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显也有点蒙了，连护身结界都忘了升起来，结果光荣挂彩了……
拱门之后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条漫长的甬道，至少有十寻那么高，四面都由巨大的青色石块砌成。甬道石壁上镶嵌着鸽蛋大小的魔法明珠，到处看来干净整齐，没有半点血迹，新鲜空气潮水般涌来，和这边洞穴里坟墓般的景象相比，恍如隔世。我拿匕首撬了撬，发觉镶在石壁凹处的魔法明珠还相当牢固，不过从珠子中的魔法消耗量可以清楚看出现在离这条甬道修成的时间一定是个相当可怕的数字。
“看来你对越狱这件事轻车熟路，作贼更是熟练。”罗弗略带讥讽的看着我。
我谦虚一笑，顺手把那颗珠子塞在了腰带里，“还好。这甬道有多远？”看上去，这甬道里面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我的头已经微微有点晕，短期之内再消耗魔法恐怕危险了。
“和开始下来的那段路差不多。我们已经走了三分之一了。”
三分之一？我倒抽一口冷气，“我们至少走了一天一夜才到这里吧？”
好在现在没再继续往下走了，是平路……
“地底没有日光，谁知道走了多久。”罗弗头都懒得回，仍然走在前面一步之遥的地方，一身破烂的黑袍，背影消瘦颀长。漫长的甬道中，只听得到我和他的脚步声。
过了一会，他才开口，“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你了吧？”
我苦笑不语。我确实不知道。
但，自从那个神秘的声音突然出现又消失，我现在自己都在怀疑自己了。
传说中号称“迷宫”的元素结界，居然真的在我手上解除了？！
说实话，我脑子还是混乱的，不是很能理解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么多魔法咒语……真的是我用的吗？虽然除了最后那个顶级白魔法之外，那个声音说的每个咒语我都学过，但哪个天使会在实践中用到这么多不同的高级咒语？！
我从来没有听过，不用说这次居然还是自己来操作。
我小声嘟哝，“我一直以为只有炽天使和智天使的水准才能使用终极元素魔法……”
六级中阶……
我从没想过自己可以驾驭顶级白魔法，哪怕这次多了这张塔罗的辅助！
在黑暗中，一个接一个的高级魔法咒语被释放出来，光芒闪耀得令我自己都觉得绚烂。这次除了黑暗系之外的元素魔法几乎被我用了个遍，其中雷系和冰霜系的高级咒文我还是第一次使用，竟然能够一次成功，还没有透支引发身上的“花苞”，实在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罗弗脚步一滞，结果我差一点撞到他背上，他听起来多少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那是因为魔法天赋是天生的，通常那两个阶级以下的天使很难冲破魔法六级，而六级以上的天使至少应是白六翼天使。天界魔法六级相当于魔界的五星巫师，你不会连这个常识都没有吧？我第一次看到你这种魔法与阶位这么不称的天使。”
“……”
他是在说我没有自知之明还是说我运气太差？
好吧，可能，都有一点吧……
在召唤终极白魔法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是两个声音合在了一起……似乎有个六翼天使就站在我身边，整个人都被灿烂的白光所环绕着，不但看不清面容，甚至看不清他翅膀的颜色，然而那种纯粹而强大的魔法波动是如此清晰。
我知道他就是那个有水晶般声音的法天使——他不但肯定是最高级的法天使，而且一定身经百战实战经验极其丰富。我对此深信不疑。毕竟，那么多不同类型的咒语，那种施法时候的周密与冷酷绝对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
可，这会是谁？而且，为什么？
罗弗似乎并不在意我没有回答，他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你开始说，拉斐尔和乌列分别是现在的风系和地系元素天使？不觉得这说法很可笑？难道你忘了魔法体系的构成？”
魔法体系？
我愣住。
这个问题乍看起来简单无比，仔细想想，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通常意义上的魔法体系有两种，第一种自然是按元素来分，第一层次是四种基本元素魔法：火、风、水、地；第二子层次则有六种，即冰霜、雷电、光明、暗影、自然、浑沌。天使和恶魔中极少有使用自然系魔法的，但据说精灵对这系的魔法极为擅长。混沌系魔法中最有名的莫过于时间魔法了，而传说中的“灵魂碎裂”也属于混沌系。
第二种魔法体系则是按功能来分，分成攻击、防御、治愈、诅咒、辅助五大类，其实这种魔法体系包括的范围比第一种更广，因为大多数魔法都是元素魔法并不意味着所有的魔法都是元素魔法……
