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宸洛轻轻抿了下唇,“血影的规矩。”声音清清冷冷,却微带着点涩。
凌梓飏不动声色地挑眉,指尖弹开锁扣,箱子里摆着的是一卷厚度几乎堪比周易的手札,和一根泛着幽黑色泽的长鞭还有一瓶不知名的丹药。凌梓飏没有理会那卷手札,探手拎了那根看起来就极为沉重的鞭子,在空中抽了个响亮的鞭花,微带了内力的鞭梢擦着慕宸洛右臂落下去,在一旁的地面上留下一道半指宽的凹痕。
凌厉的鞭风擦过手臂一侧,微麻的痛,但慕宸洛没动。手中的箱子又一轻,慕宸洛便知道,那本手札也到了那个现在该被自己称之为主上的人手中了。纸页翻动的声音在头顶轻响,慕宸洛压下心底莫名的不安,安静地垂首,直到凌梓飏转身进到屋内,扬声唤他,“进来。”
微松了口气,慕宸洛试图起身,跪僵了的双腿一时撑不起来,苍白的指尖搭上门边狠狠借了下力方强撑起来,敛了眸子,缓了好一会儿才能控制着自己以绝对看不出异样的步伐走进去。凌梓飏坐在主位上打量着走进来的慕宸洛,轻轻挑眉,单看眼前人的姿态,已经完全看不出跪过许久的迹象。两指交替敲着摊开在桌上的书页,凌梓飏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兴味,他看着慕宸洛在距离自己一臂的距离之外单膝跪下,恭谨地唤“主上”,一如初见时的驯服完美。
凌梓飏轻挑地舔了下唇角,这个拥有惑人外表的小兽,撕开这层伪装,底下会是什么样,一个不一样的玩具还是,血肉模糊。桌上的手札被随手挥落在地上,以摊开的姿态,凌梓飏的声音冷冷地回荡,“血影的规矩,许你这样?”
慕宸洛眼角余光扫过摊在眼前那一页,滞了一下,“影洛知错。”标准的叩礼,甚至带着诚恳的声调,却让凌梓飏越发察觉到藏在恭顺外表底下的疏离。
坐在主位把玩着手中鞭子的凌梓飏突兀地轻笑出声,他整个人的气场极冷,那丝笑意冲破凝固的气氛却并不能打散弥漫的寒意,“近前来。”
慕宸洛跪在地上的身子顿了顿,缓缓撑起身子,在凌梓飏冰刀似的目光下,稳稳向前走了几步,直到他眼前才重新跪下。
越发有趣了。凌梓飏玩味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只一下午的功夫就对这个名义上已经是自己血影的人有了新的观感。明知故犯,不同他见过的恭顺有礼,少见的硬气。凌梓飏俯身,眸中神情似笑非笑,手中鞭柄危险地抵上跪在地上那一人的咽喉,这个角度,只要内力些微吞吐,就足够让这个披着美丽皮相的人永远消逝在这个世间。
抵在颈间致命处的鞭柄杀意淡淡,慕宸洛在那个瞬间决定用生命做一次豪赌。他抬头直视那个掌控他生命的人冰蓝色的眸子,将颈间的脆弱全部展现在凌梓飏手下,一双血眸中的傲然坦坦荡荡再无遮掩,“影洛以为主上不缺卑躬屈膝的奴,若得主上信任,这身本事,但凭主上驱使。”声音依旧是清清冷冷,后半句却带上了忽略不掉的沙哑。
凌梓飏靠回椅背,笑,“这样的年纪,这样的功夫手段,但凡换了哪个主上不动心。”指尖沿着慕宸洛线条优美的颈侧一路滑下去,温情带着暧昧的动作,语声却全然的冰寒,“把我猜得这么笃定,嗯?”可惜了,我怕是这世间唯一的例外。
慕宸洛瞳孔微缩,眼中清亮的傲气瞬间消弭得像是从未存在过,转眼又是七情不动的驯顺,哑然开口,“影落不该妄自猜度主上,不该乱了血影规矩。”
凌梓飏又看了他半晌,声音里带起了肃杀,“可知我要什么样的影?”
慕宸洛目光一跳,垂首默了许久,一字一顿,“既随了主上,主上要影落如何,便是如何。”
这话答得听来滴水不漏,凌梓飏却并不满意,再逼近一步,“我只要你取悦我,如何?”
