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希尘眼睛空洞地盯着天空，仿佛失去灵魂的木偶一般。

君无殇叹口气，捡起自己的衣衫帮他穿好，然后，试探地伸手到他脖颈，试图将他的人皮面具给摘下来。

莫希尘这才有了反应，侧头躲开他的手：“莫希尘已经死了。”

“希尘……”

莫希尘挣扎起身，扯掉君无殇的衣衫，扔在地上，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小河，他故意将身后的伤毫不避忌地展现在君无殇眼前。

君无殇快走两步拉住他，莫希尘讽刺一笑：“怎么？玩够了还不准我洗干净吗？你也太霸道了！”

“希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来帮你吧！”

“不用！”莫希尘推开他，自行在河里洗干净才上岸。

君无殇将自己的衣衫递过去，莫希尘接过披上。

“摘下来吧！”君无殇盯着他的脸，再次恳求。

莫希尘苦笑一声：“摘不下来了。”

“什么？！”君无殇欺近，圈住他，固执地伸手欲将人皮面具摘下，莫希尘冷言相告，“倘若你非要摘下，那么，只会看见我血肉模糊的模样。”

君无殇的手停住，改为轻抚他的脸：“希尘，等武林大会结束，我们回落霞宫再好好算账。无论是我欠你的，还是你欠我的。终归要做个了结。”

“你说的没错。”莫希尘裹紧衣衫，“回去吧。免得他们疑心。”

君无殇心中的疙瘩总算稍微解开，还好，希尘并未想离开自己。这一次，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再让他逃开自己的身边！

还未走到众人休息的地方便闻到一股兔子肉的香味，君无殇脸色缓和一些，看来，洛已经搞定了吃的。

偷偷瞄了一眼莫希尘，他虽然站得笔直，可走路走得非常缓慢，每走一步，睫毛都会颤一下，显然疼得厉害。

不过，这是给他的教训，谁让他把重伤的自己丢到大漠呢！而且在自己身边潜伏了三年居然还瞒着他！三年啊！在自己心急如焚、度日如年的难过日子里，他竟然不声不响，就那样看着，将自己蒙在鼓里，实在是活该被自己折磨！

听到密林这边的脚步声，相偎的离洛寒和北冥飒同时侧头，见两个人神色诡异地走回来，对视一眼，眼中都是疑惑。

“无殇，怎么去了那么久？水呢？”离洛寒翻了翻兔子肉，已经差不多可以吃了，吃完了喝点水就可以赶路了。

不过，看那两人竟然谁都没有拿水。

君无殇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匆忙跑回去拿水壶。

莫希尘唇角无意识地扯开一个弧度，慢慢走了过来。

“君临哥哥，来得正好！快过来坐，兔子肉可以吃了！”北冥飒冲莫希尘招了招手，然后视线轻转，盯着烤架上的肉几乎要流口水了。离洛寒率先撕了一条腿给他，北冥飒捧着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啃了几口才发觉，还没让君临和东方奕吃，不由低了低头，从离洛寒手中接过另一条兔腿，站起身颠颠地跑到东方奕身边：“东方大哥，给你！”

东方奕接过，慢慢吃了起来。

离洛寒灭了火，将剩下的肉切好，摆在烤架上，任大家随意取了吃。

莫希尘只是斜斜靠着一棵树，阖目休息。

离洛寒对他招呼道：“君临，过来一起吃！”

“我还不饿，离公子慢用。”莫希尘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回绝。

君无殇拎着两个水壶回来，瞥了一眼立在那里的莫希尘，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个水壶递到他手中，然后拿着另一个递给北冥飒。

北冥飒正吃得噎了，小脸涨得通红，挥舞着小手去抓水壶。

离洛寒无奈一笑，亲自拧了壶盖喂他喝了几口，宠溺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的，我还给你留了一个。哪怕路上饿了也可以继续吃，这里还有好多呢！”

“嗯。”北冥飒含糊不清地说道，“我没怕吃不到，我是觉得太好吃了！”

惹得君无殇也笑了。

北冥飒眨眨眼睛，好奇道：“师兄，你跟君临哥哥吵架了？”

“没有。”岂止是吵架，简直是打架了。

“没有？那他怎么不过来一起吃？”北冥飒偷偷跟离洛寒咬耳朵，但是声音嘛，偏偏能让君无殇听到，“洛寒哥哥，你说师兄是不是跟君临哥哥吵架了？你看君临哥哥的眼睛红红的，一定哭过了。师兄一定太凶了，把君临哥哥欺负得都哭了，好可怕呢！”

离洛寒也煞有介事地打量着君无殇：“无殇，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凶呢？”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君无殇抓起两个兔腿，远离了他们。

剩下两人在那里笑得见牙不见眼。

“吃点吧！”君无殇走到莫希尘身边，递过一个兔腿生硬道。

莫希尘侧头不看他，意思是不吃。

君无殇撕下一小块霸道地塞到他嘴里：“你不吃的话待会没力气骑马！”

