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声越发的凄惨了,龙滕第一反应便是麻漓生也跟樊语一样中了邪,刚要上前去制止他的下一步动作,麻漓生却幽幽地开口了——
“出不去了,我们全都只能死在这里……”麻漓生的眼睛里充了血,无比怨毒地看着地上的两人,“……这座吊脚楼不是用来给先人落脚的,而是用来献祭的……”
第二十七章
“……这座吊脚楼不是如我们所想是用来给先人落脚的,而是用来献祭的……”麻漓生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狰狞得可怕,龙滕只感觉背后一阵冷汗
“献祭这种东西,不是早就被禁止了么?”只当麻漓生是受刺激过重,避开了他吓人的目光,龙滕看向陆澈,“何况祭楼这种东西,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而且突然就说这个是祭楼……”
“这座楼规格比影寨该有的吊脚楼要大,为同民居区别,影寨的楼每一排房柱不能超过四根,”打断了龙滕,陆澈低头忧心忡忡地看着怀里昏迷过去的樊语,“而中柱所用的却也不是民居用的枫木,而是影寨楼所用的贵重楠木。屋内没有窗子和神龛,甚至作为供祖先灵魂歇息的地方却任何摆设都没有,不是很奇怪么?”
“刚进来并没有仔细观察,不过我也觉得蹊跷,这整个屋子建造得如同笼子一般,”龙滕环顾了一下屋内,又抬头望了望顶棚,“屋顶的形状也颇为怪异。”
“苗人对影寨规格的要求很严格,这绝对不是疏忽,”陆澈顿了顿,抱着樊语站起身,“对于这个的具体作用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是入了他设计的彀了……还有,看这个建筑风格这楼也应该是很久之前的。”
“不用怀疑了,这就是早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的祭楼。”麻漓生的声音忽然带着一抹清冷从两人身后传来,插进了两人的对话,“屋子正中央的木板腐蚀程度比其余地方小很多,而那里就是祭台……祭楼这种东西,近几百年内都不该有人会修建了的……真巧,居然被我们遇见了……你们真是我带的一群好客人……”
“你这话什么意思!”受不了麻漓生的阴阳怪气了,根据麻漓生的指点发现了地板上的蹊跷之后,龙滕有些暴躁地吼道,“麻漓生拜托你冷静一点,我们一定能够找到方法出去的。”
“你就省点力气吧,”打断了龙滕,麻漓生眼里有一种接近死亡时的冷光,“进了祭楼,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人。”
龙滕还是一脸的倔强,只是指尖有些微微颤抖,看了看并没有否定麻漓生说法的陆澈,最终把目光投向了门口盘起的青蛇上。
“反正现在做什么也没有用,我今天就让你死个明白,”麻漓生看着将信将疑的龙滕,嗤笑了一声,“你也看到了,樊语这个样子,就是祭楼在作祟……人一旦进了祭楼,先是会被亦真亦假的幻境干扰,等到精神崩溃之后就会被在不知不觉中被祭楼中的蛊乘虚而入,侵蚀身体,最后被蛊啃噬干净。”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陆澈冷冷的发问打断了对着麻漓生正要发作的龙滕。
麻漓生顿了一下,扭头看着陆澈,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我爹,就是死在这样一栋楼里的。”
……
眼前的东西由模糊慢慢变到清晰,樊语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沉闷得难以呼吸,从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地板上坐起来,胸口还是来不及淡去的酸楚和痛苦——
环视了一下身边,却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吊脚楼里了……“……陆澈!龙滕!麻漓生!……陆澈!……”
叫了几声没有回应,樊语有些吃力地站起来,使劲回忆了一下晕过去之前的情形,却除了一种浓烈的伤痛感觉以外什么也想不起来——仿佛就是一种单纯的不知从哪里涌出的悲伤,潮水一般吞噬了自己……
门口那条瘆人的青蛇也不见了,樊语试着用力踩了一下地板,眼前也没有闪过那条青色的身影。
提着胆子走出了吊脚楼门,见没有什么朝自己突袭过来的东西,樊语方才松了口气……
漫无目的的走着,脚步沉重地可怕,希望能够忽然看到陆澈他们是身影,可是却是越走越陌生了——仿佛自己自从踏出吊脚楼门,就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般——甚至一草一木都不是自己昏迷过去之前的那个季节的……
感觉到不对劲之后,樊语转过身想跑回吊脚楼里去,回头却看见远处一片空地上涌动着黑色的人影,微弱的锣鼓声随着风若有若无地穿进自己的耳朵……
……
又是几乎不能自制地朝着那片地方走去,越走近心里越清晰地涌出一股奇怪的情感,仿佛是很熟悉的温柔,可是又带了浓烈的悲伤,令樊语呼吸不能……
