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冬阳四望不见程远，也没看见程远他妈，等程芳忙完，悄悄一问，程芳说：“跟我妈一块儿回去了，那个倔把头，从小就犟得很，小五哥你这次别理他，治他一回，看看他怎么样！”

家里人都知道程远就是这样的小孩儿脾气，赌气上来什么轻重都不分！比方说现在，他一走，连个收钱的都没有他也不管。

但是韩冬阳心里再怎么生气，也是无可奈何，只好自己留下来帮忙收钱。一直忙到接近晚上十二点，看看客人已经不多，韩冬阳将钱柜里的钱清理出来带在身上，又跟程芳说了一声，这才回去出租屋。

结果一回去，又惹一场气！

第三章

其实当初刚跟程远在一起，韩冬阳就跟程远说过这样几句话：“我可能是有一些比方说抑郁症神经质一类的精神疾病，常常会控制不了脾气。可是我在外边不能跟人随便发脾气，只能回到家来冲你吼。我知道有些委屈你，不过你只当听不见，不要跟我一般见识。等那一阵脾气发过，我会对你加倍补偿！”

程远听了这话以后，当时没有吭声，不过每回遇到这种情况，他真的是一声不吭！只是他也是个倔脾气，可以一连几天跟韩冬阳一句话也不说，非要韩冬阳花十倍的精力哄他逗他才肯作罢。

但是这一次，本来在韩冬阳心里也觉得有委屈，等回到家里，程远已经睡下了，韩冬阳简单洗了一下，然后进到卧室，挨在程远身边躺下。正想伸手去抱他，程远忽然坐起身来，看也不看韩冬阳一眼，跳下床就往卧室外边走。

韩冬阳看见他顺手拿走了他的衣服，赶紧问一声：“你到哪儿去？”

“去我妈那屋睡！”程远头也不回，然后不等韩冬阳叫出来，又接了一句，“放心，我妈去我姐那儿住去了，不会再跟我一块儿睡！”

他顺手关上卧室的门，韩冬阳躺在床上，就越想越气！不单是气程远，也气程远他妈！估计他跟程远在饭馆吵架被他妈听见了，可是她老人家没说劝一劝，还跟着一块儿生气，难道在他们家老大男人了还跟老妈一块儿睡完全是正常的？何况他也没说什么，只不过发表他的意见而已，他现在是程远的爱人，为什么他们就不能顾及一下他的感受？

韩冬阳的脾气本来就不够好，何况这一次在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到最后忍不住一跳下床，穿好衣服走出卧室，“砰”地一声重重将房门碰上，心想你就犟吧，看看这一次谁能犟到底！

他下了楼梯，在大街上站了一会儿，想来想去没有其他地方可去，只好拦下一辆出租车，去往帅天男住的酒店。

门一打开，帅天男抬头看见是他，稍微的愣了一下，韩冬阳没理会他脸上的诧异之色，直接撂下一句：“什么都不要问，在你这儿借住一宿！”

帅天男住的是一间标准房，本来就有两张床。韩冬阳一走进去，看见其中一张床上被子掀开着，就将鞋子蹬脱，随便往另一张床上一倒，衣服都不脱，就掀开被子盖上！

帅天男关好房门走回来，坐在床上看着他，有点欲言又止的意思。韩冬阳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将被子往头上一蒙，一边吼了一句：“看什么看，赶紧睡觉！”

帅天男只好把床头灯打开，又起身去把大灯关掉，稍微想了一下，索性在韩冬阳的床沿上坐下，伸手去扯韩冬阳蒙在头上的被子。

“干吗？”韩冬阳掀开被子瞪着他，朦胧的光线下，帅天男的五官显得深刻而俊朗，那让他心里有一阵的不自在！

“不干嘛，你说我能干嘛？”帅天男笑嘻嘻地瞅着他，“要睡觉，也得先把衣服脱掉，要不要我帮你脱？”

他一边说，一边就真的伸手来脱韩冬阳的衣服，韩冬阳吓了一跳，一脚把他蹬开！

“滚远点，要脱我自己不会脱？”

