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几个工人在给他店里装修做活，设计图纸里奶茶店轮廓的样子一点点出来，真就觉得自己几个月前接完那个大牌洗发水广告，一时脑热把钱拿出来加盟这个奶茶店是正确的。

当时也就是钱刚到手，天还有点儿倒春寒，闻乐文下车给他买了杯奶茶，他喝的时候一低头见到上面的加盟字样，也不知怎么想的，这个决定就做了，连店面都很快租好，钱也花的一干二净。

元旦当天，奶茶店开业了，武淼淼雇了六个清秀的小女生，自己当闲散老板。他还是挺心疼自己的腿的，就是前段时间店里装修，再忙他也轻易不自己动手，定期也会找人按摩推拿，不让腿受一点儿罪。

店里很热闹，元旦放假，街上都是人，店里今天买一赠一，还附赠新烤出炉的一个面包。说大众心理是爱贪小便宜也好还是贪新鲜也罢，反正店里的人倒是络绎不绝。

武淼淼带着个帽子坐在店里墙边一角，面前放了一杯热热的奶茶，看此情景很开心。他这个店不仅仅卖奶茶，柜台前面还摆了几张休闲的桌椅供人闲坐，年轻人喜欢，武淼淼自己也喜欢。

管家开车载着佟远林和佟惜惜，隔着一道马路看向这面。人再多，佟远林也一眼就能认出那个早早就藏在角落里低头啜饮奶茶的人：瘦了，穿的也少，一件高领毛衣能御什么寒？！白痴！明知道自己腿寒凉不得还烧包什么啊？！

佟惜惜陪着他看，也不吵。

有个人影挡着佟远林视线了，佟远林皱皱眉醒了神儿，一偏头，催佟惜惜，“还不下去？不是死活要喝奶茶的吗？哪家不好喝，非要喝他的东西！”

佟惜惜推门下车，一边过马路一边嘀咕，你还说你不想来呢，怎么也跟来了。

马路过到一半，不甘心地又跑回来，问，“老爸，你真的不下去吗？我帮你算了下，你应该有两个月零三天没见过淼淼了。”

佟远林这下给气的，毅然决然摇上了车窗。

佟惜惜一进店里，就跑武淼淼对面坐了下去，店里开了暖气，她刚才外面进来，小脸上一冷一热蒸的红扑扑，煞是可爱。

“淼淼！”

武淼淼吓了一跳，一看对面的人，掩不住地惊讶欣喜。

自从上次跟管家一起把他送到这儿，佟惜惜就再没来过。他心里想念小丫头，还偷偷跑去学校看过一次，剪了短发的佟惜惜，走起路来，从背影看，再也不是以前一蹦一跳的样子了。

“怎、怎么过来了？要不要喝什么？有新烤好的面包，还有奶提子，吃什么？喝什么？”武淼淼激动地有点儿语无伦次。

佟惜惜嘻嘻笑，“什么好喝我喝什么，什么好吃我吃什么。”

武淼淼忙不迭地点头，嘱咐她坐这儿等着，他去给她拿东西。

佟惜惜偏头看看马路对面，哼了哼，不愿来就等着吧。

武淼淼有好多事情问她，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跟同学相处的好不好，跳级了能不能适应，作为高三考生辛苦不辛苦，拉拉杂杂好多。

佟惜惜一边咬着吸管边一一回答他，全是让人放心的答案，可武淼淼还并不放心，同样的问题总来回问。

佟惜惜也一点不耐烦都没有，他问多少遍，她回答多少遍。

只是，奶茶喝了一半，她犹豫地问，“淼淼，你还是很疼我，对不对？”

“当然，淼淼从来都是最疼你的。”

“……那你回来好不好？”

武淼淼一下子不出声了。

佟惜惜不再咬着吸管，两手捧杯垂头，“你问这么多事情，都是关心我的，可你都不问问老爸怎么样，你是不是……还没有原谅他？”

“……他的腿怎么样了？”

好像从佟远林狠狠给了自己那一下之后，他确实没问过，当时听声音不是骨裂也该骨折，可那会管家天天在面前晃，也不提，倒比平日里还谨言慎行。

“反正还不好走路，前段时间刚把石膏下了。”