所谓的常识，通常也意味着陷阱啊……
我的头更晕了，不知道是因为太饿还是太累……
但我大致明白这位阁下想说什么了：乌列是地之元素天使，但擅长的是雷系终极元素魔法，而风之元素天使拉斐尔，虽然我肯定他能用风系终极元素魔法，实际上他却一直以高超的治愈魔法而闻名天界，而众所周知最强大的治愈魔法并不是风系魔法……
“但是，他们怎么可能不是？天界这些年没有发生什么大灾啊……”我喃喃自语。
要知道四大元素天使担任的职位并不仅仅只是个光鲜的外壳而已，天界本身的环境、城市、结界、通路等等都是需要魔法来维护的，如果任一四大元素天使失位就可能会出现大范围的元素不均或者匮乏，那对于天界来说是极大地危机。因而殿下一百多年前出事之后，神随后就指定了同样精通火系魔法的撒拉芬梅丹佐殿下暂代。如果是两位以上的元素天使同时不在了，那根本无需魔族攻打，因此而爆发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故灾厄就足以毁掉天界了，天使们不如趁早搬家到红海，第六天以上肯定是装不了那么多人的。
但是，这分明和事实不合啊……
我正想着，他莫名其妙地插了一句，“你很无趣。”直接导致我一脚踏空几乎摔倒，“啊？”
他停住，转过身来，背挺得笔直，嘴角还挂着几分讽刺的冷笑，“需要我再说一次？法罗尔，你真的很无趣。你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好奇心……那东西都可以用来杀猫……
我翻个白眼。正好也走得有点累，索性停下来撑着膝盖喘气。不知道是否错觉，呼吸中似乎带了丝血腥气。“不是。但你很无聊。你期待在牢里遇到好奇宝宝？”
罗弗继续冷笑，“到现在你还坚持说你一无所知？”
我长叹，又来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能不能加快速度？我可能快没时间了。”
甬道中既然没什么危险，这种宽敞程度我飞起来不成问题，四只翅膀绝对比两条腿来得快，只是他未必跟得上我拍翅膀的速度：他根本没翅膀，连骨翼也没有。
罗弗重重皱起眉头，连带甬道里魔法光芒都黯淡了几分。我看着他，心想这魔族气质也过于阴鹜逼人了吧？大天使大恶魔我见过不少，大部分的长相都挺令人印象深刻的，只是好坏方向不同。而这位呢？下巴太尖嘴唇太薄鼻子还微微带点鹰勾，除了浓密的眉毛和琥珀色的眼睛之外，整体实在平常得很。不用说既没长骨翼又没长角的高等魔族简直稀有得和会说话的人鱼差不多。
他说得直接，“你想做什么？”
“我怕他们冲到欣嫩子谷找不到我会发飙。”我摊摊手，很无奈。
这确实是实话，只是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欣慰关切多些，还是忧虑恼火多些。
这段时间，我根本就不敢想起雷特。
好在那面镜子当时被我留在了红月之谷，否则我估计我会忍不住每天都去看……当时太过仓促，我什么都没来得及问，不用说现在又有更多问题想问——他和沙尔怎么进入耶路撒冷的，后来离开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他们在魔族军队里面境遇如何，双方战况如何有无受伤……
不管我去不去那鬼地方，我都希望他们别去，如果雷特听得进我的话他就不该去，但我清楚他是听不进去的！！我有时都恼火几千年来并肩作战，难道我在他眼中就那么弱吗？他真是块石头！三位元素天使都到了，耶路撒冷的安全没什么可操心的，但雷特他们能不能全身而退就要看有几分运气了……
“你总算还有点情绪。”他看着我，眼神变得有几分怪异，“那些人对你很重要吧。”
我点点头。这位喜欢用陈述句代替疑问句的习惯真是……
无论立场如何，我大概都无法对雷特和沙尔不闻不问，更不用说他们这次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多半还得算在我头上……
“石壁最关键，过了就算走了三分之一，甬道最安全，也占三分之一，最后的三分之一，要走过地热温泉才能到达另一个出口。”
温泉？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种厄难的预感，毫无旅程过半的喜悦之意。
“地热温泉？”这名词倒新鲜，不知道相应地是不是麻烦也会很新鲜。我刚想到这里果然就听罗弗的下文，“那里以前有不少麻烦的魔兽，不知道现在都死光了没有。”
“我不能再用大魔法了。”我面无表情。“轮到你了。”
他瞟了我一眼，冷哼，“放心。你不会吃亏的。”
我点点头。他不知道我身上“极恶之花”的事情，我也没打算告诉他。不过这位魔贵族的脾气阴沉归阴沉，倒是倔傲得很，他这么说我也算放下心了。
只不过——唉，真是劳工的命啊……
我抖抖翅膀，伸手，“你过来吧。”
罗弗傲慢地动动眉毛，“干什么？”
“带着你飞过甬道啊。”我理直气壮地看着他，“难道你没翅膀也能飞吗？我要赶时间，顺便也带你一程好了。”
