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也是聪明人。虽然他对这美味的少年相当感兴趣，但现阶段青并不打算攻他，因为胜算不足八成。

他决定走，无声无息地离开崖上的这片淫色花圃。

巧的是，孤独的少年回复精神了，整理衣裳要走。青暂且止住不动，屏气趴下，打算等待少年走远。

但天意弄人，事与愿违，彷佛是世界的神蓄意要他认栽。穿好衣服的少年忽然望向崖边，慢慢走近。

青心里讶异：这个看似单纯美味的诱攻已经发现他吗？他垂头一看，发现自己的长影斜映在地面，虽是混杂在丛荫的影子间，但足以让细心的人起疑。

可怜的犬耳男孩默默喊救命，少年却全不知情。他从崖上眺望，自己好像身处在由山建成的巨型城堡内，山脚下灰蒙蒙的城镇与迂回小道上如米粒的赶路人，就是城堡窗外的风景，恬静安然，让人感觉不到烦忧。

他干脆坐下来，欣赏山下静景，一会儿后又挪动身体，坐得更前。

他双眼并未望向右方，因此他尚未发现在他正右方两米坐着一个黑发黑眼的犬耳男孩。

青越来越焦急，他的伪受技能在面对大块头时已经用过了，必须等一小时的冻结时间过后才能再次启动。

没有自选技能、没有装备、没有道具，再加上情报不足，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抵御眼前这个敌人。

他只能等。

然而，会发现的早晚都会发现。数分钟后，青紧张的鼻息变重了些，活像在用鼻子嗤笑着谁。声音并不响亮，但是在无人说话、无人动作的幽山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少年的视线立即跟他对上。

青大吃一惊，可对方的惊讶程度绝不比他逊色，呆呆的海蓝色双眼瞠开，喉结一动，少年吐出了一只字：

“清……”

15. 没有感情的存在者(节2)

青？

青更觉讶异，这人不过是看他一眼，便知道他的名字了？肯定用了相当高级的道具，例如透视隐形眼镜！犬耳男孩连忙将袖中的角色调查卡片掏出，对眼前人使用：

希洛祈。

在岳灵山上迷路数天的书生，一直寻不出下山之道。

希洛祈、希洛祈、希洛祈……青紧握拳头默念三声，心里得意：这下子不只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知道你叫什么！

不过他不能高兴得太早。伪受技能的冷冻时间仍未结束，在今天剧本时间结束前的这十分钟，他若是被逮住来攻就无能力反抗了。

他必须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贞操。

最简单的办法便是拖延时间。

青可爱的黑脑袋转了一圈，满脸无辜地解释：“我不是坏人，我是不小心走啊走就来到这里哦！刚才呢，我一看到人影就想跑出来问路，谁知道现场上映的是你跟另一个人趴在地上谈情说爱呢？”

他一边说，自己也跟着点头，觉得自己的说辞相当正确，毫无疑点。

希洛祈愣了一阵子才点头和应，宝石蓝的眼瞳宛若复归安宁的海面，倒映出青的相貌：“你不是NPC吗？不是幻像吗？”

“我不是NPC，更不是幻像，我是AI随行员，是玩家的好朋友！”

“那……你跟随的玩家呢？他在哪？”

“他没来，我现在是孤零零一个人哦。”

“喔……”少年搔搔头，视线撇去天上的一朵云：“那么，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玩这个剧本吗？”

这人远看就觉得傻傻呆呆的很容易相处，真正接触过后，更能发现他的态度友善，淡淡的笑容好像冬日阳光，一把嗓子温和得像是让人沐浴在暖水池里，难以自拔。他看似一只无害的小绵羊，有种叫人脱光衣服，放心展露胸膛的魔力。

诱攻果然很危险！

青像个孩子般含含食指，答：“嗯，我很久没有玩剧本，随便报了这个。”

于是，他跑到不起眼的狭窄后巷，走进一家单用看就觉得淫邪的高H公会，报了高H剧本《处男血》……

对方当然不会忽略这点。

“你喜欢高H剧本？”

青脸上不动声色，轻巧地用他习惯的装无辜技巧来转移焦点：“高H剧本？我以为《处男血》是恐怖剧本才来玩，太可惜了……不过，我家那个很爱高H，他一定恨不得玩吧。”

“你家那个？”

“即是我跟随的玩家，他叫遥大魔王喔！他看起来像个冷酷大帅哥，其实对高H剧本爱不释手，每个遇上他的男人都会被他玩弄得很惨！”

希洛祈双眸一暗，停顿片刻，下一秒又若无其事地勾起淡笑：“你也被他玩弄得很惨吗？”

“我？我不同呢，我是他心爱的老公！他对我是不同的！”

青说这句时显得得意洋洋，一抹春风扫过他的身上，黑发飘扬，精灵的眉与眼清楚地展示出他的愉悦。

少年的眼睛透出好奇的精光，他扮演着最忠实的听众，不但把对方的话一字不漏地传送到脑袋，还会认真思考每一句背后的含意。前额的发丝被吹到眼睛上，乱糟糟的，他干脆闭眼，试图将青的一言一语幻化为画面，想像着那人的脸，将黑暗填满。

