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一看，眼前肩膀宽厚的墨镜男，是在剧本里认识的玩家。

“有事吗？”希洛祈冷静而有礼地问。

男人叼着薄荷烟，双手绕胸说：“你已经有南佑祈，还跑来搞我的家猫，不知羞。”

“家猫？我在剧本里没碰见任何一只猫，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你！妈的，居然给我来装傻这套。”

“呃？”

02. 鬼畜的日子(节2)

偶尔，依照剧本提示采取行动，乖乖地完成“跟某某牵手”“跟某某一起吃烛光晚餐”“取得某某的内裤”等点数事件，总会招来两种极端的目光：一种是带着粉红色爱心的深情凝视，另一种是地狱烈火的杀人视线。

希洛祈一直自命为平常人，从外面看起来确实也是个正常的好青年，然而那淡漠中隐隐带着天然的罕见属性，却有着无以伦比的魅力——只要相处过，就会被吸引。

然后就会发生莫名其妙地被人叫停的事件。

依照惯例，希洛祈用绝不会惹路人注意的音量跟男子讲道理。问题是，他一边讲，一边情不自禁地把鼻尖靠过去那根飘散出淡淡薄荷味的香烟；本来礼貌地正视男人的海蓝色眼睛，不知何时转到男人的烟头。

“那个，乘龙遨游。”希洛祈享受地半眯起蓝眼，嗅着对方身上的清香，用软绵绵的嗓音回答：“我对你看上的人没有兴趣。我可能不会对任何人有兴趣吧……”

这无意识下拖长的尾音瞬间燃起对方的征服欲。幸而男人颇有定力，仅是扭怩地低骂一句“怪人”，便咬着薄荷烟跑远了。

希洛祈伸长鼻尖，在空气里搜索令他眷恋不已的薄荷香，不巧这变态的举止被一名绑着双马尾的粉发少女目睹。

这少女叫冰果，打从游戏一开始已跟希洛祈见过，当初弟弟的婚礼入场卷正是从她手中偷盗回来。由于希洛祈和冰果等级相同，玩的剧本风格也相近，因此几乎每次玩剧本都会碰面。

此刻，这腐女掩着大笑的嘴巴叫道：“哇！嗅别的男人的体味！姆姆姆，要不得！你这样会对不起清小受喔！”

“清小受？谁？”

“那个戴黑色小犬耳的男孩喔，他不是叫清遥嘛？唉！虽然我也很喜欢兄弟配，但我更支持希小攻x清小受喔！希小攻难道不想跟清小受甜甜蜜蜜玩游戏吗？”

“别乱说！”

希洛祈脸上一热，只好抿紧下唇大步离开。可惜冰果似乎很空闲，紧跟在他后面，左一句“上次我在SM剧本看到他喔！清小受真萌！”，右一句“姆，你跟他进展到哪个地步？A？B？C？D？”。

“……呃，什么是ABCD？”

“牵手、拥抱、接吻、上床。你跟清小受做了什么？”

希洛祈跟清遥的初遇在第0层湖边，他们接吻了。后来在南佑祈结婚当晚，他们发生关系：虽然不是做足全套，好歹也做了一半，没有一半也有起头。

刹那间，激情的感觉从皮肤内苏醒，使希洛祈打了个哆嗦。

奇怪。他和清遥明明不是情人，但亲吻、拥抱、上床全都做齐了——最基本的牵手在哪里？

竟然没有牵手。

莫名的郁闷感涌上心头，希洛祈加快脚步，把冰果机关枪式的“清小受清小受清小受”这组词语彻底无视，直到冰果“喔！”的一声把他拖走，希洛祈才猛然回神，视察周围的环境。

在第一内区与外区的城墙分界线，往往聚集了正准备玩剧本的、或是刚玩完剧本的人。灰压压的弧形砖墙前有片休憩用的小空地，附近也有几个卖小食的NPC摊档，让玩家们可以小聚一块儿，喝杯茶，心平气静地讨论剧本。

