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想，事出不到二十小时，佟远林从S城连夜赶来，然后极有办事效率的把人用专机接回去，就这份心，他还真认同闻乐文有自知之明。不过，这次他没再问闻乐文要不要回他身边来。

47.

武淼淼醒来时，佟惜惜趴在他的床头睡得正香，可小脸上却挂着干掉的泪痕。

管家红着眼窝忙谢天谢地的拜菩萨，这位主再不醒来，家里这一大一小也要熬到病床上了。武淼淼昏睡的这两天一夜，就没一个离开过他床边。

佟远林胡子拉碴、满眼血丝的直直盯着他，见他醒来，双手发颤的摸上他的脸颊，可入手厚厚的纱布触感却让胸腔泛疼。

“淼淼……能听见我说话吗？饿不饿？想要吃什么？需要什么？告诉我，我让管家立马去办。”佟远林有一连串的问题，却难掩语调的轻柔温宠。

管家在旁边见他激动难耐地样子，叹气，到底没伺候过人的，于是，把插着吸管的水递了过去。

“哦哦，渴了，是不是？喝水、喝水，我喂你。”

武淼淼刚醒，眼睛看什么东西还有些不聚焦，全身上下又像是被全都固定住一般动弹不得，嗓眼儿里呼呼直喘，好不容易一口温水如甘泉般入了嗓，他才勉强出声。

“还、还喝。”

佟远林忙又把水喂到他嘴边。

突然佟惜惜惊喜地叫了声，“淼淼！”

武淼淼吓得一咳，没成想，五脏六腑、全身关节就跟他闹罢工似的疼，脸都白了。

佟远林咬牙，“佟惜惜！”

佟惜惜乍然醒来，就看见武淼淼也醒了，兴奋狂喜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刚才的莽撞，见武淼淼脸疼的泛白，眨巴眨巴眼泪又掉下来了。

武淼淼想抬手擦擦她脸颊，可双手还在打点滴，刚一动弹，就被佟远林牢牢按住了。

佟惜惜自己擦擦眼泪，笑说，“我不哭，不哭，淼淼你醒过来就好、就好。我高兴的，我开心，我不哭，不哭了。”

武淼淼勉力扯着嘴角，他刚醒，没什么精神，没多久又睡着了。

管家劝佟远林回去洗漱一番，佟远林没反应；管家又说这照顾武少不是一天两天的功夫，日子长着呢，他这样身体也吃不消啊，还有大小姐也几天没正常吃饭了。佟远林这才拉着不情不愿走的佟惜惜回家。

佟远林回家带着佟惜惜匆匆忙忙收拾过一番，就往医院赶，秘书那面却来了电话，让他抓紧看今天的娱乐头条。

《杀战》即将到宣传期，竟然爆出剧中演员——武淼，就刚发生意外拍摄事故的那个，年仅二十七岁却有个十二三岁的私生女！

佟远林声音阴冷，给我查！谁他妈敢放出这种消息的？！

秘书第一时间回复，呃，是楚音。同时说，消息他已经压下去了。

佟远林气的立马让司机调转车头，到了地方下车前，他告诉佟惜惜，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冷静看着，做他佟远林的女儿，魄力胆量都必须有！

楚音一开门，佟远林就没了风度的“啪、啪”两耳光，一脚把人踹到了地上。

佟惜惜倒真是极难得的听了回话，两眼瞪得圆圆的看着，一眨不眨。

“知道她是谁吗？”佟远林根本不理会躺在地上嗷嗷直叫的楚音，单手揽着佟惜惜肩膀。

佟惜惜却说，“老爸，我没有跟他自我介绍过，他怎么会知道。”

楚音听见佟惜惜叫“老爸”，人已经呆傻地忘记疼，嘴里讷讷，“你、你叫他老爸？”看着面前两张极相似的五官，他慢慢惊大了眼，意识到自己做了件蠢事。

上次私房菜馆的地下车库，他已经意识到佟远林跟武淼淼关系不一般，可只当为是两人当年略有情分而已。当时他工作不顺利、宣传被取消，外面又一直在传佟远林即将结婚的消息，楚音以为如此自己才遭佟远林冷遇。可看着那晚两人之间的互动，他突然惊心，他的一切不顺都是在他恶意整了武淼淼不停NG之后发生！