慕宸洛呼吸一紧,话已说透,再怎么旁敲侧击也是无用了。他抬头直视凌梓飏带了森森寒意的眸子,“血影的规矩,影落自此半分不敢错。只自忖这身本事,若能得主上垂青,奢求换得不承欢人下。”
凌梓飏跟他对视良久,眸中冷意稍减,鞭柄轻磕手边桌沿,“撑过来。”
没有等到预期的雷霆暴怒,慕宸洛怔了一下,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是不是该认为这豁命一赌算是过关了。他从地上撑起来,久跪的腰腿有一会儿找不回知觉,而后是酸麻痛胀,上前一步双手撑在桌沿,不是很习惯的动作,做起来微带些滞涩。
凌梓飏绕到他身后,低低冷声,“去衣。”
慕宸洛又是一怔,不过也不过一瞬,就垂首将外衫连同里衣一起解了,素白的衣料落在地下,人已经俯身撑回桌沿。
凌梓飏在慕宸洛身后看着他背上累累的伤痕,看得出是陈年累月的旧伤了,背上皮肤不似他处白皙光滑,横亘的鞭痕破坏了优美的线条。凌梓飏轻蹙了下眉,鞭子不带力道地搭在慕宸洛腰间,“其实我的重点是,去裤。”
撑在桌沿的手臂颤了一下,慕宸洛用牙狠狠撕扯了下下唇里侧的嫩肉,却终究无奈探手去解下裤。直到亵裤也落在脚踝,慕宸洛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僵了,怎样的刑都受过,但这样的状态当真是头一遭。
凌梓飏看出慕宸洛的僵硬,眼前赤裸的身子轻轻瑟缩,凌梓飏忍不住探身覆在他耳边低语,“你成功地取悦了我。”
慕宸洛在暗中死死咬牙,他发誓,他听出了身后声音里掩不掉的笑意。
第3章:极致的隐忍
早先就料到过认了主上必要有一番折辱,可事到临头慕宸洛还是压不下一双血眸里隐隐而起的反抗,好在凌梓飏站在背后,看不到慕宸洛此刻神色。
凌梓飏抖开手里的长鞭,这根被用作血影规矩的长鞭极长也极沉,用特殊的植物汁液浸过,不伤人却可以带起绵延入骨的痛。鞭身在空中被甩成蛇形,抽在臀峰的力道极重。只一下就留下一道飞速红肿的鞭痕。
慕宸洛抿唇,他极善忍痛,这么多年,惯了把所有情绪掩在平静如水底下,此刻落在臀峰的痛虽极不习惯,却并不太难忍。
凌梓飏却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你就是这样守的规矩?”
撑在桌子边的那个赤裸的身子轻微瑟缩了下,不知道是因着凌梓飏步步紧逼的话语还是近黄昏时微冷的空气。慕宸洛滞了好一会儿才答,“影洛知错。”然后又是一室沉默。
凌梓飏等不到回应,一时也激起了怒气,长鞭带风甩回来,几乎是十成十的力道,压着刚留下的伤,一下下整齐地排列下去。
慕宸洛不开口,凌梓飏的鞭子便一直落。长鞭舞起来的破风声几乎连成一线,恐怖的声音让慕宸洛觉得身后的痛都随着声音渗进身体最深处。间隔均等的二十下落完,凌梓飏住了手,慕宸洛臀上的伤正以一种嚣张的姿态展示它们带来的疼痛,从腰际一直到臀腿间平行排列的肿痕,突兀地泛出点青紫的颜色。
慕宸洛依旧没有开口,事实上不是他倔强骄傲到这个时候还不愿低头,只不过所谓的血影的规矩,他根本一无所知。那份厚比周易的规矩,他还未来得及翻开过。更何况,这样沉的二十鞭不留喘息余地地砸下来,此刻他全副心神都用在忍痛上,实在无力开口。
凌梓飏的确是没有想到他会忍到这个程度,手里这鞭子的力道他拿捏地出来,刚刚疾风骤雨似的落鞭,慕宸洛竟也受得住连身子都不抖一下。
慕宸洛无暇顾及身后诡异的安静,他趁着这个停顿,长长地透了口气。直到他可以控制自己稳住声音,才低低地回应,“影落知错。”依然是单调的认错。
凌梓飏却只是淡淡道,“错在何处?”