公园式的石凳坐了四男一女，他们围成一圈，正在谈论刚刚结束的黑色系高H剧本，《刀锋契约》。

冰果插进去打听，在场的女生便马上说明：这是一个Lv 3剧本，故事讲述在黑帮火并事件后，“黎明星”落败，首领被“蓝刀”的老大囚禁在地下监牢，日夜设法要逃出生天。剧本角色除了两派大哥，还有手下呀、火药商呀、内奸等等。

但他们谈论的不是剧情，而是当中的一名玩家。

“……我到现在还不清楚那算是什么结局。”担任黑帮小混混的少年仰望青空，目光呆滞：“剧本总结时，监察员就说剧本的大赢家是看牢的小弟，说他疼爱了剧本里所有小攻……”

“哈？那个看牢小弟长怎样啊？总攻外貌的看牢小弟？”

“不……我跟他见过几次，他是戴着黑色犬耳，黑发黑眼的男孩子，大概十二、三岁吧？长得蛮可爱，笑得挺好看……一点都不像总攻。”

希洛祈的心“格”一声沈下来。怎么听起来很像清遥？

希洛祈清楚记得，清遥玩的剧本好像都很暴力，而且今天也正巧会完成某个黑帮系剧本。

轮不到希洛祈发表感想，场中又有人发话：“黑犬耳的正太总攻？本人倒是想起了一个传说角色。”

02. 鬼畜的日子(节3)

说话者是一个打扮得像诸葛亮，身穿白衫儒生服，手执羽扇，但不甚优雅地跷着二郎腿的没胡子青年。正好一阵晚风拂过，将他背后的辫子吹得飒飒舞动，别具仙人灵气。

气氛感染下，大家都咽着口水等待他的发言。

假诸葛看来很受用，隐隐上勾的笑却有几分小流氓味道：“众所周知，四大小攻、小受的实力不同凡响，但终究是比较受人欢迎的玩家而已……”

四大攻受的等级未必很高，却拥有普通人所欠缺的人格魅力，使他们一呼百应，拥有很多粉丝。他们尤如漫画中团体的领导者，他们说说笑话，大家会哈哈大笑，全身放松；他们讲述自己的见解时，大家会全神倾听，在莫名奇妙的彩色论调里着了魔。

漫画中，更多的是孓然一身，行踪诡秘，偏偏一出手便杀人于无形。

极少在人前露面，身份成谜的黑悠便是一例。

“……至于传说中的黑犬耳，他的外型细小，长相相当可爱，眼睛还闪亮亮！一看就让人觉得是受。当然，他才不可能是受。”

完全没有推论过程，那句“当然”却被伪诸葛说得铿锵有劲，像是宣告着“受，生来就要被小攻插的”那么自然。

“这个黑犬耳的小家伙叫做青。他人如其名，浑身充满小孩子特有的青春活力，走到哪儿，众人的目光就跟到哪儿。他根本不需要粉丝团，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成为他的粉丝！那种璀璨耀目的程度，比四大小攻小受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玩家立即插嘴：“你是胡吹吧！如果那个青这么有名气，没理由我们都没听闻过。就算是已经不再玩的玩家，总会有事迹、有名字留给后人瞻仰瞻仰啊？”

众人跟着点点头，他正好道出大家心中的疑惑。连希洛祈这种玩了才一个月的新手也知道四大小攻小受是谁，这位被夸赞得有如攻中龙凤的青，他应当会听闻过。

如果这位青，正是清遥……那么清遥平常在大街上走动，应当早就牵起大骚动吧。

只见假诸葛不慌不忙，陶醉地弯起浓密的银眉，眼角流露出愉悦，显见他根本正是那位青的粉丝：“关于黑犬耳传说的一切，太复杂了。你们姑且听本人说下去，听完后自己判断吧！还是不信，本人也不在乎，随你们！”