后来，托经纪人积极给他安排工作，可情况愈发不顺，通告变少，到手的工作都寥寥无名，楚音慌了急了，一次万般无奈下地陪酒得知公司高层确实有收到指示减少他工作量，而指示下达的时间武淼淼刚好在养伤。

这才明白过来，他被武淼淼摆了一道。

这次楚音真是赌上一把，管那私生女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啊，只要有这则消息就能把武淼淼搞臭。

如果是真的，那观众定要叹为惊止十四五岁便有个私生女的事，对于一个明星，有这样的私生活还谈什么民众表率和粉丝人气？就算是假的，观众也只会当做是不入流手段的炒作，因为受伤上不了新戏的宣传，用此招搏版面、赚眼球；当然也可以理解为伤势严重，本就是二线小明星，养伤日子久怕星途就算彻底毁了，借用此招给观众留下点印象。

无论怎样，武淼一个二流明星，前途也是堪忧了。

“你好，我叫佟惜惜。上次我跟淼淼去片场玩，还找你要过签名，你应该记得我吧。”

楚音此刻只觉得自己的星途不是暗淡无光，不是前路堪忧，而是彻底断了、断了！

“你还问过我跟淼淼是什么关系的。嗯，我告诉你好了，淼淼是我老爸的人。啊，不对，我老爸是淼淼的人，淼淼应该是我的……”佟惜惜偏头看看佟远林。

佟远林不理她，对楚音说，“日后换个职业吧，这行不适合你。”

然后目光一转，拍了下佟惜惜的头，“哪来这么多废话，快走！那东西还一人儿待医院呢。”

楚音捂着肚子躺在地板上，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傻，蠢笨的只剩下可爱。

武淼淼清醒过来，慢慢也能进食了，管家是食补药补轮番跟进，每天不带重花样的。

养伤期间，佟家父女是日日报道，他说了用不着，一个只管好好上学、一个只管用心工作就好，医院有特护照顾他，很好很好。但显然，他的意见不会被那对父女俩采纳。

于是，武淼淼也不再坚持。

只是这次受伤后，人虽醒过来，可每天话却没什么话，有时佟惜惜跟他多讲几句，他也容易陷入走神的状态。

小丫头不敢抱怨，每天还是趴在他床头想法逗他开心。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佟惜惜是敏感地觉到武淼淼待她不同以往了。好也是好的，笑脸也是天天有，关心的话也不少，脾气还是温和柔顺，可两人相处中总是少了点儿什么，缺了那点儿“什么”就让人挺怅然若失。

佟惜惜把这种感觉跟佟远林瘪着嘴哭诉过了，佟远林却根本无从安慰她，心里比她更难受。他想，佟惜惜这丫头才体验这种感觉几天啊？他都几年如一日的熬过来了，也未得其法解决呢。

佟远林每天贴身伺候着武淼淼，吃喝一勺勺喂、洗漱换洗全部亲自动手。其他时间就把公事带到病房来处理，武淼淼看他那样子，着实觉得没必要，就劝他回公司，佟远林哼哼，说他别不知足，有好儿捡还是拾着吧，又不吃亏什么的，日后他老了摔了，也能换他伺候伺候。

武淼淼这时候就挺无奈的对他笑一个，然后垂头不言语。

佟远林低下头温温柔柔地亲他，他就安安静静地给亲，姿态越发驯服。甚至有一次，还给下午放学急冲冲跑进来的佟惜惜撞见过，小丫头先红了脸，别别扭扭站在门前，不知该不该进来的局促样儿。武淼淼也竟然一点儿没惊没慌，慢慢推开了佟远林，把人招手叫了进来。佟远林还说他转性了嘛。

头顶伤口拆线的时候，缠在脖子脸颊的绷带也全都拿了下来。

佟远林时隔多天，终于看见武淼淼那张完整的脸了，眉头却一下皱紧。

武淼淼左侧脸颊靠近下巴那儿留了一道一指节长的浅白地疤痕，想来是被水晶灯上什么东西刮到了，其实不细看也不明显，但作为演员绝对是致命的。有疤的那地儿盖在纱布里的时间长了，周围的皮肤都比别的地方更显白，血管都看的清清楚楚。

