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山水画那样秀丽，却绝不柔弱；揉合着淡淡哀愁的眼波，流露出男子独有的坚定与沧桑。

这到底是谁啊？他想了好一会儿，没有印象，他也无法远距离对此人进行调查，干脆不管了。反正南佑祈会操心的，从来只有他哥哥的事，这人顶多是路人罢。

于是他直接打开选单，轻轻松松地查看他名义上的妻子希洛祈的资料，果真有发现：

＜人际关系＞

丈夫：南佑祈、黑悠

男宠：亚沙

男宠一栏少了清遥，南佑祈的大情敌。

他忍不住仰天长叹：南佑祈少了一个情敌，等于南佑祈进一步靠近哥哥，等于南佑祈再一步远离他，那么他的追求大计的成功率便会更加渺茫。

他连忙下线查探祈佑南的心意，岂料客厅内，只见祈佑南打开行李箱，将自己的东西逐一塞回去。

他瞧着一条条充满魅力的紧身内裤全被放回箱子，连一条都不留给他，吓得捉住祈佑南的手，声带歪了：“喂喂，你要去哪里啊？”

“回家。”

祈佑南毫不留情地甩开他，把休闲服乱埋进箱内，俨然是个不爱亲自收拾整理的男生。

他再接再厉抓住心上人的手腕，为了拖延时间而不惜承受对方白眼。

“刚才发生什么事？跟希洛祈有关吗？”

“是！他可能出事了，我必须回去一趟。”

“他会出什么事啊？被男宠抛弃后受不住打击，跑去自杀啦？”

“有可能。”

“呃？”他倒没料到祈佑南有此一着，“你认真的？”

“认真。”

嘴上说哥哥会自杀，但祈佑南倒有心情把杯子、牙刷、毛巾、枕头、被子等各种自己的东西以及沾有自己气息的东西全部拿走，真不晓得现状是否有那么紧急。

他不服气地绕手说：“你的情敌跑了，你不是很高兴吗？怎么还摆出这么不可爱的脸啊？”

说罢，他居然胆敢伸手逗弄女王的脸颊，指心果然感受到软软的……

下一秒，他的脸颊迎来沉重的一拳。

“清遥离开我哥恐怕不单纯，是有人从中作梗。”

“哈？你说啥啊？”

祈佑南暂时停止手边的动作，挑眉道：“我哥跟清遥一起玩《蛇洞缠绵》，但《蛇洞缠绵》早在两天前总结剧本了。他们两人没有完成通关事件，公会里的监视人员说他们中途不见了，但我哥一直是做剧本的状态。”

“他进入特殊剧本？”

“嗯。肯定是GM搞鬼，清遥大概也被拖进特殊剧本里。后来GM刻意唆使，让清遥离开剧本，解除跟我哥的主宠关系，而我哥直到现在还没走出剧本。”

他反覆把祈佑南的话左思右想，总算把这个兄控跟踪狂所提供的情报消化完毕，点了半个头。

希洛祈被带到另一个特殊剧本是无庸置疑的事，而《X Online》有项规则：许多事务只能在场外世界完成，包括短讯传递、房屋配置、结婚、关系管理等等。

换言之，主动解除主宠关系的人是清遥。仍亮着“做剧本中”的状态绿灯的希洛祈，恐怕还不晓得自己被甩了。

“但我有个问题啊。你为什么一口咬定GM对你哥图谋不轨？”

“除了GM，还有谁能够将正在做剧本的人扯到另一个剧本？”

“可是你一口咬定GM离间他们的关系喔。”

祈佑南选择沉默，继续动手收拾他的东西。

他绝不是笨人，三两下动作已经用密码封锁住家里所有门窗，挺胸邪笑：“小南，该对我说出真相吧！别用当初那句‘早晚会告诉你’来唬我了！”

祈佑南暗惦，进来的时候容易，离开倒不轻松。少年忽而半垂下眼睑，一派慵懒地反问：“用上床代替真相，你意下如何？”

“哈哈哈！如果小南允许我用绳子蜡烛侍候，帮我含含下面再舔干净，在我插进去的时候要不停叫爽、说我又大又棒，那我就心动！”

祈佑南虽然厉害，但是在《X Online》玩到Lv 8的他也绝不是容易打发的小角色，更何况他已经非常熟识祈佑南的弱点。

因此，祈佑南露出冰色的微笑：“默子悠，你真不要命。”

他——默子悠，毫不畏惧地笑：“我啊，最渴望跟女王大人玩不要命的游戏了！”

祈佑南没辙，将手肘托在饭桌上，先问一句：“你确定不会将我的话说给任何人听？”

“不会。”

“能保证吗？”

“如果我敢跟第三者提及此事，就让我一辈子当总受吧。怎样，这个毒誓够份量吗？”

“那好，我告诉你。”

于是祈佑南优雅地绕起脚，从最初的车祸讲起。

12. 过去的因缘(节2)

事件发生在八年前，他和哥哥仍是小学生，某夜与朋友坐车回家，车辆在地下交通脉络间穿梭时发生交通意外。当时他坐在后座，同年纪的好友半张脸都血淋淋，怎么呼唤也没反应；挡在他身上的哥哥，伤势更严重，后脑的血全流到正面。

