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回离弦——弦烬
弦烬  发于:2014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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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弦冷冰冰道:“不觉得。”

“……”

南宫离将包裹放回榻上,面不改色道,“带你回去看你舅舅。”

“……”

钟弦眯起双目:“你说什么?”

南宫离微微一笑:“昨夜洞房花烛,何其快活,弦儿这么快就不记得了?”

钟弦笑得冰冷:“南宫宫主真是传统。”

“过奖。”南宫离轻笑着接过话端,“如果弦儿一定要拜堂,我们回落月岛再办也不迟。”

“不必。”钟弦寒声吐出两个字。随即不再开口。

61.落月岛

氤氲的云气掩住了黄昏已经染上血色的日光。波光粼粼的海面泛着淡薄的红色,平静得仿若融入天边。一叶狭长的小舟安稳地疾驶在海上,偶尔在舟尾迸起几翻青色的水纹。

一个身着布衣的船夫在船首划着船,宽大的斗笠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瘦削的带着凌乱胡茬的下颌。船尾,一个白衣男子坐在尽头的梁木上,淡漠的目光望向血色渐深的天际,不发一言。一抹黑色的纱衣随着海风飘动着,偶尔遮住了他的视线。

钟弦一手拂去眼前黑色的衣袂,神色中隐隐溢出一丝不耐。

南宫离感觉到了身下的动静,便贴着船沿在钟弦的身边坐了下来,道:“不发呆了?”

钟弦道:“你挡住我的视线了。”

南宫离微微一笑,手指轻轻顺过钟弦额角的发丝:“我站在你身后未尝不可,可在只容二指的船尾站五日,到落月岛可就真的只是回去看舅舅了。”

钟弦依旧看着天边:“还要多久?”

南宫离看了看海的尽处,海水已经浸上黑色。渐渐黯淡的水线,似乎没有半点岸的痕迹。

“最多还有一日。”

南宫离道,“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落月岛地处最北,是离中原最远的岛。一般行船都要十几日。”

“嗯。”钟弦随意应道。

南宫离回过头,看了一眼钟弦的右臂。随即,一手将衣袖掀到肩处。

手臂的臂骨已然愈合。原本细到只剩臂骨的下臂也渐渐长了些肉。

手指触上已经换成绷带的地方。

“还痛么?”

“还好。”钟弦道。

“下臂和手有没有知觉?”

钟弦右手略微动了一下。虽然依旧不甚灵活,但似乎已经有了复苏的迹象。

南宫离道:“容镜当时说过,臂骨固定之后,手臂就已基本无碍,等它慢慢复原即可。只是以后要多用右手,复原得才会快一些。”

放下衣袖,南宫离将衣服披在钟弦身上。

“落月岛四季严寒,现在已经渐渐转冷。右臂更不能多触寒气。”

说着,从船仓内取过食盒和水袋递给钟弦。

“吃点东西。再睡一晚,醒来就到了。”

钟弦并没有接过食盒,只是用左手拿过水袋,打开木塞,抿了一点水。

南宫离收回手,自己将食盒打开,纤长的指拈起一小块点心,送到钟弦嘴边。

“乖。张嘴。”

“……”

钟弦冷冷看了他一眼,将水袋放在一边,随即偏转视线,丝毫不再理会那只举着点心的手。

南宫离笑着一用力,将点心塞进钟弦口中。钟弦一个措不及防,含了进去。

“……”

吐也不是,咽也不是,钟弦寒意毕现的目光狠狠盯着南宫离带着笑意的双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南宫离轻轻勾起唇角,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钟弦的表情。

僵持许久,钟弦口中的点心已经湿软,终于,嘴里含着东西的不适盖过了对食物的厌恶,他最后冷冷看了南宫离一眼,拿起水袋,就着水将点心一口咽了下去。

“这才听话。”南宫离满意道。随即又拈起一块点心,钟弦立刻偏过头,一手捏住了南宫离的手腕,道:“够了。”

腕上的手并没有多少力道,南宫离的目光还是渐渐冷了下来。

“为什么?”