心忽然剧烈的痛起来了,整个人似乎被伤痛包围了,一种撕裂的痛楚弥漫了全身,眼泪毫无知觉地顺着眼眶涌出来,朦胧中远处的人群倏地近了——
一群身着苗服的人,跳着奇异的舞步,伴随着锣鼓声和唢呐声,还有身上银饰的整齐撞击声,欢呼着,叫嚣着。飞快晃动的脸上洋溢着喜悦……
人群最中间站着一男一女,头上都是长长的牛角一样的银饰,随着步子不断微微颤动着——女子身着一件嫣红的衣服,领口绣着好看的花,一双精致的手随着胳膊的挥动在袖口处若隐若现,身上的银饰形成了浪花一般的波纹……男人则是青灰色的衣着,裸露的脚上拴着厚重的链子……
……樊语看呆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场景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每一个节奏和舞步,甚至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仿佛是自己曾经练习过无数次的……
忽然最中间的男人转过头来了,樊语只觉得胸口一扯,一阵剧痛似乎是从头的深处传来,眼泪更加不受控制地淌下了,却还是带着震惊直视着自己前方——
——男子脸上戴着的,赫然就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那只微笑的傩神面具——透过傩面那几乎成为一条缝的眼睛里,樊语感觉到傩面后那个人的眼神似乎是正正地投在自己身上一般,让自己周身发冷。
樊语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牵制住了一般,看着那张傩面动弹不得——男人也停下了舞步,直直地看着这边……
周围则是似乎不知疲倦地跳动的人,各种艳丽的眼色舞动着,流动着银饰的光辉……
……男人脸上的傩面忽的一下掉落了——
樊语顿时觉得心被人生生撕裂了,应该已经干涸了的眼眶却决堤一般地涌出了泪水,捂着胸口哀嚎着跪了下去——
“陆澈——陆澈……”
……
“你爹?!死在祭楼里!”似乎承受不了这一连串的事实,龙滕扯着麻漓生的领子几乎是在咆哮了,“你不是说这种东西早就没有了么!”
“我是说过祭楼早就没有人修建了,”麻漓生的眼睛里空洞地似乎失去了灵魂,任由自己被龙滕拉扯着,“可是这就是几百年前甚至更久之前的祭楼啊……我们面对的,就是这些活了近千年的蛊……”
咒骂了一声,龙滕咬着牙放开麻漓生,麻漓生就这样任由自己摔倒,然后瘫坐在地上,目光涣散着——
“当初我就是站在祭楼外,听着我爹在里面撕心裂肺地叫喊,你知不知道那是有多痛苦的哀嚎……”麻漓生喃喃着,手轻轻抚摸着凝滞了腐烂气味的木板,“他大喊让我快走别进去,所以我就只能站在外面,爹淹没在一团黑暗里我看不见,我只能听着他开始哭喊,然后嚎叫,然后喃喃地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最后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完全成了一片寂静……”
“他为什么不逃出来?”龙滕看着麻漓生脸上的痛苦,语气弱了下去
“为什么不逃出来?!……为什么不逃出来?”麻漓生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带着哭腔声嘶力竭地吼道,“我特么不是都说过了么!进了祭楼,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东西!他们会被蛊吞噬到什么都不剩!”
第二十八章
“进了祭楼,就没有能活着出去的东西……我们会被蛊吞噬得什么也不剩的!”麻漓生歇斯底里的样子把龙滕吓得不轻,发红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一丝阴冷更让人背上冷汗直冒。
“够了!”陆澈突然的一声怒喝把两人都震得愣在了原地,“既然知道了祭楼里的蛊是趁着人心智迷乱的时候进入体内的,就给我冷静点,不要自乱阵脚。”
龙滕被这一声唬得不轻,晌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方才知道刚刚自己已经是被扰乱了心智,就快要让祭楼里的那些千年妖蛊得逞了,松了一口气之余心里也难免忐忑地跳得厉害。
麻漓生却是睁大了失神的双眼怔在原地一动不动,龙滕上去刚刚触到他的背,只见面前的人就如同力气被抽空一般地瘫倒在地上了,浑身痉挛着,眼里是绝望的光。
陆澈咬着牙咒骂了一句,赶过来看了一眼倒在地上抽搐的麻漓生,本来就锁着的眉头此时敛得更紧了,“刚刚他情绪太失控,恐怕现在的情况不会比樊语好多少。”
意识到陆澈话里的严肃,龙滕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岂不是他们俩都被被蛊……”
“还没有,不过要是一直不醒,可能就危险了。”打断了龙滕的话,陆澈紧紧盯着怀里只是偶尔皱一下眉的樊语,轻轻拭去樊语额角渗出的汗水。