武淼淼低低的哦了声，才说，“那你让管家多给他熬点儿骨头汤喝，补补，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是得多注意。”

“淼淼……”

武淼淼笑笑，打断她，说，“回去帮我问候你爸爸，让他保重身体。”摸摸她头，“好了，快喝吧，回头冷掉了。”

佟惜惜也鬼精，看出武淼淼不想谈这话题，就主动说起别的，问问他腿还疼不疼，嘱咐他平日里一定要注意，不然她要心疼的，武淼淼笑她人小鬼大。

佟惜惜又问他店里生意好不好，从哪里找来的这些漂亮姐姐，都怎么给人算工资的啊，武淼淼也一一回答了她。

两人的会面就像是近况汇报，除了中间的那点儿不愉快的小插曲。

佟惜惜走的时候，也没隐瞒武淼淼，直说再给她两杯奶茶外带，武淼淼奇了下，佟惜惜扬着下巴指指对面的车。

武淼淼哑然。

佟惜惜一坐进车里，就把奶茶分送给了管家和佟远林。

“淼淼让我替他问候你，还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让管家多熬骨头汤给你喝，自己也要注意。”

佟远林捧着热热的奶茶在胸口，觉得心口舒服多了，“他真这么说的？”

佟惜惜撇嘴，“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客气话客气话！你懂不懂？”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高兴了？”佟远林表情挺不爽的。

佟惜惜恨的牙痒痒，“老爸！你到底还想不想让淼淼回来的？！”

佟远林半天不吭声，管家也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你有办法？”

佟惜惜真对佟远林无语了，连她都看出她爹这种诡异别扭的性格，连她都忍受不了，真不知道淼淼是怎么忍受的。喜欢就是喜欢，爱就爱是了，到底是装还是不会表达啊？！佟惜惜快要气死了。

后来佟惜惜经常来武淼淼店里，有时放学连作业都在这面做，武淼淼怕人来人往的吵着她，高三生嘛，分不得心，便让她上楼写作业。可佟惜惜不愿意，偏说就在店里做作业就好，她一点不怕被吵，她很能集中注意力的。

武淼淼拿她没办法，就把那角落里的位置特地空出来给她当专坐了。

佟惜惜笑的眉眼弯弯，心里琢磨早晚跟她老爸要点儿好处，她不坚持坐外面，淼淼就不会陪她写作业，淼淼不陪她写作业老爸来接她根本就不会见到人，她可是冒着很大的学习被影响的风险呢。

现在每天，基本都是佟远林亲自来接佟惜惜回去。佟远林也不进武淼淼的店里，总是站在窗户边敲两下，提醒佟惜惜该走了。

武淼淼第一次隔着玻璃见到他出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几个月不见的老男人好像越发沉肃内敛，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连样貌也老态许多嘛。

他缓过神来，犹豫了下，做出了要打招呼的姿态，毕竟共同生活那么多年，形同陌路未免太不近人情，点个头、让人进来喝杯水的度量也是可以有的。

可哪知佟远林却根本不要这个度量，人家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他，这把武淼淼给气的啊，日后佟远林再来，他也熟视无睹。

此时，武淼淼在看店里即将推出的新饮品菜单，佟惜惜在他对面认真的写作业，画面宁静美好，这幅情景倒跟以前别墅里某个画面重合了。那时候，佟远林是经常能看见的，无论是平时放学、还是节假日休息，这一大一小都这么安安静静的待一起，不是情侣的两人倒很好的诠释了那八个字“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每每见了那种情景，佟远林心里总是温热温热的，有时也就什么不做，拿了份报纸在两人旁边坐一下午。

佟惜惜作业写完，大大伸了个懒腰，一扭头便透过染了雾气的玻璃，看见外面站着的佟远林，也不知站了多久，人跟傻了似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淼淼……”佟惜惜低唤。

武淼淼放下饮品单，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见了窗户外的人，也许是玻璃上雾都看不清的缘故，难得的，竟与佟远林两人视线撞到一起，倒胶着了好一会儿。