慕宸洛无言,臀上的伤烧灼地痛着,不同于从前背上受惯了的硬生生的疼,这一次隐私处的痛让他有种被人剖开看透的错觉。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很想直白地告诉身后那个主上,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他错在何处。但是,又有何用呢。不知道规矩还不是一样要罚,反正是要挨得,怎样的理由又有什么差别。
莫名的,此刻他想起几天前,那个唯一的知己在弑杀营训练的间隙将场边的凌梓飏指给自己看,那个时候,清晨迷蒙的光影底下,凌梓飏素来冰冷的气场也被氤得极柔和。
思绪被身后越发凌厉起来的痛打断,这一次凌梓飏是竖着落鞭,二十下抽过,鞭痕交接处已经透出血色,凌梓飏的声音沉得像是凝了冰,“你是在挑战我耐心的极限。”
慕宸洛轻轻舔了唇,他不知道凌梓飏耐心的极限在哪里,但是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快要到极限了。能够撑到这里不叫不动不抖,几乎是个奇迹。臀上的伤像是滚油烫着,热辣辣地让人晕眩,慕宸洛侧首看着鞭影在墙面上勾画出的妖异,在这个时刻竟隐约有些走神。那天看到场边的凌梓飏时,那个以识人为长的知己是怎么说的……
“最后一次机会,想好了么。”凌梓飏蓦然云淡风轻起来的声音。
“没有。”嘶哑的语声。
这样坦承的语气落在凌梓飏耳边,全然是挑衅和讥诮。凌梓飏又抖了手腕,长鞭破空的声音甚至带起了凄厉。本来横纵的鞭痕已在慕宸洛臀上织了一张极密的网,这一下斜斜的落鞭,堪堪穿过鞭痕交错的节点,鞭梢离开臀面的时候带起一溜血珠。慕宸洛本来始终撑得稳稳的,但这一鞭实在太狠,登时就让慕宸洛咬破了口中一块一直被他用牙齿折磨着的嫩肉。冷汗已经不受控制的顺着额角扑簌簌地滑下去,眼睛被蛰得生疼,慕宸洛狠狠眨了眨眼,将差一点冲口而出的痛呼伴着口中的血腥气一起狠狠咽回喉咙。
凌梓飏没有一丝怜惜,将接下来的三下全落在刚刚的那道伤痕上,长鞭带起来的风声仿佛还没有在屋内消散,慕宸洛就已经实在受不住地磕跪在地上。膝盖和冷硬的玉石地板死磕的声音像是能砸在人心尖上,但凌梓飏冷血得丝毫不为所动。不过一个转眼,慕宸洛已经撑回桌沿,甚至连姿势都摆得如初时标准驯服,好像刚刚将本就带伤的膝盖狠磕在地上的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慕宸洛起身的下一刻,凌梓飏又挥了鞭子,甚至狠心得加了半分力道,依旧落在那一道渗着血珠的旧伤上。凌梓飏以为慕宸洛会再磕跪下去,可是慕宸洛没动,虽然撑着桌沿的手臂已经带着身体本能的颤抖。凌梓飏甚至清晰地听到了指甲划在檀木桌上的声音,但是慕宸洛终归是撑住了。
凌梓飏的鞭梢若有若无地划过慕宸洛臀上那道已经极深的伤痕,重复的落鞭让那道伤痕乍看几乎像是刀伤而不是鞭伤,凌梓飏的声音堪称温柔,“可还受得住?”
慕宸洛再次抿了干涩的唇,这样平淡甚至柔软的声音落在耳边让他觉得飘渺,只觉得整颗心像被扔在大雨里浸透了,再狠狠拧干。越温柔越残忍,这是他这么多年切实经历过的记忆。但是他是慕宸洛,恭敬驯顺的慕宸洛,将真正的自己深埋的慕宸洛。所以他只是认真地衡量了自己的体力极限和凌梓飏落鞭的力道,默默点头。
没有等到预想的痛,慕宸洛试探地回头。凌梓飏正将长鞭松散地绕在掌上,然后径自走向一侧小几边,搅拌着勺羹细细煨着紫砂壶里的露水。上好的古木茶盘里除了小火炉和一应茶具,还搁着个精致的小沙漏,此刻已经漏到第三遍,凌梓飏用滚水烫了茶具,这才斟出第一杯茶,他侧首望慕宸洛,漫不经心地建议,“二十下,撑过了,今日就算揭过。”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慕宸洛知道,他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身子被重新压下去,带着热度的小茶盅被放在腰间,慕宸洛不得不将腰塌得更低,来保证那个杯口不过一寸大小的茶盅在腰间坐得稳当。
