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父皇……离儿好想你……

血气上涌，将他鲜红欲滴的红唇染得更红，端木离眼前渐渐模糊，就在他陷入昏厥的那一刻，一双温暖有力的手将他抱起揽入怀中。

端木离伸出小手勾住那人的脖子，细小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发出：“鬼面人叔叔……你……终于……来看我了……”

008.孽缘

端木离躺在鲜艳锦被中，小脸惨白至极，不安地挥舞着小手，含含糊糊地嘟囔着什么。

旁边的男子左手端着一碗药，右手熟练地搅动着，坚毅的侧脸隐隐露出俊美的曲线，只可惜被一个银色面具遮住，只给人浮想联翩的悬念。

察觉到床上小人儿的不安，他快步上前坐在床边，端木离含含糊糊的声音传入耳中：“父皇……父皇……别走……别丢下离儿……”

鬼面人搅动勺子的手有片刻的僵滞，试试温度，差不多了，便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将端木离搂起，端木离小手揪住他的衣襟，啜泣道：“父皇……父皇……离儿好想你……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离儿……”鬼面人心疼地握住他冰凉的手，叹道，“你父皇是去医病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端木离似乎听了进去，但很快的，他皱紧了眉头，微弱的声音带了痛苦：“好疼……离儿好疼……”

鬼面人一怔，连忙搂着他让他枕在臂弯，端过了药碗绕过他小小的身子，盛了药喂他喝。

端木离根本没喝下多少，透着轻微的咳嗽，抓着鬼面人衣襟的手骤然垂下，呼吸竟是弱得吓人，紧接着那小脑袋也耸拉下去。

鬼面人大惊，伸手探他的鼻息，果真又和上次一样停止了呼吸！

“离儿！”清冽的声音透着心疼，鬼面人伸手按着端木离的心口，不断地输送真气。

没有反应。鬼面人彻底慌了神：“离儿！离儿！”

捧起那张毫无生气的小脸，鬼面人俯身凑过去贴紧了他小小软软的唇，渡气给他。

“咳咳……”端木离咳嗽几声，总算是恢复过来，鬼面人舍不得放开，轻轻触碰着他的唇，恋恋不舍地极缓慢极缓慢地松开。

端木离半睁着眼，迷离地目光看着鬼面人，无意识地扯了扯嘴角：“……鬼面人……叔叔？”

“是我。离儿不乖，怎么又不按时吃药？”鬼面人盛了一勺药汁，递到他唇边。

端木离摇头避开，表示不喝。

鬼面人有些着急，他右手还托着端木离的小脑袋，见他偏头避过，便稍稍用力扭过来，语气熟稔：“离儿别闹。”

“……你都不来看我……”端木离小声抱怨着，“我一好，你就要走了……”

这句话说得鬼面人沉默下去，他叹口气，道：“我还会来看你的。”

“你一次比一次来的晚。我不信你了。”端木离说着又皱紧了眉，显然是疼得厉害。可他却没有呻吟出声。

鬼面人见他隐忍的样子不由又是一阵心疼，他想了想，柔声道：“这次我多留几天。”

端木离眼睛一亮，凝视着他，声音也带了雀跃：“真的？”

“嗯。”鬼面人点头，继续递过药，“你乖乖听话，喝一碗药，我多留一天，两碗的话就是两天。”

“那我每天都喝，你就不走了对吧？”端木离努力撑起身子，仰着小脸渴盼地看着他。

被那澄澈的目光注视，鬼面人下意识地侧头，轻轻“嗯”了一声。

“拉钩！”端木离伸出小指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于是，一大一小两根手指钩在了一起，从此，他们的命运也交错相织……

009.拐卖

这几日，离洛寒一直在想方设法哄那闷在房中的小家伙开心。

不过，北冥飒打定主意远离他，就是不露笑模样。一直到船靠岸，他才兴高采烈地跳下船，朝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奔去。

离洛寒忙跟上去，一直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好奇的大眼睛东张西望着，在旁人看过去的时候，北冥飒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来，指着人家摊位上的东西歪着头甜甜地问：“这是什么？”

走一路问一路，摊主也看在他纯真的笑容上，不厌其烦，一一指给他是什么。

北冥飒搜罗了不少东西，拨浪鼓，糖葫芦，胭脂水粉，纸笔书画，看见什么稀罕什么，可他偏偏不懂得买卖，拿了就走，还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一般摊主都是被他的笑迷惑，愣神片刻才发现东西被拿走，伸手张口想叫他，但话又卡在了喉咙里，往往都是叹口气，收回手。

谁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呢！

更何况，很快的，跟在小孩子身后的少年会掏出银两放在他们的摊位，比小孩子拿走的东西所值要多很多，于是，便在心里默默认可，这是个富家子弟，第一次出门，不懂是正常的。

直到，北冥飒怀抱里的东西拿不动了，他才停下脚步，歪着头努力思索该把东西放在哪里。

离洛寒适时地走上前：“飒，饿了吧？我们去吃东西吧！”

