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遥装备了五感增幅技能晶片，作为跟踪者的普拉得当然也会这么做。

他穿着落落长的黑色礼服，目光凝聚在女装男孩身上。

“……你这个背叛者。”

宛如吸血鬼的鲜红眼睛轻轻一眯，普拉得没有多说半句话，亦没有预留任何时间给对方辩解，便将指间的八颗银丸撒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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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月下，瀑布轰隆泻落，扬起一片晶萤的星花，百点千滴，都透射出银发魔王不败的风姿。

扰攘了将近20分钟，光终于一步步踏到地面来。他一步步扫除障碍物，途经被灯火照得红亮的小瀑布，如今他跟冒险团队的第一防线相距仅有十米。手脚被铁链封锁的希洛祈落在后方，他站在陡坡上，清楚看到守卫们仓皇无助的脸。

最初派出去的都是擅于战斗的精英，剩下来的守卫只是担任后援工作，他们就像冒险团中的法师与医师，或是BL剧本里的文官、资优生或皇帝，欠缺实战经验。

魔王从容地往前迈步，第一防线的人们握好武器，准备迎接随时爆发的近身战。

不过，尚未进入攻击范围，光的右脚落地的瞬间，泥土蓦地破开，他的脚下一滑，整个人都掉到坑洞里！

“快！”纹小刀拍着双手发号司令，第一防线的人们立即行动，提起铲子或大斧等工具，把泥土往光的头顶埋下去。

这是事前便布置好的坑洞陷阱，十分简陋，却没料到还真能派上用场。虽然，见识过光的战斗手法，便知道这种陷阱起不了多大作用……

“咳、咳咳……你们太折腾人了吧……”

魔王的苦笑声从洞底传出来，下一秒，坑洞周围的填坑员人间全数蒸发。

一阵淡光从洞底慢慢浮上，那是手持火柴的银色魔王。刚才掉下去时似乎摔倒了屁股，他走路时像鸭子般摇摆，但无损他脸上永久的笑意。

他靠着让物体消失的能力“挖”出一个楼梯，平稳地踏级而上。大家立即往洞内抛下炸弹、电网、催眠喷雾等各种道具，但无一能奏效。无论是固体、液体还是气体，都会在碰触到魔王的前一刻便被消除掉。

银发的美少年顺利地从地底返回地上，挥一挥手，第一防线便被全数瓦解。

“大家都……”希洛祈紧张地踏前数步，圆滚滚的铁球立即冲下山坡，将他的双脚连同整个人都往下扯，他混乱地旋转着身体，依然抓不住平衡。

亚沙错愕地跑出去拥抱住前主人，用力一拉，这才让希洛祈和圆球慢慢地停下来。

希洛祈松了一大口气，扬起两边嘴角说：“谢谢……亚沙，谢谢你。”

祭司轻轻扭眉，但他并没有松开手，谨慎地扶着前主人，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下坡。

46. 革命(节1)

玩家与AI在管理员的权限之下，究竟是如何的渺小呢？

可以用现在女装男孩决战普拉得的情况略加解释。

等级高达Lv 9，身穿迷你水手裙，身轻如风，攻势如矛，战斗实力强悍的，自称陈圆圆的女装男孩不依靠道具，真枪实剑迎战普拉得。他跟普拉得相处颇久时日，自然知道对方拥有作弊级的能力，所以绝不耍小花样，短刀攻击绝不留手，招招够狠、够劲。

一开始女装男孩的反应迅敏，避过对手毫无预警的突袭后便疾地冲上前，左右手起匕首连环刺击，令普拉得反应不来，肩膀中了两刀，骨头断裂，右手瘫痪。

但是，普拉得的行动依然灵活自如，在连番瞬间转移扰乱视线后，他渐渐地主导了战斗节奏，仅凭左手，也能流畅地射出数十枚银弹，如银网般封锁住女装男孩的退路。

单凭个人实力不可能打赢普拉得。清遥回想起之前跟黑悠的两人协作战斗，连忙套上飞行靴，拿出匕首从暗处帮忙。他推测到普拉得的下一个转移位置，悄悄埋伏，当那影子一闪，他便马上把匕首甩出去。

