声泣血。

倾城看着床边痛苦的老妇人,泪水从紧闭的眼里滑落,此时此刻他真的希望死的是自己,都是因为他霍凌舒才替父上了战场,才年纪轻轻就丢了性命,都是他,他一手毁了霍凌舒,一手毁了眼前的父母亲,一手毁了这个家。

倾城挣开凤允扬的手,双膝重重的跪在了地上,一下下的朝霍凌舒的父母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带来阵阵的疼痛和眩晕感能稍稍转移一点噬心的痛。

“都是你,该死的是你,你这个贱人!”霍凌舒的三姐凌采一直没有哭,只是死死地绞着手中的帕子,眼镜看向倾城的瞬间刹那变得赤红,浑身哆嗦的冲上去对倾城拳打脚踢,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喷涌而出,死的可是自己最亲的弟弟啊,从小捧在手心上的弟弟啊!

凤允扬出手如电,攥住了凌采的手,道:“凌小姐,想打想杀都冲本王来了!”

“你也是个该死的,就为了这个贱货,和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兄弟反目成仇,你们都该死!”

“住手!”一直没有出声的霍宇老将军看向自己的女儿,眼睛里满是悲伤,声音还是一向的威严,可是充满了疲惫,他的眼珠慢慢的转向霍凌舒停了一会,又转向了伤心欲绝的妻女,最后停在跪在地上的倾城身上,说:“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也苦,凌舒的死错不在你凡是不要全往自己身上揽,好好活着才是正经。”

倾城抬起头,看向霍将军,那双眼睛似乎能看透他一般,倾城蠕动着嘴唇,霍将军瞥开了眼对上凤允扬道:“王爷,臣家逢不幸,恕不能远送,就请王爷带这位公子离开吧。”说完,站起身来,靠着拐杖转身回来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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