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白筱
白筱  发于:2014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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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卡洛斯几乎不再画画。不再画自己真心的东西,只是描绘色彩,没有灵魂的色彩。

为了掩饰自己即使再也画不出灵气又怎么样。

要藏的,还是放在心里最安全。

我用尽全部的力气去掩饰的欲念,还有你在我的生命里留下的挥之不去的影子……

周四,全班都被拉到操场上去观摩运动会,除了夏尹之。

夏尹之很幸运的被叫到导员那里去画大板,其实是不是幸运他也说不好。

现在,据夏尹之离开操场的时候目测,有一半的人在拿着书狂背,没有几个人关注着操场上的运动员。

夏尹之隐隐的觉着细胞工程面临着挂的危险。

但这这边导员督工又不敢糊弄。导员是个东北人,长的特高,真的很高,有一米九几,每一次导员经过门框的时候夏尹之都担心他会就这么撞上去。他第一次理解到原来那些放在诡异地方写着“小心碰头”的牌子是真的有用。

导员以一种很忧伤的姿势趴在窗台边,45°仰望着天边的乌云,用很忧伤的语气对夏尹之说:“你说咋一开运动会就下雨呢?从我开始上学的时候就这样了,运动会其实是一种古老的求雨仪式吧。”

“嗤……”

夏尹之手一抖把背景的一朵大花画出尾巴,没办法只能在那里再画一片叶子。导员真乃全院槽神,其实也真的没有其他理由来解释为什么全中国都在开运动会的时候下雨。

夏尹之把沾满颜料的手往自己的白大褂上一抹,说:“我上高中的时候也是,我还记得上高三的时候,本来天好好的晴着,结果开着开着就开始下雨,高一高二的是从操场上拎着凳子跑回来的。”

“我就说,运动会绝对是从古代流传下来的求雨仪式……”

导员话没说完屋里不知哪里传来的几声雄壮的狗叫声:“汪汪,汪汪……”

导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机,立刻换了那很忧伤的语气一本正经的接起电话:“哎,李老师啊,有什么事?你说……”

夏尹之有一瞬间很为导员担忧,要是所有的老师都知道了他用狗叫当手机铃声,每次接电话的时候都会对着犬吠的爱疯喊自己的名字会不会再也不给他打电话,反正夏尹之是不会了。导员果然是那全院最强槽神,有第二没第一的那种。

导员走出去接电话,夏尹之停下手上的画笔抬头望向窗外阴郁的天,眉头不自觉的轻皱,干净的脸上也似笼上一层阴郁。

面前画上明快的色彩像是讽刺一样,出自这样一个人的手中。

夏尹之给自己找了无数理由去说服自已就是喜欢上了男人,以为这样心里就可以好受一些,以为这样可以忘记那个叫卡洛斯的人,就可以像所有人一样正大光明的展示自己。可他越是这样以为,那个影子就越是鲜明的反应在他的身上他的每一个行为上,他的华丽的圆体,他明快的色彩,甚至一朵花,一阵雨都还留着那个人的影子,夏尹之曾经尝试着接受一切,试图让自己就这么接受卡洛斯给自己带来的改变,以为这样然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忘记他在自己生命里留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他错了。

夏尹之他永远不可能活的那么坦率。

他只会隐藏,就像是一遇到危险就把头插进沙子里的鸵鸟一样。

夏尹之自嘲般笑笑,继续描绘手里绚烂的色彩。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起码这一时可以过的爽快。

逃吧,继续逃避又怎样。

第五章.下半辈子的住宿问题

卡洛斯最终也没吃上我做的饭,其实我不会做饭,我只会用微波炉加热。

我们在江边笑够了,闹够了,疯够了,肚子也饿了,他说想吃家乡的小吃,我们俩商量着去吃广州小吃,虽然不是我们家的特产,也算是离着比较近了。

他拍拍裤子站起来,把手伸到我面前要拉我起来。刚才跑的脱力,就这他的手站起来的时候腿一软没站住,他拽了我一把,我就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

他反应很快的一只手护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却绕道我的后脑揉了两下我的脑袋,把头凑在我耳朵边上没头没脑的问:“夏,心情有没有好些?”

他热乎乎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我脸上一热,心跳突然就像失控一样,我猛的推开他,然后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拍拍他的肩,掩饰我的惊慌:“心情是好了。但是,哥们,咱下回别这么玩了,太要命了,我这老胳膊老腿儿受不住了。”

果然,他又出现了那种迷茫的神情呆呆的望着我,我抿着最强忍着笑,一把拉起他的胳膊“走了,吃饭去!”