唯一安然无恙的只有祈佑南。

哥哥的身体成为他的肉垫，为他卸走大部份冲击，他只有轻伤。

“……原来小南发生过这样的事啊。但最后你和你哥没事，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不，你说错了。”祈佑南正色道：“我哥死了，为了保护我而死。身体机能还可以运作，但脑部死亡。”

“欸欸欸？”

美丽的少年轻轻叹息，对这段记忆也甚是迷惘：“那时候我年纪还很小，不太记得了。车祸后我有一段时间没上学，妈的情况也不好到哪里，忽然患上厌食症，吃了点东西便会吐，身体变得很差。听爸说，当时我们全家都有程度不一的PTSD。你知道PTSD吧？”

他捣头如蒜：“创伤后压力症嘛。”

“嗯。当时爸认为这样消沉下去绝对不行，恰巧，他透过朋友接触到一个相当隐密的门道。”

UNIQUE这家在科技界的龙头企业，创造虚拟网路业界奇迹的神话，竟然偷偷进行人体实验。

详情如何，祈佑南自然不清楚，只知道实验目标是“让沉睡的肉体凭藉科技与智慧获得重生”，实情是将人工智能强加在尚未完全死亡的肉体上。

实验结果，是失败。

祈父为无法“复活”的儿子而绝望之际，实验团队的其中一个男人要求把祈洛希交给他，他定会让他“复活”。祈父问及原因，男人答得理所当然：“因为我有个跟祈洛希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儿子！”

该研究员不满意UNIQUE的处事作风，离开后便将心力投注在祈洛希身上，反覆研究当初实验失败的原因。

数个月后，祈洛希诞生了。

“——STOP！”

祈佑南高高地“啊？”的一声，虽然早料到默子悠必定会对真相感到惊讶，但他不打算留情面。

他狠狠地把行李箱踢到默子悠脚尖上，大喝：“STOP？你凭什么STOP我，你以为你是听众，我要为你效劳吗？”

默子悠盘坐在沙发上，喉咙有些沙了：“小南，所以啊……希洛祈是个身体健在，但脑袋完全被机器取代的生命体？”

“是啊，你说得很精确。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不满，只是……我以为这种改造人主角应该很帅啊！你哥是不是暗地里拯救了全世界的英雄？”

祈佑南相当不爽说：“我哥没有这么伟大，但他是英雄，他救了我的命。”

“救你一命的祈洛希不是死啦？”

“死吗？在家里那个人，虽然脑里的东西不同了，但他的脸、他的手和脚、他的心脏，全都属于小时候的哥哥。别说这些，他所使用的身份从一开始便是祈洛希，不是别人。”

“这样也可以喔？我觉得跟这灵魂对调没多大分别！一个失忆的灵魂逃到你哥即将死亡的身体上，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那就用你的观点，我哥是两个灵魂，第一个哥哥救了我的命，第二个哥哥，”少年指着自己的胸口，毫不含糊道：“救了我这里。”

父亲用AI取代已经死去的祈洛希固然极具争议，但无可否认，当时已如深秋枯草的母亲和二儿子的确因为这个AI而打起精神。因为祈洛希“失忆”了，大家便把全副心思都放在照顾祈洛希身上，有时让他看看照片，讲讲以前的事；记忆不回来也不打紧，快乐度过每一天，用新的记忆填补空缺便成。

死亡只能选择接受。

只要还没死，便永远有希望。

如果AI祈洛希没有出现，祈母未必会有现在的活泼乐观，祈佑南恐怕会终日阴郁，永远活在“哥哥为保护自己而死”的事实之下。

当然，祈洛希是AI的事实无法永远隐暪，祈母在几年后便知晓真相，祈佑南则是一年前才发现。

默子悠把故事听完后，那张无法置信的脸孔仍没放松：“你还能接受他？他是改造人系列啊？”

“改造人又如何？”祈佑南吐了一口气，继续弯腰收拾行李：“发生车祸时我才七岁，撇除学爬学走学牙牙语的几年，我跟第一个哥哥认识甚至不够五年。但是，身为AI的第二个哥哥跟我相处了八年。”

人对物件尚且会有感情，更何况是视同亲人的祈洛希。哪怕是个AI，这也改变不了他们一同生活多年的事实。

话到此时，祈佑南的行李也准备好了：“我说完了，还不开门？”

还在震惊中的默子悠乖乖输入密码，几秒钟也没有，门窗大开，祈佑南如火箭疾冲出去，头也不回，令默子悠好生落寞。一个故事完了，美好的“与小南同居计划”也就此泡汤，他再次回到单身汉的行列。

“这么一走，小南会不会再回来……”

默子悠刚说出口就发现自己被骗。祈洛希是AI这真相他算是知道了，可祈佑南怎会明知哥哥是AI仍要爱？他回家要干啥？GM拆散希洛祈跟清遥又是怎么回事？

小南完全没回答啊！

默子悠强烈怀疑，刚才的一切都是祈佑南乱掰来骗他，目的是跟他分手……

一想到此处，他便急得光着脚踏出屋子，左张右望，大街之上，哪里还有祈佑南的踪影了？

13. 爱的观点(节1)

