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心——香叶桃子
香叶桃子  发于:2014年0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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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爱我的话……

爱这个字眼,突然带上了一抹惊心动魄的感觉。郑逸民扶着额头,整理思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他忽然发现,方锦年和外表看来的很不一样。他不是柔美的花,也不是温柔的水,他是烈火,焚烧一切的凄美烈火。

郑逸民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方锦年这样迷恋他,不可自拔地喜欢他,非要和他在一起不可。因为方锦年在骨子里,和他一样叛逆。

郑逸民笑了起来,打开窗户,让冷风吹拂自己。他在夜风中点起烟,慢慢吸了几口,努力想冷却下来。

汗珠子还是流了下来,郑逸民无奈地扔掉香烟,将火星熄灭,重新关上窗户。他去浴室冲凉,冲完了以后去看公司的文件。

看了半天,看不进去。

郑逸民躺在床上,忍不住又起了方锦年。他关上灯,仰卧在床上,回忆方锦年刚才的每一丝神态,他说话的表情、语气,无不带着强烈的期待与乞求。后来拒绝亲吻时候,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和掩饰不住的伤心。

主动带上门的那一刻,方锦年垂下眼帘,不再让郑逸民看他的眼睛,不准他接触自己眼中的爱火。

郑逸民感到一阵被撕裂的疼痛,在黑暗中悄声呼唤:不要走,我美丽的火焰……

第21章

离方锦年订婚还有一个礼拜,七天时间。

这七天里,郑逸民过得浑浑噩噩,完全没计划,没头绪。

第一天,他觉得必须沉住气,观察一下情况,先不要做出决定。上班开会的时候,郑逸民开着开着就走神了,叫都听不见,被他父亲拿着钢笔丢了一下。

郑逸民回过神,埋头工作两天,心无旁骛。他把办公桌整理一遍,擦干净,将资料分类夹好,还按时间排列。郑逸民一反常态,万分纠结地改报告,逐字逐句地改了八次。

文秘吓得要死,以为他要炒自己,泪汪汪的。

郑逸民安慰了他一下,叹一口气,把工作扔开,去过夜生活。

方锦年订婚的消息没有公开宣布,但是已经传了出来。到了聚会上,郑逸民才后知后觉,发现不是秘密。

有人听到了风声,就来问郑逸民是不是真的。

郑逸民觉得这问题极其不怀好意,硬邦邦地回答:“我不知道。”

旁人见他一脸气急败坏,还没听说这么重要的消息,更加相信了他被甩的谣言。看客们充满同情地掩口而笑,跑到远处指指点点。

郑逸民心情恶劣,要了一瓶酒,借酒浇愁。

朋友们见他颇为在意的样子,不像以往那么潇洒,就凑上来,七嘴八舌安慰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的情人又不比他少,他结婚的次数能赶上你分手的次数吗?”

“结婚也没什么,都要结婚的嘛。你回头也结婚,让他做你的情人!方少这么喜欢你,肯定愿意的。”

“方少对他老婆怎么可能比对你好?!要不你去安慰一下他老婆?听说是个美人。”

郑逸民勃然大怒:“你闭嘴!”

说错话的朋友摸着鼻子,笑了笑。大家都骂他猥琐,叫他买单,然后集体回过头,继续安慰郑逸民。

“我电话里还存了个美妞的号码,超正的!介绍给你认识?”

“哎呀,换一换口味。我带你一起出国旅游,尝一尝异国风情,保准销魂~”

“美男子又没死光。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下次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找一个最像方少的!你想怎么弄他都可以!弄残算我的!”