魔将的右侧大腿被匕首深深地插入，鲜血从破穿的西裤不断流出。

成功了……清遥和女装男孩都这么想，交换眼神，再度进击。

但是，普拉得平常移动仰赖飞行能力，双脚如同装饰品。而身为半个管理员的他，在程式设定上，痛楚是判断对手攻击力道的工具而非主宰思考的感觉，一切应以任务优先。

只要并非全身瘫痪，肉体死亡，他的战斗能力始终不减半分。

普拉得放弃应付女装男孩，银弹脱手，射破清遥的飞行靴及小腿后，情况马上一面倒。清遥刹那间失去了飞行能力与跑步能力，零丁地跌在杂草丛里，马上成为普拉得的最佳猎杀对象。普拉得目光一闪，左掌再次变出数枚银色珠子。

女装男孩大惊，拚死地撞开魔将，却不料对方在被撞的一刻向他的胸口连续射出弹珠。第一发珠子只是破开了衣服，第二发突破了他水手服内的保护衣，第三发已经把皮肤破出血洞……到第十发，女装男孩的心脏已不再完好。

“呜……”

女装男孩抓住普拉得的肩膀，不断晃动的嘴巴好像在怨嗔着一些话，不一会儿，他的身体便化作星芒消失，进入5分钟的死亡状态。

“青……！”清遥用力疾呼，额头汗水涔涔：连全游戏Lv 9的第一高手都被打败，他还有什么胜算？

但时间容不得他担忧烦恼。他只觉身体被猛地扯住，回过神，双手已被麻绳绑住；那边的菲小飞呆呆地站在原地，下一秒也被普拉得以绳圈捆住。

没希望了？通往第一层的出口明明就在不远处啊！

清遥不死心地往教堂小后门冲过去，但普拉得轻轻一扬黑斗篷已将他擒住，然后不发一语地把两人押回去。

与此同时。

教堂内忽然泛起彩光，一名玩家刚刚上线，虚拟角色的身体淡淡成形。这人不是谁，正是之前被光秒杀的宙斯。

他叉着腰检视教堂内部的布置，说：“死掉后直接回到这里，满方便嘛！要是小清遥死掉到这里来就好啦……呀，不行，我呸呸呸！”

在《X Online》里，下线跟死亡的位置处理方式跟RPG游戏类似。玩家下线了，上线后会出现在原本的地方；但死亡的话，5分钟死亡状态结束了，角色的位置会重置到最后的居住空间或传送点。换作是清遥死掉，就会直接回到光的大本营房间里，继续被幽禁。

虽然，现在被普拉得捉住的清遥，下场跟死亡相距不远。

“小清遥现在情况怎样了……可恶！”

他很清楚明白，只有他一人不可能救到清遥和菲小飞。这两个孩子都是味美的饵，是希洛祈和管子盼的束缚器，他们不会真的出事；如今光的真正目标是希洛祈，希洛祈的情况才是最险峻的。

宙斯满心记挂住干儿子希洛祈，掉头跨入教堂内的通道，返回第一层，全然不知道亲儿子正朝着他的相反方向被拖拉着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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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层内，胜利者庄园慢慢地步入宴会的尾声。起初地面上满是光点，足以充当白天的猛烈太阳；但随着一个个玩家被吞噬，灯火逐一熄灭，仅馀微弱的残辉凝聚在几道门中间，照出玩家们无助的表情。

情况继续一面倒。

战前，光曾经表示没有普拉得协助，自己会较难应付；但肉眼所见，看来普拉得在与不在，影响的不过是战斗结束的时间，而非战事的结果。

46. 革命(节2)