“秦天遥对别人如何，对你又如何？”

“他对小受们很残忍！他最喜欢用道具弄伤小受娇滴滴的屁股，很过份吧！他还说自己将来是要当医生的，《X Online》提供了他很多解剖与探究人体奥妙的机会，他把可怜的小受们都当成试验体啦！不过呢……嘿，他对我非常好，他很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

“互相喜欢吗……那么，你们在一起的日子肯定很幸福吧。”

“是顶级幸福！”

“这样啊……”

希洛祈的发言自然至极，让隐藏的匕首从袖子内滑落的动作熟练至极。他用过长的衣袖遮掩右手的利刃，左手也不知何时拿着可以暂时停止时间的时间炸弹。

《处男血》这剧本允许H，更不会阻止杀人，把敌对玩家全杀个一干二净乃天经地义，无须理由。

尚未发现异状的青继续沉浸在幸福的事物上，咧出幸福的大笑容。

“秦天遥虽然对别人很坏，但对我特别好，也特别温柔体贴！每天我们会在家里一起呆个最少半小时，谈谈心，聊聊他的事，讲讲我的事。他好像只会对我这样！他那人其实相当可爱哦，看到我跟其他男人在一起就会吃醋吃得发狂，那张不甘心的脸超——棒！啊，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很爱我哦，他跟我告白过！”

15. 没有感情的存在者(节3)

青自觉像个长气的老头子，含笑仰望上方。如果这片碧蓝的晴空是一本画册，那么头顶的云所幻化而成的，便是另一本名为“回忆”的画册——他跟秦天遥一起的绚烂日子。

眨个眼儿，久违的青镜湖小屋已浮在眼前。

他记得，秦天遥向他告白，是他们相识大半年后。他沉迷在与大家在H的世界中，H便是他的浪漫；但秦天遥非常反感。屡劝无效下，秦天遥突然红着脸向他告白，半诱半拐地骗他上床……最后，他竟然被那邪恶的大魔王攻了。

可恶的大魔王！

对于一直被大魔王遥攻的这件事，青非常介怀。

“遥大魔王很差劲吧？”

希洛祈的食指轻轻划过匕首刀刃，淡然道：“嗯，他很差劲。不过，这证明他很爱你，不是吗？”

“嗯！他真的很爱我。”

“很让人羡慕。”希洛祈的笑脸再也难以维系下去，眼角一垂，冷色的杀气已经瞄准青的心脏。

手上的武器急欲开锋。

活在游戏中的AI一旦受伤，就等同于真正受伤；在剧本里的痛，会延伸到剧本结束后，带到场外世界去。

如果把他的脚活生生斩断，他还能长出新的双脚吗？还有能力走回家，找爱人吗？

希洛祈期待着知道答案。

“嘻嘻，不用羡慕我，你也可以找可爱的老婆——嗯，你喜欢哪种类型的？”

“……我没有感情，我不懂爱。”

“咦？你是AI？”

希洛祈不置可否，悄声踏上一步，使两人缩短到一伸手便能刺入胸口的距离。

可爱的犬耳男孩并未逃跑，并未彷徨。两只黑耳朵像海鸥一样悠扬拍翅，忽然升起眼眉，笑了出声。

“你没有骗我吧？我也没有感情喔！”

希洛祈的身形立即顿住，手指发硬：“……你也没有感情？”

骗人的吧。

明明一脸幸福地向他炫耀爱情的滋味，怎么可能会没有感情？

他在骗人。

在骗人。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呢……我是旧型AI！”

青完全没有压低声量，他双手合十，活像看见同类般滔滔不绝地发表感想：“新型AI懂得爱主人，但是我不会！虽然我家的遥大魔王说他爱我，他是我的亲亲老婆，但我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

“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喔，我很高兴！”青坦白地自我剖析，完全不介意将内心跟他人分享：“高兴的程度足足有十个我钟意的小受向我脱裤子，一起侍候我那么高啊，真的超级高兴的！不过呢，当我把这种感觉告诉遥大魔王后，他气得一整个礼拜都不让我出门，真是太差劲了！”

希洛祈看见这黑发黑眼的男孩子满脸认真地作出这种回答，一时间竟失笑了。

他竟无法将手里的匕首刺出去了。

并不是就此饶过青，只是现在没有杀意。

并未发现危机已过的青绕起双手，像个有经验的前辈说：“哼，虽然我不懂爱情，不过我有很努力学习爱情喔！”

“学习爱情？”

“嗯！我恐怕永远不懂得遥大魔王对我的爱，一辈子都无法用他想要的爱去回应。我是AI随行员，不是人类。”

青停顿片刻，将心中的想法整理成文：

“但是，‘神’将我塑造成人类的外型，让我能够作出人类的动作，像人类那样笑、哭，还有最重要的H；无论是神还是旅行者，大家都将AI当成人类看待，对我们笑，对我们哭，跟我们H。我们是最接近人类的存在……或许我们远比人类更懂得感情，比人类更有情有义呢？因为我们是为了回应人类的感情而生。我们学习感情，学习爱，而且绝对不放弃爱。”