瞥了一眼似乎是卧在门口打盹的青蛇,龙滕扶着麻漓生靠在一边的柱子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保持清醒,别让祭楼找到能够趁虚而入的机会,”陆澈看着樊语的眼里溢出一丝担忧,“只有有人清醒的,蛊就不敢出来。”
——忽然樊语的身子剧烈地痉挛起来了,双手颤抖着下意识地抠住了地板,手上的青筋突露出来。
龙滕看情况不妙,慌忙跑过来帮着陆澈压住樊语的动作,却发现此时他力气大得吓人,用力想去掰开紧抠地面的手,却如同钉在地板上一样完全无法弄开……
——“陆澈!陆澈——”两人正是不知道怎么是好的光景,樊语忽然哀嚎起来,挺直了身子猛地又是咳出一口鲜血……
……
樊语猛地睁开眼,然而却被汹涌而出的泪水迷离了眼前的一切,心口像是被人连血带肉地扯走了什么,疼到不能自已。
目光丧失了焦距,发白的唇不断蠕动地,重复着一个名字,“陆澈,陆澈,陆澈……”
把还在轻颤的樊语揉进怀里,陆澈轻轻地说,“我在这里,没事了,樊语,我在这里。”
……
被陆澈搂住良久,樊语才逐渐冷静下来,浑身瘫软下去,双臂紧紧裹着陆澈不放,脸颊被温热的泪水渍得发红……
“樊语,你没事吧……”被接二连三的惊吓弄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龙滕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说出一句话。
双臂还在时不时地收紧,樊语看了一眼有些惊惶的龙滕,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没事了,放心吧……”
陆澈伸手轻轻抚上樊语的额头,阖上眼片刻,眉间舒展了不少,“他应该没事了。”
原本担忧地看着樊语满脸虚弱的苍白,龙滕听了陆澈的话才勉强松了口气,“樊语,你是看到了什么幻境,又是哭又是吐血,差点吓死我。”
樊语闻言愣了一下,微微仰起头看着龙滕,眼睛因为流泪微微肿起,遮盖了略微狐疑的情绪,“我?哭?还吐血?”
伸手擦了一下唇角,樊语被自己手上混着了眼泪的鲜血吓得不轻,脸上被泪水渍伤得灼热的感觉也明显起来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完整一句话,胸口撕裂的感觉忽然又明显起来了,“我不知道啊,我就是突然……我就没知觉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你当时哭成那个样子……”急于弄清这座祭楼的秘密,龙滕几乎是在逼问了,“还一直说着什么‘求你……别……’,你仔细想一想,一定——”
“别逼他。”陆澈微微皱了皱眉,把樊语挡在身前隔开两人。
“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道胸口好疼,”樊语捂着头喃喃道,“头也疼,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我好像很伤心,好像……”
“好了别想了。”把樊语揽在怀里,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龙滕,龙滕也只得悻悻地闪开照看麻漓生去了。
……
“傩面……笑着的傩面……”蜷缩在陆澈怀里,樊语的目光渐渐地直了,低声吐出了一句话……
“你想到什么了……?!”陆澈的后话很快淹没在了樊语的浑身痉挛之中,“快别想了!樊语!”
“傩面……笑着的……”樊语的目光渐渐涣散了,瞳孔急剧扩大——
“樊语!醒醒!”陆澈几乎是咆哮了,摇着樊语的肩,可是樊语却似乎是毫无知觉地被摇晃着,双眼依然失焦地对着前方……
——“啊——”樊语忽然猛地一声痛呼,连带着一边的龙滕也被突然发生的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却是陆澈张口咬在了樊语肩头,狼一样的尖牙各种衣服撕裂了皮肉,鲜血从唇缝中溢了出来——
“你特么在干什么!”一把扯开了陆澈,龙滕把失神的樊语护在身后,“陆澈你疯了!”
被龙滕猝不及防地推开,陆澈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门口的青蛇又开始缓缓蠕动起来……
看到樊语几乎是血肉模糊的肩,龙滕上前一记耳光对着陆澈抽了过去——
本来是完全能够闪开的,陆澈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记,拭去了唇角的鲜血,陆澈冷冷地看着龙滕,“你最好不要再问他了,要是樊语再次回到那个幻境里面,我不保证他还能醒得了。”
龙滕微微愣了一下,身后传来樊语虚弱的声音,“刚刚……我又怎么了?”
头疼无比,胸口是窒息的酸疼,可是记忆力却是一片空白。
“现在没事了,陆澈把你救回来了……什么都别想,”龙滕低低地说着,把樊语扶到陆澈身边,“刚才对不起……樊语就交给你了……”
“你要干什么?!”陆澈察觉到了龙滕表情的怪异,开始警惕起来,“龙滕,你别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