骑马？莫希尘怔愣一下，自嘲一笑，自己都这样了，他竟然还让自己骑马？！

好，君无殇，你狠！

君无殇却是趁他惊愕的时候又将一块兔肉塞到他嘴里，见他抗拒地吐出来，不由邪邪一笑：“怎么？你不吃兔肉，莫不是想装虚弱来博取我的同情，然后让我抱着你共乘一骑？”

莫希尘身子一僵，这人太恶劣！他根本斗不过他！每次都输得遍体鳞伤。抢过兔肉自己大口大口地咬着，眸中冰霜更浓，几欲滴水。真是自作自受，为何不离开他呢？为何不趁机杀了他呢？为何不……

“咳咳……”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吃得噎到，手忙脚乱地想要拧开壶盖喝水，谁料手一抖，水壶掉下去，水都洒了出来。

君无殇见状呵呵低笑起来，莫希尘咳得厉害，却难俯身去捡拾，如果抢救及时，说不定还能残留一些水在水壶里，可他身子行动不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水都流光。而旁边的君无殇却是在笑。

有那么好笑吗？君无殇，看我出丑，你很开心吗？

莫希尘咳得几乎叉了气，弯腰试图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后背忽然被人轻轻捶着，君无殇鄙夷道：“还说不爱我，那我的一举一动你干嘛那么在意？再说了，以前咱俩也老一直一起吃饭啊……难道，被我盯着吃东西有那么难为情吗？”

莫希尘想反驳，可是还在咳嗽。

好不容易不咳嗽了，君无殇捡起水壶，摆摆手：“我再去打点水来，你慢慢吃，我不看着你了，你别再吃呛了。”

莫希尘盯着他的背影，恨不能在他后背烧出两个窟窿。这人实在是……太自恋了！谁爱他了！恨都来不及呢！

咬牙切齿啃着手里的兔肉，直把这当做君无殇了，我啃，我啃，我使劲啃！

009.可疑呀可疑！

君无殇果然没有和莫希尘共乘一骑。

五人仍然沿用之前行路时的习惯，离洛寒搂着北冥飒，君无殇照顾东方奕，莫希尘自己骑一匹马。

不出意外的，莫希尘被远远落在后面。那种尴尬，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好在，离下一个城镇不远了，不到一个时辰，众人便到了目的地。

欧阳默早就候着了，自那日在洛羽山庄跟他们分开，他便一路向南，提早准备了一切。

“小不点，你果然来了！”一马当先的自然是离洛寒的坐骑，所以，最先看到的便是窝在他怀里的北冥飒。

欧阳默对这小家伙记忆犹新，快走几步，立在马前，将北冥飒拎了下来，声音洪亮地吼道：“小不点，还记得大哥哥吗？”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北冥飒由他拎着，双手环抱，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果然，离洛寒翻身下马，长臂一捞，将人重新捞回怀中，仔细抱好了，才镇定开口：“阿默，无殇还在后面，这次，他落霞宫的第一护卫君临也来了。”

“真的？”欧阳默恋恋不舍地看了看他怀里的北冥飒一眼，唉，见过这个小不点之后，看别人都不觉得可爱了呢。洛刚才说谁在后面来着？君临？君临……啊，是君无殇的手下，那个长得白白净净一副书生样子的君临！

没办法，自己长得较常人要高要壮，下意识地喜欢小巧的瘦弱的容易拎起来抱起来的。欧阳默挠挠头，笑道：“你跟小不点的房间在听香榭。我跟无殇在你们隔壁的烟雨阁！”

“多谢！”离洛寒抱着北冥飒径自离去。

洛羽山庄的人也来了不少，多半都在听香榭候着，跟在离洛寒身边的隶属暗部，所以都隐匿了身形，暗地里保护他们安全而已，此刻见主子平安到达，便悄悄离去，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听香榭的——金、木、水、火、土——五行。

欧阳默见他们离去，回过神来，君无殇和东方奕两人也纵马而来。瞥见君无殇环抱着的东方奕，不由愣了愣：“无殇，他是？”

“阴阳家的少司命，东方奕。”东方奕微微一笑，自行报出了家门，然后在君无殇的搀扶下下了马。

“哦，原来是阴阳家的人，久仰久仰！”欧阳默抱拳一笑，忽而想起什么，对东方奕多看了两眼，疑惑道，“阴阳家的人被盟主安排在了竹韵馆，少司命怎么和无殇一起来了？”

“哦，半路遇到便一起来了。”君无殇一语带过，视线总是不经意间往后瞟，希尘怎么还不到？莫不是真的受不了颠簸……

“阴阳家有人来？”东方奕显然吃了一惊，踏前两步追问，“欧阳公子可知来的人是谁？”

“具体的不知，只听见阴阳家的下人对一个青年公子恭敬地称呼‘大司命’。想必，少司命应该认识吧？”

“大司命？”东方奕有些迟疑地呢喃，“哥哥？他来做什么？难道是……”

“君公子，欧阳公子，在下还有些私事，先告辞了。”东方奕心中恐慌，万一被哥哥逮到就完蛋了，尤其自己现在还受了伤，肯定敌不过他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君无殇和欧阳默拱手相送，待他走远。欧阳默一把勾住君无殇的脖子，笑道：“无殇，你们家君临呢？洛刚刚说他也来了，我怎么没看到他？”