他恶狠狠地瞪帅天男一眼，正要将外套脱下来，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帅天男稍微愣了一下，好像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韩冬阳马上察觉了，问：“谁来了，赶紧去开门啊？”

“算了！”帅天男笑笑，笑得很不自然，“不理他，他以为没人就走了！”

韩冬阳立刻明白过来，他将外套重新穿好，站起身来，冷冷的说了一句：“做人不要这样不负责任，既然叫人家来了，就不要闭门不见！”

帅天男抓抓头，正想辩解一句，韩冬阳已经走过去，拉开了房间的门！

门外，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看见韩冬阳，微微愣了一愣，韩冬阳随口一句：“不是我，你找的那个人，在屋里！”

他从那小年轻身边擦身而过，顺着长廊走向电梯。帅天男叫了一声，随后追了上来！

“你等等吗！怎么啦？生气啦？”

一直追到电梯口，才都站住脚，等着电梯上来。

“我为什么要生气？”韩冬阳作状大笑，“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你找谁是你的自由，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错，我不是你什么人！”帅天男皱皱眉，也有点按捺不住了，“我一个人寂寞，所以从网上找个朋友过来，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而且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韩冬阳张口想骂他一声，又忍住，看看电梯已经到了，就跨步走进去，按了一楼键。

帅天男看着他苦笑的摇摇头，转身走回去了。

电梯门关上，很快又重新打开。韩冬阳走出去，一直走到大街上，望着大街上人来人往，更是烦得好像要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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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随便找一家宾馆住了一晚，到了第二天，韩冬阳直接去公司上班，然后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精神恍惚！并不是因为帅天男，帅天男让他生气，但是想想的确不管他任何事，所以今天一早，他已经给帅天男发了信息，不是想道歉，而只是想表示和解，毕竟人家大老远到新疆来，他不应该跟人斗义气！

他会精神恍惚，是一直在等着程远给他打电话！他在想：他昨晚一宿没回家睡，程远就不会有一点担心？如果担心，为什么就不打个电话问一声他在哪儿？

结果一直等到下午，也没等到程远的电话！他又生气，又伤心，恨不得从此就再也不回去，看看程远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牵挂他！

不过这样的念头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又开始自想自解：程远就是这样的犟脾气，他既然要跟程远过一辈子，就应该包容这一点——就像程远也会包容他的很多缺点一样！

所以到了下班，他又跑去赶公车，不过不是回家，而是去往程远姐姐姐夫那里，他得先把程远他妈接回家里去。

第四章

其实韩冬阳对程远他妈非常的尊敬，因为在他看来，世上简直很难有如此伟大的母亲！当初程远从北京回去老家，告诉他妈自己是一个同性恋的时候，她给予程远的不是埋怨，更不是责骂，在抱住程远痛哭一场之后，她平静的告诉程远，无论他选择怎样的路，她总是会理解和支持！

而当程远把这些事告诉给韩冬阳知道以后，韩冬阳当时就给程妈妈打了电话，希望她能够过来跟他跟程远一起住，并且告诉她自己的妈妈已经去世，而且自己的妈妈也姓程，所以以后他会把她当亲妈妈一样对待！

所以程妈妈就来了，并且跟韩冬阳相处得非常融洽。每天韩冬阳总是“干妈干妈”叫得非常亲热！程妈妈跟程远一样，身材很瘦小，不过体力还不错，也没什么病痛之类，不过韩冬阳还是会经常给她买一些老人家用的保健品健康食品等等。

韩冬阳的脾气虽然坏，但是他有脾气只会冲着程远发，对程妈妈他却非常尊敬，真的就像是对自己的亲妈妈一样！而程妈妈，对他也就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婿”或者说“媳妇”那样待。不过他毕竟不真是人家的女婿或者说媳妇，为了让家里其他人听起来不别扭，他一直唤程妈妈叫“干妈”。