“……走着不远。温泉那一段路会很累，你不如现在多休息。”
我冷眼看着他，不说话，特别有种把他的皮给剥了的冲动。我都没计较背着他这么大个沙包，他竟然还这么挑三挑四的，要不是这个地方太诡异我自己逃跑一点把握都没有，现在我就把他烤了！
他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靠了过来。琥珀眼睛不无怀疑地看着我，“你背我？”
我懒得理他，直接弯腰一甩，当麻袋扛在肩膀上了，拍拍翅膀，“你抱住……谁叫你抓我的翅膀的？！抱住我的腰！”他在我肩膀上不满地挣扎了几下，瓮瓮地说，“这样不舒服。”我说，“要不我打晕你算了。”他嗯了啊了几声，不说话了。
其实我才真是无语。
他看起来那么瘦，居然还这么沉……魔族的骨头是什么做的啊……金属么？
饥饿的感觉渐渐变淡了，但眼前却开始一阵一阵发黑。
我咬紧牙关，努力拍打翅膀前进，风声鼓满了我的衣袍。说起来，我可以保证即使堕落天使也绝不会喜欢洞穴之类的地方，毕竟拍打翅膀对天使而言完全是种本能。向着光明之处飞翔，飞向高远明澈的天空，对于天使而言，始终是种无法抗拒的诱惑。
有件事罗弗肯定想不到，并非是我对他身后诸多的事情全都没有好奇心，而是我不敢开口；甚至，我明知道他一定见过拉结尔……
可几次话到了嘴边，我却说不出口了：在过去的元素天使们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呢？
解开结
界的时候，我眼角看到的，强光中罗弗的神态渐渐从狂喜到惊讶到不可置信直至变得越来越诡异而冷酷——那时他看着我的眼神，如同我完全是个死人，而且，多半还是他不共戴天的敌人。
或许，我真的不想去面对吧……
无论是渺然的过往前尘，或者是……雷特对我的感情……
幽深的甬道中，两侧飞掠而过的魔法明珠犹如两条笔直的光线，在不可知的远处相交。
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我似乎看到了一点淡淡的红光。
第二十三章
我仰面躺着大口喘息，头顶是纯白如霜雪形似倒悬之剑的钟乳石，左边是缓缓流动顺着地势滑落的红艳如覆盆子和草莓的粘腻熔岩，右边是一泻如注叮咚作响飞花碎玉般的冰瀑流泉，水气蒸汽在巨大的穹顶下相遇，正前方的视野里充斥着白蒙蒙有形的雾气，淡淡的红色白色光芒一丝丝沁透雾气，犹如一团一团的半凝固的奶油。不时能听到哗啦啦巨大的水声，仿佛我就实实在在地躺在若干大喷泉旁边——我确实是躺着，不过这块操场一样的大石头是悬在那些喷泉的上面。
其实，这里的景色蛮不错的。
如果从底下飞上来的时候结界落石疾风火焰不是差点去了我半条命的话，估计我对这奇妙的景色评价更高。
罗弗的声音听来有点模糊，“你还好吧？”
我喘息着，慢慢蜷起身体，胸口还在痛，“不怎么好。你刚才用黑暗结界来防御……”客观上，防护效果是不错，但对我来说，没这个防御结界我即使直接撞石头上也估计不会这么惨……现在我不仅灰头土脸浑身酸痛，手、脸、脖颈——凡属裸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现在都犹如是被火焰细细灼伤一样的刺痛。身下的岩石是晶莹如玉的触感，和头顶上倒悬的钟乳石一样，我灵机一动翻了个身，把手和脸尽可能地贴在上面，清凉的感觉顿时减轻了痛楚，“这就是你说的地热温泉？完全是冰火两重天嘛。”
他笑了笑，“不错，这就是我说的地热温泉。刚才你速度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说完注意事项，幸好没掉下去。”
我疲倦地点点头，其实不是我不想听下去，而是他已经站在通道口和我说了半天了，我总不能饿晕在一个魔族面前啊……
对于天使而言，翅膀没受伤的情况下高度不是问题，但刚才冲出甬道口的那一瞬间实在险而又险：强悍的结界迎面直接砸过来，下面空空荡荡深不见谷底无处着力，上面烈焰与冰晶翻卷飞舞织成细密的网状拦在面前。如果不是倒挂在肩膀上的罗弗反应极快先打了一个黑魔法开路把结界撕裂，我和他大概多半会落到水底喂鱼的结局了。只是随后的那个防御结界……
如果没有天使或者其他长翅膀的生灵帮助，他自己是绝无可能逃出甬道吧，多带了个人速度大打折扣，刚才真恨不得自己多长一双翅膀来，总算在最后一刻险险挂在了这个石台上……这个魔族，未免也太过于精明了吧？
“抱歉，我一时忘了你是天使，还不是堕落天使。”
熔岩蜿蜒而下，水汽蒸腾向上，冷热交汇导致的厚重雾气弥漫，在这么近的距离我都有点看不清罗弗的神情。
我笑，“听上去一点诚意也没有。不过，我勉强接受了。”
他站起来慢慢朝我走过来，“休息一会，你能继续飞吧。”
我苦笑，“还可以，就是……”我饿得眼前发黑啊……
“怎么了？”
“这下面的水潭里，应该有鱼或者魔兽？”我看着他，也顾不得什么不好意思了，“应该可以抓来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