没有任何逼迫得把自己摆成这样一个塌腰耸臀的姿势,慕宸洛对这种惩罚,极度的反感。接下去的一切太过不可预知,屈辱、委屈、羞愤等种种他早就没有的情绪翻涌地漫上心头,这种状态,太没有安全感。茶杯中的水很满,只要一丝晃动,水就会洒出来,所以,必须撑稳了身子,慕宸洛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清脆的破空声,第一下直接准确地落在右腿臀腿间。虽然臀腿间的落鞭本是最痛的,但慕宸洛却几乎是感激了。若是凌梓飏坚持在最深的那道伤痕上落鞭,他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还撑得过这二十下。
接下来的十几鞭全落在右腿臀腿间,慕宸洛撑得很稳,像是连身体本能的颤抖都停止了,他耳中没有了鞭声,只有那杯滚烫的茶水在自己腰间的茶盅中旋转带起的水流声。仅剩的直觉告诉他,不过二十下,就快要,撑过去了。
可惜的是,凌梓飏远远没有那么好心,最后三下,鞭梢带着冰冷到极致的弧度转了方向,落回那道贯过了鞭痕节点已经鲜血淋漓的旧伤,甚至最后一下,鞭梢离开的时候轻轻地挑翻了茶盅。
精致的茶盅在地上碎裂的声音让慕宸洛觉得耳鸣,早该知道会是这样的。慕宸洛垂首,转身,已泛着淤紫的膝盖压在一地碎瓷片上,标准的叩礼,道,“对不起。”
慕宸洛膝下晕开的血色让凌梓飏挑眉,他步步紧逼,一直在试探慕宸洛的极限,但是看到只有极致的隐忍和妥协,像是早就习惯了痛苦,像是完全不在乎得失甚至无所欲求。凌梓飏用鞭梢挑起慕宸洛下颌,极认真地打量那张因为太过严苛的刑责,已经褪去了所有血色的脸,再怎么狼狈也盖不住的绝美,却不嫌女气。
有一个瞬间,凌梓飏好奇,四大夜使各有所长,慕宸洛如何竟不是专长色杀的那一个。若他擅的是色杀,这世间防得住他的脸的人能有几个。
慕宸洛在一片寂静里抬眸,凌梓飏打量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带着他没有办法明晰的情绪。恍惚间记起那天,擅长识人读心的那个知己附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若奉他为主,不过是逃出生天,抑或是,万劫不复。除此无他。
慕宸洛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勾起一个温和恬淡的微笑,这是场赌局,他压上了自己的身体灵魂乃至一切,赌一个莫须有的希望。他不知道能赢到什么,但是输了也无所谓,与现在这个危机环伺的环境也差不到哪里去了。那个温文尔雅的笑容几乎可令世人窒息,只不过,依旧除了凌梓飏。
第4章:尘封的记忆
第二天一早,凌梓飏和凌梓栎终于离开血殇宫,踏上了往灵隐皇宫的回程,和来时相比,不过多了慕宸洛。
凌梓飏和谢弋梒作别之时,留了一把指刀,让他可以更方便地与自己联系,之后三人便打马而去。
一路驾马狂奔,凌梓栎没停歇地在凌梓飏马前马后说些大半年来的琐事,凌梓飏很少应,但是总是很认真地在听。落后他们一个马身跟着的慕宸洛,一开始还对这二人的相处模式很是讶异,他本以为自家主上是个冰得丢到太阳底下晒个万年都不会解冻的冰山,不想凌梓栎竟能如此轻松地对凌梓飏周身寒气视若不见。
不过这样的讶异也并没能维持多少时间,骑在马上几个时辰,慕宸洛就发现他高估了自己。昨夜跪在碎瓷上半夜背规矩,凌晨匆匆冲洗了一身血色就上了马,此刻从头到脚的伤痛叫嚣地越发厉害。
重伤的膝盖带着整个腿不听使唤,臀上的伤也因为颠簸正在开裂,慕宸洛觉得几乎坐不稳,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但也只能强撑着标准的坐姿不显出异样来。将近正午温暖的阳光底下,冷汗却浸透重重衣衫。
所幸,凌梓飏并没有连夜赶路的意图,近黄昏的时候,三人在风逸城落脚。慕宸洛几乎已经是紧靠着毅力在撑着。进了客栈歇下,慕宸洛在关上房门的瞬间就逆喉吐出一口血来,白日里耗尽心力方撑得住马上一路疾驰,此刻一口气松下来,遍身的疲乏尽皆压不住,竟是连一根手指也不想再动。
臀腿间尚未结痂的伤一路颠簸,早就开裂,稍一动便能察觉到温热的液体在层层衣衫掩盖下滑过那些青紫肿胀的痕迹。慕宸洛不管不顾地把身子摔进算不上温软的床铺上,即使再有苛责也该是晚膳之后的事了,现在,他累极,累到不想再猜度那个冷血主上的心思,累到不愿再思考往后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