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医师,我们希望你能说实话,齐毅真的有先天性心脏病吗?为何我们都不知道?”廖华冷冷地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三个人,从小毅的口中经常能够听到他那些哥哥们的名字,怎样的能干,怎样的帅气,怎样的好,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告诉这所谓的好哥哥们实情呢?小毅太善良,也太单纯了,他只想一个人独自吞咽随时面对死神的恐惧和痛苦,不想让他心中宠他的哥哥们担心,可……
廖华紧皱眉头,弟弟死了,即使并非亲生,也孬好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为何他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哀伤和悲痛,有的只有烦躁和怨恨,还有几分的轻松,一丝难以觉察的幸灾乐祸,廖华心痛地攥紧了双拳,小毅,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爱你宠你的哥哥们吗?
“是的,小毅他出生时便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而我是他的主治医生。”廖华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再次失控地大喊大叫,他只知道自己要理智,这里是医院,是他的办公室,这里摆放着小毅送给他的糖盒,小毅替他买的书,还有小毅给他买的三件套,小毅织的沙发套,小毅……
“这件事廖医师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这次发言的是齐家老三,紧皱着眉头,似乎没想通齐毅的死因,似乎也不相信这个弟弟就这么死了。
“齐诺夫妇在抱养小毅的时候便要我保密,你们没有知道的权利。”
“你……”齐星有些沉不气了,这老头真是不知好歹,他们三人如此的客气了,怎么还这么没好脸色,真是和那人呆久了吧!一样的讨人厌!
“你们兄弟若是没事,就先行离开吧,追悼会那天我会去的……”
“没有追悼会。”齐阳站起身,声线极冷,“他不是我齐家人,没有资格入我齐家的祠堂。廖医师,打扰了,告辞!”廖华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什么?不是齐家人?!小毅没有资格?!这是什么意思?!“啪”的一声响,廖华猛地站起身,“站住!”走到门口的三人停住了脚步,略为疑惑地看向廖华,面色冷漠,似乎不耐他的语气。
“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小毅为了你们好几次差点抢救不过来,你们倒好,不是你们齐家人?没有资格?没有资格的是你们!齐阳,我问你,你是不是找不到那个在十年前暗中资助你们公司一百万的神秘人,告诉你,那就是小毅!齐星,你是不是很疑惑是谁把得了肺炎快死了的你背到医院的?你以为是你那个未婚妻吧,也是,这么好的机会,你那个处心积虑的未婚妻怎么会放过,告诉你,是小毅,你知道吗?你躺在急救室里,而小毅也躺在那里,就在你的隔壁,你活了,你好了,可小毅呢?七天啊,若不是我竭尽全力抢救,刚刚成年的他就要躺在那里永远都过不了十八岁生日了……”廖华已是泣不成声,而被廖华的话震在当场的三兄弟半天都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任由廖华的手指指着他们的鼻尖。
“还有你,齐风,你以为,你那个刚起步的电子公司怎么能在短时间内步入正轨的?都是小毅,拿着你们公司的产品到处游说,他才十七岁啊,他的身体最忌劳累,可他硬是说服了好几个大型公司的老总,同意与你这个小毛头合作,你知道感恩吗?是,小毅不是你们齐家亲生的,可当初若不是齐诺夫妇抱养了他,他也不会去你们齐家,是,小毅不该任性打电话让齐诺夫妇早些回家,可那天暴风雨,那么晚,小毅才八岁,他一个人在家啊,你们在哪?你们在哪!?你们不知道小毅有幽闭恐惧症吧,你们也不知道小毅那天发病在地上躺了半夜,实在冻得受不了,他很饿,也很冷,更是害怕,他找不到你们,他只知道齐诺夫妇的电话,你们说,他会怎么办?”