随从的医生忙解释，这样的痕迹是可以修复的，激光除痕配合一种干冻粉和修复原液，最终可以消除。

佟远林伸手轻柔地摸摸那道痕迹，烦躁地让医生抓紧准备做除痕手术。佟惜惜也在一边劝慰说淼淼就算不做手术这样也很帅的，她还觉得阳刚很多，特别Man呢。

武淼淼对她笑笑，倒一点不在乎自己算是被毁了容。

早前医生就跟他说过，脸上也许会留疤，他当时只问了一句会不会是很吓人的疤，医生笑了，说绝对不会。他早放了心，只是没告诉这父女俩而已。估计医生以为他说过了，也知道这是目前医疗技术可以解决的问题，便没再跟佟远林提过。

佟远林以为武淼淼的不介意肯定是装的，便天天拿好听话逗他，说这疤要是在别人身上肯定糟心死了，可咱不怕，就是除不了，戏我们也照拍，广告代言随便接，想重新当歌手都不再话下。

武淼淼听了他的话总是撇嘴不屑，却很快就笑着亲亲他，乌黑瞳仁清亮见底，佟远林看的心软，更是什么好听话都死不要脸地往外说。

医生通知说可以祛痕除疤那天，不知怎地武淼淼却待在病房里，迟迟不肯出来。

48.

佟远林坐他床边，跟他四目相对。

“我想过了，我不做这个手术。”

“为什么？”

武淼淼低头，拽着被单一角，“我以后不想当明星了，这个疤除不除没什么影响……”

佟远林耐着性子问，“不当明星了，你想好以后干什么了？”

“也没有想好。就想反正不在这行干了，慢慢找点儿其他事做吧……”

知道他头上伤口虽然拆线，但医生说还有轻微脑震荡，佟远林没敢用力，只轻轻抬起他下巴，问，“淼淼，你跟我讲真话，这段日子你还想了什么？”

佟远林问的很有技巧，武淼淼自打受伤，话不多、人也安静的很，温顺乖柔地依稀有了那段他们相处的最美好最开心时期的样子。那时的武淼淼青涩、稚嫩，喜怒形于色，退去面对他时的不甘不愿、屈辱怨愤，整个人都活泛灵动起来，不再小心翼翼、不再唯唯诺诺，会任性却体贴、会撒娇却可爱，那双乌黑瞳仁写满了一读便透的所有情绪，包括对他的喜欢、依赖、濡慕。

时隔经年，佟远林明白过来时，后悔已经不是一种可以表达出口的心情。

抬起武淼淼下巴的手在颤抖，佟远林在害怕，当年武淼淼第一次离开他时，说的就是他不当明星了，不在长风娱乐了，请他以后也不要再找他。那时候他当然不懂害怕为何物，更不懂什么是心痛难忍、舍不得，有的充其量就是一种遗憾、一种可惜。对于喜欢的一样小物件不见了的遗憾可惜。

“我没想什么，真的。就是觉得我好像也不适合当演员，演戏总是不用心，这次的意外其实我自己多少也要负责任，人家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却拍戏还在走神，都不知道想什么了……这才被灯砸到啊……”

佟远林抱着他亲吻他光秃的头顶，一股子药味，也亲的起劲儿，“那不当演员，就唱歌好了。以前你不就唱歌么，我觉得唱的还是很不错的，有潜力。”

武淼淼任由他亲，光秃的脑门儿被亲的痒痒的，还能忍，他便不挠。

“算了吧，唱歌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我就是想或许我不适合娱乐圈，早退早好，还能发掘点自己别的本事……”

恍惚间佟远林开始觉得有什么事情在不受他控制的偏离正常轨道，他倒不是怕武淼淼脱离娱乐圈他就掌控不了，只不过确实心乱了，竟还有些无措。

佟远林想不愿除疤那就不除，无论怎样人还是这个人，能让他心疼的程度一点儿没减少。

他做了退让，之后便着力吩咐管家定要变着法子熬各种骨头汤给武淼淼喝，毕竟吃什么补什么。

可好像这种补法并没有遍及全身，定期的复查结果显示，武淼淼脊椎骨和肋骨骨折的复原情况良好，脑震荡的情况也在缓解，平时也不再恶心发晕，可右腿上被钢管压到的地方出现了意外。