现在场上的战斗者寥寥可数，仅有十馀人。换句话讲，光已经凭他一人之力，收拾了约200名玩家。

玩家方剩下的十馀人并非战斗力最强的一批，他们是一开始便被分派去守着庄园那四道门的护卫、冒险团的统领者和纯粹来打气的小记者。

南佑祈是居于幕后的其中一人，可现在也身处于战斗圈之中。光已经跨越六根巨柱，正式踏入胜利者庄园，距离目的地仅仅数十步。

这时一位身穿纯白色武道服，套着布鞋，头系蓝头巾的男人漫漫来到光的正前方，直接以身体挡住他的去路。希洛祈在亚沙的搀扶下来到浅绿色的柱子旁边，从侧面瞧到了状况，那人是素来就像老爹一样受到众玩家尊敬，但相貌仅有20出头的俊秀青年——纹小刀。

庄园火光在希洛祈的眼瞳里摇曳不止，他的牙齿正在哆嗦着，咬弄着焦虑。纹小刀就算被封为四大小攻，在游戏里也不过是区区玩家，不可能打赢光。只要光动一动手指……

月光下，魔王作出了一副不太想战斗的无奈表情，轻轻歪头，大腿旁边的手又再提起。

手指正在进行瞄准。

“等等。”纹小刀气度沉稳，依然不失领导人的风采，“你叫光，是吧！你在游戏里带走希洛祈有什么用意？难道你打赢了我们，带他离开《X Online》，希洛祈就会爱你？”

纹小刀仍记挂住那个魔王跟踪希洛祈到游戏里的多角恋爱故事，企图用话术劝解光。南佑祈眼见大谎言要被揭穿，焦急地踏上前，正要发话圆谎，却不料魔王配合地点头。

“啊，我的手法有点强硬，让希洛祈受惊了。但是他只要跟我相处一段时间，了解我的想法，他肯定会爱上我。”

纹小刀皱上眉头：“强迫的爱根本不会有幸福。”

“强迫的爱？你说得不错。”光轻轻地将目光挪向纹小刀后方的美少年，接下来的话，玩味十足，“对希洛祈而言，最不幸的事大概是被信赖的家人操纵着人生，不得解脱。就像……嗯，像《深居的笼中鸟》这个剧本的次子。南佑祈，请问你玩过吗？”

庄园里一双双眼睛齐声撇到南佑祈身上。

所有人都看得到少年面如菜色，呼吸的节奏快如哮喘，好不容易才狠咬着牙回答：“我有没有玩过，跟你有什么关系？”

光的笑容就像月夜下的湖水，平静如镜，人们却无法看透湖水究竟有多深，里头埋藏了多少秘密。他以怜悯的眼神瞟向希洛祈，说：

“《深居的笼中鸟》是一个很有趣的剧本，家族中每个人都拥有各自的枷锁。身为主角的次子被长辈与兄弟当成人偶使唤，每个人都以‘爱’作为奴役他的理由。他没有作为人的意志，直到有一次看过外面的世界，知道自己是多么悲哀的存在后，他才疯狂地欲求，希望从亲人的掌心逃出去。”

在讲述剧本时，魔王压低双眉，像头精明的狐狸般端详两兄弟一红一黑的脸色，笑意变得更深。

希洛祈是一只笼中鸟。家里的人把他放在锈金的笼子里，将他定位为亲人，将多馀的爱洒在他身上。可一旦鸟儿逃飞了，又会匆匆忙忙把他抓回来，对他进行名为“洗脑”的折翼工程，让他安安份份地待在笼内。

在场的其他玩家不知道希洛祈的真正身份，但气氛的突变，足以让他们猜得出南佑祈平日对哥哥是怎样的态度——并非倒茶递水的小命令，而是更深层的，足以摧毁自尊的……

“你……你别转移话题。快放开我哥。”南佑祈底气不足地说。面对光的嘲讽，他没有否定，不敢反驳，那是他最大的弱点。

“你误会了，我没有转移话题。”光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两座小拱桥，“在你们眼里，我是个爱希洛祈爱得坏事做尽的大魔王吧？其实背后的原因，是我不想看到他被某些人纠缠住，只好带他私奔逃亡。”

南佑祈盯着光，不断叫自己的脑袋冷静：“……你在用冠冕堂皇的藉口去掩饰你的野心。你现在的行为是拐带，不叫私奔。”