这句话说完,郑逸民又不高兴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冷着脸,放下杯子走了。

没人敢留他,让他走了。

郑逸民把自己关在家里,心乱得不行,把新浪潮文艺片翻出来,看电影催眠。看了一会,他觉得更烦了,就把电视关掉。

郑逸民心想,方锦年说的话未必是真的。他脾气很大,满脑子天真,冒出这种想法很正常,但是未必会这样做。

郑逸民对自己说,方锦年的言行举止还是很符合一个世家子弟的标准,平时做事也一板一眼的,除了喜欢他以后有点出格,让他父亲不高兴过,其他时候都很听话。

订婚这件事情,对方锦年来说一点损失也没有,只会让他拥有更多。方锦年也许会和他父亲闹,但是闹过以后,很可能会被说服,丢掉私奔这个傻念头。

从最实际的方面来讲,方锦年可能害怕结婚后,自己不再理睬他。

郑逸民扪心自问,倘若方锦年真的订婚了,回头再来找自己,他会怎么做?答案令人沮丧,郑逸民认为,自己还是会陪他睡觉。

如果方锦年想要他,郑逸民无法抗拒诱惑,会与他缠绵,让他满足。但是一到天亮,方锦年就会回家去,陪太太,过着与他无关的生活。

郑逸民想想就难受,但又忍不住发散思维。

等到接管方氏集团以后,方锦年会更有权力,他的妻子将是社交界的皇后。郑逸民见了她必须很客气,叫她夫人,让她开心一点。如果她对丈夫的私生活比较在意,心胸不那么开阔,郑逸民最好躲她远一点,别让她当面发作。

社交界都知道,方锦年的母亲长得美,性子也跋扈,他父亲的情妇没有一个敢在人前露头。倘若方锦年的妻子也这么厉害,大张旗鼓地针对自己的话……

郑逸民一阵心悸,沁出冷汗,扶住额头咒骂一句。

可是,他舍不得和方锦年分手,之前喊分手都是欲擒故纵……

多半会藕断丝连,方锦年一招手,他就会去陪他过夜。他再也不能公开和方锦年呆在一起,不能随便抱他、亲他,表面上要装出不相干的样子,忍住相思,到暗地里去偷偷摸摸,沦为他的情夫。

想到这里,郑逸民一下子觉得——未来沉重得没法接受。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惨了?郑逸民悲哀地想,万一这种心情被方锦年发现就完了,他再也不会在乎自己。一定不能让他知道!

郑逸民去打开冰箱,倒出点冰牛奶,喝了两口,冷静一下。

经过一番胡思乱想,郑逸民觉得私奔好像也不错,不是一条最糟糕的路。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桓片刻,又被他打消,觉得十分缺乏可行性。

老实说,方锦年没有告诉他详细的计划,也不晓得有几分操作性,几分把握。如果路上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郑逸民顿时喝不下牛奶,又翻出咖啡壶,来煮咖啡喝。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顺利大逃亡,离开了这个国度,在国外怎么生活?

郑逸民知道方锦年英文很好,有游学的经历,但是他自己只去国外观光过,不晓得能不能适应那种生活。一旦出去了,他就不能再回头,最好不要和国内亲友联系,让方家确信家人没有默许他的私逃。

郑逸民无法想象他跑掉以后,家人会有什么反应,大概不会像他逃课逃班那样无动于衷。

留下的话,只能沦为见不得光的情人;出逃的话,前路茫茫,凶吉未卜,看不清方向。郑逸民进退两难,头痛得不得了。他放下咖啡壶,关掉火,重新回去睡觉。

他睡也睡不着,只好找出一片安眠药吃。

郑逸民理不出头绪,就这么混到了星期六。面对一页页翻新的日历,他混乱得要命,恨不得找一根钉子出来,把时间钉住!

不管他多么不想,星期天还是降临了。这个休息的日子让郑逸民莫名惊恐。

时钟挂在墙上,冷静地宣判,还剩下多少分钟。

郑逸民逃了出去,逃到人多的地方,找了个酒店坐下来,请几个朋友来陪他。一群人打桥牌打到中午,去餐厅吃饭。

郑逸民看了一眼手机,觉得时间快得吓人,像纯种赛马一样,奔跑起来快得像风。他没有精神吃饭,趴在桌上,恹恹地查手机。方锦年说话算数,真的没有再找他,连电话和短信也没有。

郑逸民打方锦年的手机,发现已经关机了。

郑逸民忽然崩溃了,觉得自己太傻,当时也不问问清楚!