至于程远的姐姐，就在程远接下“大盘鸡”店以后，也来新疆找生意做。当时还是韩冬阳亲自跑去火车站接回来！而在找到生意之前，一直都是韩冬阳在安排吃住。实际上程远的另外几个哥哥姐姐，也都来过新疆，而且每个哥哥姐姐来，都是韩冬阳亲自去车站迎接，而且总是会将哥哥姐姐的吃住安排的妥妥当当！

所以不到两年的时间，韩冬阳已经成功的融入程家这个大家庭，跟程家大部分人的关系都处理得不错——之所以说大部分人，是因为程远的大哥大嫂不在次列。实际上程远的大哥大嫂也来新疆做过生意，而且在没找到生意之前也是由韩冬阳安排吃住。当时夫妻俩对待韩冬阳也是客客气气，但是后来他们在小西沟附近开始摆摊自制糕点出售，由于人手不够，他们又不舍得花钱请人帮手，就把程远他妈请过去帮忙。也就是在那个星期日，韩冬阳趁着休息也去帮了一上午，结果累得腰酸背痛。回去跟程远一商量，都觉得程远他妈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辛苦实在是不应该，所以到了第二天，韩冬阳就去把程妈妈接了回去，并婉转的告诉大哥大嫂，如果人手不够，他可以帮他另请一个，但是不能让老人家这么辛苦。大哥没说什么，大嫂当时脸就变了，以至于那之后，只要有什么状况出现，他们就会煽风点火，说东道西，竭力要把韩冬阳跟程远拆散！

幸亏程远的其他哥哥姐姐都是明白人，起码在这件事上，都站在了韩冬阳的一边。反而因为这件事，就连程家最顽固不化的程老爹，虽然一直不肯来新疆，不过从儿女们的口中多少也能知道一些新疆发生的事情，所以他在电话里曾经这样告诉过程远：“我不管你的事，但是人家这样对你，你以后绝对不能对不起人家！”

所以韩冬阳常常会觉得自己非常幸运，有这样开明的一家，有这样伟大的父母，使他跟程远能像普通夫妻那样享受亲戚间的人情来往。当然这种人情来往有时候也会让韩冬阳感觉累，而且说得现实一点，倘若不是因为他比程远能干那么一点、甚至比程家的大多数人都能干一点，倘若他反过来需要程远的照顾和支撑，程家人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接受他！——那就像他的四姐和二姐，她们绝对不会比程家人更封建、或者说更古板，但是，就因为付出更多的那一方是韩冬阳——起码从表像上看，是韩冬阳付出的比较多，于是二姐跟四姐，即便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会为韩冬阳的选择感觉不以为然！

这样说起来很俗很市侩，但，现实就是如此！你想得到别人的承认和尊重，首先你得有一定的资本！即便是同性恋，一样如此！

但是虽然累，韩冬阳仍然乐在其中，因为人活着，就一定会跟周围的社会关系纠结在一起，尤其中国人，各式各样关系网络更是纷繁复杂！而且反过来想想，如果你真是孤独的活到无人问津——就像韩冬阳刚到北京的那段时间一样，你就会感觉轻松、感觉心里舒坦吗？

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就是这个意思！

韩冬阳当然算不上富有，但是他的勤奋和努力，起码会让程家人感觉放心，感觉不用一再的为这个在他们眼里看来是一无所长的兄弟、或者说儿子操心！这，或许就是他们会这么轻易接受韩冬阳的主要原因！

实际上程远大哥大嫂在跟韩冬阳闹崩了以后，就曾经背着韩冬阳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要求程远离开韩冬阳，说他们两个男人在一起算什么样子。程远只说了几句话：“我可以离开他，也可以照你们说的尽快找个女孩儿结婚，但是这家饭馆已经投资了将近十万元，而且我结婚一样要花钱，所以，你们谁能拿出钱来填平这些坑，你们说什么我都依！”

就这几句话，一下子封住了大哥大嫂的嘴！

而当韩冬阳从程芳嘴里听到这些话以后，心里其实并不是特别舒坦，因为这几句话，说得好像程远跟他在一起，并不是因为爱他，而仅仅是他可以提供一定的物质支撑！——那就像四姐二姐所担心的一个样！

