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回离弦——弦烬
弦烬  发于:2014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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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穆衍送到景后那里。”

南宫离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你清楚他在这里最安全。”

“我不清楚。”

南宫离低头轻触了一下钟弦的唇,轻笑:“你会清楚的。”

话音落下,抬起头,不顾钟弦冰冷的目光,径自向门外走去。

到了门外,南宫离一把挟起钟弦,一跃而起。施轻功落至屋檐,风一般掠过林立的宫殿。

晚风在耳边呼啸着,南宫离的手臂不轻不重地挟住钟弦的腰,整个人被他带在怀里。速疾如飞,身下的琉瓦几乎连成平地。

没过多久,南宫离带着钟弦落到一座雄伟的宫殿之前。

夜巡的侍卫见有外人,立即冲上来,团团将二人围住。

南宫离放下钟弦。没有戴面具的绝美的脸在月光下美得让人移不开目光。他微笑着站在那里,并不发一言,也没有动作。

僵持许久,突然,府门缓缓开了。一个身穿首领侍卫服之人走了出来。

那人喝退了看守的侍卫,向两人恭敬地行了一礼,道:

“世子殿下,南宫公子,王爷请二位入府。”

54.

二人跟随首领侍卫走入敞开的府门。

渊王府极为广阔,宫殿庭院错落有致,雕梁朱栋。清雅如南海仙境,奢华如金宵九殿,在四周明亮的灯火之中,金碧辉煌,异常壮观。

首领侍卫带二人穿过重重偏殿雅苑,终于到了渊王的正殿。

侍卫停在门口,躬身道:“王爷在书房等候,二位请进。”

南宫离微微一笑,带着钟弦走了进去。

宽敞的正殿内,正前方是覆着雪狼皮的金座,座上右扶手雕着一只咆哮的麒麟。正座两旁是四角檀木茶桌,雕工极为雅致。其气势不亚于皇帝寝宫。殿内空荡,并无一人,只是点着通明的灯火。

正殿右方的纹壁处,有一扇偏门。南宫离目光一顿,随即走过去,推开了门,钟弦静立在他的身后。

正是书房。

房中与外面的大殿似乎并无关联。淡淡的墨香四处萦绕着,墙上挂着几幅浅色的墨画,雪白的书案旁置着一把简椅,案上,四支银盏白烛静静燃烧着。

一个修长的身影立在窗边,乌黑的长发垂落到银色的锦衣上。那人似乎只是凝望着夜空的月色,纤瘦的背影看去却竟有几分落寞。

钟弦的手心微微渗出汗水。

这个人……

南宫离神情冷漠地注视着窗边的背影,略带玩味却不闻感情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好久不见。东方渊极。”

那人缓缓转过身,慢慢露出一抹浅笑。

瞬间,钟弦像被击中一般,定在那里。

清俊的容貌,看上去不过而立。眸色淡漠,似乎并没有对他们的到来有丝毫的惊愕。那眉目间和钟弦有着几分神似,丝毫看不出已至不惑之年。长发乌黑,发顶的麒麟王冠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中染上了素色。

东方渊极见钟弦微怔地凝视着他,眸中泛出一抹温和。他走到他身前,手缓缓抬起,轻抚上他的脸。

“和玥儿真像……要是让她看到了,一定会一眼认出你。是我不好,没有想到,竟然会把你也牵连进来。”东方渊极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钟弦身上,语气渐渐变淡,“你不该带他来这里,亦离。”

南宫离微微一笑:“你不觉得,你已经没有能力再顾及他了么。”

东方渊极慢慢将目光移向南宫离,不急不缓道:“亦离,我们今晚做一个了结。”

“了结?”南宫离轻笑,“不急。我还答应给你们父子时间,好好叙旧呢。”

“不必了。”东方渊极淡淡道,“既然结局都是一样,过程不过徒增痛苦罢了。”

南宫离的笑不着痕迹地氲上一层冰冷:“为了景玥不在东方渊极罢黜之时受到牵连,可以冷酷地血洗祺王党亦轩的全族……我以为义父大人不知道什么是痛苦呢。”

东方渊极漠然道:“我确是对不起亦家。”

“是么。”南宫离道,“然后唯独留下我,继续你变态的残忍?”

“不。”东方渊极淡淡看着他,“我留下你的性命,是给你复仇的机会。”

南宫离身体微微一顿。

“困你十年,是给你报仇的资本。”

“然后呢?如果我没有意外得知真相而逃走,你打算『给我资本』到什么时候?”寒冷的笑意蔓延开来,幽邃的眸已漫上杀意。

东方渊极笑了:“你以为,我会在计划灭了亦家之前,不去调查清楚那个亦轩夫人,倾国倾城却似并无世家渊源,凭空于京城出现的南宫卿凡么?”