那天我又没有回家,到了卡洛斯的小院里的时候,梁伯伯正坐在院子里摆弄着葡萄藤,梁奶奶笑眯眯的和我们打招呼:“回来了,刚摘的西红柿,来吃一个。”说着把一个不锈钢的小盆递到我们两个面前,里面装的还半青的小西红柿。

我连忙摆手别别扭扭的说:“不用不用,我们才吃过饭。”

我这个人就这样,容不得别人对我太好,会让我浑身不自在。

卡洛斯直接从我身后伸出他的长手,拿了两个西红柿,放在我手里一个说:“夏,不用客气的和梁奶奶。”说着给了梁奶奶一个飞眼和大大的笑脸,掂掂手里的西红柿“对吧奶奶,谢谢奶奶。”

我愣愣的看着手里的西红柿,僵了一会才抬起头对梁奶奶磕巴着说了句“谢谢。”

梁奶奶笑眯眯的拍拍我的头说:“哎,谢什么,我放桌子上了,你们要吃自己拿啊。”转身帮着梁爷爷整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去了。

我低头啃着西红柿,混蛋!我的脸一定又红了,这都是卡洛斯的错!

老两口有楼住,他们住了一辈子清贫的日子,现在老了,孩子总算是有出息了,就想着把老两口接到工作的地方住,可是在这一片地上住了大半辈子了,到老反而更恋着自己这冬冷夏潮的小院子。儿女说什么都不愿离开,最后也就由着他们,在离着不愿的地方买了个房子,空出来的平房就租给了卡洛斯,也是他狗屎运,赶上了。

我有时候去上学的时候能看见老两口像一对夫妻剑客似地,一人背着一把宝剑去江边练太极剑。

老两口上午在江边逛够了,来院子里浇浇水,卡洛斯说他那时候特别喜欢和他们在一起,那样子就像是在一起过了几十年的一家人。

我看得出来,卡洛斯很享受那种感觉。

老两口走了,我对卡洛斯说:“我以后也要有个这样的院子,种点菜,再养只大狗,太完美了。”

他和我说:“是很棒,我喜欢梁伯伯还有梁婆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像这样和父母一起做点什么。现在总算也体会到了,这样真的很幸福。”我们坐在葡萄架下的小桌边,他的视线从台子上梁婆婆种的白茉莉飘到我的身上,看着我的眼睛微笑着说:“要是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奇怪的我这次竟然没有移开视线,我问他:“为什么?”

小院里清风徐徐,葡萄浓密的叶子被风吹的哗哗响,时不时在地面上漏下明亮光斑,空气里是水汽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茉莉的清香。

这回反倒是他别开了脸,说:“没什么,和父母关系不好,就一个人出来了,也没和别人说。”他笑笑“其实这样也不错,我一直都想一个人出去见识见识,世界多美好。”说完裂开嘴笑起来。

我告诉他:“没事以后要是没出去了我收留你。”

“好啊。”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发现他真的很喜欢虐待我的头发,他用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看着我的眼说:“你说话算数,我以后落魄了就来找你啊,我们拉钩!”

我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脸用不屑的口气说:“都多大了还拉钩。”

他嘟着嘴:“有什么关系。”然后直接拉过我的手勾起小指,嘴里嘟囔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变了……嗯……变了就是……”他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变了就是笨蛋!”然后呵呵的傻笑起来。

“这都和谁学的。”我用恶狠狠的语气和他说,装作我的脸一点也没红。

“门口天天有小孩子拉钩。”他笑呵呵的说。

“你和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于是我和他约好了下半辈子的住宿问题和伙食问题,可是他现在人在那里呢?

他又和我谈起自由,这回却是一次沉重的谈话。

我问他“你为什么总是追求自由,自由不应该是一种心态吗,为什么要特意去追求呢?而且,不出来旅行也是自由的啊?”

他断断续续的说了一些,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讲的那些。那时候不懂,努力的想去理解,可是现在懂了,可是我宁愿我从来没懂过。

他说,可是约束一种都在啊,不让我自由的不是我给自己的约束,我要的自由不是我能要的自由,不是自由的生活在天地间的自由,世界不让我自由,道德不让我自由,家庭不让我自由,我根本就得不到那东西,一直都自欺欺人罢了,不能自由的爱,我只有自由的走,好像这样我就是自由的一样。自由的走却不能自由的爱。说到底我口中的都是自以为是的自由。

“爱?”

他呆住了,然后呵呵的笑着掩饰说:“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卡洛斯……”我在心里组织语言,“不能说吗?”

“你想听吗?”他眨着眼似是调皮的看着我,掩饰,你在掩饰什么?

“嗯。”

“可是,万一我说完你该不理我了。”他又撅嘴,似是委屈,就像个做错事又不敢承认的孩子一样。

奶奶的,我还委屈呢,要不是看在你上午拉着我没跑断腿,弄的我现在小腿还在抖,要不是看你好像心情也不好,我才懒得搭理你呢!你卖什么萌!