不过这种不舒坦在心里也没放多久，因为在他看来，比起单纯的激情来，相互间的依赖和信任，可能会更加牢固和稳定！

当然，你不能说他们两个人之间就没有爱！起码在韩冬阳看来，爱的形式多种多样，他跟程远之间的爱，就像细水长流，平淡，却回味绵长！

而这，也许正是生活的真谛！因为无论情人之间的爱有多么的疯狂和炽烈，只要长久的在一起，最终，必定会回归平淡，回归细水长流！

所以韩冬阳去把程远他妈从姐姐家里接了回来，又千方百计终于哄得程远转嗔为笑，然后，一切回归原样，家仍然是家，仍然很平淡，但却很温馨！——起码韩冬阳是这样的感觉。

然而，就像其他的普通家庭、普通男女夫妻一样，总是会因为生活中的不同观点而争争吵吵，幸好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小打小闹，小到就像俗话说的“床头吵架床尾和”！

一直到一个多月以后，才发生了另一场更大的风波，而这场风波，差一点就将两个人就此拆散！

第五章

那个时候帅天男当然已经回北京去了，实际上他在新疆玩了半个多月就回去了！韩冬阳每天仍然勤勤恳恳上班，每天也勤勤恳恳的帮助程远处理一些日常应酬。也因为他的勤恳，公司老板对他越来越重视，但是韩冬阳的压力却越来越大！不是因为老板交给他的责任越来越多，而仅仅是因为，这个老板是一个喜欢玩女人的好色鬼！

本来老板好不好色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随着他的能力越来越凸显，老板越来越多的带他出去跟客户应酬，而这位老板的应酬方式，到了最后一定会带着客人去找小姐！用他教导韩冬阳的话说：“一旦客户跟着你一起去找了小姐，这个客户就非常稳固了，比送什么人情都稳固！”韩冬阳相信他说的是事实，可是他真的受不了这个，尤其每回老板还要给他也找一个，更是搞得他有苦难言！

所以那段时间他本来就很烦，偏偏饭馆里还出了一件大事！起因是店里的拉面师傅要辞工，他们的店并不是什么大酒店，每个人都各司其职，所谓“一个萝卜一个坑”，所以按照惯例，任何人要辞工，都必须要等老板找到接替的人手才能放他走。偏偏那段时间正赶上新疆采摘棉花的时节，出来打工的人员绝大部分都到各地摘棉花去了，人手实在是不好找。拉面师傅提出辞工十多天，也没找到人接替！

那个拉面师傅不知道是不是也想去摘棉花，急得只差跟程远磕头了！程远心肠软，回去跟韩冬阳一商量，韩冬阳交代说：“在找到拉面师傅之前，绝对不能放他走！你出来做生意，就得学的心狠点，不然，你别说赚钱，赔本都会赔死你！”

实际上就是因为程远心肠太软，做起事来拖泥带水，饭馆开了将近两年，根本就没赚到什么钱！所以这一次，程远不敢不听韩冬阳的话，任凭拉面师傅怎么求，没找到接替的人之前，也不敢放他走！

然后又过了两天，拉面师傅忽然带着一个男人过来，说是帮他们找到一个师傅。程远让他进到厨房一试，比这个师傅拉的面还好！

程远喜出望外，跟韩冬阳一说，韩冬阳立刻感觉有问题，私下交代程远说：“你先去把新来的这个人的身份证押起来，等他上十天班以后，再给之前的师傅结算工资。千万千万，不能一下子就放他走！”

程远当时也答应得好好的，谁知到了第二天，韩冬阳还没下班，程远就打电话给他让他赶紧到人才市场去找一个拉面师傅回来，因为两个拉面师傅都跑了，中午没办法给顾客上拉面！

韩冬阳心急火燎的赶回去一问，原来程远经不得以前的那个拉面师傅求，昨天晚上就给人家结清了工资。而新来的这个师傅又说身份证没在身上，要等今天上午再打电话让人给他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