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时林风起——陈留王
陈留王  发于:2014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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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何沐风正在卧室看书,慕容起敲门叫他出来吃饭,何沐风把书放下,匆匆走出去,端了一碗饭一碗菜准备去卧室。时桐叶忽然叫住他,有些生气地说:“沐风,你坐下来吃饭,最近都很少见到你,很忙吗?”

何沐风讪讪一笑,看了慕容起一眼。慕容起心思缜密,早就知道何沐风的心意。他其实也觉得合租很不方便,想劝时桐叶和自己住在一起,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

“先吃饭,然后我和你们商量点事情。”慕容起笑呵呵地把何沐风拉到椅子上。时桐叶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他虽然三十多岁,对人情世故却十分生疏,更不会察言观色揣测人心。闹不清楚慕容起要说什么,时桐叶也不费心去猜,低头专心吃饭。而何沐风则若有所思地看了慕容起一眼,最后警惕地瞪他一眼,意思是休想带时桐叶走。

吃过饭,慕容起将厨具清洗干净,切了一盘西瓜放在茶几上。电视上正在播放中亚某国家暴动的新闻,政府军解救出被劫持的妇女儿童,小孩子在军人怀里瞪大眼睛,脸上全是泪珠。时桐叶身体前倾,盯着画面,十分认真。

慕容起不动声色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时桐叶认真的时候,脸上就带着一副呆相,然而美人终究是美人,呆傻的时候也很惹人怜爱。何沐风则深深陷在沙发里,摆弄自己的新手机。这款新的智能手机有无数神奇的功能,何沐风用了两个月,至今没把这些功能摸索完毕,陷入了轻度的自卑中,目前正在发愤图强。

新闻播放完毕,接下来是冗长的广告。慕容起摆出一个放松的姿势,靠在沙发上,语气轻快自然地和时桐叶商量,两人要不要住在一起。

很多年前,他们像何沐风这般年纪时,曾满怀憧憬和幸福地在新城区买了一百二十平的房子,分期付款。两人都没什么钱,首付交过后,连买家具的钱都没有,尽管如此,简陋的厨房、冰冷的浴室和宽大结实的床垫构成了甜蜜的爱……两人白天忙着上班,只有晚上才能聚在一起。冬天寒风刺骨,两人在棉被中紧紧拥抱着,时桐叶很乖地凑到他耳边:“学长,你的手冷不冷?我给你暖暖。”冬天还没过完,慕容起的父母找上门,时桐叶被从楼梯上推下去,休养几个月后,他原本实习的那家医院已经不再录用他了。而慕容起在那个时候也和他断绝了音信。

后来的几年,他们也曾断断续续地住在一起,不过最后都以吵闹分手告终。

慕容起拿起一块西瓜递给他,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们一起买的房子吗?我重新装修了一遍,很漂亮。你什么时候搬过去?”

何沐风抬起头,不满地说:“桐叶住在这里上班很方便啊。为什么要搬走?”

“你小孩子懂什么?”慕容起显然不屑与和他多说,又看向时桐叶:“租的房子哪能和自己家相比。小叶,咱家离你工作的医院不远,而且我早上可以车送你上班。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不要再玩什么分居的游戏了。”

慕容起总是有办法把话说得煽情悲悯,仿佛自己是一位宽厚仁慈无限包容爱人的成熟男人。时桐叶低下头,望着手里的西瓜,过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我不想搬走。”

“为什么?!”慕容起预备了一大套强势而温柔的说辞,准备铺天盖地地倒下来,让自己的爱人毫无招架之力。然而时桐叶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将西瓜放回盘子里,有些疲倦地说:“反正过段时间又要搬回来,没意思。”他站起来,神情落寞地回卧室了。

慕容起愣愣地坐在那里。而何沐风的目光来来回回看着两人,最后语气沉重地对慕容起说:“大叔,你真可怜哦。”