“你问我，我问谁？或许他早就到了！”君无殇拍开他的手，狐疑地看着欧阳默频频看向门口的神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你问他做什么？”

“没什么，嘿嘿。”欧阳默大喇喇地一笑，“咱们住在烟雨阁，洛跟小不点在听香榭，你去吧！我去接君临！”

君无殇身形一闪，拦在他面前：“他认得路，哪用得着你去接？”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门口的守卫也算见多识广，当然会把落霞宫宫主、洛羽山庄庄主等有名的人放进来，君临嘛，长得纤秀，跟女孩子似的，啊，不对，跟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似的，万一人家不让进怎么办？”欧阳默的粗眉毛一拧，不解道，“他是你的人，你怎么没跟他一起来啊？反而跟个阴阳家的少司命共乘一骑……可疑呀可疑！”

010.发烧

听着欧阳默的变相审问，君无殇手中折扇一转，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你这个榆木脑袋什么时候这么好用了？竟然能分析出这么多事？”

欧阳默大手一抓，将他的扇子抓在手里，皱眉道：“你才是榆木脑袋！”

两人正在玩闹，听见门口的喧哗，不约而同收回手，朝那边走去。

竟真给欧阳默猜对了！

门口的守卫见马上的男子面色苍白，坐在马背上还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明显不像是江湖中人，于是长戟一伸，挡住了他的去路。

莫希尘正自心情不好，无故被阻，二话没说，袖中的银针簌簌飞出，射晕两人。

这一举动激怒了其他的守卫，众人见他动手，更加认定他不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而是捣乱的，通通围拢过来，顿时乱作一团。

莫希尘寡不敌众，其实并不是武功不如他们，而是实在没心情，而且，某处太过难受，好不容易颠簸至此，他只想快点找个房间沐浴更衣上药，可是这些人怎么总是跟他作对呢？

不小心被拽下了马，莫希尘摔落在地，顺势一滚，躲开了砍来的大刀。

下一刻，听见一声暴喝：“都给我住手！”

欧阳默一个纵身，弹指一挥，弹开那把大刀，然后来一招‘横扫千斤’，扫落一地的守卫。

他掏出邀请函扔给守卫：“这是我的朋友，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再动手！若有下次，看我不挖出你们的眼！”

守卫看见邀请函，一个个蔫了，耸拉着脑袋，捡起武器，一瘸一拐地各归各位。

欧阳默亲自搀扶起莫希尘，关切道：“君临，你没事吧？以你的武功怎么会被他们给弄下马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莫希尘没有说话，咬紧牙关起身后躲开他热心的搀扶，岂料脚下一个踉跄，又差点跌倒。欧阳默揽住他，不由分说将手覆在他额头：“呀！好烫！怪不得看你这么虚弱！我送你去房间。”

欧阳默个子高大，身体也比旁人壮，他又是个粗心的性子，步子迈得飞快。莫希尘被他搀扶着，不得已跟着他一起走快，伤口被撕开，顿时汗如雨下。比方才骑马还折腾人。

欧阳默还算观察细致，见他不住冒冷汗，二话不说，将他抱了起来：“君临，你是不是水土不服啊？我待会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啊——对了，你家主子无殇不就是名医嘛！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欧阳默说风就是雨，对旁边一直冷眼看着他们俩的君无殇吼道，“无殇，你这个主子是怎么当的？看属下生病居然也不管？”

莫希尘低吼一声：“放我下来！”

欧阳默却没依他：“你别不好意思，你家主子不疼你，我疼你！走，咱们先回房间！”

莫希尘被折腾得也实在是无力反抗，只能由欧阳默抱回了房间，安置在床上。

君无殇随后就到。他把欧阳默一脚踹出去：“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我的人你也敢碰！你怎么不去碰洛的人？”

“谁让你武功不如我！”欧阳默嬉皮笑脸地赖在门口不走，还好奇道，“君临到底怎么了？他的腿是不是受伤了？你们来的时候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洛怎么不管？他武功不是最高吗？”

“你问题这么多，去找离洛寒问吧！少在这里烦我！”君无殇终于忍不住了，将欧阳默赶走，砰地一声关好房门。

欧阳默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离去：“问他就问他！无殇这小子，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坏了？”

君无殇察觉他远离，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莫希尘已经自床上下来，慢慢挪动脚步，似乎想去浴室。

君无殇勾唇一笑，上前揽住他的腰身：“怎么？要沐浴？”

“你放开我！”莫希尘一把推开他，君无殇却没抱太紧，被他一推顺势松开手，莫希尘毫无防备，重重跌落在地，疼得半晌起不来。

君无殇蹲在他旁边，托着下巴打量他：“你的脾气什么时候这样倔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君无殇，你给我滚出去！”莫希尘原本苍白的脸此刻却变得绯红，不正常的红，他的气息也比之前更加紊乱。君无殇一望而知，他病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