钟弦淡淡道:“我不想吃。”

南宫离唇角的笑意染上了一丝寒冷。他蓦地欺身到钟弦面前,另一只手捏住了钟弦的下颌,酝着危险的气息缓缓贴近钟弦的脸,似笑非笑的声音轻轻道:“我不能让你以任何方式死在路上。”

钟弦的眉蹙紧了。握住南宫离手腕的左手依旧没有松开。

半晌,他平静地开口,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即便你如何费心,有些事情依旧是你不能掌控的。”

黑邃的双眸缓缓眯起。

“……是么。”

玩味着笑意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微冷的气息一点点渗进钟弦的呼吸中。

南宫离轻巧地脱开了钟弦的手,将点心含入口中,左手捏住颌骨两端,一用力,生硬地迫着钟弦张开了口,就势吻了上去。

灵巧的舌将食物推向钟弦,卷过钟弦抵抗着的舌尖。点心在二人口中一点点融化,舌轻轻顶住了钟弦的牙关,就着口中的津液,强迫钟弦咽了下去。

松开了钟弦的唇。南宫离站起身,俯视着他的脸。

苍白的脸因为滞住的呼吸蔓上淡淡的红色,钟弦剧烈地喘息,喉中的不适让贴侧过身扶着船沿,猛烈地咳着。

南宫离冷漠地注视着钟弦的反应,等他的咳声渐渐停下来,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淡淡响起:

“这样你满意了。是么。”

钟弦拭去唇角的痕迹,漠然看着他,仍旧不发一言。

半晌,南宫离静静开口:

“你不能永远这么任性下去。”

轻柔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想不吃饭就不吃饭,想不治伤就不治伤,想死就一刀了断了性命--”

“你以为活着只是一场玩笑,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可以结束了么?”

寒冷的海风拂过南宫离黑色的长发,满是冷漠的眸沉寂无波,深不见底。

钟弦平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木桨划过的水声突兀地响着。偶尔传来海鸟凄厉的嘶鸣。

良久,钟弦转过头,疲惫地闭上双眼。

“……好吧。”他轻轻道,声音带着淡淡的倦意,“我答应你。”

“我会好好活着。”

******

白色重重纱缦后,一个黑色的身影端坐在白玉石椅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座前一人单膝跪地,恭敬道:“岛主。少主的信来了。”

一只覆着黑色手套的手从纱缦后伸了出来,将那人呈上的信接过。

一手将信拆开,从头到尾扫过一遍,冷酷的声音清晰地响起。

“东方渊极死了么?”

那人犹豫着道:“皇宫内传言渊王深夜遇刺,身受重伤,太医院正紧急救治之中。目前尚不知安危。”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

冰冷的笑意渐渐蔓上眼眸。手中的信一寸寸化为灰烬。

“不错。不错啊。南宫世家注定要和中原……牵扯不清了么。”

62.挑明

午夜的凛风卷着漫天飞雪在漆黑的夜空中狂乱冲撞着。一双纤长如玉的手仔细地系好白色长裘的系带,拂去黑发上的落雪,为白衣男子戴上了衣帽。

“冷么?”南宫离又紧了紧钟弦长衣的下摆,问道。

钟弦抬头望了望夜空,那夜空似被泼墨染尽,没有星辰,没有一丝光亮,甚至寻不见半寸月光。

又一阵冷风袭进衣内,钟弦脱开南宫离的手,自己拢紧了身上的狐裘。

“还好。”

南宫离顺着钟弦的目光看了一眼夜空,道:“落月岛的子时从来看不见月,故名为『落月』。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勉强看清四周。这里燃不起火把,跟着我走就可以了。”

那船夫已不知何时消失了。钟弦淡淡看了南宫离一眼,却见他依旧穿着黑色的纱衣,衣袂在风中狂乱卷动,那露在衣外的双手却依旧白皙如玉。

钟弦蹙了蹙眉。淡淡道:“你来过这里?”