“现在他死了,你们是不是也称心如意了?!早知道你们会这样待他,我就把他接过来了,我……呜呜……”已然年过花甲双鬓斑白的廖华再次掩面痛哭,“小毅的追悼会我廖华自己会办,你们,给我滚!”如同绝望的垂老野兽发出的低吼,三兄弟没有反驳地挪动脚步走出了那道门,“嘭”的一声巨响震醒了他们麻木的神经,却震不醒他们仍旧骇然的心……
没有通知齐家的三兄弟,廖华自己请人,算好日子,给齐毅开办了悼念仪式,也在齐毅生前常去的网站上贴了帖子,廖华知道,小毅之所以能赚那么多钱,也离不开在网上认识的那些朋友,小毅经常说,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还是希望这些朋友来看看他的……
天昏蒙蒙的,像是也为齐毅悼念似的,那天,廖华很是惊讶,他没有想到,出席悼念仪式的人竟是如此之多,人种也是五花八门,国内外的,小至八九岁的,老至八九十岁的,还有携家带口一起来的,天,那不是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那个电影明星么?咦?这帮人看着怎么瘆(shen)得慌,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保镖围着,哪个大人物啊,不对,这架势倒更像是哪家的黑社会啊!天啊!小毅什么时候认识了这种人啊?
前来悼念的人都带着一脸的悲痛和真诚,在这里,仿佛没有了人前的那种虚伪和做作,每个人都是单纯地给玻璃棺内的那个睡熟的年轻男子鞠躬致哀,很多人都是无法控制地哭出了声音,廖华红肿着眼睛,一一接待了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但每当那些人问起小毅的那些哥哥的时候,廖华便是一阵的心痛,看这些人的态度,似乎并不知道那些虚伪的家伙做的好事,也罢,逝者已矣,小毅生前都不追究的事,又何必带到死后?只能淡淡地敷衍过去,但似乎有几个人的态度很不一般,流露出的意思倒与自己有些相似,而且……他们好像对小毅的死因抱有怀疑态度……
廖华看着方才态度有些奇怪的三人,一个便是那个“粽子”(里三层外三层),另一个是那个电影明星,还有一个很是眼熟,似乎经常在财经新闻上看到他,三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但同样都是人中龙凤,社会中极少的一部分人,也是极尊贵的一部分人……
廖华轻叹一口气,小毅也算有幸,虽然他自己不认为他有真心的朋友,但如今看来,是他错了啊……
齐家三兄弟是在晚上来的,这时的人已没有白天那么多了,但仍旧有三三两两地在一起,似乎在聊齐毅生前的事,每人的眉宇之间带着怅然和痛惜,有些人偶尔地摇摇头,叹一叹气,眸中带着淡淡的怀念,时不时地泛起一阵的苦笑。
齐家三兄弟其实凌晨便在这里等着了,可他们没敢下车,他们完全相信廖华会当着众人面将他们轰出去,并且痛斥他们的几十条罪状,让他们毫无反驳的余地,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他们各怀心思,每人都不自觉地回想着这几十年来的一切,竟猛然发觉齐毅竟是如此的重要,原来几十年来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竟是他们这个最小的弟弟,每天早起准备早餐,为他们收拾床铺,整理衣物,清洁房间,备好用品,午饭的便当也是他事先备好的,这种生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十年前?十二年前?还是十五年前?似乎就是从那天爸爸妈妈去世了以后,习惯成自然,他们竟然从未问过小小年纪如齐毅,是如何学会那般好的厨艺的?是如何学会打扫卫生的?是如何会洗衣服的?又是如何学会默默的细致的照顾他们的……