“乖,不要调皮。快!说!”我冲他吼道。

他一下就正经了,正襟危坐说:“那我说完你不理我了……”

“我理你,我保证理你,我发誓,绝对理你,行了吧,说吧。”这时候我开始忐忑了,他这是要说什么?

“啊……呃……我,我父母和我关系不好的一直。”

他突然像是紧张了,眼神乱跳。我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趴在了胳膊上,静静的看着他,等他讲觉得也许这样能让他防线那些掩饰。说实话,其实我不只是因为看他心情不好才问他他的事情,我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好奇,只有一点点,真的,就一点而已。

好奇他都经历了什么,看过了什么,过过什么样的生活。

“夏,我……”他舔舔嘴唇,“我们是朋友吧。”

“是。”我想都没想就答,然后觉得自己这样有敷衍之嫌,又加了句“严格算起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那你不会看不起我?”他左手绞着右手不安的问。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他一直都是笑着的,欢快的,阳光的。原来他也会不安会怕,那么一瞬间,我竟然有点骄傲。

“不会。”我很干脆的告诉他。

“那就好。”他勉勉强强的冲我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我觉得也应该告诉你。我……父母不喜欢我的,还有我的姐姐和哥哥,他们也讨厌我。”

“嗯?为什么?”我轻轻的问他。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这么乐观又温柔的男人怎么会被讨厌呢?

他也像我一样趴在桌上,把脸埋在胳膊里:“嗯……我家里是信基督的,他们都是虔诚的信徒的,按照神的旨意做事,每周都去教堂礼拜,好心的帮助别人,他们都是好人。是我不对,我被家庭驱逐其实是应该的……” 他的声音闷闷的。

“驱逐?”我吓了一跳,驱逐,这么沉重的词……

“嗯,我犯了大错,我的中文老师,我……你猜对了上次,我是真的喜欢他,可是……基督教是不认同我们这种人的存在的,你也知道,我不该……”他说着就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干脆没了声。

我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脑地就卡在原地,嘴巴张着自己也不知道。

那个词,我只听说过,但从没想过它会离我如此之近。

那时我更想不到的是,这个词将会伴随我一生。

他缓缓的从他的臂弯里抬起头,靠在椅背上,像是离我远一些就可以逃避一切,防卫的姿势。

“同性恋。”他指指自己,他薄薄的嘴角似乎噙着笑,可是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却背叛了他,他的眼里没有泪水,满满的都是悲哀“基督教的罪人,被世人不齿肮脏的同性恋。”

他看着我震惊的脸很难过的笑着说:“从被知道那天,我父母就恨不得没生过我,每天反省忏悔,和姐姐哥哥遇到他们厌恶的看我,到毕业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平时的朋友也不见了。甚至毕业典礼都没有一个人庆祝,只有我照的是单人照,半夜别人在开庆典的时候,我偷偷回家收拾了东西就跑出来。一个人在机场住了两天……后来,我还以为等他们发现了,至少会给我发个短信,我就一直带着手机,可是……到现在,它也没响过。”

他一直在微笑,用忍耐压抑没什么起伏的声音叙述着过去。

我听着他仿佛从很远传来的声音,像是陷进他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我突然觉得很难过,他的事分明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从来没有经历过,可我就是觉得难过的好像那是我一样。

“我不能再回去了,家里……哎……我的家很美的,尤其是冬天的时候,漫天的雪,到处都是白色的,房子还有树还有地都是白的,还有江上,都结冰了,还有大狗拉着车,还有极光,可惜我还没见过就跑出来了,听说极光特别美……”

我想说些什么安慰他,可是这时候我却像个自闭症儿童一样,一个字也憋不出来。

“那……你的老师呢?”听他回忆了半天他的家我终于憋出一句,问出来我就后悔了,这不是戳人伤口么?

他证了一下,然后眼神又黯淡下去:“他……他要过他的生活,我离开了就好了,没事了大家都是,然后我就走了,你看到了中国,我就什么都忘了。”

“卡洛斯……”我似乎是叫了他一声。

然后是沉默。

我风中凌乱了一会,卡洛斯又笑眯眯的凑过来拍拍我的头,像是刚才那些都是幻觉,他还是原来那没心没肺的样儿:“是不是在想怎么安慰我?还是开始讨厌我了?”

我没反应,因为他的反应太快了。

他看我还想自闭症儿童一样呆呆的看着他,就笑不出来了,拍拍我脑袋,有些慌乱的问:“夏,你不会不理我吧,你刚才发誓了的。”

我摇头。

“摇头是理还是不理,哎?夏?”他在我眼前打了个响指“给个反应。”

我拍掉他的爪子:“理你理你,信息量太大了。”我指指自己的脑袋“等我算一会。”

“嗨,都是过去的事了,老爷们儿。”他硬生生的把老爷们儿说成老爷门,我又没忍住,笑出来了,这个家伙啊,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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