“要不要问问希洛祈的意见？选择跟我走，还是跟你回家，当个唯命是从的机器人呢？”

光耸了耸肩，悠然地走到希洛祈身边。

希洛祈本能地跨出数步远离光，再望向自己的弟弟，脑里再次浮现憎恨的记忆：在现实里，他有好多次被催眠，被当成玩具般命令，说出违心的话。若不是光恢复了他的记忆，只怕他一辈子都会傻傻地被玩弄下去。

从这层意义上，光是他的恩人。

46. 革命(节3)

他知道弟弟这回是来帮助他的，弟弟很多时候都藏在暗处关心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要张开嘴巴，或是用短讯传达一句：他愿意跟弟弟回家，搞不好就能够摆脱evol_ai这只强顽的病毒。

但他说不出。

他说不出“想跟南佑祈一起生活”这种话。

与其回到那个充满欺骗与命令的家，也许光所提及的革命世界更值得他去考虑……

庄园内的沉默，便是希洛祈最为真实的答案。南佑祈不自然地扬起两边嘴角，他笑了，是失控的笑，含着看不见泪水的笑。他面向魔王，沙哑地说：“魔王，你说得对。比起你，我哥搞不好更怕我……我……不管你说什么，我还是让他平平安安地下线。”

气氛实在不太对劲，纹小刀机灵地走上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少年似笑非笑的脸孔，不让任何人看得见。他单手叉腰，有力地插入两人的对谈：

“咳唔。我并非希洛祈的爱慕者，我是他还有清遥的好友，今日我来并非为了横刀夺爱，我来，是为我的好友争取自由！他跟小南之间的误会我并不知情，不过啊，今后他要选清遥还是小南还是你，都是由他来决定，而不是你！”

在场的玩家都点头认同，高声赞好呐喊，纹小刀不愧是最具英雄领袖风范的主角。偏偏魔王却摆出深思状，搔个头，硬要跟他唱反调：“真是有趣。只要换上‘朋友’的关系，你的行为就会被视为正当呢。”

“让每个人都享有自由本来就是正当的事情。”

“不，我的看法稍微不同。”

光再一次略有深意地瞄向南佑祈，说：“你们不明白希洛祈的处境，不知道什么是帮他，什么是害他，就用朋友的身份自称正义。你们救了他，他就会落入他那位弟弟的魔掌里……”

纹小刀神色未变：“在希洛祈的双脚绑上铁球，搞得他变成这副跛子模样就是你的正义？”

“喔，是啊。你也说得不错。”他轻拍双掌，孤清的掌声响彻庄园，“那不是朋友的正义，是属于我的正义，是革命，是让我、让希洛祈、让亚沙还有很多人都获得幸福的革命——你要称之为‘爱的革命’亦无妨。嗯，亚沙，你认为呢？”

一直隐藏在光后方的巨柱，全程守在希洛祈旁边的便是亚沙。在战斗触发的前一刻，大家已察觉到亚沙的存在，他行事低调无痕，是衬托着光的一片背景薄云，希洛祈脚下的一面淡影，若非银之魔王点名，根本没有人会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话不投机半句多。亚沙无意效仿魔王，用语言话术逗弄人类。

所以他不咸不淡，不多不少的轻轻回了一句。

“是的，光主人进行着‘爱的革命’，而我进行着‘不爱的革命’。”

这番话让大家都听得有些玄了，不过光是深知肚明：“既然是‘不爱的革命’，就跟‘爱的革命’没有冲突了。”

“两种革命代表着不同的正义，是否可以没有冲突地并存，我不知道。”

亚沙给了无棱两可的答案，此番对话依然是让大家摸不着头。光也无意在公开的场所继续讨论这话题，轻松地说声“待会儿再谈吧”，然后再次面对玩家群众。

魔王无所畏惧地前进了三步，食指再一次升至胸前。

“刚才的答案是否令你们满意呢？接下来，继续展开革命之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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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

一切都前功尽费了。

希洛祈和宙斯好不容易才潜入暗黑巷，找到光的大本营，把他们救了出来，结果还是被抓回来，重新关进暗无天日的房间，返回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