北冥飒只当没听见，低头咬了一口手上的桂花糕，含含糊糊道：“我有吃的，你别跟着我了。”

“那你晚上住哪里？”离洛寒不动声色地问。

“唔……我睡树上！”北冥飒快跑几步，怀里东西乒乒乓乓掉了不少，他立定在一棵巨大的树旁，踮着脚仰着脸自豪道，“我可以睡树上！在鬼岛的时候我调皮，义父不准我回房休息，我就是在树上过的！”

离洛寒失笑，但又一想，北冥飒在鬼岛过了十年，其中艰辛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更何况，北冥翼还和父皇有仇，他掳了羽儿，改名换姓，教他了些什么，有没有打骂，自己都无从得知。离洛寒有些心疼地开口：“我陪你。”

“都说了不要你跟着我了！”北冥飒气鼓鼓将东西扔到离洛寒身上，气势汹汹道，“本公子只是借你的船离开鬼岛，你别妄想我会一直跟着你！”

离洛寒笑笑：“我没想让你跟着我，我跟着你就行。”

北冥飒心疼地看着差点被自己摔坏的东西，大眼睛一转，有了主意：“你跟着我也行，先帮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好，最好找个包袱能一股脑包起来。”

离洛寒满不在乎道：“这个好说。”

北冥飒轻功一施，轻轻巧巧落在树梢上：“那你收拾吧！”说完，晃荡着小腿坐在树干上，悠闲自得。

离洛寒变戏法一般变出个袋子，任劳任怨地把他丢下的东西都收拾好，然后擦擦汗珠，抬头看着北冥飒。

北冥飒托着腮帮子点头：“嗯，不错不错。那我先休息会儿，你随意。”

“客栈里可以洗热水澡，还有香喷喷的烤鸡，你想不想吃？”离洛寒哀求不通，打动又打动不了，心思一转，改为诱惑。

北冥飒咽了口口水，别说，别的他不喜欢，偏偏就喜欢烤鸡！简直是没有抵抗力啊！

大不了，吃完烤鸡洗了热水澡再溜？

010.突如其来的杀意

主意打定，北冥飒笑嘻嘻地从树上跃下来，气定神闲地走在前面：“那好吧，反正本公子也累了，洗个热水澡也不错。喂，离大庄主，你可得把我的东西看好了，丢了的话，后果自负哦！”

“放心放心，一定给你保管妥当！”离洛寒跟在他身后，心下暗笑，却也不点破，羽儿虽然不承认他的真实身份，但心性还是晶莹剔透，毫无城府，让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内心所想。

喜欢就是喜欢，讨厌便是讨厌，天经地义，毫不做作，给人脸色也透着机灵可爱。

看来，北冥翼并未做什么令人丧失心智的教育。他的羽儿还是宛如初生一般，如此的美好。

客栈自然是洛羽山庄名下的产业之一，早有人在离洛寒的授意下准备好三楼天字号的客房，热水木桶也在北冥飒打个哈欠，显得微微困倦的时候端了进来。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视线。

北冥飒揉揉眼，抵住困意，三下五除二地褪去衣衫，痛快地跳进木桶，溅起一片水花。

他惬意地躺在温热的水里，短小的手脚扑棱着，玩得不亦乐乎。

本就不大，再加上现在看起来是五岁的小人儿，北冥飒稚气的小脸在热水的蒸气下，显得更加稚嫩，惹人垂怜。

离洛寒暗地里又吩咐了一些饭菜，命人好生备着，他洗漱也快，换好衣衫便迫不及待地来找北冥飒。

还没上楼就听见里面传出“咯咯咯”的开怀童声，心情没来由地高昂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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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打断了北冥飒的玩闹，他随口问道：“谁呀？”

“给公子加热水的。”

“唔……”北冥飒歪着头想了想，水的确有些凉意了，而他还没开始洗，光顾着玩水了。

“公子？”

“进来吧！”北冥飒也不避忌，反正他才是个小不点，给人看就看吧，何况小二哥只是来添水而已。

来人隐藏在风帽下的眼睛快速地扫视了一下屋内情形——没有旁人，只有木盆里的小不点，毫无警惕地微眯着眼睛搓着白嫩的胳膊。

良机！

压抑着心头几欲跳出的兴奋，“小二”端着热水缓步走近。那样热切的目光宛如猎豹寻到最可口的美味，狂热。

许是察觉到那近乎灼热的目光，北冥飒恍然抬头，“小二”连忙收回眼神，低眉顺眼靠过来，熟练地添水。

他的右手，悄悄摸索到盆底……

“可以了，水太烫了我受不了。”北冥飒制止他继续倒水的动作。

可是，这个小二居然像是没听到他说话一样，盯着水面，动作不停。

“喂——”北冥飒不满地叫出声，忽然眼前白光一闪，锋利的匕首刺向他单薄的身躯，那盆热水也朝他倾洒而来……

011.漫漫长夜

北冥飒心下暗惊，心电急转，‘跐溜’钻入水中，自木盆另一侧钻出，动作快如闪电。

那人一击落空，居然也不停留，矫捷地一跃，从窗口撞了出去，很快不见人影。

北冥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若有所思望着窗口。

哼，大概也是觊觎血婴的人……

此时，盛着热水的盆才落地，哐啷啷转了几个圈，发出沉闷的声响。离洛寒倏地出现在门口，看着满地狼籍，心中一紧：“羽儿！”