夜色渐近,悼念仪式也快结束了,齐家三兄弟如同木头桩子一样站在门外,就是无法踏出那一步,齐阳不断地抽着烟,动作却没有了平日里的自然流畅,隐隐的颤抖泄露了他纷乱的思绪,齐星定定地站在那,视线也被钉在了那扇门上,可目光始终不敢投向门内,齐风站在那里,双手掩面,手中隐隐透出压抑的哭声,而离三兄弟还有一段距离的,是尤垭……
“你们……进来吧……”接待完最后一个前来悼念的人,廖华身心疲惫,但心中仍旧知道,小毅最大的希望,他知道齐家三兄弟肯定会过来,但也肯定不敢进来,罢罢罢……
水晶棺里面的人睡得很安详,面色苍白,似乎他的面容很少出现红润,总是有些不正常的白皙,有时甚至是有些青紫,笑容也是淡淡的,正如他这个人一样,没有存在感,可如今才发现,他,竟是如此的美丽,男生女相,如同一个瓷娃娃一般的脆弱而魅惑。
已说不清心中的感觉,尤垭木然地看着水晶棺里的人儿,那日,齐风提出那个玩笑时,自己也是跃跃欲试,毕竟,这只是个玩笑而已,齐风早年父母双逝,自己却是有一对父母跟没有没什么差别,自小被爷爷带大,爷爷去世后便是自己一个人生活,初中时,在运动会上认识了田径第一名的齐风,两人算是相见恨晚,结成了莫逆之交,偶尔,也能从齐风的口中得知他家中那个养子弟弟的消息,很零碎,也很没存在感,可那日的夕阳,却让自己发现了一个精灵,那么柔美,有着淡淡地微笑,带着一丝的好奇和惊讶,一闪即逝的眸光仿佛会说话,很体贴,为他们备好了消暑的甜点,甜丝丝地沁入心脾,却发现齐风的态度淡漠而疏离,却极为自然地使唤着这个养子弟弟,齐毅,小毅……
时间长了,他发现家里面的兄弟竟然从不叫齐毅的小名,而自己偶尔叫出“小毅”时,齐风和其他两个兄弟均是一致地皱眉头,而小毅却是会露出一个超出淡然之外的甜甜笑容,为了这一个温暖的微笑,自己竟然第一次不顾齐风的感受,坚持喊着“小毅”……
还是那日的夕阳下,齐风突发奇想,想尝尝男人与男人接吻是什么感觉,自己正在身旁,可怜地成了陪练,自己不是没有发现有一刻听见了很低的一阵抽气声,但还是被齐风眸中挑衅的笑意给分散了注意,从头至尾,自己都没有张开嘴,不知为何,和齐风亲在一起的时候,脑中浮现的竟是小毅那双淡红的双唇,小小的,软软的,似乎总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如果,那日的夕阳下,他把握住第一眼的悸动,是否,就能拯救那个漂浮在风尖浪口的人儿,如果,那日的夕阳下,没有他的年少轻狂,是否,就有希望接近那个巧若玲珑的人儿……
可是,一切都已成了泡影,不可能了,那个在夕阳下温柔微笑的少年,那个总是因为一声呼唤而柔和了眸光的男子,那个总是默默地付出,淡淡地给予的齐毅,再也回不来了……
本以为,他仅仅可以用遗憾来形容如今的感受,可是,他还是将一切看得太简单,他的心,空了……
齐家三兄弟直至午夜才回到家,廖华虽然让他们参加了追悼会,但并不等于就原谅了他们的所作所为,守夜的事仍旧没有他们的份,几乎是迈着千斤重的脚步才走进了家门,迎面扑来的是冰冷的空气,再没有了那抹淡淡的微笑,温暖的灯光,还有空气中的饭菜香味,他们,都做了什么……
三个人都怔怔地坐在老宅的客厅里,客厅里的灯光很冷,似乎是在那人出国以后派人专门换的,他们总觉得那晕黄的灯光亮度不够,于是他前脚刚走,他们便立刻联系人将这个老宅里的东西内内外外换了个遍,只因为,那个人的气息让他们格外的厌恶,可现如今,惨白的灯光罩在他们的身上,如此的讽刺,如此的寒冷,如此的空虚,齐毅,他们的……弟弟……不在了……
各自回到卧房的时候已是几近凌晨的时候了,三人像是丢失了魂魄里最重要的一部分似的,目光麻木而呆怔,面无表情,缓慢地上了楼。
齐阳躺在床上,他还记得那日爸爸妈妈抱回家的那个小精灵,家里已有了两个总在调皮捣蛋的麻烦弟弟,现在又多出了一个,当时的自己只感觉厌烦,即使那个新弟弟真的很可爱……
他是大哥,他没有任性的权利,他必须照顾弟弟们,可这个新弟弟却很乖,乖到根本不用他操心或者管束什么,甚至,有时还要这个新弟弟提醒他这个大哥很多事情,可他却在一边庆幸的时候,一边暗自埋怨这个弟弟的多管闲事,结果便是,埋怨没有了,但庆幸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习惯性的忽略和习惯性的理所当然……