朋友们都发现郑逸民状态不佳,联想到方锦年要订婚了,他可能还在想这件事情,就都劝他找点乐子,游龙戏凤一番。

郑逸民精神恍惚,站起来说了一声失陪,离开了酒店和人群。他开车回家,开始到处翻找,想把自己的护照与证件找出来。

翻箱倒柜之后,他找出了身份证和一些其他证件,就是没有护照。

他猛然想起来,自己把护照交给了公司,应该在他父亲手里。这个发现让他后悔不迭,深深懊悔自己应该早点去找!现在来不及了,他父亲肯定把护照带回了家!

郑逸民大声咒骂,将东西掼到地上,愤愤地冲进浴室,去冲凉。

从浴室出来以后,他绝望地发现,马上就三点了。郑逸民六神无主,想给方锦年打个电话,商量一下能不能下个礼拜再走。方锦年的电话依然关机。

郑逸民在屋里走来走去,差点撞墙。他哆哆嗦嗦地打开抽屉,开始翻名片,在一大堆名片中寻找希望,终于发现了牧师的名片。

郑逸民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拨打方锦年牧师的电话。电话响了一阵,接通了,他急切地问对方:“方锦年在不在?”

牧师惊讶地问他是谁。

郑逸民自报家门,疯狂地要求和方锦年说话。

牧师听了以后,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反问道:“你没有和他一起去吗?”

郑逸民呆了一下。

牧师说:“他已经走了,他去了机场。”

手机掉地上。

郑逸民迅速捡起了身份证和其他东西,塞进内侧的口袋里,抓起钱包和车钥匙,跑出门,将车子开出来,往父母家的方向狂飙而去。

郑逸民一脸青白不定,走进家门,看到他姐姐带着姐夫和陈东东,正在家里和父母一起,和乐融融地度周末。

郑逸民好一阵没回家,他母亲高兴得很,叫他坐下,等会亲自下厨,做菜给他吃。

郑逸民魂不守舍地应了一声,喝了两口茶,他姐夫跟他说话,他一句也没听见。等他父母转身后,郑逸民立刻窜进屋里,开始翻找护照。

他姐姐端着盘子,路过门口,疑惑道:“你在干什么?”

郑逸民没时间停下,用最快速度拉开每一个抽屉,粗暴地翻弄里面的东西,发现不是的就丢到地上,立刻去翻另一个地方。

他这幅鬼上身的样子吓坏了他姐姐,尖叫起来。一家人被惊动,跑了过来,他母亲捧住脸,惊慌地问他父亲:“他怎么了?生病了吗?”

他父亲黑沉沉地站着,板着脸,指着他叱道:“你给我在家呆着!方家和我谈过!你别乱动!”

郑逸民手忙脚乱,终于将护照找了出来。他将空抽屉砸到地上,裂成几片,发出巨大的噪声,转头对他父亲凶猛嘶吼,好像失控的野兽一样,狂暴地示威,让他们滚开。

他母亲受不了,立刻站不稳,哭了起来。

他姐姐扶住他母亲,对姐夫命令道:“揍他!把他的护照撕掉!”

情况紧急,姐夫顾不得兄弟情义,扑上去,用拳头猛击他的脸,去抢他手里的护照。郑逸民和他扭打在一起,互相推搡,从地上打到门口,一击左勾拳,将姐夫打翻在地上,冲出房间。

他父亲叫道:“拦住他!别让他出去!”

他姐姐想上来拦他,郑逸民跑得太快,已经冲到了门口。

陈东东也被吓哭了,抱着门锁,淌着眼泪,叫道:“小舅!你怎么了?你不要走!你走了没人陪我玩了!”

郑逸民心如铁石,一把将陈东东扯开,破门而出。

一家人尖声哭叫着,不断呼唤他,乱糟糟地,好像没头苍蝇一样。他姐姐找出车钥匙,要去车库开车追他。

他父亲在背后怒吼:“别追了!让他跑!让他去发疯!他以为他在干什么?”

他母亲快要晕倒了,他姐姐只好又跑回去,抱着她妈。

见郑逸民头也不回地跑远,像一条出窝的花豹,敏捷得要命,狂奔在马路上。他父亲气得快要中风,血压飙升,最大分贝地诅咒道:“畜生!你一定会回来的!”