武淼淼先回的神，对佟惜惜说，“把东西收收好，别落下什么。回去吧。”

佟惜惜不甘不愿地哦了声。

一坐进车里就没了耐心，抱怨说，“老爸，我又不是你，我能做的就是让淼淼心软啊。追人的事还得你自己来！你怎么回事儿嘛，动作这么慢……”

“没大没小！”佟远林弹了她脑门儿一下，随后才问，“……你确定他心软了？”

佟惜惜捂着脑门儿，愤愤，“淼淼心一直都是软的，好不好？！他才没你那么心狠呢！”

佟远林给气笑了，突然问，“想今年咱仨一起过年？”

“嗯！”佟惜惜重重点头。

佟远林伸手漫不经心的拨了拨她前额刘海，佟惜惜见他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有点儿小放心了，估计她爹有谱儿。

52.

元旦一过，天就更冷了。今年老天爷也不帮忙，总是沉着个脸，天阴冷阴冷的，时不时的下点雨，佟惜惜有好多次都看见武淼淼腿疼的站不直。

一放寒假，她便天天扎窝在武淼淼店里，跟几个雇员学了调奶茶咖啡什么的，竟还像模像样。

武淼淼打趣问要给她发多少钱工资呀，佟惜惜却没了平时嘻笑应对的神情，就一脸担心的盯着他盖了厚厚毯子的右腿。

武淼淼叹，这天寒湿冷的，他是真疼的受不了了，不然不会当着佟惜惜面就这么窝一角坐着，半天不敢动弹。之前怕小丫头担心，他已经有刻意回避这事。当初医生说阴天下雨、天寒地冻腿会疼，他也没想到会疼的这么难以忍受。也就此时，他是真在心里把佟远林骂的狗血淋头，要是从没认识过这人，哪会来这些破事儿啊！

再过几天，就要农历年，佟惜惜不知她爹在搞什么鬼，还不见有什么行动。

今晚外面一开始下雪，她倒率先忍不住了，蹲在坐在角落里的武淼淼面前，摸着武淼淼的膝盖，低低地恳求，“淼淼，淼淼，你跟我回家，好不好？这面都没有人照顾你，你自己晚上还要爬楼，你一个人、一个人……晚上要是腿疼的实在受不了怎么办……淼淼，你跟惜惜回去，好不好？你不想见老爸也没关系！没关系的！我让他出去住！家里就我们两人，还有管家，厨娘，他们、他们也都很想你的……”

佟惜惜刚刚跟着另外几个雇员调冲奶茶还是开心的，这说哭就哭了，一下子真把武淼淼弄得手足无措，心疼的不得了。

他也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虽然小丫头整日笑嘻嘻的，闭口不提再让他回去的事，但心里估计一直没放下，今天是真急了。

“惜惜乖，不哭啊。都长成大姑娘了，这样哭会让人笑话的，惜惜乖，不哭啊。”武淼淼抽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淼淼腿其实也没那么疼，还好的，我就是怕冷，找条毯子护着些，医生那时也是这么嘱咐过的啊。你别担心，别担心……”

佟惜惜也抬手擦眼睛，一副不想哭却忍不住的样子。

武淼淼逗她，“去调杯奶茶给我喝，我尝尝你的手艺是不是又长进了。”

佟惜惜吸着鼻子去给他冲奶茶，很快就回来了。

奶茶香味浓郁扑鼻，唇齿留香，武淼淼毫不吝啬地大加赞美，佟惜惜终于笑了。

一杯奶茶喝了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佟惜惜，“你爸爸的腿呢？全好了没？这样的天都疼不疼？”

佟惜惜赌气道，“疼死他算了。关心他干嘛，他有那么多人上心伺候。”

武淼淼无奈般看她，佟惜惜瘪嘴说，“也疼的吧，管家说受过伤的人阴天下雨骨头都会木木麻麻、酸胀酸胀的……”