讨厌他,是因为他总是在父母的眼里比他们这些亲生儿子更重要,恨他,是因为他的一个电话夺走了他们至爱的父母,也差点搞垮这个家,那时,他这个大哥只有站出来,不甘心和满腔的恨意几乎无法控制地想去一把掐死那个任性至极的魔星,十八岁,他还是退了学,挑起了家里的大梁,只因为,他还有两个至亲的兄弟需要照顾,而那个人,迟早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终于,他死了……齐阳有些诧异,伸手触上脸颊上突然出现的温热的液体,他怎么了,泪?!他怎么会流泪?他为什么会流泪?!他怎么可以流泪?!无数个问题出现在齐阳的脑海里,却不敢找出那个答案,他不敢面对这样的结局,现在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懦弱,竟不敢对人说出那个人的真正死因,廖华说过,那人的病情很稳定,没有特殊情况,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可偏偏那人死了,躺在冰冷的路边整整一夜,手里紧紧握着飞机票,那人听到了,听到了他们残忍的对话,也看到了这些年事情的真相,那人……定是受到了打击吧……躺着的地方竟只距老宅门口短短二十米,那么短的距离,那么短的时间,他们无谓的怨恨和报复便在那短短的二十米永远地划上了终止符,那人,死了,死在冰冷的路面上,没有留下一句话,生命迹象就那么安静又突然地消失了,他的弟弟,终于因为他们,永远地离开了……
齐星的房间很乱,到处都散乱着衣物,物品,桌椅都翻倒在地,墙角的一个被打开的红绒方盒中,静静地躺着一枚大颗的钻石戒指,散发出的耀眼光芒刺伤了齐星的眼睛,愤怒地将枕头扔向角落,动作却因剧烈颤抖的身体而有些偏差,冷漠如他,现在却如同困兽般,再也无法控制地大吼着,吼着他陌生的话,他从未开口说过的话,直至他的嗓子暗哑,而说出口的话也只化作短短的两个字,“小毅……小毅……”齐风木然地坐在床上,看着床头柜上的那张全家福,齐毅稚气的脸上有着淡淡地幸福微笑,那是齐毅十八岁生日那天兄弟几个一起照的,那种快乐幸福的气氛看起来是如此的和谐,他真的恨齐毅吗?真的恨吗?迷茫地看着,齐风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他的观察力向来过人,齐毅对好友的那种特别的微笑自己怎么会察觉不到呢?真的是厌恶吗?还是嫉妒?都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一时性起,抓住了那次的时机故意让齐毅看到了那一幕,击碎他的恋想,不是应该很高兴吗?为什么再次看到齐毅时,只剩下尴尬和心虚,为什么想要逃避?为什么知道齐毅出国时,只想着如何将他找回来?真的,真的是恨吗?
第3章
我醒来的时候,身下感觉软软的,四肢也是酸软无力,有着麻痹和酸痛,似乎是躺了很久的样子,而眼皮也是很重,睁不开,自然也就看不见四周的状况,想喊人,可心有余却是力不足,只得继续地躺着……
不知是过了几天,我才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和我猜想的差不多,这里是一间病房,而且是那种我常住的病房套间,以前廖伯伯总是特别照顾我,特别在院内申请了一间上好的病房套间给我,几次的抢救过后,我都是在这里度过我的观察期的。
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间房的布置,感觉有些陌生,不太像我先前的风格,我喜欢黑色,医院当然不会给你病房挂上一片黑,所以我便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了紫色,可这里却是一片的惨白,房间也是简洁而空旷,似乎很少有人来的样子,我疑惑地皱了皱眉,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