希洛祈听完青的一席话，心头一震，潜伏于胸口的那道枷锁正在激烈地震荡，彷佛随时会爆炸。

他带着几分迷茫，如同学生询问老师般，抖着唇将心中的问题倾出：“那么……AI应该套用怎样的生存方式？”

“唔？想怎么生存就怎么生存啊！人类也是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不是吗？自己喜欢就好！”

“你不需要对创造你的人负责吗？不需要对需要你的人负责吗？”

“如果创造者规定我必须负责任，创造我的时候就会硬性加入‘责任感’这属性啊！既然没有，那当然是依照我的意思行动罗，不是吗？”

依照我的意思行动。

希洛祈的手指紧紧掐入掌心，以人类的方式生存了这么多年，在虚拟网域里接触过不少AI，他却是第一次听见这么有个性的话。

没有感情，所以学习感情。

明明是模仿者，却自称比人类更懂得感情。

还可以用“没有责任感这属性”作为我行我素的藉口，不受束缚地过活。

他们明明都是没有感情的AI，明明不是人类……

他们却有本质上的差异。

无法用努力来填补的致命差异。

希洛祈把头昂向高空，深深吸了口气：“我……好像能够理解，为什么秦天遥他……会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他对其他人毫无兴趣。为什么他愿意为了你做各种事。”

“咦？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他缓缓站起来，仰望遥不可及的天际，双唇轻轻张合。

“你值得被爱。我比不上你，永远都比不上你。”

“不……！”

青焦急地站起来，怎么好端端的会变成这样？刚才不是还聊得很开心吗？他踮起双脚，却因为长得娇小，根本看不到少年此刻到底展露出什么表情。他只能从那把像是快死去的声音里听出对方的绝望。

“你、你也值得被爱！你一定是还没找到爱你的人而已！不要放弃！如果需要我帮忙，你来找我吧！”

青连忙鼓励，对此人的警戒心早已消弥。他知道这个自称没有感情的人肯定在烦恼，若然可以，他愿意出手帮助。

但青并不知道这人的苦恼。

他只看到希洛祈终于把头垂下来，像木偶般的脸安宁地牵出笑：“嗯……约定了。你，会帮我的忙。”

“嗯嗯！”青握紧拳头，“绝对会帮，因为我比人类有情有义，绝对不会背叛喔！”

“不会背叛吗……”

希洛祈再度疲惫地笑；下一秒，笑容如夕阳沉落，他背向那活泼的男孩，不再多言。

刹那间，今天的剧本时限到了。

＊＊＊＊＊＊

15. 没有感情的存在者(节4)

每一天都有结束的时刻，剧本亦不例外。

青总算离开那个充满处男气息的江湖世界，正想寻找希洛祈，但无论是公会内的暗角还是公会外的小巷，都没有希洛祈的背影。

他暗叹可惜，同时又担心：那个男子看起来非常寂寞，好像随时都会自杀，要是有哪里能够帮上忙就好——

思绪的齿轮倏地停止转动。

几分钟前，他毫无防备地答应希洛祈会帮忙，绝对不会背叛，因为他有情有义；希洛祈也含笑说，此乃约定好的事情，言谈中还暗示不希望青会出尔反尔。

他们的对话完全是跟着气氛跑，但现在回想，不免觉得这个约定太过疏忽。

——可能会带来恶果。

青甚至不用脑袋去分析，心底已经告诉他此事的危险性。

希洛祈表面纯良，可内里呢，他自行跑进《处男血》这个高H剧本，用罕见的俘虏技能将别的玩家抱了，事后还一副没有大不了的样儿，怎么可能是普通人？不用讲，希洛祈根本是高H剧本的常客。

他竟然跟这样的人做了约定。

万一……

万一希洛祈突然表示鸡鸡很痒，想插插他的屁股止痒该怎么办？

——绝对会帮忙！不会背叛！有情有义！

“啊！为什么我会说那种话……”青苦恼地双手抱头，几乎要跪在广场地上向天痛哭了。

但不消一秒，他想通了：拒绝被插的要求是100%无情无义，不过，让希洛祈的后面舒舒服服，享受地放声呻吟，就是200%的有情有义了！

他双手放回大腿两边，继续他轻快的回家之旅。

由于秦天遥订下“不准往外乱跑”的禁令，青玩完剧本后也不敢多逛，一边看着时间一边往浮空岛中央的区间之梯跑，没有体力回复药，没有回归爱巢球，他可谓攀山涉水才回到他与大魔王的湖心屋。浑身湿漉漉的沾满了湖水，是他着陆时不小心整条腿插入湖水所致。

拧乾裤脚后，他从屋外窗户偷看，秦天遥已经上线了。

青双手叠在圆得像球的门柄上，深深呼吸，再“轰啪！”一声把门推到最尽。

“遥遥遥，我回来啦！你有没有想我？”

秦天遥坐在弯弯的靠背椅，左脚的脚掌提到椅子上，头枕在膝盖上，一副懒散颓废的模样；原本挂墙的那块羊皮追踪地图则拿了下来，安稳地躺在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