北冥飒似没听见，眸光闪烁，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离洛寒踏进房门，看一眼破烂的窗户，疾步走到北冥飒身边，关切道：“你没事吧？方才有人来过？”

“是个想杀我的人。”北冥飒波澜不惊地开口，也无心再洗澡，从木盆里跳出来，一团湿漉漉地就往床边走。

“吓坏了吧？”离洛寒盯着他赤裸裸的小身体，目光缓和下来。

“司空见惯，不至于吓坏。”北冥飒立在床边，环顾，居然没准备干净的布巾，于是道，“有可以擦身子的东西吗？”

离洛寒笑着走近他，从旁边暗格找出了一条大大的浴巾，足以包裹起北冥飒小小的身体。

北冥飒伸手欲拿，离洛寒却径自俯身，亲手帮他擦拭，随口问道：“经常有人去鬼岛找你麻烦吗？”

“只要义父不在，就会有人前去捣乱。”北冥飒倦倦打了个哈欠，迷蒙地抬眸看向离洛寒，嘴角微挑，带着讽刺的笑，“你不也是？”

“以后跟在我身边，再不会有人敢找你的麻烦了！”离洛寒不理会他的玩笑，认真保证。

“说得好听，方才有人潜进来你还不是没发现？”北冥飒翻了个白眼，无奈眼睛大大的，黑亮无比，竟是没有眼白可翻，那表情甚是滑稽，倒像是在做鬼脸了。

离洛寒摸着他的小脑袋笑道：“那我今晚陪你。”

“千万别！”北冥飒自顾自爬上床，也不穿里衣，直接钻入松软的被窝，“我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不想有人打扰。”

“那我不出声总可以吧？”离洛寒打量着他微露的肩膀，疑惑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睡觉还穿衣服？”北冥飒嘟着小嘴反问，表情惊诧。竟似觉得不穿衣服睡觉才是天经地义一般。

离洛寒微愣：“你一直这样睡？”

“废话！”北冥飒看着表情奇怪的离洛寒，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没有。”离洛寒拉他起来，“你头发还湿着呢，我帮你擦干你再睡吧！”

“唔……好吧。”北冥飒不由自主被他拽起，头皮的确有些凉意，如果这样睡着恐怕真会着凉，只得裹了被子坐好，乖乖等离洛寒帮他擦头发。

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一深一浅响起。

坐得累了，北冥飒侧头看着离洛寒，颐指气使：“有吃的没？我饿了！”

“嗯，已让人备下了。”离洛寒见他终于想起要吃东西，脸上的表情更加柔和。

“有烤鸡吗？”这时候眼里带了希冀，亮亮的，仿佛有星辰坠落在他眼中。

“有。”

“那快端来！”北冥飒兴奋地抖开被子，拽了方才换下的衣袍就往身上套。

“好。”离洛寒走到房门口，对外吩咐一声又折身回返。

“你怎么又回来了？”北冥飒已经迫不及待地坐在桌旁等着饭菜，确切地说，是等他的烤鸡。见离洛寒折返，有些气恼，他本来是想吃了烤鸡趁机溜走呢，这人在这里，还怎么溜？

“我也没吃呢，和你一起。”离洛寒径自在他对面坐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好像很喜欢吃烤鸡。”

“你管呢！我就是喜欢！”北冥飒理直气壮，然后厌恶道，“等会儿吃完了，你不许在这里待着！”

“万一之前那人去而复返呢？”

“我才不怕！”

“那好，你记得别脱衣服睡。到时候逃跑也方便。”离洛寒不知为何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才不会逃跑呢！那算什么英雄好汉？要是我，就将计就计，看他能把我怎么样！”北冥飒振振有词。

也罢……反正我会看着你就是了。离洛寒没再说话，只是在心中叹了一声。

狼吞虎咽吃过饭，北冥飒满意地擦擦嘴角，下了逐客令：“好了，饭也吃了，你可以走了吧？”

离洛寒也不再多留，爽快起身离开。

“对了，我白天买的那些东西呢？”

离洛寒身形顿了顿：“就在你房中。”

北冥飒这才放心，吩咐着：“记得关门！”

房门关起，北冥飒习惯性地伸手去解衣带，想起离洛寒所说的‘睡觉穿着衣服’不由愣了愣，想了想，最终没有脱掉里衣，翻身上床钻入被中，静静合眼，等待半夜的来临。

月光冷清如水。

不知过了多久，一支竹管悄悄从破了的窗口伸进，顿时烟雾缭绕，弥漫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