南宫离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钟弦。

“没有。”

钟弦不再说话。

静了片刻,南宫离突然笑了:“弦儿,你是在担心我么?”

钟弦微眯双眼,长长的睫毛遮住袭来的飞雪,透过浓黑的夜色看向那双黑邃的眼眸。语气却平淡如水。

“我只是觉得你的衣服很可怜。”

南宫离玩味地偏过他的脸,凑上去,伸出舌尖,蜻蜓点水般舔了一下他的唇。

冰冷的唇触到一丝温热,钟弦怔楞片刻,随即一手推开南宫离的身体。

“我只是用最简单的方法告诉你。”南宫离轻笑,“我不冷。”

话音一落,他将钟弦的衣帽掩好,不等他挣扎,一手将他挟入怀中,施轻功向前疾奔而去。

脸颊被裘帽护紧,感觉不到一丝风雪。呼吸之间溢满南宫离身上独有的微冷的香气。一瞬间,钟弦觉得这里依旧是中原,无尽的寒冷和不见五指的浓夜都只是一闪而过的幻觉。

过了很久,久到钟弦以为行到了落月岛的另一头,耳边呼啸的风声忽然停了下来。

南宫离轻轻放下钟弦。只见四周一片灯火辉煌。

黑色的发丝上没有沾上半点落雪。薄唇淡色依旧,左额角血色的樱花却蔓延得更加妖冶。

南宫离将钟弦的衣帽放下,松了系带。

“到了。”

不亚于京城皇宫般雄伟的宫殿,却一无染画,清一色堆砌着雪白的玉石。雕琢精致。

宫外没有任何人把守。如果没有刺眼的灯光,似乎这里只是一座空城。

南宫离带着钟弦走了进去。

穿过正门,是迷宫般偏转的回廊。四周一片空旷死寂。只有钟弦微弱的脚步声回荡着。

终于,眼前出现了一扇寒碧石门。那门微微掩着,里面隐隐露出青白色的光。

南宫离推开了门。

“很久不见。”南宫离的声音随着空气中的温度瞬间褪去笑意,寒冷如冰。

“舅舅。”

透过层层纱帐,一个让人如坠冰窟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很久不见。离儿。”

一个黑色的身影缓缓从纱帐之中走出,渐渐在青白的灯光下变得清晰。

不辨年龄的男人。脸如同玉石的颜色一般冰冷苍白,却俊美得不似凡人。黑色的长发长至腰间,一段玉带似紧非紧地系住长发,顺着额角的发丝一同垂落。

浓细的剑眉下,右眼漆黑如夜,左眼的眼眸竟是凝血般的暗红。

男人随意扫了两人一眼,便在主坐上坐了下来。用眼神示意二人坐下。拿过桌上的酒饮了一口,冷硬的语气吐出三个字:

“南宫渺。”

钟弦坐在南宫离旁边唯一的位置上,淡淡道:

“钟弦。”

南宫渺一红一黑的双眸一动不动地凝视向钟弦清秀苍白的脸,一寸一寸端详着。不放毫厘。

“确实是东方渊极的种。”南宫渺又斟满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只可惜,十四渊王武功绝世,鸟瞰皇族,儿子却随了景玥,体弱虚孱,手无寸力。”

钟弦平静地回视着他。

南宫渺道:“我本不关心离儿复仇的情况。但当我听说他为了练成《澜镜心经》的第九重而将彻涯谷谷主之子逼入落月宫,废了武功废了右手又折腾得奄奄一息之后,竟然把人给放了。”南宫渺将酒杯轻轻放回桌上,“说实话,我确实很吃惊。”

“东方渊极当年让景玥的弟弟景衍将刚刚出生的独子送出宫外,不仅是为了景玥日后的安全,也是为了阻止我找到你。”