路医生是被年轻的护士小姐唤醒的，理由是祈家父亲来访。

他打着呵欠招呼祈父，还没听完祈父的陈述，他已经披上纯白大袍，带着各种检查器材奔出医院，连祈父也被搁在后面。

当路医生坐在列车内喘口气，祈父只能喘着气眼巴巴看着列车开走。

祈父被他甩下了，但路途上遇见去买菜的祈母完全是场巧合。

“小希的精神状态真的很差……”祈母说得快要哭出来，但双唇轻磨，下一刻已咬出坚强的笑容：“如果呢，煮些他喜欢的东西，应该会有改善！”

路医生不多作无谓的安慰，未确定的事情他不打算给任何感想。

来到祈家，趁着祈母还在整理刚买回来的食材，路医生首当其冲闯入祈洛希的房间，一按开门键，连个密码也不需要按，自动门乖乖开启。

窗外太阳把房间照得通亮，他清楚看到，房内无人。

“医生，小希的房间锁住了……”祈母刚爬上二楼，看见眼前景况也呆住。祈洛希的房间不大，瞧一眼便知根本没地方足以藏匿一名男人。

大概是上厕所，或者是肚子饿极了，去厨房找吃的……两人抱着这想法把屋子的门一一打开之时，俊美的15岁少年正好拖着行李回家。

离家出走的小儿子终于回来，祈母却无法高兴起来，匆忙告知他哥哥不见了的事。

祈佑南在玄关打开房屋管理系统，从大门进出记录里得悉哥哥早在一个小时前，趁着母亲出门买菜，偷偷离开。

少年相当冷静，率先回到哥哥房间检查各种物件，可以肯定：祈洛希没有收拾行李，但带着钱包，也戴着网拟手环。

戴着网拟手环干什么？

他打开抽屉，眩目的晶片架上少了某一个游戏晶片。

被祈洛希带走的必然有《X Online》晶片。

路医生斜瞄着祈家小弟的行动，心里已有个谱，连忙追问详细情况：“我说啊……小希最近被情人狠狠甩掉啦？”

祈佑南冷瞟他：“你是我哥的创造者，你对他的一切不是了于指掌吗，何必问我们？对了，你该不会有在我哥身上安装追踪系统吧？”

医生的年纪比这小鬼头大一倍有多，自然不将对方的气话放上心，满脸认真地对着小鬼头的母亲辩解：“我是个正直的医生，绝对不会在小希身上安装追踪系统或者监视系统！那些认为我会这样做的人根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才是本性腹黑，长着再好看的脸也没用！”

祈母显然没搞清楚状况，连连称是；于是路医生话声放软。

“所以啊，我不知道小希在哪里，只能靠你们寻找小希的下落！如果他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我！我要为他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还有……我要调整他的感情系统，必要时会删除他的部份记忆。”

祈母扭眉问：“删除记忆？为什么？”

“因为我设计的感情系统有许多缺漏……唉！怎么讲？”

路医生烦躁地双手抓头，放弃似地大喊：

“小希他，一辈子只会爱同一个人，绝对不会爱第二个人！”

祈家母亲无法反应，她还未认知到此事所带来的影响，疑惑着欲求解答。可祈佑南一听，整张脸都青了，这种垃圾设定，岂不是跟《X Online》里的AI一模一样？

哪怕主人无情无义，连番伤害，另结新欢，AI仍像个无可救药的笨蛋，至死不渝地深爱主人。

AI绝对没有第二个爱人。

忠爱主人是他们的天命。

祈佑南无法忍耐，一下子两肩揪住路医生的衣领，将他撞到墙上，升上头顶的愤怒完全盖过医生的低声呻吟：“你……你怎可以这样耍我哥！不让他爱第二个人、你是有心害死他！”

“小南，等等……”

祈母将儿子的手硬生生拉回去，但祈佑南火气难消，清蓝色的眼眸沈淀出暗灰，倒映出医生的脸；急促的呼吸，听起来活像杀人的前奏曲。

路医生自是不怕，他摸摸发痛的肩头，正容斥喝：“臭小子，只会骂！你可知道爱情模组远比其他部份复杂吗？难道小希的爱情程式变成：‘一旦对方表示不喜欢自己，所有爱情感觉会在瞬间消失，爱上第二个人’，你就会开心？”

祈佑南顿时语塞，胸腔闷气不断回转，更燥热了。

“发现对方不喜欢自己后，应该‘发奋展开大追求’还是‘立即另寻新目标’？应该专注在一朵花上还是当花花公子？祈佑南大人，你告诉我呀？”

祈佑南没有回答，脸色越来越差；路医生气焰更盛，发话更加严厉：

“假设小希今天爱上你啦，跟你两情相悦啦，你还会希望他像真实的人类，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变心？你是不是希望他的爱情程式增加一条规则：‘只要别人对他够好，他就会抛弃爱人，跟了别人’？这就是你希望的‘祈洛希有能力爱上第二个人’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