不坚持自己的说法，允许别人有信与不信的选择权，这种推销论说技巧虽然简单，却产生了正向作用。人人都乖乖噤声，决定先听他讲完整个故事再说。

伪诸葛清了清嗓子，说：“你们不知道他是谁很正常。他不被现在的人所认识，其中一个理由是，他是黑色世界的人。关于他的存在、他的足迹，几乎都留在黑色世界里，鲜少外流！”

人家说得慷慨激昂，听众也一副了然的表情，唯独希洛祈悄悄靠近冰果问：“黑色世界是什么？”

冰果半掩着嘴，退后半步才答：“哟，黑色世界啦、暗黑的领域啦、暗夜都市啦……这些很有黑暗魔族味道的名字，全都是指‘暗黑巷’喔！”

“暗黑巷？”

“因为有个‘巷’字，应该是个神秘的黑暗地方！不过也有人说那是《X Online》地下组织的名字，也有人说是隐藏在某小巷里的里剧本……众说纷纭喔！”

“谢谢。暗黑巷吗……”

认真回想，其实希洛祈一早就听闻过清遥转生前所逗留的黑色世界。当初黑悠单凭希洛祈借来的封顶黑犬耳，便提及到传闻中的“黑色世界的大变态”；纹小刀亦曾在戏言中称呼清遥为“黑色世界的霸主”。

将种种线索串连成一线，过去活在暗黑巷的青，恐怕正是现在的清遥吧。

“嗳哟，不知道暗黑巷很正常喔！我和韦小攻曾经不断向腐女前辈询问暗黑巷的事，结果大家都一知半解！它好像是有的，但是没人知道，只有一堆流言！奇怪不？呵呵呵……”

这边冰果用吊人胃口的语音解释完，那边的假诸葛扇扇羽扇，又继续了。

“在黑色世界里，没有人不认识这位黑犬耳！传说长得这么可爱的他，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H，无H不欢；他玩的剧本八成都是高H、SM系，剩下两成是升级用的主线剧本或拿道具用的特殊剧本。H的时候啊，叫得最爽的人就是他——但他是攻！”

“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了吧？人么，有高H兴趣没什么好出奇的……”

“有传言说，青上了《X Online》里超过八成的玩家。这消息未必可靠，本人也不大相信！只是有件事是确确鏧鏧。你们可知道他天天放在嘴边的句子是什么？”

“我哪知道？”

“‘我的目标是把我的种散布到全世界的小洞洞！’”

“什么鬼？”

“‘我的目标是把我的种散布到全世界的小洞洞！’”

02. 鬼畜的日子(节4)

诸位听众都惊吓得张大了嘴巴，惟独希洛祈充满了主角的沉稳气派，无声无息靠近冰果耳边。

“那个，什么叫做‘把我的种散布到全世界的小洞洞’？”

“姆？讨厌啦希小攻，居然直接问女生这么害羞的问题！呵呵，你果然是令人讨厌的小攻嘛！呼呼呼……”

冰果很熟络似地用手肘猛撞希洛祈，嘴边淫笑不停，看起来完全不像害羞单纯的女孩子。希洛祈原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不过假诸葛羽扇一拨，扬起一阵清风，又把他的注意力勾过去。

“黑犬耳到底攻了多少人？《X Online》并没有攻受计数器，本人不敢乱作些数字来炒作，本人也不知道黑犬耳攻陷了哪些有名气的攻，暗夜的都市不允许这些讯息泄露出去……如果要讲黑犬耳公开的且能够查证的事迹，确实是有一件。”

“是什么？”

“大挑战剧本。”

甫一说完，场上有两人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其中一位还咭咭地笑说“我玩过！”，反观其他几位都一脸茫然，一个个亮晶晶地瞪着伪诸葛，恳求答案。

希洛祈挠挠头，轻声问：“大挑战剧本，是指排行榜那个吧？”

“不错。”假诸葛微笑，悠然道：“这是每半年一次的盛大擂台赛，它分为Player vs NPC和Player vs Player两个版本，每次都吸引了不少围观者……”