武淼淼哦了声，也对，佟远林是骨折，该没有他这么严重的后果。

也许是佟远林那天在医院自己打断了腿给武淼淼的印象太深刻了，像现在这种他自己腿疼的时候，他总会想想佟远林疼不疼，有没有他疼，到底谁更疼呢。

雪越下越大，下午的时候已经是鹅毛大雪，佟惜惜不愿武淼淼还在店里干坐着，就把他劝上楼睡觉，裹被窝里总比双腿露在外面强。

武淼淼这个店雇员还算负责，佟惜惜也说会帮他在下面看着，他犹豫了下，便上楼了。

这一觉睡得倒酣沉，睁眼醒来，视野间一片黑。可还是敏锐的觉察到了房间里一丝陌生的气息，离他很近，就在床边。

“惜惜？”他试探着问，顺手开了床头灯，佟远林就那样直直映入眼帘了。

“……那丫头在楼下忙着呢。”佟远林表情倒没有一点不自在。

武淼淼愣愣地哦了声，突然警觉的问，“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来多久了？”

佟远林没理他，自顾地手伸进被窝，摸上他的右膝，双腿待在被窝里久了传到他手中有阵阵暖意，良久，佟远林才低着头问，“是不是……很疼？”每一个字都吐的艰难。

武淼淼下意识想躲开他的手，在被窝里不停挪着腿，佟远林摸了会儿也没再坚持，等武淼淼心里给弄得毛毛的了，手也松开了。

站起身，面色恢复如常，指着他带来的那一干护膝、按摩、保暖的东西说，“这些东西你先用着，别一天到晚就窝那角落里干坐，腿就是疼了也起来走动走动。医生不是嘱咐了多走动也是有利于膝盖磨合的么。”

武淼淼一副看到鬼一样的眼神盯着他，佟远林很不满意，“别他妈再拿你那点儿自尊骄傲说事儿！是你自己的腿，又不是我的！能护着还不用心护着，有什么好嫌弃的！？我告诉你，少他妈脑子犯抽不用！小心回头我……”收拾你！临了几个字，佟远林硬生咽下去了。

走近几步，又捏捏人脸，皱眉说，“是穷到什么地步了你？瘦成这样不知道给自己好吃好喝伺候着啊！？”

武淼淼奇了怪了，凭什么这死男人还一副审视自己所有物的口吻啊。

生气地把脸上的手打掉，说，“我瘦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以为你又有多胖吗？你不仅瘦还老呢！”

佟远林愣了下，摸摸自己的脸，问，老了？然后，啧啧两声笑了，“脾气大的嘛。”

武淼淼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略有不妥，内容不妥、语气不妥。尤其是语气，明明气愤地要死，可怎么听竟有点儿，咳，打情骂俏的意思呢。于是，恨恨地转过了脸。

佟远林没再打蛇随棍上，给他把被子往身上拽了点儿，说，“这两天下雪，你少出门，注意点腿。那丫头我一会儿就带回去了，明天再给你送过来。”

佟惜惜天天过来，武淼淼当然是开心的，可这话一给佟远林说，他怎就听的那么不顺耳呢。当他这儿是托儿所啊？！

想呛一句反驳又及时忍下了，别话说出口覆水难收，小丫头伤心，男人生气，他自己还想的慌。这时天，他腿不方便走动，佟惜惜也放假了，他上哪儿偷瞧去。

佟远林见他一脸憋气的样儿，实在好笑，用手拨乱了他的头发，转身走了。

他一走，武淼淼便死死盯着他的背影，那视线不受控制地就往他右腿上飘。

男人走路还算稳健，却明显能看出右腿不敢吃力，没夸张到跛了，但估计也没完全康复，伤筋动骨毕竟一百天呢，更遑论此时天寒阴冷的。

想起那天医院里男人对自己下狠手的样子，武淼淼咬咬下唇，暗骂，该！

佟远林刻意忽略身后传来的灼灼视线，每一步都走的坚定坦然，只是一下楼梯，便弯腰揉了揉小腿，得，他算是有固疾的人了。

带了佟惜惜出门，大雪已停，地面上积得一指厚，佟远林忍不住骂老天，露个笑脸有那么难吗？！天天天哭哭哭，大雨大雪没完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