医生拿着片子，在武淼淼再三请求下才说，他的右膝明显有旧伤，曾经韧带撕裂关节错位，他们初次检查便发现右膝内侧有些碎骨，应该是被钢管砸中了，当时是及时做了手术进行修补的，但目前从复原的情况来看状况并不好，也许是受旧伤影响，碎骨愈合面不够光滑。

武淼淼不太懂医生啰哩吧嗦的意思，便直接问恢复不好有什么直接影响。

医生坦言，膝盖也许彻底报废导致不能行走。

武淼淼惊地啊了声，医生又忙说也不碍事，可以做膝盖置换手术。

武淼淼神情有了一丝轻松，医生又迟疑地补充，因为他的内侧膝盖有过旧伤，即使重新换了膝盖对以后行走还是会有影响，这要看术后恢复，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阴天下雨时右膝肯定不容易吃力。

武淼淼倒问的直接，这是说以后他就是瘸子了？

医生使劲儿摇头，说看术后恢复、术后恢复。

武淼淼又不傻，没再刨根究底的问，佟远林找的医生绝对不敢不尽职，话说的这么委婉，他知道，兴许以后自己就真是个瘸子了。

管家看他从医院骨科室被推出来，忙上前照顾，武淼淼神情特别平静，管家心里打鼓，只问他怎么在里面这么久，检查还好吧，身体是不是恢复的不错，以后都要注意些什么，始终没敢问有什么不好的。

武淼淼突然打断他，问佟远林什么时候来。

今天长风集团开季度总结大会，早晨佟远林是到医院看了眼人才去公司的，知道他今天又复查，说了会快去快回。

管家一愣，忙说估计马上就到，还说大小姐一会儿自己开完家长会肯定也来。

今天是佟惜惜暑假前最后一天，学校开家长会，家里却没一个人有时间去，小丫头很懂事，说自己一个人就可以。

武淼淼哦了声，半天又说了句难为惜惜了。

管家安慰他，说他这一受伤，大小姐比原来还要懂事，这些事情自己都能应付。

武淼淼又哦了声，没再说什么。

回了病房，让管家把他床头柜的钱包拿来，他从中掏了一张卡放在枕头底，就闭目休息了。

佟远林紧赶着回来，在病房外被管家拦住了，管家迟疑着说武少情绪不对。

随后，佟远林带着他先去找主治医生。

佟远林从医生那回到病房，刚靠近床边，武淼淼便醒了。见他想说话，即刻就把床稍微向上微抬些。

佟远林低头亲亲他，笑说，“不怕，以后就是瘫痪了我也要你。”

“你知道了？”

“嗯，刚从医生那过来。不用担心的，宝贝，我保证找最好的医生让你以后还是能活蹦乱跳。”

武淼淼好像很认真很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觉得这番话不作伪、真心实意，再深究些，那双眼睛里也沉淀着心疼。

于是，他把枕头底的一张银行卡拿了出来，放到佟远林眼前。

佟远林脸色微变。

“这是这几年来你给我的钱，我都存在这张卡里，没有动过……”

佟远林刚才为了安慰他哄他，一直强颜欢笑的表情不再，“你、什么意思？”

武淼淼这几年来，经常幻想要是有一天他不跟这人过了，临走时一定要把佟远林给他的这么些钱一股脑儿都砸这人脸上，并骄傲鄙夷的告诉他，他从来都不稀罕这些东西，压根儿就瞧不上！然后潇洒俊逸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

可事情真发生了，才觉得一切想象都很美好。钱都存这一张卡里了，扔人脸上显然没什么气势，他也只能这么老老实实的拿出来，递过去。

“当初我回来求你借钱的时候，我们也没说好我要跟你多长时间，现在想想，日子也够久了……你能把钱那么痛快借给当时的我，我一直很感激的，真的很谢谢你……这么多年，说来我也没有真要你什么，你看，我们能不能把这段关系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