希洛祈一边听，一边回忆清遥的介绍。

大挑战是《X Online》的一个隆重活动，每逢七月头及十二月尾，大家都会站在擂台上，为了攀上排行榜的第一小攻或第一小受而努力。比赛完后，系统会依照玩家的成绩予以奖励，再凄惨也能取得小小的纪念品，吸引老手与新手齐齐上台。

遗憾的是，小受擂台赛始终没什么人参加，久而久之就只剩下攻与攻之间的王者争霸战了。

依照比赛类别，一对对的小攻会被安排去跟不同的NPC或玩家前往特殊的剧本擂台，首先令对方的攻值降低为0就会胜利。

可想而知，直接影响攻受值的体力将成为擂台赛的一大关键。

为了维持体力，参赛者通常玩了NPC大挑战就不会玩Player大挑战，到了擂台，也鲜少会真的做到最后的插入程序。

“……黑犬耳正太同时参加了Player vs NPC和Player vs Player两个项目，而且每场比赛都会把对手榨压到最后。”

听到自己不知道的事，希洛祈猛然回神。他以为假诸葛只会说黑犬耳排名很高，无人能敌罢了，不过假诸葛知道的事情果然较多。

对方倏地收起羽扇，歪着头，很刻意地用扇末敲敲额角，露出回想状：“以NPC擂台赛来算，黑犬耳是唯一冲破100大关，做到百人攻的传说人物。第二名的玩家熬到72关就投降了。”

那位参加过大挑战的男生尴尬地把眼珠撇去一旁，喃喃说：“歹势，我到17关就不行了……”

“至于Player擂台赛，他毫无疑问是第一名。可怕的是，因为他的名声太响亮了，除了第一次上台的无知新手和有勇无惧的傻子，其他玩家碰上他都会直接弃权，四大小攻也不例外！那个黑犬耳太喜欢跟男人做了，只要有猎物，肯定会将他们彻底榨干，把对手后面插到血都流出来，干完还会大声说不够……”

在场的人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他们从未亲眼见识过黑犬耳的厉害，听完后顶多是“哇”一声以表感叹。但希洛祈越听越不爽，心脏像是长了荆棘，尖锐的刺不断割破他的内脏。

虽然清遥有时候真的很色，但绝对不是那种见男即上的人。

可能伪诸葛口中的黑犬耳根本不是清遥。

“……欸欸欸！有疑点！大挑战的排行榜是指‘胜利者庄园’的排行榜吧？第一名的家伙不是叫青！”

“唔，这个……”

“你骗人的，是不是？”

“唉！这就是新人不认识青的最大原因。”

“什么？”

“以前第一名是青，总积分远远抛离了其他玩家，在《X Online》有点日子的玩家都可以做证。但是一年多前，他好像帐号被删，反正是人间蒸发……”

于是乎，大家的话题立即转了方向：《X Online》会删帐号吗？不是只有惩罚剧本吗？帐号被删，连排行榜的存在都会被删除？种种疑问对于黑犬耳传说有着一定影响，不过希洛祈没有兴趣，便甩掉冰果离开了。

清遥过去怎么样都不重要，他跟清遥是《X Online》的战友。希洛祈相信，到了现实，他跟清遥依然可以相处得好好的，才不会是擂台上插来插去那么污秽。

找天，约清遥出来网聚吧……

希洛祈双手握成拳状缓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久违的第3区。买了些隐形、防御、逃走用的道具后，他兜到位于外区山石地的胜利者庄园。这儿的景色跟冒险型RPG的仙境、圣地差不多，虽然地方细小，石柱也破破烂烂，却不损本质的纯白色彩。流水过处，雾气氤氲，扑面的是清新圣洁的水气。

没有鸟鸣，涓涓流水从石壁泻下，带来安宁的气氛。希洛祈小心翼翼地进入，避免践过青草时发出太大的声响，扰乱这儿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