郑逸民一次也没有回顾,不顾一切地奔向机场。

他来不及开车,钱包也在厮打的时候掉落了出去,全身只有证件护照和几枚硬币。他在通往机场的道路上狂奔,孑然一身,双手空空,所有的行囊都在他的身上。

他用硬币坐了一趟公车,又跳下来,在柏油路上大步奔跑,气喘吁吁,脚底火烫,但是他不敢停下来,他害怕错过时间,错过飞机,失去他火焰一样的恋人。

时间滴答滴答,郑逸民没有带手机,他不知道几点了,只能看着天边的太阳。

太阳西斜,晚霞在天边剧烈燃烧着。西边那一片殷红的火光,稍纵即逝,好像是方锦年在天边挣扎。时间一过,霞光就会被黑暗吞噬。

郑逸民魂不附体,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向机场。

他倾尽全力,在马路上飞奔,一路大口吸气,感觉到喉咙发痛,风好像一阵锐利的刀片,将他身上表皮一点点剥掉,直到他变成赤裸裸的自己,再也没有其他。

牵绊他的家人、朋友、财富,地位等等一切值得留恋的东西,追不上他的脚步,全被锐利的风撕扯下去。

赶着霞光熄灭之前,他像飞蛾扑火一样扑向机场,去见方锦年,把自己交给他,把心交给他,让他把自己烧成灰烬。

他的心脏从来没有这样激烈地鼓动着,在胸口狂跳,好像快要心跳过速而死。

晚霞在云彩上热烈地召唤着,发出明亮的红光,指引着道路。

郑逸民用一种坠崖的姿势,向它扑去,心中疯狂的嘶吼:一起走吧!什么都不要了!我爱你!只爱你一个!我为你疯狂!

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如此深刻,即使过了三年,五年,也恍若昨日,哪怕十年、二十年后,也将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身上,永远难忘。

郑逸民站在咖啡馆的楼上,浑身战栗,感受着记忆中最终交付的那一刻。

那一天的心情,是他一生中最珍贵的刹那,让他初次体验到,完全爱上一个人是怎样的失去理智,发疯癫狂。

郑逸民点起烟,欣赏着夕阳,在一片灿烂到极致的霞光之下,天空下的一切黯然失色。商场、写字楼、餐厅和街道都被融化了,城市中的形形色色都被这片强烈的光芒掩盖,烫成了红色,变得瑰丽而扭曲。

夕阳的光线灿金刺目,郑逸民感到眼睛有些酸涩,一阵眼花。他舍不得移开视线,眯起眼睛,继续看着那片光,如痴如醉。

他无法拒绝这片霸道霞光,这光芒是那么凶残,那么美丽,扫灭了一切魑魅魍魉,压倒了世间其余的色彩,重现了天地涅盘那一瞬间的惊心动魄,活像……活像他最爱的人的眼眸!

第22章

郑逸民伫立在红霞之中,融化在它的光芒里,跟随着它,一起飘动着,闪耀着,往上升,向上飞舞,向着云层深处的彼岸而去。

天空从浅蓝变成深蓝,好像海水溢开了一样,一层层向前波动,围绕着红光,追逐它。

红光带着郑逸民,在空中四处游动。它轻盈地跳动着,像一只聪明的小狐狸,飞快地从一朵云跳到另一朵云上,兜着圈子逃出追捕,一路烧着许多云彩的边缘,像顽皮的孩子用画笔将天空涂上一抹抹红晕。

黑夜越来越浓重,逐渐将它逼入天边的一个角落,准备张开天幕将它捉住。

红光发出祷告,求仁慈的主神帮助它,打开通向天上的道路。它的呼求像一只神箭,瞬间穿过了壁垒,传到了苍穹深处。

上苍应允了它的请求,将云层裂开,露出了一个极小极小的缝隙,让他们通过。在黑夜的笼罩下,红光一秒钟都没有停留,从缝隙中疏忽而过。

钻入缝隙的过程中,郑逸民发现这条道路太狭窄,把自己卡住了。一阵挣扎之中,铅坠住了他的双腿,将他拉下云层。

红光想来挽留他,但是黑夜迅速地占领了整个天空,将云层盖住,严丝合缝,没有留下任何出路。

郑逸民失去了光芒的掩盖,立刻变重,变得浑浊,浑身布满了锈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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