慕容起本打算先去卧室安抚时桐叶,不过看何沐风一副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嚣张模样,决定先把这个小子摆平。他不动声色地点头:“是啊,我这么每天上赶着凑到小叶身边讨好他,连一个好脸色都讨不到,的确是可怜,比不得那些身边环绕着倒贴小受的男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哦,”他露出一个坏笑:“小同学,你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男朋友呢?你们还在交往吗?他可是有好几个月没来了。哦,你们是效仿现代恋爱中“距离产生美”的模式,约定隔一段时间见面吗?还是打算模仿古代的牛郎织女,一年见一次?挺浪漫的嘛。怪不得你看不惯我和小叶每天黏在一起……”

何沐风脸色发红,咬着嘴唇瞪慕容起,最后大声朝时桐叶的卧室喊:“桐叶!慕容欺负我!”

过了一会儿,卧室门被打开,时桐叶头发蓬乱,潦草地披着睡衣,眼神迷茫地看着两人,轻声说:“慕容,赶紧睡觉,沐风你也去睡,别搭理他。”

慕容起看他香肩微露衣衫凌乱的模样,瞬间眼神发亮,口干舌燥起来。慕容起搓搓爪子,轻柔地说:“马上就睡,你先去床上,别着凉。”

何沐风还要说话,慕容起立刻连推带踹地把他赶回房间。然后快乐地找时桐叶滚床单了。

何沐风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翻出手机,发了一会儿呆。上次林暮禽不告而别,两人的确两个月没有联系了。何沐风打他的手机,永远是无人接听,发的短信大部分没有回应,偶尔是简短的“知道了”“好好工作”“我爱你”。

何沐风在一些财经杂志上能了解到林氏集团的投资方向和股票起落变化,但是了解不到林暮禽的私人生活,而林暮禽更是从来不准许何沐风涉足自己的个人生活领域。他们的关系似乎亲密得水乳交融,然而某些方面却陌生得没有任何交集。

何沐风再次拨通他的电话,尽管不会有人接听。然而“嘟嘟”的声音响了几秒,电话那边居然打通了。

何沐风猝不及防,猛然坐直身体,一下子屏住呼吸,不知道说什么了。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传来林暮禽低沉温柔的声音:“宝贝,怎么不说话?”

何沐风长长地叹气,重新趴在床上,尽管周围没有人,他的脸还是有些发热:“想你了。”

林暮禽沉默着没有说话,于是何沐风继续说:“你为什么不来Z市看我啊?你很忙吗?奥巴马那么忙还带着老婆孩子去度假呢。”

林暮禽低声笑了一下,声音性感带着磁性:“我也很想你,等忙完了这些事情。我一定去找你。”

何沐风没有问他在忙什么事情,反正他不会说,而且多半不是什么正当光明是事情。何沐风只好呆呆地说:“那你,多注意身体。”林暮禽问他工作上生活中都遇到什么事情。何沐风的生活单调普通,于是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几个月自己单位发生的事情,生活中的见闻细致地讲述出来,包括自己工资涨了几百块,因为迟到扣了全勤奖,新买的一双鞋子很帅气,在理发店整了一个莫西干发型,被同事集体嘲笑等等。

何沐风讲的细致有趣,林暮禽听得很认真。林暮禽虽然很少和他联系,但从来不会敷衍他。无论是相见还是电话联络,林暮禽总是用无微不至的温柔和耐心包围着他,就算林暮禽什么也不说,何沐风也知道他深爱着自己。何沐风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挂的电话,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手机还握在手里。

第二十章:一对损友

几天之后,时桐叶终于同意搬家。

本来时桐叶是不愿意再次和慕容起住一起的,两人的感情就像一件精美的瓷器,本来挺美好挺浪漫,然而无数次摔碎又黏合之后,只剩下疲倦和心灰意冷。既然心已经成灰烬,慕容起单方面地再次点燃,时桐叶无奈之余,只好敷衍着答应。毕竟除了慕容起,他再没有精力去爱其他人。