南宫离瞳孔微微一缩。

******

十四年前。

一个看去并不高的男孩子在案前读着一本生涩的医籍,男孩子长得极漂亮,因为还没有长大,绝美的面容尚有几分雌雄莫辩。脸色因长年没有见过阳光而带着病态的苍白,那对黑邃的双眸中,渗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冷漠。

房内并没有别人。空气中满是书籍的浓重味道,和久未通风的尘息。

男孩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看过一页,纤细苍白的手指拈起页脚,正要翻过。

忽然,背后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亦离。”

男孩子微微吃了一惊。手指停在半空。

声音。

陌生的声音。

他一直以来只接触过两个人的声音,温婉的映兰,和语气永远淡漠的东方渊极。这突然响起的陌生而冷酷的口吻让他顿时警惕起来,然而面上却依旧镇定如常。

他冷静地转过头。

面前站着一个人,容貌竟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只是那双眸是暗红色,带着嗜血的杀气。冷酷漫上他俊美的脸,看向他的目光却隐约有一丝温和。

“亦离。”那人见了他,又叫了一声,似乎是不习惯柔声说话,声音有几分僵硬。

亦离感觉眼前的人并无恶意,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口气却如往日般冰冷:

“你怎么进来的?”

那人道:“就这么进来的。”

亦离蹙眉:“你是谁?”

那人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问道:“你知道你母亲是谁么?”

“知道。”亦离不欲多言,“义父”东方渊极对他说过的话不过寥寥,他对于过去唯一的了解就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害死了全族的人,所以才把他永久囚禁起来。从小被灌输的这一切,让他有一种渗入灵魂的罪恶和厌世,本能地隔绝活生生的世界,独自一人,与死物相生。

那人却冷笑一声:“你知道的全部不过是东方渊极一手策划的谣言和阴谋,对于你的父母,你根本一无所知。”

亦离眯起双眼:“你说什么?”

那人道:“你的父母以及所有的族人,并非死于无端的大火。”

“--而是,死于计划周详的谋杀。”

亦离的双眼瞬间睁大。

冷酷的声音继续道:“亦轩十四岁中状元,十七岁被破格任为国师。在任五年,势力叱咤朝廷,是仁帝最信任的人。亦轩在仁帝垂危之际,屡次建议仁帝罢黜作风狠厉的太子东方乾,立性格仁善的祺王。祺王在朝中口碑极好,虽为次子,却是皇后所出。一旦有亦轩的支持,必然会取东方乾而代之。

“而宰相景行止的女儿景玥,在当时刚刚与太子大婚升为太子妃。东方乾一旦真被罢黜……”

亦离的手微微颤抖着,僵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够了。我清楚了。”

55.

墨色的眸由冷漠渐渐变得阴沉。深不见底。

“然后,你想说什么?”

那人看着亦离的目光带上些许欣赏:“你身体里果然流淌着南宫家的血液。”

顿了一顿,他道:“你的母亲,南宫卿凡,是南宫氏第一百一十代之子。南宫氏始祖南宫律是北海落月岛岛主,南宫一族有史以来武功造诣非凡,而路数皆属阴寒之性。所以每一代的人武功可睥睨天下,却都活不长久。直至地一百零六代南宫冶进驻中原,创立落月宫。南宫冶阴寒之气发作,血屠武林数百高手,以泄脉中寒气。最终挺过寒脉,写下一本惊世秘籍《澜镜心经》,以解此劫。”

亦离漠然听着。

“后来南宫冶之父,当任落月岛岛主死后,南宫冶便假死,携原本《澜镜心经》回到岛上。

“十三年前,你母亲南宫卿凡来到中原,原本只是在岛上呆腻了来散散心,结果却与在酒楼独自酌饮的亦轩一见钟情。南宫氏历来只要不泄露岛上秘密,并不被约束婚姻,于是南宫卿凡留了下来,嫁给了亦轩。并且,有了你。”

亦离开口:“你是谁?”

“我是你母亲的弟弟,现任落月岛岛主,南宫渺。”

******

东方渊极道:“我放过了南宫渺。”

南宫离笑容冰冷:“『放过』?”

东方渊极淡淡道:“二十四年前南宫渺不过十四岁,武功远不足以与我抗衡。而且,朝廷出兵灭了落月岛,并不是没有可能。

“以南宫渺的个性,必然不会相信南宫卿凡因意外葬身于火,以及关于你的诅咒。于是他果然用十年的时间调查出所有真相,然后,找到了你。”

“如果他终究没有查出当时的真相……你要囚禁我直到死么?”南宫离的目光愈发危险。

“那就没有办法了。”东方渊极淡然一笑,“我不可能求你杀我复仇。”

钟弦在一旁静静看着两个人,句意支离破碎的句子,他已基本明白事情的始末。

“你还是那么冷血。”南宫离道。

东方渊极不置可否,只是再次走到钟弦面前,认真看着他。

他端详着钟弦清秀瘦弱的脸,轻轻道:“二十年来,我一直在想,你会是什么样子。衍儿会把你带到哪里。只可惜当时我和玥儿没有机会见面,连个名字也没有取出来,更是不好找。只是没有想到,再见到你,已经是如此光景。我从没有后悔过谋害亦家而保住玥儿,皇家的内部战事微妙而残酷,即使毁灭世界,我也希望她安全幸福地生活下去。”他说着,声音渐渐低如叹息,“然而终究阴差阳错,牵连到你身上。”