“景衍办事显然可靠,钟晋抚养你二十年,都对你的身份一无所知。只是你虽常年隐于谷中,却终究还是锋芒太露。”

“在得知离儿让容镜治好你的手的时候,我就料到复仇计划在一点点偏离轨道了。”南宫渺不带情感的双眸依旧凝视着钟弦,指尖轻摩着杯沿,继续道,“却没有想到,离儿会为了恢复你的武功,带你来落月岛尝试最危险的办法。”

钟弦面无表情地静静坐着,不发一言。

南宫离看着南宫渺的侧脸,忽然轻轻笑了。

“那么你有别的办法么?”

南宫渺将视线移到南宫离的脸上,目光中隐隐划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又变得冷酷如刃,锋利得似乎将他射穿。

“没有--那么你就要用自杀一样的办法,去救灭族仇人的儿子?”

“你言重了。”南宫离漫不经心道。

南宫渺唇角溢出一丝冷笑:“即便你武功举世无二,也没有半分把握能从凛月谷谷底活着上来。”

南宫离笑了:“你已经默认我找到容逸了么?”

南宫渺眉心拧紧了。

南宫离道:“舅舅不必多虑。你外甥就算再不济,『撕风烬』还是取得到的。”

一阵短促的冷笑轻轻响起:“你既然有十分的把握,为什么不把一切告诉你的『弦儿』呢?”

钟弦放在扶手上的手渐渐握紧,却依旧漠然看着他。

南宫离微笑道:“我没有透漏下一步的习惯。舅舅你,不也一样么?”

阴冷的风卷起垂下的长发,黑色的手套脱落,带着剑气的寒光在青白色的烛火中隐隐闪过。

冷酷的声音染上了令人战栗的笑意:

“是啊。”

63.针锋相对

“既然来了,我不会让他活着和你走出去。”

飞雪般的剑光刹那间照彻了整个寝宫,南宫渺腾身而起,满室顿时亮如白昼,青白色的烛火窜起一丈,卷过流苏般的剑刃直席向对面的钟弦。南宫离静静立在那里,却在剑刃袭来的瞬间,长剑霎那出鞘,迎了上去!

钟弦的衣袂被两股强劲的剑气激得狂飞起来,扬起的发丝离漫天的剑刃只差半寸,却瞬间被另一股剑气隔离。

南宫离移步挡在钟弦身前,直面对上了南宫渺。

南宫渺的动作停住了。他直视着南宫离,一字一顿道:

“你当真要为了灭族仇人的儿子,与你亲舅舅为敌么?”

满室的火光映亮了暗红的眸,冰冷的青白色摇曳得更加阴森。

南宫离左手轻轻抚过剑刃,唇角依旧带着邪魅的笑意。

“你明知若是没有万全的把握……我是不会带他来的。”

目光缓缓对上南宫渺的视线。

“所以,我不会让你动他。”

“好。很好。”南宫渺凝视许久,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那就看你能不能护得了他。”

话音刚落,剑气海浪般煞然而起,飞溢冲天,直逼南宫离身侧。南宫离身形纹丝未动,雄厚的内力却片刻间从剑锋冲出,一道瀑布般的盾刹时封住了身后的去路。长剑翻转,一闪抵过剑刃,激散了凶猛的剑气,逼得南宫渺向后退了一尺。

南宫渺停在原处,脸色不变,在强大的内力冲击中握稳了剑柄,却依旧险些脱手。

“不错。这等内力,已经无寻对手了。”

南宫渺笑道。

“可惜……”

突然,一道长索从南宫渺衣袖飞出,瞬间缠住了南宫离的上身!

“……你以为这种程度,就能阻止我么。”

钟弦的眉蹙紧了。

南宫渺冷冷一笑,一只手缓缓将长索收紧。

没有半分躲闪的余地,双臂死死缚在身体上,越缚越紧。长索上细密的倒钩刺进肉里,顷刻间,黑色的纱衣浸上了暗红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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