慕容起没有时桐叶那么单纯脆弱。他出身贫苦,经历又坎坷,性情坚韧得如同野草。他爱过很多人,并且除了时桐叶之外,他完全有能力发展无数段轰轰烈烈的爱情。然而他的心就像被一根极细的丝线牵着似的,无论走得多远,身处何地,最后总要回来找到时桐叶。

五一假期来临时,时桐叶要和医院的几位同事到外地交流学习。抽不出时间搬家,因此要何沐风帮忙。反正他的东西也不多,何沐风很爽快地答应了。

不过何沐风没有想到的是,慕容起对于这次和恋人同居十分重视,其慎重程度不亚于年轻小伙娶媳妇。搬家之前,慕容起决定将房子里所有家具清空,再换一套。

何沐风没想到一个轻松的假期如服役一般痛苦。两人请了几个搬运工将房子里的桌椅床柜清理出去。中午休息了一会儿,下午何沐风被慕容起拽出来买家具。

五月的天气明媚灿烂,道路旁边的花圃里散发淡淡的香味。满大街都是出来逛街游玩的男女。道路自然也拥挤得可怕,汽车以龟速在道路上缓慢挪动。

何沐风趴在窗玻璃上,望着车外密密麻麻的人群和车辆,有气无力地说:“慕容,咱们今天别去了。”

慕容起也被堵车的情况弄得很烦躁,然而他很坚决地说:“不行,今天一定要把全套家具买下来,明天后天运回去拆解安装。三天之后小叶刚好回来。”他想了想,觉得很满意地点头:“这些琐碎的事情最烦人,决定不能让小叶参与。我一个人全部搞定就行。”

被忽略掉的何沐风觉得很不高兴,他试图打开车门:“那你叫我出来干什么?我要回去睡觉。”

慕容起鄙夷地看他一眼:“反正除了吃饭和睡觉,你假期也没有事情做。有女生约你看电影吗?有男生找你打球吗?有同事找你喝酒吗?老板找你应酬吗?公司要你加班吗?客户找你签约吗……”话没说完,脑袋上被纸巾盒子砸了一下。慕容起抓起盒子反手扔过去,何沐风抓起手边的烟盒、矿泉水瓶子、打火机噼里啪啦砸过去。两人在狭小的车子里打闹了一阵。

不得不说,慕容起虽然狡诈自私,却是一个非常不错的玩伴。只要别和他共事,别和他有任何生意上的来往,那么他将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朋友。何沐风对他的性格有一定了解,所以两人在一起大多时候全都在胡侃扯淡,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到家具城后,慕容起按照所列清单,小到休闲椅,大到衣柜,按部就班地挑选。何沐风窝在沙发上不想动,看到慕容起细致询问导购员木质衣柜的尺寸材质,觉得十分好笑,也有一丝感动。慕容起觉得很满意,冲何沐风招手:“过来看这个组合柜怎么样?”

何沐风慢吞吞走过去,拉开柜门,扫了一眼六位数的价格签,又看向四周的鞋柜和床,问慕容起:“这个价格包括这一整套吗?”

导购员面无表情地说:“只包括这一款衣柜。”他转向慕容起,热情而殷勤地说:“这是红橡木的材质,您要不要再看看床?”

何沐风望着那张做工精细,雕刻精美宽大结实的床,皱眉道:“这个床真土真难看,我奶奶家都不用这种床。慕容,这像不像民国电视剧里的那种大床,躺在上面不会做噩梦吗?”

导购员的脸色沉下来。慕容起嘲讽地说:“你只是看不上这个价格吧?反正不是买给你的,操什么心?”