钟弦别过头,淡淡道:“我不在意。”

东方渊极手轻轻撩起钟弦的长发,道:“我看到你,就想到我小时候,什么都不在乎,积攒得多了,却会在某一刻,猛然间觉得绝望。”

钟弦沉默。

“你又像景玥,时不时便任性,觉得周围的人都很烦,‘在眼前晃来晃去在耳边叽叽喳喳’。不过玥儿自己也喜欢说个没完没了,她还太年轻,不适合当个母亲。何况她的病实在是不乐观了。我不知道是想办法找到容镜治好她,还是顺着她的意,把你安顿好了,就和我一起离开。”

东方渊极的声音很温很缓,每一个字都说得很认真,似乎想让他在一刻间熟悉他所错过的一切,然后让他面对现实。

钟弦的眼睛莫名有些酸涩。

“二十年没有见过,我还是可以有一点机会了解我的儿子。多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东方渊极徐徐放下手,转身面向南宫离。清俊的脸恢复了淡漠的神色,东方渊极静静地看着南宫离,开口道:

“弦儿的武功……你知道怎么做。”

南宫离表情微微一动。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东方渊极,双眸依旧带着冰冷的笑意。那笑似是洞穿一切,冷得没有半点温度。

下一刻,东方渊极突然微抬右手,一股劲风在掌下疾速旋转起来,一瞬间,一把青色的剑从书房的石壁上飞射而出,剑柄稳稳落在他的手里。

钟弦目光一顿,劈手挟起手边案上一支细毫,向东方渊极的背穴掷去!

那力道实在太弱,还未触及银白色的锦衣,就被强大的掌风击得粉碎!

东方渊极反转右手,刹那之刻,劲风卷起银白的长袖,墨黑的长发狂乱飞舞,黑白纷乱间,青色的长剑径直刺向胸膛!

“住手!”

钟弦的双眸瞬时凝固了,他失声喊出来,可东方渊极动作太快,转眼间,暗红的鲜血帘雾般喷射出来!

南宫离冷冷地注视着他的动作。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白色的衣袂在飞舞的鲜血中飘扬着,清俊白皙的脸在一片红雾中映得更加秀美。

渐渐。模糊,朦胧。

钟弦绝望一般闭上双眼。

忽然,刺入胸腔的长剑停滞住了。

两只纤细的指并住剑刃两侧,细细的血从指侧缓缓流下。浸染了漂亮修长的手。

南宫离唇角缓缓酝酿出一个没有感情的笑意,黑邃的眸直视入东方渊极已微失神采的双眼。

“想死得这么容易,没有可能。”

他轻佻地挑起嘴角,两指轻轻一扭,剑身顷刻间断成了两半。

“不错的剑。用来杀死你,可惜了。”

东方渊极看着他,缓缓露出极淡的一抹笑意,并没有说话。那抹笑停留在嘴角,忽然,口中喷出一股红浓的鲜血,慢慢倒了下去。

钟弦猛然俯下身,伸出左手探到东方渊极右腕上。良久,脸上的神色一点点冷却了。

南宫离淡淡地看着他,突然开口道:

“你这么想让他活着。”

钟弦没有说话。

南宫离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看着钟弦垂在东方渊极脸上的长发,不带情绪的声音道:“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钟弦冷冷开口了:“我能有什么理由。”

“……”

“他已经死了。”

南宫离双目渐渐眯起,他俯下身,伸出一指探向东方渊极的脉络。半晌,开口道:“剑入心脉一分,暂止脉络跳动,能救得活。”

钟弦难以置信地看向南宫离。

南宫离抬起头,攫住钟弦的目光。

“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56.对峙

钟弦一动不动地看着南宫离。忽然缓缓漾出一抹微冷的笑意。

“你想要什么理由?”

清秀的脸上印着几丝飞溅的血迹,眸中渗入从未有过的,冷酷的冰寒。

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五年前武林大会上,寥寥几剑,轻松夺了第三位置的冷漠少年。

南宫离狭长的双目微微弯起,极细的唇角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语气丝毫不容拒绝:

“和我回落月岛。”

钟弦注视着他带着笑意的黑眸,良久,轻轻眯起双目:“治好他。治好景玥。放了穆衍。”

“啊……”

略带戏谑的声音回转响起。

“……很好。”南宫离唇角的弧度加深了,右手挑起钟弦的下颌,细细端详了片刻,又轻佻地滑到领际。纤细的指摩挲着白色的雅绸,他轻笑,“懂得利用我的条件了。”

钟弦依旧没有移开目光,只是眸中的颜色愈发寒冷。

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南宫离从怀中取出一粒青色的药丸。他擦过钟弦染血的衣角,俯下身,

二指掰开东方渊极的颌骨,将药丸送入口中。

“行了。”一击颌下,让失去意识的东方渊极咽了下去,南宫离直起身,道,“今夜王爷于书房调息内功,很不巧走火入魔,自己捅了自己一剑。还好尚未伤及要害便恢复神智,及时停止。性命无碍,外伤严重。唤王府太医来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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