慕容起爽快地买了这套天价的家具,吩咐他们明天送货,然后带着何沐风离开。何沐风坐在他的车上,心情复杂地叹气:“唉,我也想当有钱人诶。”

慕容起正准备发动车子,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他温柔地看了何沐风一眼,轻声说:“你现在还小,等再过十几年……”

何沐风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而慕容起却揉揉他的头发,并不说话,发动车子之后,慕容起才幽幽地说:“你大概还是这个样子。”

回答他的自然是一顿狂揍。

两人并没有开车回家,慕容起买了全家桶和可乐放进车里,郑重地说:“为了感谢何大编辑百忙之中陪我买家具,我打算给你一个大大的surprise。”

何沐风叼着鸡腿,不屑地说:“你的surprise也太廉价了吧?”

“现在带你去兜风哦。”慕容起打着方向盘,将车子开往郊区:“是不是很惊喜啊?小宅男。从来没有被这么帅的大叔带着出来玩吧?”

何沐风把可乐吸管吸得吱吱响,两只手抓着鸡翅,暂时不和他斗嘴。

在郊区一家很大的花卉市场,慕容起订购了一批家庭用的盆栽,何沐风第一次发现他是个很会生活的人,无论是花盆的颜色和样式或者盆栽的种类和功效,慕容起都有自己独到的审美。

慕容起在店内交过定金后,手里拿着店主的赠品——一个金黄色的佛手。坐进车里,他把佛手递给何沐风:“给你玩。”

何沐风好奇地放在鼻端嗅了一下,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他用手掰着果实,问:“能吃吗?”

慕容起脸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如果你不是很饿的话,最好不要尝试。”慕容起发动车子,一天的任务完成,这回可以回家了。

何沐风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玩弄这个果实,好好的佛手被掰成无数小块,车子里飘散着淡淡的香味。何沐风从后座找出一张报纸,把这些碎块包起来,以免把他的车弄脏。慕容起望着前方的道路,微微翘起嘴角,笑着说:“真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何沐风哭笑不得:“早就过了‘好孩子’的年龄了。”

车子在路边的加油站停下,何沐风下车把报纸扔进垃圾箱,看到加油站的工作人员正准备给慕容起的车加油,他高兴地走过去:“这个让我来。”他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油管,帮慕容起的车加满油。

慕容起坐在车里微笑着看他,然后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递给何沐风:“去付账吧。”何沐风接过钱,朝站内工作人员走过去。不一会儿就欢乐地回来,坐进车里。

慕容起并不发动车子,只是疑惑地看向他:“找的零钱呢?”

何沐风也愣住了:“嗯……当然是给他当小费了。”

“为我服务的是你,他没有资格拿小费。”慕容起认真地说:“去把零钱要回来。”

何沐风皱眉想了一下,有些不情愿地推开车门走出去。过了一分钟,何沐风手里捏着一沓零钱,快步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去,他小声抱怨:“好丢脸,那些工作人员一直在看我,快开车。“

慕容起发动车子,看了他一眼,道:“那是你的劳动所得,拿回来很丢脸吗?”

何沐风把钱揣进衣服口袋,觉得自己一分钟挣六十元钱还不算太廉价。

第二天家具被运送到家中,慕容起指挥工人拆解安装,何沐风看满屋子十分狼藉,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他给几个工人订了盒饭后,自己偷懒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阳台上晒太阳了。天气晴好,夏风温暖,他渐渐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太阳西斜,空气里有几丝凉意,何沐风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进房间。那些工人已经回去了。整个房间干净温暖,木质家具透露出厚重深沉的味道。何沐风心想慕容起倒真是个宜室宜家的男人,如果托生为女人,大概也是质朴贤惠、勤恳持家的好婆娘。

此时的慕容起正蹲在防盗门外,和一个收废弃纸箱的妇女谈价钱,旁边堆了许多包装家具的纸箱。

“上次卖的时候还是三毛九一斤,咋才过了两天就降到三毛七?”慕容起操着本地方言和这人讲价,大手一挥,犹如在谈判桌上决定几千万的买卖:“三毛九,一分都不能少。”

“唉,大哥啊。你看俺这么热的天气还要跑这么高的楼,要不三毛八吧?”那女人擦了一把汗,一张脸晒得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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